北平劇院—第一舞臺。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愁舞婆娑～’，

‘漢兵已掠地，四面楚歌聲～’

一位旦角在臺上擺袖做唱，咿咿呀呀的拉著戲詞，為霸王唱。

舞臺下到處都是觀眾，為臺上精彩的表演喝著彩。

將視線從觀眾席往上拉，來到二樓。

李樣穿著淺棕的西服、黑斜紋馬甲，在劇場的二樓包廂內坐著。最近報刊上一直在宣傳，北平最大的新式舞臺，要上楊小樓和梅蘭芳演繹的《霸王別姬》。

他最近左右無事，花八塊大洋在第一舞臺定了間包廂，邀請虎妞來看戲。

李樣饒有趣味的看著這部戲曲的唱念做打。

在現場看這些演出，對他來說還算稀奇有趣，尤其這是大師們的演出。他靠著椅背，找了個舒適的角度看戲，右手從旁桌果盤上撿起塊果脯吃著，在配口茶水，愜意非常。

現在《霸王別姬》的最終幕也到了尾聲。虎妞坐在李樣右側，她全神貫注地看著虞姬和霸王的對戲，已是偷偷用手巾擦了幾次眼角。

等戲曲唱罷，該離席時，虎妞把手巾捏在手里站了起來，手巾的兩邊一齊浸濕了，放口袋里怪別扭。李樣也起了身，他沒察覺什么，直到順著人流出了劇場，天色清明，才看到虎妞眼眶有些紅。

“虎姑娘，你剛才可是哭過了？”李樣疑惑，虎妞什么時候變成一個淚腺這么發達的人了。

“只是不巧風塵入了眼，揉紅的。”以往果脆的聲里，多摻了些悶悶聲，虎妞不會承認這點。

虞姬和霸王最后的戲碼太過動人，她情緒很難像往常一般收斂。情緒就像水閘，只一放，就止不住了。

李樣本就隨口一問，也不追究虎妞的答話。只是現在戲看完了，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盡管、其實，他是有事兒可忙的—比如說一直拖壓著的娶親。

由于現在那些麻煩事兒都解決了，正好有時間來籌辦求娶的事兒。如果是其他的窮漢或者什么人物攀上這門親，早就腆著個臉央人上門向劉四爺求親了。

但李樣，他即不是窮漢，年齡也還小。你要說他喜歡虎妞吧，他是喜歡；你要說成家結婚，他就得開始口頭上含含糊糊了。可事兒也做下了，該擔著也沒轍，他只是想最后拖延會。

虎妞也在最近和祥子的相處中，隱隱約約的摸到了這點。她對此有點惱，可也不好強壓著祥子。她知曉祥子比以往更有了主意，不再是個可以由她安排的漢子，所以只好旁敲側擊。

她要借著劉四爺十二月二十七的壽誕，提醒提醒。

“祥子。”虎妞把手巾放口袋里掩好，柔下聲來。

李樣望向虎妞，“怎么？”

“你想好老爺子的賀禮沒有？你給的那些小黃魚還留著壓箱呢，如果錢數上不夠，這些盡管拿去用，我的就是你的。”虎妞接著說，

“老頭子一直都挺喜歡你的，他又是個極貪面兒的人物。壽席上到處都是親友，你當那些人的面，給他送份好東西，揚他的面子，表表心意，我們的事兒一準就成啦！”

虎妞抬頭看向李樣。

李樣不知道怎么回，他反正還沒想好，只能回應其他的。“錢數夠著呢，不夠我還可以教礦上人來北平送賬。”李樣低頭，下意識用皮靴碾了碾地上的殘雪，嘴角抿了下，頓了頓繼續說，

“你甭操心這些了，我自個有辦法，等著吧，現在要不再去天橋逛逛？”他移開話題。

虎妞瞧著祥子的神色動作，聽著話語，心中也有了數。她的眼圈仍泛著紅，她沒作怒，只是沒了接著游玩的心情。

“只要你放在心中記掛著就萬分的好，十二月二十七，記住了，也別怪我老提！車場有許多事教我處理，我得回去了。下次見，祥子。”盡管心中不痛快，她最后還是放柔了話語。

“嗯，那就下次見。”李樣應著。

虎妞草草與李樣道了別，果斷的走了，北平城拉車的車夫多半認識她和劉四爺，這次出來所以她是避開她爸爸的，所以也得避著車夫們，路上也費時間，早些回去也好。

只留李樣望著虎妞離開的方向，半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