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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劉總兵強硬至極

  • 弘光月明
  • 燕雨禾
  • 4213字
  • 2025-03-25 20:28:29

劉澤清語氣強硬至極。

他知道朱慈爚還未受到朝廷冊封,并非正格的藩王,因此沒給朱慈爚半分面子。

朱慈爚目眥欲裂,氣得渾身顫抖,指著劉澤清說不出話來。

劉澤清則眼神陰狠掃視艙內,手不自覺地放在了佩劍上。

船艙中的空氣登時凝固了起來,幾名護衛大氣也不敢喘,緊握刀柄,死死盯著劉澤清,防止他暴起傷人。

眼看著再不阻擋,恐要出事,朱由崧袍袖一展,起身言道:

“劉總兵,我等到此,是為了匡扶大明,解民倒懸。

“不日即前往南京,收拾江南山河人心,再圖北向克闖滅清。

“希望劉總兵能通力配合。

“日后克復山東,待孤向圣上保舉,你仍可居總兵之位,如何?”

什么?

仍居總兵之位?

那我現在已經不是總兵了?

你說不是,老子就不是了?

劉澤清看著剛剛還為自己開脫罪責的福王,好像一點也不面善了。

思索片刻后,劉澤清后槽牙咬的咯吱作響,魚死網破般地說道:

“本朝素有規制,諸王不得干政。

“本將的總兵頭銜,由兵部指派,閣部核批,圣上恩準。

“這恐怕并非福王爺能隨意任免吧。

“王爺們說我違命脫逃,言辭鑿鑿,末將可曾斗膽問過王爺們在此何干?

“待陛下南下,我修書一封,直達圣聽,到時候大家恐怕都不好看!

“今夜已經深沉,恕劉某已然困頓,言辭之中恐有冒犯,就先告辭了,明日再來拜見諸王?!?

說罷劉澤清就要轉身離去,卻被卜從善擋在身前。

劉澤清歪頭睥睨,喝道:

“你要干什么!

“老子是陛下御賜的太子太師。

“你是什么東西?你打過幾年仗?

“在此阻攔朝廷勛臣,莫不是要和幾王謀逆不成?”

卜從善笑道:

“劉總兵,我哪里來的這個膽子,是有人要見你。”

“是誰?”

劉澤清疑惑地看向了卜從善,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眼中閃出了一股徹底絕望的神色。

窗外的火把跳躍,走來一個佝僂的身影。

門口的衛兵將門推開,正是周王朱恭枵緩緩走了進來:

“呵呵呵,好一個太子太師。

“暌違久矣!老王有禮了,劉總兵?!?

“周,周王,你,您怎么也在......您不是在...”

“湯芬不是說...”

劉澤清心中防線徹底崩潰,呆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自己心里清楚,無論是福、潞二王亦或是卜從善都不可怕。

二王顧忌身家性命、畏懼圣上追責,沒有殺自己的膽量。

卜從善也不過是裝點門面,不敢真和自己動刀。

但是周王則截然不同,這老東西的本事,自己曾在開封領教過。

他親自上城樓督過戰,是刀頭上滾過的王爺,端的是又狂又橫。

更何況他現在一條老命,恐怕更是無所顧忌。

萬一他不計后果,此番自己便真是栽了。

朱恭枵坐定以后,擺擺手道:

“劉總兵坐下說話吧?!?

劉澤清兩股戰戰,嘴唇發木。

如提線木偶般腳步在地上蹭行,一把扶住椅子把手,才緩緩坐下。

腦中閃爍著一段往事。

作為沙場宿將。

劉澤清于崇禎初年便領兵在遼東抗清,憑借著虛報戰功和逡巡觀望一度升至左都督加太子太師。

他自以為天下形勢熟稔于胸,憑借著狡黠輕捷便能夠在這亂世周游。

去歲李自成再圍開封府,劉澤清率部馳援。

闖軍來攻,他與之交戰不敵,遂率軍遁走。

留下朱恭枵坐困孤城,最后開封城破,不得以逃到了彰德府。

因為前番將朱恭枵坑的城破兵敗。

如今再見之時,劉澤清心中膽寒,全然沒有了當總兵的傲氣,生怕朱恭枵突然暴起,掏出刀來把他砍翻在地。

劉澤清這邊正內心交戰呢,朱恭枵打破沉默:

“劉總兵鎮守山東,責任不可謂不重,卻為何深夜率軍來此???

“莫不是腿病復發了?”

劉澤清連忙拱手笑道:

“勞周王爺記掛,如今年事漸高,腿疼難熬,這才不得已南下。”

朱恭枵冷笑一聲:

“既然劉總兵身體抱恙,那就讓其他人幫你帶兵吧。

“你便在這湖中安心療傷吧?!?

劉澤清神色大變,嘴中嘟囔道:

“可是我朝......”

朱恭枵忽然笑了起來:

“呵呵呵,當年在開封時,劉總兵是遵了誰的制度逃跑的。

“如今在山東時,又是遵了誰的制度南下的。

“你要是再給我說一句廢話,今夜就葬身在這湖中吧?!?

劉澤清失了魂兒一般滑下椅子來,低聲下氣地拱手答道:

“劉,罪將劉澤清得令。

“只是士卒匆匆南下,萬一交接出了問題,壞了大事,可容我交待下去。”

朱恭枵閉眼搖了搖頭:

“怎么讓你看清形勢就這么難呢。

“莫要垂死掙扎了。

“馬化豹、高祐等人此刻應該在和徐州總兵金聲桓把酒言歡。

“你在這船中安心等待,他們隨后就來此陪你?!?

劉澤清大駭,指著周王說不出話來,良久這才垂頭喪氣地說道:

“不知周王要如何處置劉某?”

朱恭枵指著朱由崧道:

“老朽不敢處置,但聽福王的意見吧。”

劉澤清目瞪口呆地看向了此間唯一一個友善的藩王,思及其人身份,這才意識到眼前幾人是在此......

媽的,早知道如此,老子在岸邊就把湯芬這個狗東西砍成肉泥,然后率軍將這些逆賊一網打盡。

任劉澤清當下有再多怒火,也只能生生憋回肚中,眼巴巴地看著朱由崧:

“福,福王爺......”

朱由崧尚未開口,一旁幽幽坐著的朱常淓忽然口中吟誦起了佛號:

“阿彌陀佛。

“春者發陳也,天地俱生,萬物以榮。

“生而勿殺,予而勿奪,賞而勿罰,此春氣之應,養生之道也。”

劉澤清莫名其妙地看向了朱常淓,這玩意是在念什么?

朱由崧聽到叔叔背這段《素問》,頗會其意,清了清嗓子說道:

“劉總兵與外寇家賊血戰近二十年。

“你的體國之心,我等不會懷疑。

“但只希望日后能識正途,行正事。

“若再鉆營狐疑,徘徊歧路,坐昧先幾之兆,則必貽后至之誅!”

朱由崧聲音并不大,但是字字如刀劈斧鋸,鉆向劉澤清的內心。

說句實話,如何處置劉澤清,朱由崧心中也十分糾結。

此人絕非良善之輩,兇暴貪婪,魚肉百姓,其惡行累累聞名于當世,就是今晚將劉澤清砍死之后,沉入湖中都不為過。

但麻煩的是,劉澤清是現如今掰著手指能數到的明軍高級將領,且領太子太師之銜,紙面級別比路振飛還高。

若是一刀下去,賞他個痛快,讓他就這么死在了淮安。

那他的余部如何安置?

剛剛穩定下的高杰會作何反應?

其他北方明軍還敢不敢南下投奔?

南京那邊的問責如何應對?

這些問題統統不好回答。

所以朱由崧暫時不想決定是否殺掉劉澤清,他也知道,暫時輪不到自己決定。

前幾日從周王處回來以后,他便喚來湯芬,把這個問題遞給了他。

當時湯芬聽完朱由崧的問話,并不感到意外,沉吟半晌,方才言道:

“放不可行,用不可行,殺更不可行,囚之最善?!?

朱由崧點了點頭,他心知肚明,這是路振飛的決定。

他便許諾湯芬,待劉澤清事畢以后,讓他回徐州給路振飛復命。

適才湯芬將劉澤清引到碼頭,目送著馮千戶將他帶上命運的小船。

這才放下心來,一路向西北行進,奔徐州城而去。

聽聞朱由崧的一番話,劉澤清長出了一口氣。

看來自己的命是保住了,但是不知道將會被囚禁多久。

“唉,多謝福王大德。

“末將戴罪之身,唯王爺之命是聽。

“日后王爺一聲令下,末將赴湯蹈火,不敢惜身。”

劉澤清完全沒了剛剛的囂張氣焰,耷拉著腦袋,連作揖的力氣也沒有了。

朱恭枵神色冷漠地看了劉澤清幾眼,冷冷道:

“你便帶著家小在這舟上暫歇幾日,吃點河鮮,賞些風景。

“待我等整頓軍隊之后,一同南下?!?

劉澤清連忙點頭諂笑著稱是。

朱恭枵隨即對卜從善吩咐道:

“給劉總兵手下士卒所備的糧食是否都已經備齊了?”

卜從善拱手道:

“數日前就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朱恭枵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吩咐道:

“拿著他的將令去接納士卒吧。

“將其妥善處置,暫時編入你的麾下聽候調遣?!?

卜從善點了點頭,正準備出去。

朱恭枵又言道:

“我聽說劉總兵這支隊伍軍紀極差,搶掠百姓,殺良冒功,實在是缺少管教!

“敢有桀驁不馴者,你和金總兵自行決斷,不用上報。

“若是你二人連這都干不好,便去沉湖吧?!?

劉澤清聞言大駭,全軍一路南下,燒殺搶掠的事,幾乎每個人都干過。

萬一手下不應卜從善、金聲桓之令,倒時候引起嘩變,恐怕會被殺個干凈。

劉澤清最終囁嚅片刻,終究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卜從善拱手告退:

“得令!

“末將必不辱命!

“諸位王爺,末將告退?!?

朱慈爚見狀,連忙出聲喊道:

“卜總兵且慢,本王要跟你一同前去交接。

“諸位,告辭?!?

朱恭枵點了點頭,對馮千戶吩咐道:

“開宴,為太子太師、山東總兵劉澤清接風洗塵?!?

劉澤清心中苦悶,郁郁不言。

卜從善走了進來,拱手道:

“王爺,高、馬、張等將已經安置妥當。

“軍中輜重甚多,不知如何處置?”

朱恭枵看向了朱由崧。

朱由崧徐徐道:

“給金將軍的徐州士卒撥一萬兩救急使用。

“剩下的暫時扣下不用,以備時需。”

劉澤清素來貪婪,頗有私產,盡管軍中將士困頓不看,但他卻不肯解囊救濟。

這也正是他壯著膽子來到二王船上的原因。

他既是來要糧的,更是想狠狠撈上一筆,肥一肥自己的腰包。

劉澤清默默聽著朱由崧瓜分他的財產,低頭望著地板,木木地半張著嘴。

不久,船上竟真的開了宴。

酒過三巡,卜從善這才給郁郁寡歡的劉澤清斟了一杯酒:

“喝吧,劉兄?!?

劉澤清默然不語,酒入愁腸,化作后悔淚。

卜從善和金聲桓在岸邊分頭收捕繳械了劉澤清的親信。

二人往來接駁之下。

后半夜被劉澤清遠遠甩在后邊的步兵隊伍也三五成群趕到岸邊,天亮后統計人數,竟有三千人之多。

劉澤清眷屬陸續被接到湖中,囚在了駱馬湖心的一輛大船之上,由金聲桓派人監視。

次日清早,朱由崧被一陣搖晃驚醒。

抬頭一看,朱慈爚滿臉焦急之色:

“福王叔,快醒醒,出大事了,周王爺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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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準備怎么處置劉澤清?”路振飛看見湯芬倒也不吃驚,面無波瀾地問道。

湯芬咽了口唾沫:

“殿下,殿下說他聽大人的?!?

路振飛撫須笑道:

“他什么時候發現的?”

湯芬臉色難堪,遲疑片刻這才說道:

“估計是第一次見面,福王殿下,就猜出是大人派我去伺候潞王的?!?

路振飛端起茶抿了一口,悠悠道:

“嗯,所以劉澤清事畢,你就被趕回來了?”

湯芬嘆了口氣:

“啊,我并不是被趕回來的。

“其實,其實福王殿下什么都沒說。

“是下官卑賤,享受不了王爺們在湖中的...的膳食。

“福王憐憫小的,這才讓小的回了徐州。”

路振飛撫須大笑不已。

湯芬囁嚅片刻,才出聲道:

“下官近日聽聞,朝廷下令福建巡按護送益王歸藩,這......”

路振飛笑聲頓止,拂袖起身道:

“你的消息也很靈通嘛,此事你不必擔心,我自有打算。

“時間不早了,本官還有其他事,先走了?!?

湯芬臉色顫動,良久才起身拱手道:

“是,待下官送送大人?!?

路振飛遠走之后,湯芬注視著他的背影長嘆了口氣。

益王的封地在遠在江西建昌府,棄封跑到了福建邵武,遠在順天的朝廷都知曉此事,下令福建巡按妥善安置。

福、潞二藩自衛輝、兗州、一直到淮安,期間輾轉月余。

朝廷不可能不知道,但是自己怎么一點都不知道朝廷的消息。

就算是河南巡撫蘇京目前在闖軍手里當俘虜,沒法上報此事。

但路振飛可是一直和朝廷有文書往來。

湯芬知道,目前只有一種可能。

路振飛壓根就沒往上報福、潞二藩的事,甚至是在朝廷知曉此事之后,還將朝廷的文書壓了下來。

湯芬越想越怕,不禁自嘲:

“我本以為自己忠勇直率,自矜自伐,常常冒犯大人,今日才知道,是大人讓著我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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