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林晉榮期盼的眼神，顧云猶豫了一會，決定死馬當活馬醫。

她搜腸刮肚好半天，才從記憶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來一點足球戰術史。

“對手主要是英國人，又占身體優勢，估計會用長傳沖吊……”

話才說到一半，就被林晉榮給打斷了。

“長傳沖吊？什么意思？”他一臉茫然。

“就是……算了，我也說不清楚。”顧云記得這個名詞就很不錯了，她就是個偽球迷，“要破長傳沖吊，就得全場緊逼，不讓他們輕易長傳。”

“全場緊逼又是什么？”林晉榮撓撓腦門，“一個盯一個這樣嗎？”

“差不多吧……”顧云也不確定。

林晉榮掏出個小本子來，一陣走筆龍蛇。

“還有呢？”他期待地問，兩眼盛滿求知的渴望。

“沒了，我就知道這么多，”顧云搖搖頭，“反正逼搶就對了。”

“逼搶么……”林晉榮若有所思。

他沉默良久，也不知悟到了什么，眉頭忽然一展，激動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顧云一愣：“你明白什么了？”

“全明白了！多謝團長！我去訓練了！等我們的好消息吧！”

林晉榮匆匆道了聲謝，便飛快地跑掉了。

蘇夢卿看著他的背影，有點擔心：“這樣能行嗎？”

“估計不行，水平差太遠了，”顧云搖搖頭，“算了，反正結果不重要。”

“要是能贏就好了……”蘇夢卿嘆了口氣。

“師爺說過，同洋人競技的時候，就得樣樣爭先，樁樁取勝，這樣才能振奮民族之志氣。”

“我真不想看自己人輸……”

顧云只好摸了摸她的頭發：“以后總有機會的，等趕跑了小鬼子，等國家富強了……”

雖然清楚地知道，就算國家富強了，在足球上獲勝也挺難的。

但總得說點什么不是……

這句話并沒有產生多少效果，蘇夢卿還是有些郁郁，直到兩人同金衡碰面，才稍稍好了些。

“立德兄呢？”顧云沒看見這人，有些詫異.

“咱們要處理爆炸物，他去拿防護服了，”金衡一指，“這不就來了么。”

話音未落，章立德就背著個碩大的、像棉被一樣的東西出現了。

這東西分量不輕，壓得他有些佝僂，蘇夢卿過去幫了他一把。

“人到齊了，我簡單說下，”顧云掏出手槍，看向金章兩人，“你倆誰會用槍？”

章立德搖搖頭，金衡卻猶豫了一下，然后才說道：“我會用一點。”

槍械培訓是該提上日程了。

顧云這般想著，又說道：“咱們去劇團新址，看能不能設個局，順手把丹羽做掉。”

“但那里估計有眼線盯著，人數不明。”

“如果人少，我和夢卿負責引開他們，兩位去找起爆裝置，等我們到了再動手。”

“要是對方人多呢？”金衡問道。

“人多就算了，”顧云回答，“再找其他機會，別影響明天的行動。”

四人商議已定，便出了漢花園，往劇團新地址的方向走去。

距離其實并不遠，但防護服實在太重，于是金章二人自去乘車，顧云和蘇夢卿走路。

兩人剛走到后海附近，蘇夢卿忽然伸手一指。

“那人是鬼子扮的，我在友利飯店見過他。”

這日本人身材頗高，穿著長衫，帶著眼鏡，扮做斯文人模樣。

眼線都鋪到這里來了嗎？

顧云一愣。

此處離目的地，足足還有七八百米，小鬼子人手這么充沛？

倘若真有這么多人盯著，那還不如直接返回學校。

心里轉著念頭，顧云卻忽然發現，這個鬼子舉止有點奇怪。

此時天已漸冷了，他在風中縮著脖子，卻始終不肯把圍巾帶上，反而一直捏在手里。

而且只朝一個方向看，不怎么留意其他路口。

“像是在等人。”蘇夢卿也看出來了。

“對，你先去匯合點，我盯盯看。”顧云稍一猶豫，便下了決斷。

“那你小心，這幫鬼子都不好對付，”蘇夢卿提醒道，“我盡快回來。”

顧云點點頭。

此時天氣雖冷，后海卻還未結冰，因此人煙并不如隆冬時節那么稠密，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去處。

顧云夾在這些青年男女中間，雖然形單影只，倒也不怎么顯眼。

她并未等待多久，就看到一個穿著法蘭絨大衣、拄著拐杖的中年人，從一輛汽車上走了下來。

伊藤忠信？

顧云眼神一凝：這倆日本人分屬不同團隊，在此偷偷見面，必然有鬼。

于是她借著樹木的掩護，湊得更近了些，豎起耳朵聽著。

“……明天下午……蒙古……東西……弄出來。”

“……保險箱……八木房間……35……92……”

那幾個數字，可能是保險箱密碼的一部分。

可鬼子打算把什么東西弄出來呢？

總不可能是牛肉干吧……

她正在思考，忽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卻是蘇夢卿。

就在此時，那兩鬼子似乎說到緊要處，交談聲更低了，完全聽不清楚。

顧云眉頭一皺。

她藏身的這顆樹，是距兩鬼子最近的一顆，前面再無可供隱蔽的位置。

反正也聽不到什么有價值的信息了，要么……干脆利用一下？

她湊到蘇夢卿耳邊：“他倆人呢？”

“在新址附近，正在觀察眼線的位置。”

“好，那你也去，看能不能勾一個過來。”

蘇夢卿想了想，點頭道：“我試試。”

說完便悄悄離開了。

等了不多一會，只見對面的街道上，忽然起了一陣騷亂。

隨后，有個穿棕色長袍的人，手里捏著個皮夾子，飛快地朝這邊跑過來了，正是蘇夢卿。

她體力好，此刻正像放風箏一樣，有意控制著速度，吊著身后的眼線。

那眼線一邊跑，一邊憤怒地嚷嚷著：“抓小偷啊，快抓小偷！”

他倒不是心疼錢，而是那夾子里，裝著張薄薄的“市民證”。

這就是他出賣良心換來的東西。

日本人許諾，當皇軍統治北平的時候，憑這玩意可享二等公民待遇。

至于誰是第一等，那還用說嗎？

但路上的行人們，卻一點也不理解眼線的心情。

這種事情實在太常見了，于是他們只是駐足觀望，并沒有人出手相助。

兩人一追一逃，徑直朝顧云這邊奔來。

伊藤忠信陡然站起，可還沒等他做出應對，追在蘇夢卿身后的人就站住了。

他驚訝地喊道：“田、田中先生，伊藤先生？”

“殺了他！”伊藤忠信一聲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