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朐城既已攻克,劉裕隨即將在城內繳獲的金銀玉器,賞賜給有功的將士,以此來激勵士氣。
是夜,人聲嘈雜,戰馬嘶鳴,月色被烏云遮掩,唯有城內的火把搖曳閃爍。
“父親,慕容超膽氣已喪,狼狽逃回廣固,猶如驚弓之鳥,此次北征,我軍必能大獲全勝。”
大殿內,劉義之率先站出來恭賀道。
“哈哈,我看偽燕賊兵也不過如此。”龍驤將軍孟龍符則是一副豪放粗獷的模樣,面帶笑容。
南燕屢屢騷擾東晉邊境,掠奪人口,攻殺官吏,軍中健兒早就不堪忍受,只是懾于燕軍威勢,眾人將這股怨氣埋藏在心里罷了,如今終于能好好的釋放出來。
相比于眾將領的滿臉興奮,劉穆之則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待到眾人散去之后,他將自己心中的憂慮說了出來。
“明公,我軍雖已大敗慕容超,可偽燕仍有一戰之力,若是戰事拖延,只怕有變啊。”
“先生可是擔心,姚興會起大兵救援偽燕。”劉義之似乎明白劉穆之心中的擔憂。
慕容超之所以將樂女送給姚興,除了要贖回自己的母親、妻子,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向后秦示好。
畢竟,南燕在北面面臨著北魏的軍事壓力,在南方又不時撩撥東晉,而他自己國土狹小,若是再得罪后秦,那可真的是舉世皆敵。
劉裕聽完劉穆之的話語,淡淡一笑道:“無妨,此事我自有謀劃。”
隨后,他抬頭望向漆黑一片的夜色,目光深沉。
看到父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劉義之忽然想起一句話,勝不妄喜,敗不惶餒,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統領驍勇善戰的北府健兒,只有這樣的英豪,才能伐南燕,破臨朐,逼得慕容超退守廣固城。
“先生,大軍既已征伐偽燕,此時當不做他想,若是猶豫不定,只怕會寒了眾將士的一片熱忱之心啊。”
劉裕雖然不說話,可劉義之得替老爹解釋一下,以免讓這個心腹謀臣感到顏面有失。
自己終究只是一個謀臣,說出內心所想,亦是不負主公的信任,劉穆之心里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次日,犒賞士卒,整理軍備,留下少量人馬駐守臨朐城,劉裕則是親率大軍圍攻廣固城。
廣固城乃是南燕都城所在,分內外兩城。慕容超狼狽逃回廣固,手下精銳士卒損失慘重,而留守城內的守軍亦是士氣低迷。
軍旗獵獵,士氣高昂,東晉大軍很快就兵臨廣固城下。扎下營寨,安頓好士卒,打造攻城器械,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
圍城,自古以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城內守軍抱著必死之心,往往會給攻城的一方造成巨大傷亡。
大帳內,劉裕也在與麾下將士商議攻城之策。
“將軍,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燕軍新敗,士卒喪膽,此乃攻城的絕佳機會。”檀韶率先站了出來,迫不及待的說道。
“將軍,末將愿為先鋒,生擒鮮卑小兒,揚我軍威。”孟龍符上次差點被南燕騎兵圍殺,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沒有絲毫在意,仍請命出戰。
“父親,如今我軍兵鋒正盛,孩兒愿為前驅,破廣固,擒賊酋,揚我大晉國威。”
氣氛已經烘托到這了,劉義之也不能太落后,趕忙站出來語氣激烈的說道。
“唔,軍心可用。”
劉裕望著下方請戰的諸將,手握劍柄,滿意的說道。
“劉義之,令你為前鋒將軍,督率軍馬,圍攻西城。”
“諾。”
“檀韶,令你督率軍馬圍攻東城。”
“諾。”
“孟龍符,令你督率軍馬圍攻南城。”
“諾。”
“此戰,破廣固,滅偽燕。”劉裕唰的一下,抽出腰間的寶劍,語氣低沉,卻又重若萬鈞。
“諾。”帳內將校齊聲答道。
圍三缺一,經典的圍城戰法,也是為了瓦解敵軍斗志。都知道留下的缺口后面是個陷阱,可當身處于絕境之中,每個人的求生本能,又不由自主的讓他們望向那個陷阱。
咚,咚,咚……
隨著沉悶的鼓聲響起,如同螞蟻一般的士卒維持著陣型,不斷前進。
前些時日,慕容超信誓旦旦的帶著大軍駐扎在臨朐城,想要一舉擊破晉軍。但他并沒有預料到自己會敗得這么慘,因此,在廣固城內組織的防御并沒有多么完備,很多防御器材都是臨時準備的。
北府軍的士卒推著云梯不斷前進。云梯并不是一個單純的梯子,或者像我們想象中的,讓士卒抬著梯子沖到城下,然后架在城頭上,順著往上爬。
若是這樣,先不說能不能沖到城墻下面,就算是成功的將梯子搭在了城頭,守城的敵軍只需拿叉子一推,便可致蟻附的士卒于死地。
此時的云梯,底盤類似于馬車的底座,兩側有輪子,且非常重,只有底盤牢固,才不會輕易被推倒。另外,士卒會藏在車內,等到云梯推到城墻下面,然后將車上帶有鐵鉤的梯子,鉤在城墻上。
整個云梯是一個整體,且梯子頭部帶有鐵鉤,重量可達幾噸,這不是人力能將它推倒的。
北府軍的士卒推著云梯不斷逼近,城墻上的守軍則是用弓箭、床弩射向下方的人群。
箭矢如雨點般密集,前排的士卒紛紛舉起盾牌,遮蔽身體。
縱然如此,由于城內守軍居高臨下,不少箭矢都越過盾牌兵的頭頂,射中后方步卒。閃著寒光的箭頭,沒入一名士兵的胸口,只見他悶哼一聲,痛苦的倒在地上,頓時血流如注。
頂著密集的箭雨,北府軍的士卒依然維持著陣型,緩緩前進。
“放。”
隨著一名軍士的大吼,后方的投石車開始反擊,壓制城墻上的弓弩手。
“射。”
前進的北府軍士卒,也在變換陣型,進入了弓箭手的射程范圍,只見一排排弓手抽出箭囊里的羽箭,也開始反擊。
其實這也攻城的一種戰術,主要是為了壓制城墻上的守軍,為云梯前進減少阻礙。
“嗖。”
“砰。”
箭矢紛飛,巨石隕落,城墻上守軍的傷亡不斷增大。
中箭士卒的哀嚎,被巨石砸成肉泥的慘狀,不斷沖擊著這群本就軍心渙散的潰兵敗卒。
云梯推至城下,藏在車內的甲士早就蓄勢待發,沿著鉤在城墻上的梯子攀爬,動作敏捷,行動迅猛。
斬將、奪旗、陷陣、先登,非勇士不可為。
斬將,需得從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一人闖陣,面對千軍萬馬,這是何等的氣魄。
奪旗,旗幟乃是軍隊士氣的象征,平日里掛在帥帳中,舉行儀式時放置臺前,戰陣廝殺時,立于大將身側。凡是能奪旗者,必為驍勇之士。
陷陣,顧名思義,沖鋒陷陣,敢為人先,有進無退,有生無死。比如很多將領喜歡將違反軍法的士卒投入陷陣營,讓其贖罪,說白了,這就是類似于敢死隊。
先登,敵軍居高臨下,城頭上是拉緊弓弦,舉起石塊,抬起沸水往你身上招呼的守軍,即使沖上城墻,也要面對數倍之敵的圍攻,矛槊如林,向你刺來。
能立下這等功勞的,不單單需要勇力,更需要運氣。
石塊砸在攀登云梯的士卒頭上,鐵質的兜盔瞬間凹陷下去。沸騰的金汁澆在皮膚上,哀嚎慘叫之聲不絕于耳。
“擂鼓。”
劉義之見城頭戰況膠灼,先登的銳士久攻不下,于是高聲吼道。
咚,咚,咚……
沉悶厚重的鼓點,急促而又猛烈,如同一記重錘敲在攻城士卒的心頭。
“殺。”披著重甲的步卒,單臂夾住刺來的長矛,揮刀橫掃。
呲,刀鋒劃過對方的脖頸,猛的噴出一抹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