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瑪雅文明的環境

這里有一片純白的海域和一片鮮紅的海域。人們說，這里的海水柔似牛奶……因為，這里的地面之下只有水。而浮于水之上的，是我們。因為，這里是世界的邊緣……這里只有水……世界和天空的邊緣，它們于此匯合。

——當代喬利提瑪雅人對世界的看法

（約翰·福特，1972年，第373頁）

本書講述了一個非凡的美洲原住民群體——古瑪雅人過去的歷史?，斞盼拿鞯倪z址，以及其后裔居住地的面積約為32.4萬平方千米，幾乎相當于一個新墨西哥州的大?。▓D1.1）。自西班牙征服以來，盡管經歷了長達五個世紀的社會變遷，但瑪雅人的語言仍然留存了下來，且有些語言的使用人數正在擴大。目前有幾百萬人把28種瑪雅語言中的一種作為他們的主要語言（注意形容詞“Mayan”通常用來指代瑪雅人所說的語言，而“Maya”指瑪雅人和瑪雅文化的所有其他方面）。除了說瓦斯特克語的韋拉克魯斯人之外，瑪雅語在墨西哥東部、危地馬拉、伯利茲、西洪都拉斯以及薩爾瓦多西部都占據了一席之地（圖1.2）。

圖1.1 瑪雅地區地圖 顯示主要考古遺址、主要河流和普遍的環境-文化分支（由于聚落的密度，并非文本中提到的所有遺址都出現在此地圖上）。

圖1.2 瑪雅語系地圖 瑪雅語的地區分布地圖：非瑪雅語地區由點畫表示，虛線邊界表示已滅絕語言的大致范圍，雙虛線是國家邊界。

瑪雅語的起源

關于瑪雅語的起源已有相關調查研究，這些研究量化了語言變化的數量和速度，從而推斷使用瑪雅語的民族在目前界定的瑪雅地區占據了多久。此類研究的有效性尚不確定。一項被稱為“語言年代學”的技術假設一個核心詞語相對來說是不容易借用的（例如身體部位術語、親屬術語、數字和代詞），并且傾向于以恒定且普遍的速率被新單詞所取代（源自羅曼語的變化速度，其中大約80%的基本詞語在一千年后仍然存在）。然后，通過從每種語言中收集相關的詞語，計算重疊詞的百分比并將保留率應用到一個簡單的公式中，來確定語言的分離程度。

盡管對一種語言以恒定且普遍的速度變化的假設是站不住腳的，而語言年代學研究的結果充其量僅是近似值，對瑪雅語言進行的這種計算傾向于認為主要的語言群體（大基切語族、馬姆語族、大坎霍巴蘭語族、策爾塔蘭-喬蘭語、尤卡坦瑪雅語和瓦斯特克語）在公元前200年到公元100年間開始分化（例如在喬蘭語中，圖1.2），在前哥倫布時代成為獨立的各種瑪雅語言。

大多數說瑪雅語的人都至少會說一門基本的外語——西班牙語（伯利茲地區則是英語），其他語言都多多少少影響了瑪雅語。從語法上看，有證據表明瑪雅語和鄰近的米克斯-佐奎語語系（包括圖1.2所示的索克和塔帕丘爾特克地區）存在著久遠的聯系。這些族群之間存在著語言相互借用的現象，基本上都是發生在前古典期，而且大多數都是由米克斯-佐奎傳到瑪雅。例如，好幾個基本的表示親屬關系和身體部分的瑪雅語詞語都與米克斯-佐奎語有關，還有其他一些詞語，比如“ajaw”（神）和“kakaw”（可可或者巧克力）?，斞耪Z也有一小部分從納瓦特爾語（墨西哥中部土著民族的語言，尤指后古典期的墨西卡語，也稱阿茲特克語）借來的詞。這些外來詞反映了墨西哥中部各州在后古典期或更早時期的崛起。當然，瑪雅語也足具影響力。辛卡語是危地馬拉東南部一種幾乎滅絕的非瑪雅語（圖1.2），包含大量來自瑪雅語的外來詞。自歐洲人接觸瑪雅以來，西班牙語和英語一直在借用瑪雅語。前面提到的瑪雅語“kakaw”一詞，在英語中寫作“cacao”或“cocoa”；而瑪雅語“xook”（發音為“shok”）在英語中寫作“shark”。

共有28種瑪雅語言歸屬為同一個語系，這表明了它們之間的密切關系。除了瓦斯特克語之外，幾個世紀以來，這些瑪雅語相互聯系，融合成為另一門新的語言。隨著時間的推移，各種語言之間存在著不同程度的變化。新的語言往往是隔絕的結果，比如曾經說同一種語言的群體彼此分離。因此，人們通常認為一種原始的瑪雅語首先分化為最偏遠的分支——瓦斯特克語系和其他瑪雅語言的祖先，然后又分化為尤卡坦瑪雅語系和其余四個分支：大基切語族、馬姆語族、大坎霍巴蘭語族和策爾塔蘭-喬蘭語族（圖1.3）。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分支通過移民或其他社會過程而分化，直到今天各種各樣的瑪雅語言進化出來。

因此，顯而易見的是，瑪雅人已經占領墨西哥東南部和中美洲上部數千年。在墨西哥境內，瑪雅地區包括整個尤卡坦半島，在中美洲上部地區則包括危地馬拉、伯利茲以及洪都拉斯和薩爾瓦多的西部地區。周圍的太平洋、墨西哥灣和加勒比海提供了唯一且牢固的地理限制。在瑪雅地區的東部和西部，邊界相當于瑪雅人和非瑪雅人之間文化互動和過渡的區域，而非離散的地理特征。西部的特萬特佩克地峽（Isthmus of Tehuantepec）將墨西哥大陸的寬度縮小至不到200千米（約124英里），是墨西哥南部瑪雅地區和非瑪雅地區之間的易越邊界。在東部，過渡帶大致沿薩爾瓦多中部的倫帕河下游向北至約華湖（Lake Yojoa），并沿著烏盧阿（Ulua）河至加勒比海的洪都拉斯灣，呈直線下降式分布（圖1.1）。

這些分散的文化邊界提醒我們，瑪雅文明并不是孤立地發展的。除了共同的語言和傳統，古瑪雅是一個更大的文化區域——中美洲，從墨西哥北部延伸到美洲中部。如同南美洲的安第斯（Andes）文化區一樣，中美洲也被稱為“核心區域”，因為在歐洲殖民化之前的幾千年里，它經歷了一系列重要的文化發展。其中包括永久定居型村莊、農業、具有城市中心的復雜社群、紀念性建筑、歷法系統、文字以及其他共同定義“文明”的文化特征。作為中美洲的一部分，古瑪雅深受周圍文化的影響，反之，也影響了這些文化，比如海灣沿岸平原的奧爾梅克（Olmec）人，瓦哈卡（Oaxaca，在地峽西部）的薩波特克（Zapotec）人和米斯特克（Mixtec）人，以特奧蒂瓦坎（Teotihuacan）和圖拉（Tula，墨西哥中部的西北端）為中心的文化，以及中美洲東南部不太知名的社群。

圖1.3 瑪雅語系分組 瑪雅語言的相互關系、子群和時間深度圖。

瑪雅人的原始家園

瑪雅人的原始家園是通過重構原始瑪雅人的詞匯推斷出來的，原始瑪雅語是瑪雅人的祖先語言。一些重構的單詞指的是瑪雅地區的自然環境中分布有限的自然事物，比如特定的動物或植物種類。因此，將一些特定的重構的原始瑪雅語和自然環境分布進行比較，可以推斷出原始瑪雅語群體最初居住的地區。此類研究的大多數結果都指向危地馬拉高地（Guatemalan highland）是瑪雅人的原始家園，尤其是西部或北部高地地區，但這些說法并非天衣無縫，在這個問題得以解決之前，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更重要的是，重構的原始瑪雅語的含義揭示了許多關于早期瑪雅社會的信息，包括對瑪雅文化特別重要的領域。比如，原始瑪雅語中有著關于玉米農業的豐富詞匯，分別表示普通玉米、青穗、成熟穗、玉米芯、玉米粉、玉米面團、玉米粉圓餅、烤玉米飲料、磨石，以及三個表示研磨得越來越精細的玉米的術語。最早表示用于加工玉米和其他食物的熟石灰的單詞，與表示灰燼的單詞密切相關，這表明在這一功能上，灰燼可能先于熟石灰出現。由于大部分高地地區沒有發現石灰石，這可能是推測瑪雅高地起源的有效證據。原始瑪雅語還有很多表示編織（動詞“編織”，以及“紡錘”“棉花”等）的詞匯。類似的同源詞匯還確定了其他重要資源，包括鹽、辣椒、豆類、南瓜、甘薯、甜木薯、鱷梨、煙草和蜂蜜。其他詞匯反映了瑪雅物質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例如投石器、吹箭筒、吊床、橋梁（梯子）、磨刀石、爐石、盤子、長凳、墊子、涼鞋和梳子。長久以來，人們對記錄歷史的興趣表現在原始瑪雅詞匯的“書”和“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