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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又一個不想活的!

  • 弘光月明
  • 燕雨禾
  • 5208字
  • 2025-03-21 21:57:30

周王朱恭枵是大明末世藩王中的一面旗幟。

崇禎十四年,李自成攻破中原重鎮千年古都洛陽。

把老福王朱常洵做成一桌好菜之后,氣焰熏天,揮兵直指開封府。

本以為兵馬老弱、糧草欠缺的的開封城定是囊中之物,沒成想一腳踢到大明諸王中的第一鐵板上。

根據朝廷規制,大明藩王并無兵權,也無權干政。

因此城池能否守得住與藩王并無太大干系。

蜀、楚等藩可謂是深刻地領會了這一規制,寧死也舍不得從肥得流油的府庫里拿出錢來犒賞將士、加固城防。

最終起義軍沒費一點力氣就把這些藩王的家底兒抄了個干凈。

但與上述諸王不同的是。

世居開封的周王朱恭枵大開府庫,犒勞士卒。

甚至許諾殺一闖軍賞官銀五十兩,驗明之后當場兌現,絕不拖欠。

一來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真有勇士殺敵建功,兌換到現銀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滿城皆知;

二來是這位王爺豪氣干云,不但不棄城逃跑,反而會同守城官兵和滿城百姓同仇敵愾,大大鼓舞了抵抗軍民的士氣。

正因如此,一時間,開封府內眾志成城,男女老少爭相投軍,都要與這座古城共存亡。

闖軍卷地而來,將開封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此刻的闖軍不僅人數眾多,還擁有重武器——火炮。

李自成一聲令下,十多門大炮一齊發射,聲威震天,開封城的城墻登時就出現了二十多處缺口。

守城將士也不是吃素的,用石塊沙袋填充缺口后,又以熱油弓箭滾木礌石擊向了闖軍。

在前線督戰的李自成本人甚至被射瞎了一只眼睛——自此以后史書中多了一個稱呼“瞎賊”。

次年,卷土重來的李自成吸取前番教訓,不敢再倚仗兵馬足備死磕堅城。

于是想起當年曹孟德引沂、泗之水灌下邳城;關云長引襄江之水淹襄陽樊城。

當即命令士卒決黃河之堤,水淹開封城。

霎時間只聽得熊咆龍吟,黃河之水以排山倒海之勢涌向開封城。

眼見城內軍民死傷無數,實在是無法抵擋。

心有不甘的周王朱恭枵這才率領家甲突破闖軍包圍,跑到了彰德府。

到底姜還是老的辣,彰德府原本是趙王的封地。

結果日后只剩下一口氣的周王提前南下淮安避禍,被闖軍殺死在家里的卻是趙王朱常?。

朱由崧在得知周王南下的消息以后,當機立斷要親往宿遷一趟。

跟著劉五上岸吃窩頭的湯芬當即表示,自己對徐淮風貌頗為熟悉,自告奮勇要為朱由崧帶路。

朱常淓見狀,也頗為心動:

“賢侄啊,周王爺為國為民,殫精竭慮,我也理應前去。

“此外,為叔聽說宿遷有個駱馬湖。

“盛產白絲魚、銀魚還有鯽魚,鮮美異常啊。

“周王爺一路南下極其艱苦。

“咱們不如去為周王爺接風洗塵,做幾頓全魚宴。”

湯縣令聽到潞王爺報魚名,臉色大變,口中直泛苦水。

劉五在他耳邊低語道:

“湯縣令莫要憂慮。

“兄弟們給你留了半筐窩頭。

“您要是不吃魚,窩頭蘸魚湯,那也是極美味的。”

朱常淓聽說周王的船隊什么都缺,便點上數百護衛,幾艘大船,二十條小舟,同著朱由崧一道開往宿遷。

船隊先穿過洪澤湖的北緣,一路沿運河北上,繞直河達駱馬湖。

不同于淮安西湖的狹小和逼仄。

駱馬湖乃是南方大澤,方圓近百里,煙波浩渺,一望無際。

除了潞王所帶的數百人的船隊外,湖中還有數百艘漁民的小舟。

二月二十八夜。

宿遷駐馬湖上船只交錯,上千盞漁火映得水面通紅。

當地商販劃著舢板穿梭在潞王的船隊之間叫賣。

人聲嘈雜,燈火通明,一時間熱鬧非凡。

常應俊也不閑著,拿起一張大網,在湖中撈起了魚。

朱由崧立在船頭,手中攥著一張金聲桓剛剛遣密使送到的紙條。

金聲桓從路振飛處得到消息。

禮部在幾日前已上奏桂、惠二藩避難至廣西梧州,京城送璽書慰問。

朱由崧自然知道金聲桓的小心思。

桂、惠二王一母同胞,俱是神宗之子。

從血緣上來說,比潞王還親一層,是朱由崧的親叔叔。

桂王朱常瀛在藩王之中能力出眾,就是年紀大了些。

加之被張獻忠一通折磨,現在正在廣西奄奄一息,熬命呢。

他兒子朱由榔非常有名,便是歷史上掙扎了十幾年的永歷皇帝。

惠王朱常潤更是一塌糊涂。

早早皈依了佛門,整日青燈古佛相伴,別的什么都不會,也根本不想學會。

朱由崧揉了揉腦袋,金聲桓確實太想進步了。

這邊周王還沒處理呢,又給自己傳遞了這二位大爺的信息。

朱常淓派去引路的船只,經過一天的返程,終于在三月一日深夜,將周王的船隊引到了駱馬湖。

據引路的馮千戶來報,與周王一塊兒南下的還有一位老熟人——上月給潞王打開衛輝城門,放大隊人馬出城的總兵卜從善。

旬月之間,卜總兵也借著護送周王的由頭來宿遷避難了,可真是造化弄人。

常應俊劃過了一艘小舟,將朱由崧和一大竹簍魚一起抱了上去。

隨后將小舟緩緩地開到了周王的船前。

周王船上的仆從問明緣由后,趕忙將朱由崧迎了上去,隨后又接過了常應俊遞過來的竹簍。

“王妃,福王爺來了。”仆從抱著竹籠,將朱由崧迎到了艙外坐著的一名年近半百的老婦面前。

朱由崧搭眼瞧去,只見周王妃衣衫樸素,眼睛紅腫,顯是剛哭過。

待看到手下迎著朱由崧來了,周王妃立刻站起來強擠出一絲笑顏:

“不知福王前來,未能遠迎,有失禮數,還望福王見諒。”

朱由崧指著仆人抱著的竹簍,對周王妃言道:

“福八本想明日一早前來叨擾。

“卻想起周王兄今夜急切而來,少了些鮮食。

“因此特意抱了幾尾鱸魚來送于兄嫂。”

帝王家缺的并非這幾條鱸魚,但是亂世中難得親情讓周王妃一時哽咽,竟一把握住了朱由崧的手:

“此番南下有勞叔叔了,倫奎,還不出來見過福王爺爺。”

船艙內聞聲走出一名愁眉苦臉、灰頭土臉的少年,約摸著六七歲。

看樣子像是剛挨了一頓罵,滿臉的委屈。

小童嘟囔著走上前給朱由崧行了個大禮:

“倫奎見過福王爺爺。”

朱由崧上前一步,將朱倫奎扶了起來,拍著他的腦袋道:

“一路上讓我們倫奎受苦啦。

“但到了此地就好了,以后有什么事兒,找福王爺爺就行。”

朱倫奎打了個哈欠,正要下去時,朱由崧又伸手攔住了他,從腰間解下了自己的玉佩遞給了他:

“初次見面,來的倉促,沒有給你備下禮物,這塊玉佩你就拿去玩吧。”

周王妃既喜又驚,連忙制止道:

“福王真是折煞他了。

“小孩子家的,如何能受得了您的大禮,快收回去。”

朱由崧擺擺手道:

“日后倫奎是要承襲周王爵位的。

“常言道君子佩玉。

“這塊玉送給他,希望他能長成君子,光大門楣。”

朱倫奎看到朱由崧遞過來的玉佩時,臉上頓時喜笑顏開。

他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將玉佩接了過去。

在給朱由崧道謝之后,便逃也似地走了下去。

“真是個小財迷。”

周王妃寵溺地罵了孫子一句,又笑著對朱由崧說道:

“外面風冷,叔叔快進艙內去。

“你和你王兄先說話。

“嫂嫂去看看燉魚,到時候別走,一塊吃飯。”

別過周王妃后,朱由崧緩緩地走進了船艙。

剛掀開門簾,進入倉內,便看到床上躺著一個瘦弱干癟的老者,一動不動,似是已經咽氣了一般。

令朱由崧頗為詫異的是,屋內竟有一身著戎裝的女子正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在為周王碾藥。

“咳,姑娘是?”朱由崧輕聲咳嗽了幾聲,朝著女子搭話道。

“你就是棄城而逃的小福王朱由崧?

“我是河南巡撫王漢的女兒王芷柔。”

王芷柔顯然是聽到了艙外的交談。

她低頭繼續碾著自己的藥,沒有理朱由崧,而是來了一手毫不留情的直接揭短。

朱由崧稍感意外,但也并未和女孩子家置氣,而是語氣平和地說道:

“王巡撫為國捐軀數載,沒想到遺孤竟已亭亭而立矣。

“‘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芷柔,這個名字不錯。”

王芷柔用白凈如玉的手腕撩了一下頭發,抬起頭看了一眼朱由崧,顫聲問道:

“福王知道這首詩是誰寫的嗎?”

王芷柔身著一襲黑衣,簡單的梳著馬尾。

但是其皮膚潔白如玉,吹彈可破。

馬尾自然地垂在肩前,脖頸若隱若現。

雖然雙手沾染了幾縷藥絲,但卻更顯其柔嫩。

朱由崧移開了目光,聲音也柔和了幾分:

“此乃西晉劉越石于獄中所書。”

王芷柔冷笑一聲,盯著朱由崧道:

“劉越石的事跡福王可曾知道?”

王芷柔的父親原河南巡撫王漢為國捐軀,死于劉超之亂。

因此出于義憤,借用劉琨的事跡詰責丟城南下的宗室。

朱由崧背過雙手,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波瀾:

“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姑娘又怎能知道本王不是勾踐呢?”

王芷柔聲音悲凄,眼中泛紅:

“本以為你只是膽小如鼠,沒想到還是個巧言令色之人。”

“咳咳咳,芷柔,你先出去吧。”

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朱恭枵忽然咳嗽著轉過了身,輕聲說道。

“那伯伯我就先下去了。”

王芷柔用手帕擦了擦手,將藥用紙包好,放在一個罐子中后便徑直朝著艙外走去,對朝著自己點頭告別的朱由崧熟視無睹。

“孩子還小,不懂事,福王莫要怪罪。”

朱恭枵支撐著坐了起來,面無表情地朝著朱由崧說道。

“不礙事。”朱由崧朝周王行了禮,緩聲言道:

“見過周王兄。

“聽卜總兵說周王兄偶然風疾。

“我便挑了幾尾今日釣上來的肥美鱸魚送于王兄。

“此物甚是滋補,食用之后對王兄的身體大有裨益。”

朱恭枵坐在床上沒有動彈,咳嗽了一聲,聲音干啞地說道:

“將死之人,別說是魚肉,龍肉吃了也是浪費。

“福王把魚拿回去吧。”

朱由崧順勢坐在了王芷柔剛才的座位上,安慰朱恭枵道:

“周王兄雖然年過花甲,但素以勇猛健碩著稱。

“想當年威震華夏,闖賊李自成都差點折在王兄手里,何以此時卻妄言生死。”

朱恭枵緩緩地走了下來,顫顫巍巍地走到了窗口,朝著舟外的湖中吐了口痰,干脆地答道:

“呵呵,老子不想活了。”

又來一個跟朱以海一樣裝模作樣,要死要活的大爺?

要是不想活了,死在彰德便是了,何必吊著一口氣南下宿遷。

朱由崧望著這個老爺子嶙峋的背影,心中暗笑,嘴上卻勸道:

“如今大明尚有半壁江上,陛下和太子若是乘船南下,不日即可抵達應天。

“到時候振臂一揮,天下云集響應,贏糧而景從,何愁大事不成,江山不復。

“想那姜子牙助武王伐紂、趙充國戍邊破羌、李藥師亡吐谷渾,不都是老來所為?

“周王兄宗室耆宿,又久戰沙場,自可為帝室先鋒。

“到時候青史留名,萬古傳芳,豈不美哉?”

朱恭枵回身坐回了床邊,仰天長嘯:

“哈哈哈,老子我倒是想做姜子牙、趙充國、李靖。

“可是北京城中的那位大爺,你看他有一點武王、宣帝、太宗的樣子嗎?”

也許是自覺時日無多,朱恭枵出口不遜,絲毫沒有給崇禎帝留面子。

但朱由崧覺得似乎并不是這樣,周王的語氣中似是確定崇禎已是死人一般。

聽著艙外傳來巡夜船的梆子聲,朱由崧笑著搖了搖頭,噓聲道:

“此地雖然遠離朝闕,周王兄也要慎言,須知禍從口出吶。”

朱恭枵摸著胡須傲然道:

“怕什么?你道崇禎還能活著從北京出來?”

朱由崧心中微顫,倒不是因為周王這垂暮之年的老爺子判斷精準。

畢竟即使是高杰這種粗人都知道北方沒法堅守了。

可滿朝文武,遍地藩王,誰敢捅破這層窗戶紙?

朱恭枵是第一人。

朱由崧默然不語,他不知道朱恭枵說這些話是想干什么。

朱恭枵看了一會兒朱由崧,見對方沒有言語,輕嗤一聲:

“呵,此舟中僅你我二人。

“福藩有話但說,跟個娘們似的憋得難受。”

朱由崧長嘆了口氣,沒有說話,而是搖了搖頭。

朱恭枵盯著朱由崧看了良久,這才確定朱由崧也認為崇禎沒有可能活著南下,而并非不想作答。

“那福王爺說說,這卻是何故?”

朱由崧淡淡地答道:

“數次朝議皆不許南下。”

朱恭枵聞言又咯咯地笑了起來,倏地一拍桌板:

“他是皇帝還是朝臣是皇帝,朝議不許南下,他就不南下了?”

朱由崧若有所指地說道:

“能容人之不能容,則能成人之不能成。

“可陛下并非柔軟之輩,至少嘴上從來沒軟過,故而是不可能開口提出棄城南下之事的。”

朱恭枵拍手叫好:

“哈哈哈!有趣,有趣。

“既然他不說,那難道就沒有大臣提了嗎?”

朱由崧起身,看著窗外的漁火,留個周王一個背影:

“試問周王兄,那薛國觀,陳新甲下場還不夠慘嗎?”

崇禎皇帝若是想做什么有爭議的事,總是讓大臣先提。

如薛國觀要皇帝向勛貴借餉、陳新甲提出與滿清議和。

結果議論一經提出,引起滿朝文武群起而攻之。

崇禎一看群情激憤,于是又迫不及待地將提出此事的大臣殺了了事。

如此反復之后,明廷之中饒是人人皆知崇禎有南下之意。

但是只要有人敢提此事,都有大臣慷慨激昂地要與北京同存亡。

如此搞得好面子的崇禎最終被拖死在了北京。

這話從向來有惡名的福王嘴里說出來,卻如無波的古井中被扔進了一塊大石頭。

朱恭枵的腦中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他噌的一聲,站了起來,沖上前緊緊地握住了朱由崧的手,又注視了良久,這才干癟著嗓音結巴道:

“你,你真是福藩朱由崧?”

朱由崧手不自覺地顫了兩下,神情不變道:

“此刻能來給周王兄送魚的,除了福藩還有誰呢?”

朱恭枵看向朱由崧的眼神終于從不屑變成了復雜和幾許欣慰,他緩緩放下了朱由崧的手,聲音悲涼地說道:

“朱常洵可真是踩了狗屎運了,能生出你這種兒子。

“崇禎外硬內軟,擔不起天下這副擔子。

“不但如此。

“他又忌刻多疑,不敢放太子和二王南下,怕自己做了第二個唐玄宗。

“照我看,崇禎一朝離翻篇不遠了。

“好在老子快要死了,看不到這些破事了。”

朱由崧對周王暗挑大指,自己開了透視,自然知道這些事情。

可眼前這位鬢發盡白,氣血衰竭,在這船中等死的周王竟對朝中之事洞若觀火,如何不令人佩服。

朱由崧神情肅穆:

“可是為人臣子的還是要盡忠于陛下。

“說不上事情尚有轉圜的余地。”

朱恭枵撫須笑道:

“孟子云,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

“就是說,等皇帝大行了。

“你們給他加個好聽的謚號和廟號,比現在對他盡忠更重要。”

朱由崧聞言一愣,心道:

“孟老夫子這句話他媽的是這么用的嗎?

“您這是‘醉雷公’——胡批(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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