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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婿“勿望”丈母娘
最意想不到的是,父親的病危,揭開了一個幾十年來一直縈繞在我心頭的謎團。
眼睛近視了,不算事,驗光后戴上眼鏡矯正了就好。眼睛意外受傷了,只要不傷及要害,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眼睛明明好好的,卻看見了當作不看見甚至視作不存在,就令人百思不解了。父親對待他的丈母娘、我們的外婆,還兩個都是,就很讓我不一探究竟不罷休。
新場農村有句俗話,“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的確呀,“毛腳女婿半個兒”嘛。丈母娘和女婿的親近,似乎是骨子里的,而我父親卻成了例外。
——“毛腳女婿”發音“毛甲伲媳”:未轉正的準女婿。
母親健在時,我始終不太明白,也不敢問,父親為啥不帶我們去外婆家。不管是“頭橋”的還是“王橋”的,他都不怎么待見,兩位老人可都是他的丈母娘啊。
父親冷淡“頭橋外婆”似乎還情有可原,畢竟是她把我母親從小就舍棄了的。可冷淡“王橋外婆”感覺沒道理啊,是她老人家接納、收養了我母親呀。我父親一直是個豁達開朗、非小肚雞腸的人呀,難道還有其他什么蹊蹺?
謎團在老爺子身患絕癥后終于有了答案。
說來并不復雜,卻是揪心的痛!
當年,我母親隨養母、我“王橋外婆”改嫁,邁進了楊輝潘家橋宋氏家庭開始新的生活。自此,母親終于不再隨波逐流,過起了還算安穩、平靜的日子。
緣,就是這么奇妙。真因為再次被動的隨母挪窩,我母親才和我父親成了同屬潘家橋宅村的鄉親、鄰里了,盡管一個在河東一個在河西,盡管兩人相差兩歲且男女授受不親,從小并不玩在一起。但畢竟是同一個宅村的鄰居,相互自然認得、熟悉。
誰能想到啊,母親這一看似平常的身份轉換,十幾年后卻因為這個轉換的身份引發的“家”事,給她的身心帶來了永遠的傷痛和屈辱。秉著“家丑不可外揚”的古訓,懦弱的“王橋外婆”選擇了忍氣吞聲,帶著我母親就此離開了宋家。在征得首任丈夫的哥哥、她的唐家大伯、我也叫他“大大”的唐家當家人的同意,娘倆又重新回到了王橋唐家。唐家原有的草房早已拆除,大伯家在原址重建了一排坐北朝南的平瓦房。憨厚善良的大伯馬上騰出最西面的一間供自己的嫂子和侄女、我母親安身。
——“丈夫的哥哥”可以叫“阿伯”發音“阿爸”。
更想不到的是,組建小家庭后,年少得志、心高氣傲的丈夫、我的父親會因此受到牽連,一步錯,步步錯,直至一蹶不振、再也沒緩過勁來。
1963年初,分別居住在楊輝、王橋的父親母親,都到了可以談婚論嫁的年齡了。經原來生活過的地方“楊輝潘家橋”的王家“姆媽”主動牽線、做了兩人的媒人,我的父母親重又見上了面。一切看似那么的自然而然、波瀾不驚。
——“媒人”發音“媒寧”:紅娘。在新場農村原住民口中,把“媒人”為兩個未婚男女牽紅線搭鵲橋的全過程,叫作“做媒人”發音“組媒寧”。
我父親本來就和我母親自小認識、熟悉,經朱紅娘一撮合,兩人很快就對上了眼,你來我往成了相親相愛的一對。同年7月底,我父親和我母親登記結婚,母親就此搬離了王橋唐家。當年10月21日,我哥哥呱呱墜地。
“王橋外婆”繼續在王橋唐家生活,直到她老人家年歲大了、走動不靈便了,才由地方政府照顧,以五保戶身份入住了新場敬老院。一直居住著的房子同步還給了大伯家。而那時,我母親、她的養女已“走”了十幾年了。
隨著我父親把我母親娶進“黃”家門后,就再也沒去“王橋外婆”家到一到、望一望。即使“王橋外婆”入住的新場敬老院和我父親的理發店僅隔了一條大治河,兩地只有幾分鐘的路程,他也不曾去一下、看一眼。實在有事必須碰面的,就指令我們三個兒子去。
——“到一到”發音“到噎到”,叫“彎一彎”發音“彎噎彎”、“沖一沖”發音“沖噎沖”。
——“去一下”叫“去一趟”發音“起噎趟”、“跑一噠”發音“煲噎噠”、“塞一噠”發音“塞噎跶”等。
雖然我母親長大后重回王橋唐家和“王橋外婆”沒有直接的關系,可我父親心里始終有著化不掉的疙瘩,后續的過激反應帶來的沉重打擊,更像是一根毒刺,在他的心頭深深地扎下了、“定居”了,一生未曾釋懷、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