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酋長如何掌權:史前政治經濟學
- (美)蒂莫西·厄爾
- 1635字
- 2023-09-28 11:17:39
對權力網絡的控制
政治權力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它們既可建構也可破壞中央權威。因此,政治權力天生便是有問題的。那么,難道向復雜中央集權社會的進化只是一個神話?難道所有試圖去掌控、固化權力的舉措都注定會走向失敗?從長時段的角度來看,盡管政治實體興亡不斷,但若以單個政治體所控制人口的規模為標準,確實存在著政治系統的持續進化。事實上,隨著世界人口的不斷增長,人類歷史中獨立政治體的數量卻經歷了顯著的下降 (圖0.1)(Carneiro,1977).在新石器時代之初,最大的政治群體可能也只有數百人的規模。我們可以推測,當時應該存在超過10萬個這樣的政治體。而現在最大的政治體卻容納了超過10億人,聯合國組織中則只有大約160個(4)主權國家。

圖0.1 世界獨立政治體的數量變化 (Carneiro,1977)
在社會的競技場上,權力網絡相互重疊、交錯 (Mann,1986).為了獲得優勢地位,或僅僅是想在競爭激烈的政治世界中生存下去,有志向的領袖或統治群體必須盡可能多地掌控有效的權力媒介。在競爭權位時,可能因多個領導者各自掌控不同權力來源,從而難以構建出有效的中央集權等級結構的情況 (Crumley,1987).在許多情況下,不同權力基礎被制度化地分隔,常會導致政治格局的不穩。集權政治組織的出現在社會進化的軌道中更像是例外而不是通則。舉例而言,邁克爾·曼 (Mann,1986)認為中東地區主要國家的進化是不尋常的。它們是沙漠人口依賴灌溉技術所產生的經濟權力的結果。對政治權力來源的有效控制是社會組織穩定、統治發展的基礎。這種控制可能最終取決于一種逐步發展的政治經濟的物質化過程。它能夠支撐所有權力來源的發展并進而成功地將其納入控制。
是否有某種權力來源具有最根本的作用?沒有哪種權力來源可以單獨作為政治組織形成的媒介,每種來源都在特定的情況下發揮最主要的作用。教皇能摧毀君主,反之亦然。語言與利劍都很強大,而經濟的影響也毫不遜色。
但在一個穩定、集權的政治組織建立的過程中,不同權力來源的作用卻也不是分量相當的。盡管所有的來源都可能被用來建構權威,但作為基礎的仍是物質。經濟的物理本質使其在規模大、延續時間長的社會組織形成過程中充當著最為理想的媒介。生產與交換本質上便是組織化的,它們能夠將人群有機、牢固地聯系在一起。物質產品被用來滿足需求、創設象征、制造威脅。社會關系的力量由此得到展現,但卻比關系本身更為持久并具有更強的擴展性。文化產品的流動表明脅迫與信仰也需通過有組織的經濟關系來發揮作用。對經濟的控制因此能夠保證對其他權力媒介的長時間使用。
限制競爭對手對不同權力來源的獲取是領導者在創建、擴展、維持政治組織上獲得成功的基礎。潛在的權力來源會隨著社會復雜性的提高而增多,而政治組織則正是通過強化鏈接不同權力來源的能力來提升其規模。對這些權力來源的控制都需直接或間接地經政治經濟體系來達成。我們可以得到一個結論,即不同權力來源在根本上相互糾纏、相互依賴,并植根于同一物質基礎。
物質基礎使得不同的權力來源以經濟為基礎,對資源與技術的控制可被逐步擴展至對人類活動的控制,尤其是對勞力的控制。因此,盡管提升社會復雜性的方式有很多,但許多都是死路一條。政治擴張和中央集權機構的建立要求既有的權力來源植根于經濟控制。與此同時,同樣也不存在無法避免的政治集權化。我們將會看到,夏威夷酋長雖然得以掌控一套高度集權化的組織,但秘魯的萬卡 (Wanka)酋邦則持續保持著分裂。
本書繼承了多線進化論的取向 (Steward,1955;Johnson and Earle,1987).這一視角中 “多線”的部分指提升復雜性的不同路徑。各類權力來源存在于其所處的特定歷史條件下,它們能以無窮多的方式被組合起來。權力來源的本質及其組織方式會影響具體政治體的長時段動態變遷。“進化論”則意味著我們將重點關注組織化政治體的擴張、崩潰等動態變化。但我并不認為社會進化本身便足夠令人滿意或是不可避免的 (向某種技術性的目標機械地演進).(5)我更傾向于認為存在變化的力量決定 (通過 “自然選擇”的方式,如果你愿意這樣說的話)政治組織的特征。以擴展及延續的能力為標準,為什么某個系統能夠 “成功”,而其他的則失敗?我認為其決定因素正是酋長控制及擴展不同權力來源能力的強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