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方沉，晚市千燈，八點十八分的上海灘車流不息，馬路上的星光倒映著天上的銀河。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之間，行人的腳步都是那么的絡繹匆匆，每個人都忙于為生計而奔波，過著自己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某個郊區的合租房住宅，隨著門鎖的轉動，主人終于背著雙肩包疲倦歸來。

此間主人叫作陽禎，是個剛剛踏入社會的應屆生，年輕的臉龐上掛著工作一天的煩躁，以及對明日又將到來的厭倦。工作在浦東，租房在松江，來回三個小時的通勤時間，消磨著他本就不多的熱血?？墒侨螒{如何憋屈，他還是在和家人視頻時強撐著幸福感，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這混出個模樣，而不是回老家虛度青春。

這是三室一廳隔出來的五人群租房，其氛圍可想而知。穿過“鄰居”們的房門，他既可以聽見噼里啪啦敲著鍵盤的聲音，也能聽到那對情侶的打情罵俏，甚至還時不時傳出來某人苦練架子鼓的噪音。即便是在這方寸小的地方，也有人在深淵之中仰望星空，盡可能得活得“現代式”光鮮優雅。

“完了，垃圾還沒來得及倒！”剛進入自己的房間，陽禎就猛然拍了拍腦袋，苦笑著搖搖頭。他是每天五點出發、八點歸來的上班族，基本上只剩下睡覺的時間，才會不得不待在這狹小的空間里。余光掃視著滿地的外賣盒、飲料罐，心底是一陣陣的惡心，真有點寧愿摔門而出、露宿街頭的感覺。

“算了，我也是社會的垃圾，垃圾與垃圾同眠?！碑吘惯@么晚了懶得再動，陽禎自嘲得笑了笑，到底還是合上門走了進來。他趕忙打開窗戶和空調，讓新鮮的空氣流通起來，不一會就感覺好了很多。

心理幾乎沒有掙扎，他便選擇了放棄洗澡，直接換了睡衣睡褲跳上床頭，搓著手打開了筆記本電腦。夜晚的休閑時間很寶貴，他僅僅有三個小時左右可以利用，必須爭分奪秒。作為理科生的他，卻特別喜歡Paradox出品的“歷史四萌”游戲，尤其是其中的一款《王國風云》，讓人體會到不通宵不肯罷休的快樂。

作為一名嫻熟的王國風云玩家，他深知“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的西方史哲理，也牢記著“格拉摩根伯爵的詛咒”歷史傳奇，時常念叨著“哎呀”、“做皇帝真好”的口頭禪，在龐大的游戲版圖上，為祆教的復興而不斷奮戰。他的名聲，也逐漸從愛爾蘭到契丹，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要是有一天，能有體會到類似的中國歷史游戲，那該多好。”一直玩到了接近凌晨，陽禎才戀戀不舍得保存好存檔，關機合上電腦。在一點二米寬的小床上，他抱著相依為命的空調被，很快就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很長，也很舒服，四周靜悄悄得沒有任何響動，車流聲和隔壁噪音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黑夜中似乎發生了什么怪事。陽禎好幾次第六感發作，覺得已經該到了起床的點，可是仍然聽不到鬧鐘的聲音，所以仍然困倦得閉著眼睛。直到過了許久，耳畔忽然聽到了逐漸清晰變大的腳步和喧嘩聲，才讓他猛然驚醒。

“我，我這是在哪！”陽禎睜開眼睛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睡得太死，已經進入了迷糊的二重夢境狀態?？伤箘诺萌嗔巳嘌劬?，停下腳步狠狠得踱了幾腳，乃至于揪著臉皮感知到痛覺，才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的。此刻的他目瞪口呆，渾然想不到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在他的眼前，是舉目望不盡的泥瓦房建筑群，簡單和低矮看似如現代鄉村，雍容和繁華卻不亞于魔都上海。莫百余步寬的青石大道便，穿著麻衣或綢緞的市民，還有裝飾頗有古韻的店鋪。而此刻最顯眼的，則是他所身處的黑色洪流，那是整整一長列齊步行軍的執兵武士，穿著明光鎧束甲，頭上插著朱紅色的盔纓，看起來威風凜凜。

“喂，陽二郎，走起來??！”瞧陽禎茫然止步，身后的人忙輕輕推了推催到。

“哦，好。”回答完這句話，連陽禎自己都驚訝得捂住了嘴巴。不知道為什么，他明顯感覺到對方和自己說的并非當代的普通話，而是音調變了好幾轉的古怪語言，可他偏偏就能應用自如！來不及去想這么多，他趕忙也收拾起腳步，跟著前方的伙伴亦步亦趨，扛著兵器好奇得左顧右盼。

“難道是真的穿越了？”陽禎不可置信得打量著周圍，實在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可是耳邊聽著眾人的古音交談，眼前是并非偽造的古代城市，讓人不得不接受現實。他一邊走一邊打量著身上，竟發現自己也是同樣的武士裝束，穿得雄赳赳、氣昂昂。只可惜從服色來看，他只是這只軍隊中的普通一員，應該只是底層的小兵而已。

一興起這個念頭，他不由得有點興奮起來。自從懂事起，他就熟讀歷朝史書和通鑒等等，對于詩詞歌賦也是信手拈來。這種在當代社會毫無用處的技能，他早就渴望有朝一日能夠付諸實用，能驗證下自己的能力。雖然看起來只是個小兵，可他潛意識里還是迅速接受了穿越的假定，越想越是開心。

跟著隊伍走了半晌，前面忽然停滯住了。還沒待陽禎好奇發生了什么，身旁的士兵們就散開了隊列，紛紛亮出了手中的兵刃，三五成群得朝前方的一個府邸中沖進去。此時他也沒得多問，被方才身后的幾個人拉拽著，也小跑著加入了過去。只見在平靜的街頭，將士們突然迸發出激動地喊殺聲，還個個都是臉色興奮。

“是羽林軍來了！”幾個街旁看熱鬧的人，面色復雜得站在遠處指指點點。

“羽林？”聽到這個詞的時候，陽禎略顯落寂的表情重新恢復，轉化為滿臉的喜悅。他自然知道，自漢朝設置羽林軍以來，但凡有叫這個名稱的，基本上都是皇帝的親軍。其中的成員，也大多數來源于勛貴子弟、都城少年，能夠名列其中的家境都不會太差，前途也一片光明。

“二郎快些，再晚點就搶不到啥了！”看到伙伴磨磨蹭蹭，剛才背后那人又催道。

“好好好，這便去！”陽禎擼起袖子，一臉興奮得正要跟著蜂擁而上，驀然間聽到對方的下半句話，表情忽然之間就僵住了。他詫異得呆滯了會，還是難以置信得問道：“你說什么？我們要去搶東西？”

“對啊，不然呢？陽二，你到底是怎么了！”那人也有被問得點不耐煩。

“等等，我且問你，這會是哪朝哪代，年號是什么？”剎那之間，陽禎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凜得倒退了幾步。

“你，你瘋了吧？隊正、隊正，先別搶東西了，快來看看二郎，他好像有點中邪了！”那人也被頓時嚇得不輕，也反方向得倒退幾步，兩眼驚疑難定。

“怎么了，這小子在做什么？”過了片刻，一個面色黃蠟、腰粗體寬的壯漢，就從人群中反方向擠了回來，臉色不豫還帶著些許怒氣。要知道他好不容易搶占了前頭的位置，正要好好沖進府內撈一把，就被這群拖后腿的給喊了回來。瞧他接近四十歲的模樣，頭發也是黑白相間，應該就是那人方才喊的底層將官，他們的隊正。

“這位大叔，敢問當今天子是誰？年號是什么？”看到對方的怒意和身板，陽禎悄悄地咽了口唾沫，伸出手來重重作了個揖，腰都折得遠超四十五度了。為了避免得罪，他可是用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高規格禮節，怎么樣都會有個回答吧。

沒想到那隊正聽到這話，更是驚得連發怒都忘了，趕忙伸出手來，朝陽禎的額頭上探去。

“敢，敢問隊正。”事不過三，陽禎心虛之余，還是忍不住再度問道。

“隊什么正，我是你阿兄！不知道了還是故意鬧的，想惹事還是咋的！”那隊正登時氣得急火攻心，本來是想直接扇一巴掌過去的，可是手到中途終歸是不忍心，轉為揪住弟弟的耳朵，對其怒吼道。

“我，我！”陽禎被揪著耳朵提溜著，連連喊疼得半扭過身子，眼睛的余光卻忽然看到了府邸門前的匾額。他曾學過一段時間的小篆，自然輕松辨認出來，上面寫得乃是“征西將軍府”五個大字。

征西將軍、羽林軍、黑色甲胄、搶掠，數個念頭在陽禎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片刻之后就形成了清晰的脈絡。得出這個設想后，他之前的狂喜現在徹底變成了絕望。沒想到即便得到機會重塑命運，他卻出現在一個昏沉黑暗的年代，甚至是作為某件絕頂惡行的親身參與者，這讓他實在難以接受。

“難道，現在是大魏神龜二年？”陽禎幾乎不敢相信，聲音顫抖著問道。

“不然呢？”那隊正聽到這話，更是覺得弟弟是在裝蒜，惱怒得一把甩開。

“天吶！”陽禎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