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

——《用間篇》

一

姬光登上王位，史稱吳王闔閭。

闔閭重用伍子胥，并采納伍子胥的意見，在姑蘇大興土木，重建王都。招賢納士，簡衣節(jié)食，振興吳國。伍子胥建議闔閭?cè)チ_浮山請孫武出山，闔閭說：“孫武要輔佐寡人，他應(yīng)該來王宮自我舉薦，如果他不想輔佐寡人，寡人即便親自去請，他也不會來的。”

闔閭封專諸的兒子專毅為上卿。專毅官袍加身，對闔閭感恩戴德。這天，專毅坐著上卿大夫的豪華馬車，前往要離家炫耀。專毅見到霧雨，興奮地說：“霧雨，我現(xiàn)在是吳國的上卿，參與議政，議的都是國家大事！我絕非你說的不知羞愧之人，我是英雄！”

霧雨冷笑道：“你這上卿即便是再高大，那也是用父親的生命換取的官位，算不上英雄。”

專毅被霧雨的話噎得片刻無語，隨后發(fā)誓道：“我專毅現(xiàn)在雖然還沒有戰(zhàn)功，但不久的將來，我會用戰(zhàn)功證明自己，讓官位更加顯赫！”

霧雨揶揄道：“大話誰都會說。”

“我不但這么說，更要去這么做。等我建功立業(yè)之時，還會來找你，不，到那個時候我要向你求婚。”專毅信誓旦旦地說。說罷，他坐著上卿大夫的馬車悻悻離去。

霧雨把專毅的話告訴了孫馳，她并非刻意讓孫馳也去成為有功于國家的人。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孫馳暗自下定決心，有朝一日他也要為國家建功立業(yè)。

慶忌輾轉(zhuǎn)逃到楚國境內(nèi)。楚國令尹囊瓦手握兵權(quán)，他打算出兵幫助慶忌。左司馬沈尹戌堅決反對。沈尹戌對囊瓦說：“如果慶忌不能奪取王位，楚國將遭到闔閭的怨恨。如今楚國大王新立，大軍又正和晉國對峙，還是不要樹敵太多為好；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做的是與吳國和好，招回像伍子胥這樣的受冤屈而逃亡國外的人才，厚待他們，以安定楚國。”

囊瓦不聽沈尹戌的勸告，他反駁沈尹戌道：“招回伍子胥，就是承認(rèn)先王的錯誤，大王不會答應(yīng)。吳楚兩國交戰(zhàn)多年，仇怨已深，即使不支持慶忌，也很難與吳國和好。”

于是，囊瓦大力資助慶忌。囊瓦對慶忌說：“楚國可以作為你的后盾，要錢我給你錢，要物我全力提供，但軍隊得你自己招募。當(dāng)你的軍隊進軍吳國時，楚國的軍隊會協(xié)同作戰(zhàn)。”

慶忌聞此高興異常，他說：“有楚國的資助，乃天不亡我也！”

慶忌招納死士，擴充軍隊。那些掩余和燭庸手下的將士，聽說慶忌在楚國擴充軍隊，紛紛投奔，慶忌的軍隊迅速擴張。吳王僚的謀臣江渚設(shè)法擺脫了姬光的監(jiān)視，幾經(jīng)坎坷也來到楚國，投奔慶忌。慶忌很高興，收納了江渚，發(fā)誓一定殺回吳國，處死逆賊姬光，奪回本該屬于他的王位。

二

慶忌不死，闔閭難以安睡。

闔閭對伍子胥說：“慶忌在楚國招兵買馬，打造戰(zhàn)船，這對吳國是個威脅，你應(yīng)該為寡人拿出辦法，消除這個威脅。”

伍子胥道：“吳國的崛起，靠的是招納天下人才。要消除慶忌的威脅，還是要靠人才。羅浮山孫武的智慧在我之上，他是天下難得的將才，他能夠打敗慶忌和楚國的軍隊。”

闔閭沉吟道：“可孫武不肯幫助寡人。”

伍子胥說：“如果大王能夠禮賢下士，親自去羅浮山請孫武出山，我想他定會幫助大王的。”

闔閭雖然不是十分情愿，但為了打敗慶忌，還是決定親自去羅浮山拜訪孫武。

這天，孫武在家中正修訂自己寫的兵法，他夫人告訴他說：“好像是吳國的大王來了，還帶了一些士兵，遠遠就能看得見旌旗招展。”孫武不愿意此時見闔閭，于是從院子后門躲了出去。闔閭來到孫武家中，對孫武的夫人說：“寡人是吳國的大王，寡人現(xiàn)在要見孫武，有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孫夫人客氣地說：“長卿不在家，他說很多天后才能回來，大王若有重要的事，還是找別人商量為好，別耽誤了吳國的大事。”

闔閭知道孫武是有意躲避自己，十分不快，怒氣沖沖返回王宮。闔閭召見伍子胥，對伍子胥說：“你立刻去告訴孫武，他不肯幫寡人可以，但不能不見寡人，他躲著不見就是對君王的不尊，不尊君王，那是要殺頭的！”

伍子胥感到事態(tài)嚴(yán)重，立刻找到要離，請要離幫他勸說孫武。要離知道孫武的藏身之處，他帶著伍子胥來到羅浮山中。伍子胥見到孫武，質(zhì)問他：“好不容易扳倒了吳王僚，如今有了施展才能的機會，你為何不肯出仕？”

孫武回答說：“闔閭不是一個明君，我怎能答應(yīng)輔佐他呢？”

伍子胥道：“闔閭招賢納士，簡衣節(jié)食，勝過吳王僚百倍，怎么能說他不是個明君呢？”

孫武說：“目前吳國需要的是休養(yǎng)生息，不是戰(zhàn)爭。一個明君應(yīng)該愛惜自己的百姓，否則就不能戰(zhàn)勝敵人。”

伍子胥有些著急地道：“慶忌和楚國的軍隊就要進攻吳國了，你讓吳國如何休養(yǎng)生息？”

孫武說：“平息慶忌的叛亂，不需如此大動干戈，只要找一個勇士，一個有智慧的勇士就可以了。”

伍子胥感嘆道：“可惜啊，專諸不在了！”

一旁的要離淡淡地說：“專諸不在，還有我要離呢！”

伍子胥贊嘆要離的勇氣。他對要離說：“我贊賞你的勇氣，但要刺殺慶忌，只靠勇氣是不夠的，還要有蓋世的勇力！”

要離則說：“慶忌的勇力無人可比，就是專諸在世，也不是他的對手。殺人不一定非要用武力，還可以憑借智慧。孫武的兵法有一句話叫做‘上智為間’，或許可以用于此。另外，我要去做的，不但要去殺掉慶忌，還要瓦解慶忌的軍隊，這就是孫武所說的死間。”

孫武非常贊同要離的話，他說：“這個世上，也許只有要離才能除掉慶忌。不過，我不希望要離去當(dāng)死間，死間將有來無回。”

要離坦然道：“人活著就是要活得轟轟烈烈！專諸可以名揚天下，我要離為何不能？孫武，你若是真有才能，就請幫助我實現(xiàn)名揚天下的愿望吧！”

孫武見要離如此懇切，便答應(yīng)了要離。

三

要離欲進吳王宮拜見闔閭，霧雨不讓他走。要離以為霧雨擔(dān)心自己孤單，說：“我走了以后，孫馳會常來看你，孫武叔叔也會幫助你。”

霧雨還是不讓要離走，她說：“父親說過，一生不為官，只活在山水間。父親的性格不適合進宮做官。”

要離笑了，說：“此官非彼官，父親要做的這個官，將名垂青史。”

伍子胥帶著要離覲見闔閭，推薦要離為大將，率兵討伐慶忌和楚國。闔閭看了要離片刻，不由得笑了起來，對伍子胥道：“要離如果能當(dāng)吳國軍隊的統(tǒng)帥，那吳國人人都可以當(dāng)這個統(tǒng)帥！”

要離對闔閭的譏諷非常不滿，他問闔閭：“你是不是看著我貌不驚人，所以才如此譏諷我？”

闔閭微微笑道：“你的相貌，已非驚人不驚人之事了！你長得瘦小，如此羸弱，寡人即便讓你當(dāng)了吳國軍隊的統(tǒng)帥，那些士兵也不會服你的！”

要離不以為然，道：“我聽說魯國的布衣孔丘，尚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你作為一國之君，竟然不如魯國的一介布衣？這樣的國君一定不是明君，這樣的國家離敗亡不遠了！”

要離的話讓闔閭火冒三丈，他指著要離怒道：“誰給了你這么大的膽子？竟敢說寡人不是明君，寡人的國家就將敗亡了？”

闔閭命甲士把要離打出王宮。甲士上前驅(qū)趕要離，要離當(dāng)即反抗，甲士揮劍砍掉了他的右臂膀。要離捂著流血的臂膀，指著闔閭罵道：“你這昏君！根本不配做吳國國君！專諸為你而死，他死得毫無價值！”

闔閭大怒，命甲士將要離一家關(guān)進死牢。

孫馳聽說要離和霧雨被抓，急忙去找伍子胥，求伍子胥救要離一家。伍子胥無法答應(yīng)他的請求，他嘆道：“孫馳侄兒，我并非不想幫助你，但吳王的命令既出，是不可改變的！”

孫馳又去求父親孫武，讓孫武答應(yīng)吳王，幫助吳國稱霸天下，求吳王放了要離一家。孫武平淡地對孫馳說：“從這件事上更能看出，吳王非明君，我不可能幫助他！”

孫馳很生氣，他對孫武道：“你并非不能幫助吳王，你是不想救要離叔叔一家！你想的只是自己建功立業(yè)！你對朋友，對他人，冷漠無情，簡直是沒有良心！”

孫武看著激動的兒子，正組織著安慰他的話。孫馳氣呼呼地又道：“你不肯幫助要離叔叔，那就罷了！我想辦法去劫獄！”

孫武忙勸道：“劫獄不是你想得這么簡單，弄不好，你不但劫獄不成，還會搭上自己的性命！”

孫馳喃喃道：“霧雨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救要離叔叔和霧雨！”孫馳說著眼淚都流了下來。孫武為了安撫孫馳，答應(yīng)找伍子胥想辦法救出要離一家。

伍子胥花重金招募了幾個死士，那幾個死士趁著夜深潛入牢房，打昏獄卒，幫助要離逃出死牢。闔閭聽說要離逃走憤怒不已，命令甲士封鎖要道，捉拿要離，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要離離開吳國國都，晝伏夜行，遇到關(guān)卡，繞道而過。幾經(jīng)波折，要離在那幾個死士的幫助下，擺脫吳軍的截殺，逃至楚國。

闔閭得知要離投奔楚國，更加氣憤！他命甲士斬殺要離的女兒霧雨，伍子胥無論如何勸說，也無濟于事。霧雨被拉上了刑場，披頭散發(fā)，低頭不語。刑場外圍著許多百姓，大家都為霧雨的死感嘆不已。行刑的時刻到了，劊子手舉起刀，當(dāng)著百姓的面，斬殺了霧雨，鮮血灑滿了刑臺。

孫馳聽說霧雨被殺，悲情難抑，要以死去陪伴霧雨。孫武對孫馳說：“霧雨已死，你只能把憤恨記在心里，活著才能為她報仇！”

孫馳什么話也聽不進去了，說：“我是為霧雨而活著！霧雨死了，我活在這世上，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意義了！”

孫武見自己無論如何也勸說不了孫馳，他又不能看著孫馳這么傻傻去送死，于是讓伍子胥把孫馳關(guān)進了大牢。

要離一路晝行夜伏，終于找到慶忌的駐地。要離求見慶忌，慶忌懷疑要離是闔閭派來的奸細(xì)，因為要離曾經(jīng)是伍子胥的至交好友。慶忌下令把要離抓起來，欲斬首示眾。要離伸出斷臂對慶忌說：“我以前的確是伍子胥的朋友，也想在姬光手下建功立業(yè)，可姬光狂妄自大，目中無人，斷我臂膀，殺我女兒，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可能是他的奸細(xì)呢？”

慶忌看著要離的斷臂，認(rèn)為他的話有一定道理，便對要離說：“你說的有理，我可以暫時不殺你，但凡是與姬光有過來往的人，我都不能輕易放過！”慶忌下令把要離關(guān)進楚國的大牢。

謀臣江渚對慶忌說：“要離雖然其貌不揚，但也是吳國的勇士，如果他真與姬光有不共戴天之仇，不妨為我所用；如果不是這樣，一天都不可多留！”

慶忌認(rèn)為江渚說的有道理，他讓江渚潛回吳國，了解事情真?zhèn)巍?

四

孫馳思念霧雨，不吃不喝，獨自一人坐在監(jiān)牢里，一整天都在默默念叨著霧雨的名字。孫武和伍子胥反復(fù)勸說孫馳，孫馳只有一句話：“你們想讓我活下去，除非霧雨活過來。”

伍子胥對孫武說：“如此下去，孫馳的情況大為不妙。不如把你的計劃告訴孫馳，讓他徹底打消死的念頭。”

孫武堅定地說：“如果泄露了秘密，間人以及聽到秘密的人都將被處死，那樣的話，要離不但會喪失性命，他們一家所有的犧牲，都將付之東流……當(dāng)以大局為重！”

伍子胥嘆道：“早知這樣，我們就不該答應(yīng)讓要離去做死間！”

事已至此，孫武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孫馳這樣沉淪下去！他再次來到監(jiān)牢，對孫馳說：“雖然霧雨死了，但她父親還活著，你應(yīng)該等要離叔叔回來，為霧雨舉行一個隆重的喪禮，這才是對她最好的祭奠。”

孫馳喃喃地道：“要離叔叔回不來了，吳王不讓他回來。”

孫武說：“要離只要活著，他就會回來……”他看看孫馳，又說：“如果要離死了，真的回不來了，你再為霧雨殉情也不遲。”

孫武的話，讓孫馳改變了主意，他決定等待要離回來，或者說，等著收到要離死去的消息。孫武讓伍子胥放了孫馳。孫馳離開了監(jiān)牢，他每天都到湖邊，靜靜等著要離的消息……

江渚喬裝打扮來到吳國，他多方詢問要離和吳王的事，所有的人都說吳王不該這樣對待要離。也有為闔閭說話的，說要離這樣的人還想當(dāng)將軍，簡直是對吳國的侮辱！

伍子胥的手下看到了江渚，回到府中告訴伍子胥：“我們在吳都發(fā)現(xiàn)了吳王僚的謀士江渚的行蹤，是否抓捕？”伍子胥心里說：“江渚來得好，江渚不來，慶忌不會真正相信要離……”同時，他也感慨孫武真是神機妙算！伍子胥對手下人吩咐道：“暗中監(jiān)視江渚，隨時向我稟報。”

經(jīng)多方證實，要離和吳王確有血海深仇，但江渚還是不放心，他聽說伍子胥的朋友孫武的兒子孫馳和要離的女兒霧雨是一對生死戀人，便到處打聽孫馳的行蹤，最后在湖邊要離家附近找到了孫馳。

江渚裝作路人問孫馳：“以前在湖邊住著一家人，你可知道他們?nèi)ズ翁幜耍俊?

孫馳反問：“你問的是要離和他的女兒吧？”

江渚點點頭：“正是。”

孫馳悲憤地說：“一個死了，另一個至今下落不明。”

江渚又問：“你說的那個死了的，是不是被吳王殺死了？”

孫馳回頭看了一眼江渚，眼里含著憤怒，點了點頭。

江渚再問：“那個下落不明的，是不是去了楚國？”

孫馳看了江渚片刻，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渚回道：“吳國的人都這么說。跑到楚國的叫要離，被吳王殺死的叫霧雨，是要離的女兒。”

孫馳眼中的淚水不由得流了下來。他長嘆了口氣，對江渚說：“你走吧，我不愿再提起這些令人傷心的事。”

江渚向?qū)O馳道謝，然后離去。孫馳又一個人坐在湖邊，久久地望著浩渺的湖水。走到遠處的江渚回頭看了看岸邊的孫馳，嘆了口氣，然后轉(zhuǎn)身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