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城外,回鶻大營。
藥羅葛仁美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便下令眾將齊聚汗帳議事。
待眾人齊至,藥羅葛仁美沉聲道:
“探子回報,歸義軍正在趕來肅州的途中。”
話音剛落,帳內嗡嗡聲作響,眾人低聲議論著此事,狄銀眉頭微皺,起身問道:
“父汗,敢問張承奉差遣何人掛帥。”
議論聲戛然而止,眾人屏息以待,只見藥羅葛仁美朗聲笑道:
“是那張承奉自己掛帥親征。”
帳內之人聞言,紛紛哄笑。
不可否認,張承奉能夠扳倒權戚,確實是有幾分本事。
但行軍打仗可不是搞政變。
藥羅葛仁美戎馬半生,自詡胸懷韜略,又怎么會瞧得起一個十五歲,初上戰(zhàn)場的張承奉。
只見藥羅葛仁美意氣風發(fā)的說道:
“我早有謀奪沙、瓜二州之心,奈何路途遙遠,想要征伐,殊為不易。
如今張承奉領軍東出,我正求之不得。
此番,我將一戰(zhàn)而定河西,爾等為我見證!”
眾將聞言,紛紛高呼著要一戰(zhàn)定河西。
藥羅葛仁美下令道:
“傳我命令,全軍暫緩攻城,肅州守軍此時得知援兵將至,士氣正盛,不宜強攻。
只需擊潰歸義軍,城中守軍的士氣必然受挫,奪之不難。”
眾將紛紛領命。
正如藥羅葛仁美所料,肅州守軍得知歸義軍東出,士氣為之一振。
只不過龍拂延刻意隱瞞了張承奉親征的消息,顯然也是對張承奉是否有能力指揮作戰(zhàn),心存疑慮。
......
瓜州,晉昌縣。
當張承奉長途跋涉的來到瓜州城時,迎接他的張文徹卻黑著一張臉。
“這是何人惹惱了先生,著實可惡,先生盡管報上姓名,我定為先生出氣。”
張承奉嬉笑著說道。
張文徹沒好氣的看著他:
“使君不納我言,執(zhí)意出兵,但也只需派遣一名大將即可,怎能親自來到前線。”
說著,張文徹看向羅通達,沖他發(fā)泄心中的怒火,毫不客氣的斥責道:
“使君從未上過戰(zhàn)場,不知前線的兇險,但你羅通達是軍中宿將,豈能任由使君胡來!”
張文徹當面指名道姓,讓羅通達心里也憋著氣,心道:
你說的輕巧,使君執(zhí)意要來,誰又能攔得住。
但考慮到張文徹的年齡、地位,羅通達也只能把怨氣往肚子里咽。
張承奉也知道羅通達是在代自己受過。
張文徹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內心再怎么不滿,也不會當眾冒犯張承奉作為節(jié)度使的權威。
因此,也只能將氣撒在羅通達的身上。
張承奉趕忙吩咐道:
“羅司馬,你速去安排大軍營宿。”
羅通達有了脫身的借口,忙不迭的應下,惹不起你張文徹,莫非我還躲不起。
張承奉在他離開后,主動握住了張文徹的手,笑道:
“我與先生許久不曾見面,承奉日夜思念著先生,今日重逢,承奉喜不自勝,不求先生笑臉相迎,但請先生莫要陰沉著一張臉。”
張文徹無可奈何的長嘆一聲,臉色終于緩和下來。
師生二人來到張文徹的住處,張文徹感慨道:
“使君,并非是下官迂腐,我是擔心你的安危,戰(zhàn)場上的事情,并不是你料想的簡單。”
張承奉順著張文徹的話說道:
“先生的心意,承奉全都明白,但我作為節(jié)度使,豈能不知兵。
雛鳥終究得學會自己振翅,才能翱翔天際。
況且我此次出征,只為激勵軍中士氣,不會干預羅司馬行軍布陣,先生就放心好了。”
張文徹將信將疑,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學生了,但人都已經到了瓜州,張文徹也知道留不住張承奉,只得將此事揭過。
隨即,張承奉又與張文徹說起了自己在行軍途中,通過觀察羅通達如何安排營宿,布置警哨,從中受益匪淺。
張文徹看著張承奉說得興起,也漸漸忘卻了不快,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張承奉在瓜州休整了一日,也從張文徹的口中打聽了不少前線的情報。
由于甘州回鶻是在知曉張承奉出兵后,才暫緩了攻城,這一消息暫時還沒有被傳回瓜州,因此張文徹告知張承奉,回鶻人正在四面圍攻城池,肅州危如累卵。
得知肅州情況緊急,張承奉只在瓜州城歇息了一夜,翌日,便帶上三千沙州將士與兩千瓜州將士,總計五千人馬東出。
張文徹站在城樓上,眺望著張承奉遠去,心中默默為他祈福。
張承奉憂心肅州的安危,他此行是為了救援肅州,一旦肅州被回鶻攻占,便只能無功而返,因此,一路上不敢耽擱。
直到距離瓜、肅二州邊界不遠之處,張文徹此前派遣的斥候,快馬加鞭,將肅州戰(zhàn)場的最新情報送到了張承奉的手中。
得知甘州回鶻暫緩攻城,儼然一副等待張承奉前往肅州戰(zhàn)場決戰(zhàn)的模樣。
張承奉當即命人喚來羅通達,下令道:
“自今日起,每日行軍不得超過二十里。”
羅通達甚為不解,疑惑道:
“肅州危在旦夕,使君何故拖延?”
張承奉將情報分享給羅通達,笑道:
“按照常理,得知我出兵救援肅州,甘州回鶻更應該猛攻城池。
畢竟路途遙遠,未嘗不能趕在我抵達之前,攻破肅州城。
但藥羅葛仁美卻下令暫緩攻城,擺明了是想要誘我東出,與我肅州決戰(zhàn),也好過將來遠征沙州。
既然肅州城暫時解除了危機,我又何必匆匆應戰(zhàn)。
我聽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既然甘州回鶻已經在肅州嚴陣以待,我且慢慢走,消磨他們的耐心。
回鶻人久候,必然士氣衰竭,才是我與藥羅葛仁美決戰(zhàn)之時。”
羅通達對張承奉的分析深以為然,不過他還是干咳一聲,提醒道:
“使君,此前我們約定過的,這一戰(zhàn)應該是交由下官指揮。”
張承奉一怔,隨即笑道:
“我只不過是隨口一說,羅司馬多慮了,我又豈會越俎代庖,且放心,此戰(zhàn),羅司馬才是主將。”
只是張承奉的安慰并沒有起到多少作用。
瞧瞧他現在的興奮勁,羅通達可不相信張承奉上了戰(zhàn)場,能夠忍得住不過問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