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明鑒，事情是這樣的，下官接到李家村父老報案，說是村中不少耕牛因飲用了流花溪的水中了毒，如今大半已病倒。”

“事關重大，下官不敢怠慢，故而率縣中衙役前來查明真相，如今，事尤未定，還請大人詳查。”

官大一級就能壓死人，更別說佟國賀本身就是順天府六名通判里專管刑名的，許慎又哪敢不陪著小心。

“竟有此事？李家村的報案人何在，嗯？”

無論是在官場上，還是在家族中，蛇鼠兩端都是最要不得的大忌，這一點，佟國賀當然是清楚的，所以，他才會頭大不已。

但，不管最終選擇站在哪一邊，明面上的問案程序終究是不能少的。

“草民李開心叩見青天大老爺。”

佟國賀的官腔這么一打，李家村的村民們頓時便起了一陣騷動，幾名中年漢子彼此推搡了一陣之后，這才見一名獐頭鼠目的家伙顫巍巍地走了出來，一頭跪倒在地。

“說說看，你們村的牛都怎么了？”

也就只瞄了眼李開心那猥瑣的樣子，佟國賀便已判斷出這案子絕對是樁假案，但卻并不打算急著點破。

“回大老爺?shù)脑挘硞兇逶疽恢倍己煤玫模勺源蜻@丁家工坊建起來后，流花溪的水就臟了，臭烘烘的，沒法喝也沒法用來洗衣裳，俺們村里都來找過好幾回了，可丁家工坊就是不改……”

李開心此時一點都不開心，原因就一個——事情的發(fā)展完全不像那些貴公子們所描述的那般，明顯有要玩崩的跡象，這當口上，他是真不敢再誣告了，只得東拉西扯個不休。

“夠了，說重點，你們村的牛現(xiàn)在如何了，嗯？”

佟國賀的心正亂著呢，哪耐煩聽這么些廢話，眼神瞬間便冷如冰一般。

“啊，哦，我、我們村的牛、牛，那個，哦，都瘦了，還都沒什么精神，全趴窩了啊。”

被這么一喝問，李開心頓時便亂了陣腳。

“來人，即刻去李家村查看究竟。”

這話，一聽就假得不行，佟國賀也懶得再問了，冷聲便下了道指令，自有數(shù)名衙役朗聲應諾而去。

“佟大人，下官也是剛接到的報案，所以……”

許慎并不蠢，又怎會不知事情玩脫了，這時候，他就只想自保了。

“呵。”

都這么個節(jié)骨眼了，才想著要自保，早干嘛去了？

佟國賀根本懶得安撫對方，也就只報以一聲冷笑。

概因他很清楚許慎鐵定不可能落得個好，就算法海不計較，佟國綱也絕對會讓他知道一下花兒為什么這么紅。

“讓讓，都讓讓。”

去李家村勘探虛實的衙役們才剛離去不久，圍觀人群后方就又起了陣騷動，旋即便見一輛馬車已在數(shù)名佟家健仆的簇擁下，緩緩地駛進了場。

“喲，李太醫(yī)，您這是……”

在見到佟府馬車的那一剎那，佟國賀的心當即便是一抽，直到瞧見下了車的人是太醫(yī)院的太醫(yī)李曉初時，這才暗自松了口氣。

“家父聽聞有人構陷丁家工坊放毒，特派李某前來勘驗究竟。”

李曉初其實并不樂意走這么一趟，奈何，他父子倆都欠著法海的大人情，不得不來。

“如此甚好，您請自便。”

一聽傾向性如此明顯的話語，佟國賀心中的天平止不住地便往法海一邊傾斜了去，但卻并未帶到臉上來。

“李大人，您請隨小的來。”

丁到早已得了法海的囑托，此時見得佟國賀已有所表示，立馬第一時間便搶上了前去。

“嗯。”

李曉初矜持地點了點頭，而后便即領著一名提著個小包裹的藥童，施施然地跟著丁到走到了側面的排水口處。

取樣后，只見李曉初又是小火燒灼，又是銀針探毒地擺弄個不休，看起來似乎挺專業(yè)的。

可其實么，在法海看來，這些花活全是扯淡——水里又沒砒霜，整這么些手段完全沒任何意義。

“佟大人，李某可以確定這水無毒，異味來自兩樣，一是酒味，二是艾草的苦味，不宜飲用倒是真的，可要說毒倒耕牛，那，完全就是無稽之談。”

李曉初炫技歸炫技，能耐還是不差的，一番折騰之下，還真就將花露水的兩種主要成分都給分析出來了。

“多謝李太醫(yī)援手，本官感激不盡。”

一聽這么個判斷，佟國賀便知道自己和稀泥的可能性已徹底蕩然無存，所以，在謝過了李曉初之后，冷厲的視線便即掃向了兀自跪在地上的李開心。

“大人，非是小的斗膽包天，實是他們……”

李開心登時便被嚇壞了，趕忙要推卸責任，可待得他左顧右盼之際，這才發(fā)現(xiàn)鄂倫岱一伙人早已不見了蹤影，瞬間就懵了。

“報，稟大人，屬下等已驗過，李家村確有兩頭老牛癱于棚中，然，并非中毒所致，而是老邁體虛之故。”

沒等李開心支吾出個所以然來，前去李家村勘察的幾名衙役便已轉了回來，其中一名仵作第一時間便將結果報了出來。

“嘿，好一個刁民，來啊，將此獠押回府衙！”

案情無疑已是大白，佟國賀自然不會有絲毫的含糊，也容不得他有所含糊，否則便是往死里得罪了法海。

幾名衙役轟然應諾之余，齊齊而上，當即便將不斷喊冤的李開心給架了起來。

一見及此，李家村的那些村民們頓時都被嚇壞了，男女老幼齊遁逃，那真叫一個屁滾尿流。

“二爺，下官只是秉公辦事，若有冒犯處，還請您多多包涵。”

盡管已經預料到自己的下場恐怕不會太妙，可許慎到底還是存了絲僥幸心思，指望的便是法海能網開一面。

“許大人這是說哪的話，秉公辦事，本就是父母官的職責么，該當?shù)模揪暨€有事，就不奉陪了。”

君子絕交都不出惡聲，就更別說官場了，所以，該打哈哈時，法海自是不吝玩上一把。

“二哥，這事情難道就這么算了？”

法海能忍，可夸岱卻是忍不住了。

“呵。”

法海并沒多說些什么，也就只是伸手摩挲了把下巴，當即便令夸岱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有人要倒大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