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把教科書和格式化標準教案本放在樓下自己公司的辦公室里,打算吃過午飯,再下來備課。他家在農貿市場一個出口處,兩個門面的三層樓房,新建不過十年。一間門面租給了別人賣服裝,一間自己改作了公司辦公室,門前吊牌上寫著“大豐竹木業有限責任公司”。二樓和三樓是住宅。樓頂設置了魚池,花壇,和葡萄架。鎮上的私人建筑,凡是新建的,多是兩三層,有一半樓頂建成了樓頂花園,成為小鎮一景。
徐凌在這里住了一年,便對新房的選址后悔了。很多時候,徐凌早上還沒有起床,便聽見樓下放縱的毫無顧忌的叫喊聲:“老板,買面。”聲音里明顯帶著童稚的特點。那時,他想,這些貪玩的孩子,打起電玩來真是投入,連早飯都要游戲廳的老板代勞。后來,他才知道自己聽錯了,那是在叫“老板,買幣”,原來是小孩游戲幣輸完了,在那里著急呢。這兩句話聽起來,就當地鄉音而言,遠遠地聽到,實在也相差無幾。農貿市場里有四家游戲廳,因為這里四通八達,曲里拐彎的,人員來往又雜又多,孩子們容易逃掉,不怕家長的追捕。為此,有一次和璧江鎮派出所所長歐達林喝酒時,徐凌半開玩笑抱怨了一句為什么不強制取締游戲廳。
“想呢,也盡力了,沒法子取締,誰都要生活啊。小地方,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不能逼得太緊,維穩呢,怕出亂子。”因為和徐凌是要好的老熟人,歐達林也回了一句老實話。
徐凌細數了一下,全鎮除開網吧之外,共有電子游戲廳十二家,絕對排全縣鄉鎮中第一。璧江鎮作為全縣除縣城外最大最富裕的一個鄉鎮,確實有他與眾不同的地方。
徐凌心里數著游戲廳數目的時候,腳步也走完了所有樓梯。
岳父陳洪凱和岳母都過來了,坐在客廳里看著一部民間武功高手手撕鬼子的抗日神劇。他們都是橫店影視的忠實追隨者。陳蘭正在廚房里做午飯的最后一個菜,紅燒肘子肉,這道菜是岳父的極愛。徐凌招呼了一句,連忙幫著擺弄餐桌。
兒子徐肅霜比徐凌早放學,在三樓書房里,跟著電腦學習英語。鎮上中心小學沒有開設英語課程,肅霜五年級時,徐凌模仿楚鈺的做法,購買了一套《洪恩gogo》兒童英語光碟,讓徐肅霜憑著興趣在電腦上自學。在教育孩子的方式上,徐凌仿照楚鈺的地方還很多,因為他自己沒有更多時間去探索有效的方式,又不肯輕信流行的方式,所以對楚鈺敬服和模仿并重。他能夠接納一切在他看來是真理的東西,而完全罔顧虛榮。假如河上建有寬敞的大橋,徐凌是決不會還去摸著石頭過河的,那種做法只能是虛偽欺騙、裝模作樣、別有用心。唯一遺憾的是,有件事他做不到。孕婦的心情要綠草如茵,藍天白云,要平和穩定,避免情緒的大起大落,避免悲傷、焦慮、煩躁、孤獨。孕婦的內分泌素會影響到胎兒的發育,而避免不利因素會有利于孩子將來形成健全的人格。那么陪著孕婦在空氣清新風景優美的田園或者山間散步是最好不過的了,但是徐凌偏偏沒有足夠的時間每天陪陳蘭散步。
兒子出生時,徐凌起名叫徐骕骦,名字在岳父那里卡住了,岳父認為這兩個字是生僻字,筆畫多,難寫難認,陳蘭堅定地站在父親一邊,連徐凌的父親也跟著反對。徐凌也覺得起名深刻得過火了,做了折中,改為肅霜,在長輩和個人之間達成了平衡。在后代身上,徐凌把幻想延伸了,他在璧江這個小鎮上籌劃著宏大的未來。
午飯時,陳蘭說,后天,張大嬸要來家里做保姆,家里已經半個月沒有保姆了,她有些夠嗆,陳蘭母親沒少過來幫忙,做飯洗衣。張大嬸四十多歲,男人在浙江打工,兒子正在鎮上讀初中,住在學校里,張大嬸從鄉下到鎮上來做工,也是為了照顧兒子。她手腳靈活,也誠實,信得過,是岳父的朋友介紹來的。徐凌稍覺意外,事先陳蘭并沒有和他通口氣,但是,既然經岳父關系,那確實可靠的。徐凌平靜地嗯了一聲算作同意。
吃過飯,岳父岳母回鄉下的家去了。他們住在鎮外不到兩里的地方,距縣級公路僅十來米,和大豐竹木業有限責任公司的工場相距百多米,事實上,工場正是陳洪凱家的自留地為中心擴建而成的。陳蘭要開車送父母回家,陳洪凱搖搖手:“不了。正好順便散散步,當鍛煉身子骨。”
等岳父一走,徐凌也要下樓去,他惦記著下午新接班級初二·三班的課。陳蘭說:“別忙著走,有話給你說。”
“工廠有事?”
“不是,廠里上午我去過了,一切正常,陸經理收了一車竹子,下午過來結賬。”說著,陳蘭悄悄用手指,指指正看電視綜藝節目的徐肅霜。
徐凌會意,坐下,把電視換到了中央十套《動物世界》。過了一會兒,徐肅霜上三樓他自己的臥室,去午休了。看看再沒有動靜,陳蘭才坐到徐凌身邊,順手給徐凌泡好了一杯龍井。
“今天上街,遇見了肅霜的劉老師,他說,肅霜的數學一直考不了高分,九十多點吧,難得一次一百分,在班上只處于中游。到了六年級了,要你抽空幫肅霜補補數學。”
“小學畢業班,學校不是悄悄地組織補課了嗎?從小三到小六都在補。”徐凌奇怪地問。
“是,但那是集體補課,人人有份,效果也沒單獨補好。劉老師的意思,是要你給自己兒子開小灶,天生的好條件啊。”
“小學生沒有必要那么累。我看過肅霜的數學試卷,他不是不會,而是大意出錯。補課沒什么效果。隨著他的年紀變大,這些壞毛病能夠去掉很多的。肅霜還在跟著電腦自學英語,不要再給他加任務。過于勞累、太大的壓力,會把感興趣變成厭煩。”
“哼,看看別的老師家孩子父母怎么過問的。你究竟認真管過孩子多少,在你眼里,他就那么自覺?你沒看到的地方多著呢。肅霜太自由了。”
“有錢人家的孩子,往往染上仗勢欺人、胡亂花錢、好吃懶做、結黨稱霸這些惡習,我們的孩子,一點也沒有,還要要求他怎樣呢?我和他有約,我是培養他自己管理自己。”
“才多大的孩子,有什么約,他能遵守嗎?不拿兩個眼睛盯著,行嗎。就像玩電腦的事,不是我親眼見到給你說,你還在相信肅霜很自覺控制著自己呢。”陳蘭不滿地反問。
陳蘭的話,正戳著了徐凌的軟處。徐凌買了一臺戴爾筆記本給兒子,方便挪動,自己仍用臺式機。偶然一天,陳蘭發現,肅霜關在自己的臥室里,偷偷打了四五個小時的游戲,后來,徐凌改變了策略,自己用筆記本,肅霜只能用臺機,這樣,徐肅霜就只能在書房里用,躲不到哪兒去。他對徐肅霜說:你不會逼我在電腦上設置家長控制吧?他和肅霜討論一陣后的約定是:徐肅霜每天最多只能玩半個小時的電腦游戲,而且游戲內容必須先經徐凌審核,不管是玩飛車,明朝時代,還是魔獸世界,檢查通過了才能玩。
見徐凌不說話,陳蘭覺得自己占理了,繼續進攻道:“你該和肅霜好好地談談,不要太簡短,敷衍了事。最好就這個下午吧。我沒時間,今晚還要請客呢,你也要去陪客。”
按陳蘭的意思,是要自己像人民日報評論員文章那樣來一次長篇大論。嗨,那些政客宏論,虛假、空洞,概念上模糊混亂,邏輯上漏洞百出,和他們的西洋祖宗一個樣,用數學這部照妖鏡一照就原形畢現,徐凌是從心底里嗤之以鼻的。空虛的說教難以讓孩子接受,他記得一個男生公開說過,寧愿被鞭子抽打一頓,也不愿規規矩矩站上半天接受思想教育。這樣口舌磨嘰的教育,連話里最有價值的部分,都會被孩子如倒掉憎惡的污水一樣一起拒絕,他才不管污水里還有一條美麗的熱帶魚。
廢話連篇,嘮嘮叨叨的教育,只會培養出廢話連篇,嘮嘮叨叨的裝腔作勢之人。嗯,恰好和官場的形式主義符合,一脈相承。
陳蘭不斷地在耳邊說著,徐凌卻沉默著,思想開了小差,他想起了政教主任,高中英語教師章振剛,上午廣播操后,還有十分鐘左右的時間,章振剛,或者其他一個行政領導,總愛滔滔不絕說上一通,特別是章振剛那氣勢洶洶,斬釘截鐵的講話,通過一個個喇叭,時時在學校上空震蕩。上午五節課,第四節課被占用十多二十分鐘,是常有的事,一節課總共才四十分鐘。老師們把這叫做掐頭,私下議論時,認為章振剛可能患有強迫性綜合癥。楚鈺則不客氣地把這評為專制的病毒感染。楚鈺說,學校行政時常濫用權力占用上課時間,一時腦殼一熱,便隨意占用了時間來訓話,演練,搞衛生,或者搞其他政治任務(政治任務是上級濫用權力)。學校應該有嚴格的管理規章,誰也不能輕易違犯。濫用權力隨心所欲是專制的體現,專制的陰影無處不在,但是若習慣了專制,對自由和規則反而不適應。
沉靜了好久,徐凌終于憋出一句話。“在學校里做夠了老師,回到家里還做教師,真煩。哎!晚上要請客?”
一聽這話,陳蘭口氣突然軟了。“我知道,是公司拖累你了。要不然,縣里,市里,科級,處級,還可能更高,一步步升上去,哪還憋屈在小鄉鎮上做個教師。可是,孩子的事,你絕不能松手,公司的事,少過問一點還說得過去。”
徐凌跟著心里一熱。“說什么話。我們公司穩扎穩打發展到今天,小有成就,可不是比做一個縣處級官員還叫人舒心。你說大一點吧,不能給我任命一個廳級嗎?”
陳蘭不由得噗嗤一笑。“還有一件事,你得管管。你注意到沒有,肅霜越來越愛頂撞我們了,不太把我們放在眼里。假期里,弄壞了同學的蘋果三代手機,那是全班唯一的一部蘋果手機,外公說了兩句,還和外公頂起來,這哪行,對長輩應該孝順啊。我罵了他一句,肅霜竟然幾天不搭理我。”
“是嗎,我還沒有注意到呢。現在流行蘋果四代了吧。手機的事,當時假期里你怎么不說。”
“多大一個事,外婆拿了四百塊賠人,我給外婆又不要。是肅霜叫不要對你說的。他也就只怕你。”
“我很和藹很民主的啦,沒人怕我。”徐凌笑了笑,停了一下又說,“不過,不要用孝順兩個字去壓迫兒子,孝而不順,獨立主見,才是男孩子應該秉持的品質。有人說,所謂孝,其實就是孩子頭上砍一刀,再埋進土里。”
“好了,不和你咬文嚼字。你究竟管不管。你要是忙,我另找人,請個家庭教師。”陳蘭不耐煩起來。
“千萬別請家教,恐怕適得其反。我晚上和肅霜談談。”
他們關于家庭和工廠的事又交流了一會兒,陳蘭不停下,徐凌也走不掉。樓道上有了響動,少頃,上來了兩個人,鎮派出所所長歐達林,另一位,個子瘦小,徐凌也認識,只是不熟,應該是鎮內一家竹簽廠的合伙人,技術師,名字叫韋仲航,浙江人。
陳蘭笑著起身迎接,特意叫兩位客人不用麻煩去換鞋。介紹過后,陳蘭泡茶時尋機避開兩人,對徐凌耳語幾句。徐凌說晚上再陪吧,下午有新接班級的課,他得準備準備。陳蘭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就你忙。”徐凌過來和兩人寒暄幾句說:“那你們先談談,我去下面看看,順便備備下午的課,晚上再陪兩位。”
不一會兒,徐肅霜也下樓來了,拎著一雙藍色單排輪旱冰鞋,徐凌摟著兒子的肩膀走完樓道。嬰兒時被父親常常揉捏著小腳丫以促進感覺器官發育的徐肅霜,如今已是半大小子,徐凌感到他身體里正滋長著不愿被隨意擺布的抵抗性的力量。徐凌尋思著,和兒子交流的方式也得改變一些了。根據自己對現代教育和心理學的理解,徐凌贊同德國教授邁爾斯的見解,現代父母應該教育孩子3大財富能力:正確運用金錢的能力、處理物質欲望的能力、了解匱乏與金錢極限的能力。這些能力背后最重要的思維,也就是為自己負責,自力解決問題。他目前需要幫助兒子處理欲望的騷擾,去感受延遲享受的那種滿足。
在公司臨街的辦公室里,徐凌駕輕就熟,很快備完了第一節課。看看去學校的時間還早,徐凌打開筆記本,上網搜索起蘋果手機信息,一邊又思考起新接任班級的情況。初步了解到,新接手的初二·三班,是全校紀律最差的一個班,幾乎每期班級考評倒數第一。這期換了班主任,由歷史教師,前校長劉華接任。
劉華還有三年退休,按照學校慣例,是少上課、半休閑的年齡段,等著退休。他臨時趟渾水,接下全校了著名的差班,是因為陳天南暗中口頭上給了他一個承諾。劉華想在退休之前評上中學高級職稱,退下去之后安享晚年。工作量是評職稱最重要的項目,占分比例很大,劉華盡管以前成績斐然,工齡和職稱年齡都長,但是按照學校目前采用的職評標準,仍然玄之又玄,他十年前老校長的名頭這時不起半點作用。中級職稱少,高級職稱少之又少,一年難得有一個,人人趨之若鶩。若劉華上了一屆班主任,多了半個工作量,得分漲了不少,即使還差一點的話,陳天南也好運作了。
面對這樣一期換掉一個班主任的班級,徐凌難以想象出怎樣的教學才是愉快而有效的,他感到煩惱。大學里,徐凌沉醉于數學的深邃優美,物理的奧妙無窮,那時,他相信一切皆數,宇宙只不過是數學的外在表現。后來,見歷了現實生活的林林總總,基于對社會所有缺失的不滿和切膚痛心感受,徐凌覺得,數學的邏輯和理性,可以改變一個民族混沌迷亂的素質,他想在中國文化傳統中打入一個數學的楔子,像轉基因植物那樣進行徹底的優化。盛行不衰的傳銷和某個主義的說教洗腦有非常類似的地方,組織者和頂層人物大大獲益,后來加入的和跟隨者被騙受損,而且這個結局是注定的,絕對沒有什么哄人的雙贏。數學是能夠殺滅騙子這類病菌的抗生素。
喜歡改變什么總是教師的職業天性,我們通常把這種品性半帶諷刺半含敬意稱之為“好為人師”。徐凌無疑是攜帶這種亢奮性基因的典型之人,對于目前的工作狀態,徐凌比較滿意,比盤算公司的投資和對工廠的管理更有興趣。他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并且沿著目標之路走著,探索著。但是,接受的這個新班級會打破一貫的秩序。
徐凌剛剛接任三·九班,全校目前唯一的一個小尖班的數學時,絕大多數行政領導帶著懷疑,只有教導主任蒲易蓮對他說的:相信你,你就用你的理念去教。兩年過去了,三·九班數學成績和其他科成績一樣,都處于不溫不火狀態,只有班主任張予榕教的英語考試成績優異,獨樹一幟。現在已經到了初三,是改變一下教學方式,著力于考試呢,還是按照既定目標走,等到下期復習時才改變方式?來自于學校和家長的壓力迫使徐凌必須立即做出決定。
正想著,姚定強進來了。姚定強原是璧江鎮中心小學校長,四年前因為學校集資自建房以及學校財務問題,和老師關系鬧得很僵,當時的教育局長下來視察,都會被老師們拉住請評一個公斷。最終,迫于學校內部和縣里面的雙重壓力,任校長三年的姚定強主動辭職了。姚定強精明善算,陳蘭聘請了他做公司兼職會計,已經做了七八年。一個小公司財務并不復雜,聘請專業會計浪費資金,做賬造表,多是為了應對稅務和企業年檢,姚定強也樂意掛一個職務每月領取三百元的津貼,明年已是說好的400了,說起來,這樣被大豐公司倚重,真算臉上有點面子了。半辭半免摘下了校長的官帽后,姚定強憑著他會計師的牌子,索性大張旗鼓接下了五六家廠子的會計業務,其中多半是徐凌舉薦的原因。
姚定強拿著賬務薄進來,問陳蘭在家嗎,他有一個尚未確定的問題,三季度有幾筆費用,他想讓陳蘭確定一下歸屬哪個科目才好。精明的姚定強在財務方面,比陳蘭更有權威來決定,詢問一下陳蘭,徐凌清楚,背后之意是尊重東家、卸托責任而已。此時,陳蘭正在樓上面商議籌建竹簽廠,姚定強上去會有些不妥,徐凌便說陳蘭可能正在睡午覺,公司的事,可以和他說,他也是數學系畢業的。
“當然啦,徐總也是老板啊,真正的幕后策劃人,掌舵的。”姚定強滿面是笑,坐下打開了賬簿。
過了二十分鐘,才把一切做完,要不是又進來了一個滿身酒氣的中年男人,姚定強還會結束得遲一點。那個中年男人在徐凌接了一杯開水遞給他后,坐在一邊的長條沙發中,嘴里嘰里咕嚕著聽不清楚的話。說起來,這人算是陳蘭的遠房舅舅,住在鄉下,平時往來不多,卻是認識的,就愛沒事時往鎮上跑,和幾個朋友喝點小酒,然后醉醺醺回家。姚定強走了,徐凌忍著反感,又和這個中年男人糾纏了一陣子,應付著他說話,有他在旁邊不停地嘮叨,徐凌什么事也做不了。終于打發走了他,徐凌靜下來,打算喝口茶,再去學校。
徐肅霜忽然從門口經過,拎著那雙旱冰鞋要上樓去,這小家伙可能是什么東西忘記了,才又回家來,徐凌心中一動,叫住了徐肅霜。
談了幾句小學最后一期的學習問題,徐凌忽然話題一轉:“蘋果四代馬上要上市了。”
徐肅霜不明所以,靜靜地看著父親,徐凌近處仔細打量,發現兒子唇邊出現了淡淡的髭須,或者,更像是較濃的汗毛。
“如果你小升初考得理想的話,你就有選擇的權利。”
“謝謝爸,還早著呢。”徐肅霜沒有表現出過多的興奮,淡淡地說。
“準確地說,有十個月的時間,那我們就約定了。損壞了同學的寶貝,應該跟爸爸說的。”
“媽給你說了?”徐肅霜嘟著嘴不滿地問。
“一家人之間,不應該有秘密。這是你的錯。還有,對外公缺少恭敬的態度,也是錯誤。外公外婆可愛你了,你知道的。是不是我們的肅霜到了接二連三猛犯錯誤的時候。”
徐肅霜低頭不語,徐凌覺得話已經說得差不多了。他和徐肅霜的對話,就像幾何證明題一樣,總是簡要精煉,沒有多余的廢話,又是每句話都不可缺少,該說的都說到。許正倫書記每次聽完徐凌的公開課,都要這樣稱贊一番。
他撫摸著徐肅霜的頭,很溫和地說:“晚上,買點香蕉、蘋果,給外公外婆送去。你要說是自己的零花錢買的啊。”說著,徐凌掏出一張百元鈔,塞在兒子手里,繼續道,“其實,你媽媽早就給我說過給你買iphone,是我決定暫時不買的,你不要怪你媽。人應該成為器物的主人而不是被它所役使,貴重的東西,難免會時時掛念著它,照顧著它,怕損壞了。即使有實力過奢侈生活,也要適可而止,過于張揚是墮落取亡之道。再過幾年,我要向你推薦閱讀梭倫的《瓦爾登湖》,這位塑造了美國人性格的美國之父,應該受到充分的尊敬。比爾·蓋茨,沃倫·巴菲特,都可以可以看做是梭倫的忠實繼承者,那些喬布斯的粉絲,倒更像是梭倫的不肖子孫。好了,上學去吧。”
送走了兒子,徐凌又坐了幾分鐘,陳蘭和歐達林,韋仲航下樓來了,陳蘭讓徐凌陪著二位坐坐,她去開車。他們的家庭座駕,黑色雅閣轎車,租用了一百多米之外的小街上閑置的一間門市停放。陳蘭又叫徐凌抽空給林業站李站長打個電話,而村里的謝支書和馬村長,她順道就去請了,今晚在“幺妹火鍋”吃魚。
直到眾人上了車,消失不見,徐凌才拿起書本去學校。
陳蘭責備自己對徐肅霜上心太少,徐凌認為真是天大的委屈。從陳蘭懷上徐肅霜起,他就在籌劃,每天的飲食搭配,維生素和其他補充,是他親自動手。只要是晴天,恰好他又有空,他都會陪著陳蘭出去散步半個小時以上,讓陳蘭保持平和舒暢的心情。徐凌搜羅了莫扎特的所有鋼琴曲卡帶,讓陳蘭聽。據美國科學家表示,胎兒在母體內多呆一兩周更好,但是這個技術連最高明的醫生也控制不了,要不然,徐凌會不惜花大錢聘請專家組來制定一個延產的法子。
肅霜出生后,雖然主要是徐凌的母親照料,但是大事規劃,還都是徐凌做的。他用金鉤蒸鯽魚,剝下魚肉,放進嘴里,一點點地牙齒咬過,直到確信沒有半根魚刺,才喂進徐肅霜嘴里。那時,徐肅霜五個月,一邊喝牛奶,一邊添加其他食物,蝦仁蒸魚是常做的菜。徐肅霜一歲以后,食譜里增添了雞腦這個必備項,只要家里吃雞,徐凌都給肅霜留著,當父親的認為對孩子的大腦發育非常有益,應該一直吃到二十周歲。
徐凌在給嬰兒期的徐肅霜喂食雞腦髓時,徐凌的父親表示了自己的疑惑。這位老者是五十年代的高中生,僅僅因為時代的巨變而意外丟掉了人生輝煌的機遇,因為他的家世是地主、小官僚,出生成分不好,但是這沒能剝奪掉他聰慧的腦子和豐富的人生經驗。他說:“十年雞頭賽砒霜哦。”
徐凌指甲撓撓額頭,謹慎地回答:“好像是民間流傳的揣測之言,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關于這句話的具有嚴實科學價值的論文,似乎和鶴頂紅的傳說有相當的聯系,那應該是專指雞冠說的吧。再者,哪有十年的雞啊,現在長得最慢的土雞也不過養一年罷了。第三,也是你老完全放心的,肅霜沒有吃雞頭,吃的只是雞腦花兒。爸爸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孫子冒半點風險。”
陳蘭三個月便給孩子斷奶了,他們的竹木業廠剛剛起步,陳蘭跑上跑下,以年輕母親特有的勇氣,克服了女性的柔弱和經驗的欠缺,加上徐凌的鼎力幫助,竹木業工廠一點點發展起來。
竹木業廠是岳父陳洪凱給的錢啟動的。陳蘭以前是鎮里出名的美人,父親又是鄉鎮企業——一家化肥廠的多年主要負責人,家境富裕,人脈很廣,自然招來了眾多人的追慕。徐凌讀大三時,媒人上門了,雙方父母比較滿意,徐凌和陳蘭見過兩次面后,也雙雙墜入愛河,徐凌畢業后,沒有到大城市工作,進了老家的中學。
陳洪凱有兩個女兒,沒有兒子,把大女婿招贅入門,是老兩口心中愿望。陳蘭在當父親的人生計劃中,原本是考人才儲備,再走點關系,進入事業單位工作,能做公務員更好。陳蘭和徐凌結婚后,陳洪凱的想法變了,經營企業的興趣占了上風,在小女兒考上一所專科學校離開璧江鎮后,陳洪凱更把陳蘭當做了養老的依靠。商量之后,他出全資,建起了竹木業廠,全程參與了起初的創業。說是賺錢了后徐凌再還,其實心里也沒有認真叫還的想法。不過,六年過后,徐凌還上了岳父的全部資金,陳洪凱堅決只收一半,另一半給了重慶結婚的小女兒買房。
最讓徐凌勞累的,是徐肅霜半歲時候,那時候,徐凌的兄弟恰好也添了寶貝,母親主要在那邊照料,因為徐凌父母和他兄弟住在一起,兄弟在老街的老宅門面中開了一家以塑料制品為主的日雜門市。晚上,徐肅霜總要哭鬧一番,抱著他起來走,他就不哭了,一躺下就鬧,哄也不行,直到鬧得累了睡了,已是半夜過,徐凌這時才有機會陪著兒子一起睡,此時,陳蘭早已進入夢鄉,等著第二天的奔波。徐凌上午一上課,滿眼血絲的樣兒時時引起老師和學生的關注,他當然也不自在,除了苦笑也別無他法。那段時間,徐凌差點學流行的做法,到處張貼什么“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行人看此念一遍,一覺睡到大天亮”的傳單。一個月后,岳母察覺了情況,才接手過去,徹底把徐凌小倆口解放了。
隨著肅霜的成長,徐凌也變化著享受欣喜和操勞。肅霜能夠走路后,恰好鄰居在修建新房,街上堆著河砂。在砂堆上爬,玩砂子,是肅霜最喜歡做的事。這時,旁邊總有人說,砂子多臟啊,孩子會生病的。徐凌報以淡淡一笑,繼續讓肅霜玩,回去后仔細地替肅霜洗盡砂粒。陳蘭耳邊聽見了別人告狀,詢問徐凌,徐凌說,要不,在家中弄一個砂堆,讓肅霜玩行不?陳蘭撇撇嘴,知道徐凌的心思了,不再爭論。對于教育孩子的事,陳蘭無限信任徐凌,背地里幫著徐凌在自己父母面前解釋了不少。
孩子剛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危險接踵而至。還在九個月時,肅霜在爺爺家里玩,那時,徐肅霜已經能夠扶著墻,或大人的手臂,四處行走。忽然,爺爺聽見了肅霜的哭聲,卻不見了孩子,急得跳起來,四下去找。循著哭聲,終于在樓上木樓梯頂端看見了進退兩難的徐肅霜。這小家伙,居然獨自爬上了的老式木板樓梯,上去了,卻下不來,張皇四顧,只有哭聲求助。爺爺嚇壞了,抱下徐肅霜后,幾天才敢給徐凌說。木樓梯中間是空的,小家伙居然沒有踩漏,安然無恙,過了好久好久,一家人都還心有余悸。
剛會走路的孩子,免不了時時跌跟斗。起初,肅霜跌倒后,他會把小腦袋抬起來,兩手貼在地上,不哭不鬧,靜靜地等著徐凌抱他起來。徐凌站著沒動,目不轉睛注視著徐肅霜,他用微笑,和關切的眼神,鼓勵著肅霜自己站起來。除非必要,徐凌連言語都不使用。漸漸地,肅霜領會了父親的心意,摔倒后,總是自個兒站了起來,甚至手擦破了皮也不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徐凌依然不去幫忙,只是平靜地用鼓勵的語氣贊揚兒子。徐凌認為,并且在適當的場合表達過這樣的看法:讓孩子在挫折和還能微笑的傷害中長大,只要他的能力足夠去應對困難,大人們都應當靜觀其變,不用代勞,但是關注、鼓勵以及引導應對困難是必不可少的。監護者需要密切關注變化著的環境,不要讓不期而至的巨大傷害超出了孩子的解決能力和承受力。
小學三年級時,徐肅霜的獨立性開始顯露出來了,徐凌給兒子講了一個故事:老布什給小布什制定了早晨起床的時間,小布什若早晨賴床不起的話,老布什會一言不發,從井里打上一桶涼水,劈頭蓋臉澆在小布什頭上,床鋪馬上變得濕淋淋的。然后,老布什轉身走開,剩下一切由小布什自己去處理。老布什把這叫做蘇格蘭式教育。
后來呢?
后來,他們倆成了美國歷史上著名的父子總統。徐凌回答。
不管什么事,徐凌都用不容質疑的態度和徐肅霜訂了約。徐肅霜不反抗不爭辯,一一同意了,也許,他是覺得這挺好玩的呢,或者說,自小養成了立約守約的習慣。
不過兩年多過去了,徐肅霜一直沒有享受過過小布什的特種兵式待遇。倒是徐凌班上的學生,特別是男生,多少嘗試過這類待遇的翻版。徐凌曾經接受過學校畢業班班主任的安排,頂下艱難的最后一年。這個班是全校著名的倒數第一名,紀律和衛生各方面綜合考核,多半都是由這個班級扛桿桿趕鴨子。未擔任班主任前的某個考核月,學生們興奮地對數學老師徐凌說,這個月,他們班級可能會得到年級紅旗班,因為前三周考核分數都處于前列呢。
年級紅旗班,不是校級紅旗班?那也行,你們要是得了紅旗,我給你們買糖吃。徐凌撇撇嘴,根本不相信,當場就和學生,主要是班委幾個帶頭的,打下了賭。那次,他輸了,晚自習時,全班的學生嚼著徐凌買的阿爾卑斯棒棒糖,磕著瓜子,剝著花生,度過了他們在校以來最快樂的一次數學晚自習課。班主任問他是怎么一回事,徐凌淡淡地說:一百多元,換來了全體學生的一次群情振奮,值。班主任嘴上沒說,心里卻嘀咕著,說得輕巧似根燈草,我一個月工資才六七百呢。
有了這諸多因素,當原班主任調離時,學校自然把威望極高的徐凌當成了班主任首選,那時,朱興順還只是教導主任,言語謙卑,終于說服徐凌接下重擔。后來幾乎滿滿的一年,這個班全體學生有幸嘗試到了什么是特種兵待遇,徐凌請楚鈺寫了“克己復禮”四個大字貼在教室講臺墻上,作為嚴格教育的開始。
在該睡覺的時候睡覺,不該睡覺的時候堅決不睡覺,這是徐凌就任班主任后,和全體學生定下的第一條約定。他重復了布什父子的故事,并且規定上課打瞌睡要受到冷水沖頭的懲罰,由學生自行到水龍頭處澆透腦袋,春夏秋冬任何天氣都是如此。“著涼了,生病了,趕緊給我說,我送你去醫院,一切有我負責,但是不要都過了幾天,因為別的事病了,又賴我哦。”徐凌一臉嚴肅,學生們卻忍不住,暗地里感動地笑成一團。
笑歸笑,每周總有一個兩個男生慘遭冷水淋頭,女生基本沒有受到過懲罰。冬季,也基本上沒人受懲罰,學生們解釋說,因為“夏日炎炎正好眠”嘛。
畢業時,這個班級一躍成為班級考核當期全校第二名。不過榮譽之下也有尷尬。政治老師米佳,在辦公室里撅著嘴對他說了一件事,上課時,幾個男生湊在一起擺龍門陣,還瞅著課桌下面啥東西。米佳走下去調查,男生齊刷刷抬頭看著她,悄悄發笑,她心里知道不是啥好事,也猜想到男生們在干啥,不敢認真調查了,課后問徐凌知道是什么情況。徐凌答應調查后回答他。最終,有個處于中心位置的男生,紅著臉承認了。徐凌隱晦地對米佳說,是有個男生在課堂上拿出男人那東西來玩。米佳臉上掛不住了,找到陳天南,要求換一個班,她實在忍受不了。陳天安寬慰她說,男生的沖動,到哪個班都可能遇到,三類班級可能會更多一些,況且,徐凌不是已經做出了嚴肅處理了嗎,相信不會再發生類似的問題了。米佳才勉強繼續任教下去,后來確實沒再發生過類似的事。
借晚自習的機會,徐凌把女生放到階梯教室去跟隨著另外一個班看電影,全體男生則留在教室里面,垂聆教訓。徐凌認為,實在的科學描述是比較好的方式,含蓄、隱晦的詞語反而促使男孩子好奇地探究。他簡單地施以說教,說明精滿自溢的原理,又對這群發情的小動物介紹注意力轉移法,比如緊張的學習,遠大的志向,和大運動量的體育活動,豐富的課外活動,都是削減荷爾蒙分泌旺盛的良方。不過要溢也就讓它溢唄。徐凌強調,凡是焦躁時候,忍忍就過去了,要是實在熬不住,可以回到寢室,準備好手紙,躲進被窩里自行安慰。他威嚇道,倘若再有敢在任何公共場合偷偷玩手槍的,就得割了喂狗,叫他一輩子做太監算了。教室里笑成一鍋粥,自那以后,再沒人敢以身試法。
往事電影一般飄過了徐凌到校路上的時間。站在學校電動伸縮門前,徐凌停住了,一個老師騎了電摩正要進門,看門人連忙把大門開得更寬一些。大門隆隆的滾輪聲音把徐凌的思緒喚回了眼前世界。他忽然心中一寬,難道還有比以前這個班級更難管理的嗎。看看時間后,他走向二樓新任班級教室,他要站在教室門口,注視著每一個學生走進去。
璧江中學舊教學區有三幢大樓,成凹字形排列。西邊的叫厚德樓,是一幢實驗室綜合樓,圖書室保管室等都在這幢樓。中間一幢叫創新樓,是教學綜合樓,底層是課容納三百人的階梯教室,初中三年級全部教室在這幢樓內的三四五樓。東邊那幢叫求知樓,修建得最早,建成于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二年級在求知樓的三、四樓,初一年級在一、二樓,二樓多余的兩間教室,做了初一初二兩個年級的辦公室。
求知樓的樓道很窄,只有一米六多寬,光線也較暗。水泥樓梯的梯步被千萬次的踩踏磨得光滑發亮。擔心突然有學生從從上面沖下來,徐凌放慢了腳步。不時,有個別的學生打鬧著,推搡著,從身邊超過。當看清楚有一位老師身邊時,又不好意思,低低地彼此提醒了一句,收斂了一點。
三個女生從后面走來,跟著徐凌的步伐,不好意思超過他。徐凌不禁回頭看了一眼。中間的那位個子較小,眼睛機靈有神的女生,忽然開口問他:“你是徐老師吧?”
徐凌“嗯”了一聲。那女生又說:“我認識你,你到我家里來過。”
“你是哪個班的?”徐凌問。
“初二·三班。”
正是他新接手的班級,狡猾的女生知道討好新老師了。那個女生趕上來和徐凌齊平了,其余兩位靠得很近,卻不忙著趕到前頭來,只跟著上樓。
“我爸在徐老師的廠里上班。”
徐凌不得不很注意這位多嘴多舌的女生。他問:“你姓什么。”
“練,我叫練小芳。”
徐凌想起來了,廠里確實有個姓練的老工人,頭腦和技術都不錯,很受徐凌器重。聯想到這個工人的家在黃荊,他忽然心里一動,問:“你是初二·三班原班的,還是剛合并進來的?”
“上期還在黃荊中心校讀,這期剛來。我們三個都是。”練小芳一看徐凌回頭打量后面兩位,立即介紹說:“這個叫林薇薇,這個是嚴曉春。”
林薇薇和嚴曉春都對著徐凌拘謹地微笑。嚴曉春長得文靜秀氣,可能比練小芳略高一點。林薇薇個子最高,身段還未完全發育,身段苗條。只簡單地看了一眼,徐凌便以數學老師的精確性估計林薇薇不低于1.62米,對于川內女孩子來說,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高度。林薇薇有一張娟秀時尚的目字臉,小巧的嘴,唇廓線分明而性感,大眼睛象一汪清澈幽深的潭水,多看幾眼,便禁不住會掉落潭中,被潭水淹沒。當她的眼睛對著徐凌閃過一道幽光之后,徐凌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徐凌甩甩頭,說:“快上去吧,要上課了。這節課是我的數學。”
三個女生趕緊加快步伐,一步跨越兩級樓梯,噔噔噔沖了上去。
璧江鎮以前是璧江區區公所所在,下轄一鎮三鄉,每個鄉鎮都有自己的小學和中學。撤區并鄉后,原來兩個鄉和璧江鎮組成了新的璧江鎮,璧江中學在擴大,而原來鄉屬初中班繼續保留,成為戴帽子初中。直到今年,縣上加大義務教育力度,也是為即將到來的省督政檢查作準備,黃荊中心校最后兩個初中班并入璧江中學,也不再新招初中班級,至此,秀川縣所有非正式初中教學班才告終結。
靠著不銹鋼欄桿,目送著一個個學生走進教室,徐凌心情很好。求知樓過道的水泥欄桿只有1.10米高,原來七十年代的建筑安全標準低,學生現在的個子也幾乎比以前高了近10厘米,縣里不斷督促,多次安全責任會議開過后,璧江中學籌資在水泥欄桿上加添了一道30多厘米高的不銹鋼欄桿。
一個精蹦蹦的男生拍著籃球從過道里走來。他個子不高,卻很健壯,白色短袖運動套裝,短褲下面的小腿腓腸肌條條顯露,透露出一股股力量。
徐凌一舉手,叫住了他。
“不要拍著籃球走,拿著走。你沒看見地上灰塵都起來了,聲音也很吵。”
這個健壯的男生一愣,但是很快醒悟了,立即回答說:“是,老師。”
他進了教室門,又回過頭來問:“老師,要給你班上的座次表嗎?我馬上畫表。”
“你是?”徐凌猶豫了一下。
“他是班長,江小彬,老大。”教室里,一個響亮的聲音回應道。高聲嚷嚷的是坐在第二排的一個男生,體育委員萬友杉,嘴唇微微凸出,下頜棱角分明,一看便是不好馴服的犟牛。
“晚上給我吧,恰好今晚有我的晚自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