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太出意外了。
她獨自在家的時候腳滑摔到了,被鄰居發(fā)現(xiàn)緊急送到醫(yī)院。一個快八十歲的獨居老人,她無兒無女,手機里唯一的聯(lián)系人就是高恒,所以這通電話才打了過來,醫(yī)院的護士誤以為高恒是她的兒子。
高恒緊急趕往醫(yī)院,看到孫老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頓時生出一股悲涼之情。自己老了以后,恐怕也是這樣吧?沒有妻子,沒有兒女,一個人居住,恐怕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孫老太看見高恒,眼睛立刻紅了:“對不起,我實在不知道該給誰打電話了?!?
高恒抓住她蒼老的手:“沒關系,我是警察,您有事盡管找我?!彪m然他已經不是警察了,但他依然愿意進一份警察的責任。
孫老太哽咽:“警察同志,我在這里有醫(yī)生和護工照顧,費不了什么事。但我家里還有兩只貓,一些花,它們一直陪著我,算我的孩子,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
拿了鑰匙,高恒去了孫老太的家。他不喜歡動物,尤其是長毛的,但那個情況下他不能拒絕孫老太,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孫老太的家里是兩只膘肥體壯的橘貓。很活潑,在家里上躥下跳個不停。高恒按照孫老太的叮囑放水添糧,橘貓走到他腿邊蹭著求擼的時候他被嚇了一跳。
照顧完貓,又輪到窗邊的花了。
窗邊擺著三四盆君子蘭,高恒拿起水壺澆灌。剛剛還老老實實吃飯的橘貓突然開始跑酷,在七十平米的屋內上躥下跳。突然,橘貓竄到窗邊,一盆嬌弱的蘭花經不住撞,從窗臺上摔了下來。
“哎,這貓——”高恒額角的青筋已經突突的跳了起來。嘆了口氣,他拿起門后的掃帚開始掃地,掃著掃著,從破碎的花盆里掃出一個油紙包。
“這是什么?”
2017年9月30日。
這個世界瘋了。
是的,一定是瘋了。江北的九月還是很熱,高恒的后背烘烤著太陽,卻感覺自己如置冰窖。
陽光明媚,血液里卻沒有一點溫度。
看守所里的人得了肇東的叮囑,高恒得以隨便進出。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居然直接拿出了十年前高隊的做派,讓人把馬朝帶到審訊室。
推開審訊室的大門,馬朝正閉目小憩。聽到有人進來,他抬起眼皮,淡淡地掃了一眼,又迅速合上。
“馬朝——”
馬朝沒有回應。
高恒抓起那個被油布包裹的日記,狠狠地甩在桌上。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十五年前的‘618慘案‘,跟你有關?”不敢置信的音調。
馬朝睜開了眼睛,他有一絲錯愕,這本日記是他替孫老太澆水時藏在她家花盆里的,那是一個安全的地方,即便有一天被孫老太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也看不清上面的字跡,只會以為是賣花匠偷工減料,用書本代替了花盆里的泥土,他沒想到,這本日記會最先被高恒找到。
“你,穿越了時間,殺死了王虎雄夫妻?!“
馬朝的眼皮微微顫抖起來,幾次想閉上,但是又被高恒的目光盯得無處可逃。最后,他放棄了,雙眼如無波古井,與高恒對視。
“沒有人會信。”
【2016年】
2016年新年剛過,馬朝迫不及待從員工宿舍里搬了出去?;叵肫鹎鞍肽甑暮献∩?,馬朝嘆了口氣。四個血氣方剛的大小伙子,大家相處的還算和諧。同吃同住,一起玩游戲看黃片,其樂融融。但馬朝總不習慣這種過于親密的生活——他習慣了獨來獨往,這是在他十歲父母都去世后養(yǎng)成的保護色。
選了很久,他選中了昭陽小區(qū)的一個房子。
七十平,房租不到一千塊,最重要的是離公司近,這是一個性價比很高的選擇。唯一遺憾的是房東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叫劉守信。
獐頭鼠目,面容猥瑣。這是馬朝對他的第一印象。
馬朝雖然年輕,但童年的寄宿生活讓他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本事,從他第一眼看到劉守信的時候就確定了:是個小人。
很快,他就明白自己的感覺是對的。劉守信的確是一個很遭人討厭的家伙,他在昭陽小區(qū)里的名聲極差,所有人提防著他勝過提防從骯臟樓道竄進家門的老鼠。
馬朝租下的是A棟403號房。那是一個充滿年代感的房間,破舊的家具,壞掉的電器,還有漂浮在空中若有若無的霉味,深綠色的霉菌悄悄攀附上墻角。房子雖然破舊,但好歹是個家,再也沒有人會打擾他了。
但是,剛剛住進去沒多久,就有好心的鄰居委婉提醒:“那個房間不干凈。“
馬朝最開始沒理解這個“不干凈“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就明白了:這個房間曾經死過人。
十五年前,這個房間里死過一對癮君子夫妻,他們死的很慘,住在這里的人時常能聽到奇怪的聲音,因此嚇跑了很多人。
馬朝這才明白自己被坑了。那個可惡的劉守信,居然租給自己兇宅!馬朝本想去找劉守信理論,但他已經交了半年的房租,也簽了合同,若是反悔劉守信不會退款。他無論如何也舍不得這個錢,只能吃了啞巴虧。
馬朝是一個無神論者,從小都是。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他的父母就不會死,他們那樣的好人、英雄是不會早亡的——英雄是不死的,總有屬于他們的光環(huán)讓他們化險為夷;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他的父母就會回來看他,而不是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這世間,受盡顛簸。
所以,馬朝安安心心地住了進去,但很快就被打臉了。
這個房子真的鬧鬼!
深更半夜,常常能聽到小孩的哭聲。有時候是嚶嚶嚶的啜泣,有時候是扯著嗓子嚎哭。但更多的時候,是壓著嗓子,帶著忍耐的悶哼。
最開始馬朝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沒有錯,這個房子里真的有哭聲。但哭聲不存在于2016年這個時空,而是來自十五年前的2001年。
被哭聲擾的夜不能寐的馬朝在這小小的房子里轉了一圈又一圈,尋找哭聲的來源,他最后鎖定了床尾的紅木衣柜,準確的說是衣柜的左下隔層。
他在紅木衣柜左下方的隔板里發(fā)現(xiàn)一本被油布包裹的日記。
日記里的字跡很清秀,但筆法稚嫩,一看就出自于兒童。
但其中記錄的東西卻讓人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