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手，完全不像一個即將五十歲的人。

就在說話的同時，一柄小巧的黑色手槍已滑入掌中，抬起時順便在大衣上一蹭，保險已被彈開。

砰！

這一槍正中心口。

那漢奸身后爆出一團血霧，田中的兩槍才堪堪趕到，又在他的腹部開了兩個血洞。

他一聲沒吭，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四肢抽動著，眼中滿是疑惑和茫然。

為什么主子們，要對一向恭順的自己下手呢？

是因為擅離崗位嗎？

可這刑罰，未免也太重了吧？

附近的行人們，先是被槍聲嚇了一跳，又看見有人倒地不起，立刻驚呼著逃散了。

“殺人啦！小鬼子殺人啦！”

伊藤面沉如水。

他本來希望，孫堪能把顧云等人誘騙到友利飯店，換取自己的目標。

但這個支那人無頭的尸身，已經上了各大報紙，想必指望不上了。

所以，才緊急約田中在此見面，打算趁明天丹羽不在的機會，直接將目標偷竊出來。

卻沒想到，會在這里出了岔子。

“走！”他對田中說。

其他眼線就在附近，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一定會過來查看。

田中點點頭，用圍巾遮住面頰，快步離開了。

伊藤卻沒急著走。

他朝倒地的漢奸邁了一步，看見子彈確實擊穿了心口，而那人也已停止了掙扎，這才放心。

隨后，便借樹木的掩護，不緊不慢地走回了汽車，混在奔逃的人群里，緩緩向遠處駛去。

直到此時，其余的眼線，才從幾百米外的觀察位上趕來。

他們聚集在槍擊現場，面面相覷，卻誰也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是那群學生干的嗎？

好像又不是，方才明明聽見有人喊，是日本人殺了人。

可為什么呢？他們就是在為日本人做事啊！

這群人一時犯了難，不知道該怎么匯報了。

因此，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顧云四人已趁著這個機會，摸到了劇團新址的大門。

“暫時安全！”蘇夢卿直接爬上了墻頭，舉著望遠鏡，給大家望風，“動作快！”

誰也不知道，眼線們何時會回來。

友利飯店與此地之間，不過短短兩公里。

一旦被發覺，鬼子頃刻便會趕到。

金衡握著槍，迅速跑向街道的拐角處，警惕地望著友利飯店的方向。

章立德已套上了防護服。

四個人當中，只有他擁有處理爆炸物的經驗，因此走在最前面。

顧云跟在他身后。

他們要找的，是起爆裝置。

至于埋在廠房里的炸彈，還有其他用途。

顧云知道，這個位置不會太遠，應該就在廠房附近。

遠了，起爆時電線的焦糊味兒，就傳不到自己的鼻子里。

于是兩人并沒有進門，而是順著工廠的外墻，仔細而謹慎地搜索著。

之所以警惕，倒不是怕起爆裝置里頭的電雷管。

那東西裝藥量非常少，就算炸了，傷害也很微弱。

主要是防著小鬼子，在旁邊設了什么陷阱。

畢竟，對方可是職業軍人。

兩人一前一后，走了大概兩三分鐘，顧云便注意到，前面有一處土地，顏色和別處略有不同。

“那里！”她伸手一指。

章立德蹲下身子，開始在泥土里翻動起來，顧云打著手電守在旁邊。

他的動作仔細而穩定。

隨著土壤一層層被拂去，一個包著油紙，大概半臂高的箱子，漸漸露了出來。

“找到了！”

就在章立德松了口氣，正要去摸把手的時候。

顧云忽然示警：“停！”

手電筒的光束下，一條細細的鋼絲，正在泛著危險的光。

這鋼絲的位置非常刁鉆，就在箱子的把手附近。

倘若不反手從旁邊穿過，必然就會碰到，引爆連在后面的詭雷。

章立德重重地喘著氣，感激地瞥了顧云一眼。

他繞開了鋼絲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一層油紙，端詳了片刻，才開口說道：

“這是個典型壓發裝置，靠一組電池供電，”他指了指掛在箱子旁邊的灰綠色方塊，“只要在電池上做點手腳，就可以了。”

“好弄嗎？”顧云問道。

“不難，這個結構很簡單。”章立德伸出手，在電池上方一扳。

只聽噼啪一聲，卡扣已經松脫。

他正要把電池摘下來，顧云卻再次喊道：“停！”

電池下面，視線看不到的地方，還系著一道鋼絲。

這是第二處詭雷。

章立德的動作停滯了，他方才的動作，已經略微拉動了那根鋼絲。

他現在既不敢繼續拔出，也不敢松手扣回去。

這種絆索牽引的詭雷，有可能是拉發，也有可能是松發。

具體哪一種，取決于小鬼子埋設時的心情。

“有情況！”蘇夢卿忽然大聲喊道，“漢奸們正在返回，最多三分鐘內，就會發現我們。”

冷汗，浸透了章立德額前的發束。

“走，你們快走！”他喊道，嗓音已有些沙啞，“我就在此等著，等那些漢奸來了，拉他們一起走！”

“我章立德已經沒了家，沒了父母姊妹，厚顏茍活在世，不過求一個報仇的機會罷了！”

“今日……啊？”

他還想繼續說自己的遺言，卻被顧云的動作給打斷了。

“別廢話了，松手！”顧云直接捏住了那塊電池，“扣上去就行嗎？”

她一個理科苦手，之所以跟過來，就是在預防出現這種情況。

大不了復活重來，下次就知道該怎么處理了。

鋼絲危險地顫動著，章立德大驚失色，根本不肯撒手：“團長你瘋了！快離開！”

“婆婆媽媽！”

時間緊迫，顧云直接一腳把他踹開。

隨后緊緊攥住那電池，用力往卡扣上一放。

“別！”章立德苦澀地閉上眼，“完了……”

然而，只聽喀嚓一聲輕響，電池已恢復原位。

那根鋼絲抖了抖。

一秒、兩秒……

爆炸并沒有發生。

“行了，”顧云催促道，“趕緊的，現在怎么辦？”

“我我我、你、找個東西……”生死邊緣走了一遭，章立德現在話都說不利索，“算了我來吧。”

他從防護服上撕下條布，塞進了電池和觸點之間。

“成了！快走！快走！”

顧云笑了。

這最后一塊拼圖，終于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