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時珍(中華先賢人物故事匯)
- 滕毅
- 4字
- 2023-02-08 17:33:09
科考落第
一
滔滔長江西來,搖擺出一個幾形大彎,彎內便是大明湖廣行省治所武昌府。
這是嘉靖十九年(1540)九月初十,經歷了漫長的酷暑之后,一天比一天涼快。江濱樹木斑斕,空氣中飄來甜甜的桂花香,零星的樹葉從枝頭飄然落下,若有若無的細雨如絲,讓人覺得清爽又愜意。
府城內貢院門口一早就擠滿了人,來自各地的兩千七百多名考生,正在翹首以待激動人心的秋闈放榜。他們寒窗苦讀三年,所期盼的不過就是今天榜上有名。
李時珍站在喧嘩騷動的人群中,面色平靜的他看上去與大家格格不入。因為這樣的場面對他而言,已是非常熟悉。
他十四歲那年,就到黃州府參加童試,并一舉考中秀才。回到家后,瓦硝壩的鄉親都把他當作神童。
此后,父親就讓時珍專心攻讀四書五經,期盼他能考舉人、中進士,從而改變家族世代行醫的命運。
可命運就是喜歡捉弄人,從那以后,時珍連續參加兩次鄉試,都是鎩羽而歸。
李時珍看著父親每天忙忙碌碌,想到全家人都在供自己讀書,心情就無比煩悶。
“我不想再念書了,兩次都沒考中,不如跟父親學醫。”幾年來,每次李時珍這樣說,李言聞都要耐心勸慰一番:“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你天資聰慧,一定會有金榜題名的一天。”
“書上說,世上沒有人比良醫更有救人之心。請問父親,這治病救人,不也是圣人之道嗎?”
“學醫難,行醫更難,父親實在不想讓你繼續走這條路啊。”
李時珍望著父親鬢間的白發,心中不忍,說道:“父親放心,孩兒一定努力讀書,爭取金榜題名,光耀門楣。”
說歸說,李時珍還是會經常偷偷溜進父親的書房,打開各種醫書翻閱。他每次都能被那些外形不同、功效各異的藥物所吸引,一看就是好幾個時辰,直到被父親發現,“請”回去讀書為止。
“醫書可比八股文章有意思多了,如果這次再不能中舉,我一定要回去稟告父親大人,我實在不想繼續浪費青春年華在考取功名上了。”李時珍正在浮想聯翩的時候,身邊的人群騷動起來。
“放榜了!”
貢院大門徐徐打開,數名衙役恭恭敬敬請出紅榜,將其高高貼起。大家都很激動,李時珍也不由自主地踮起腳尖。
此時已有離得近的考生大聲念起來:“嘉靖十九年湖廣鄉試,中式舉人九十名。第一名,謝登之,巴陵縣學府學生;第二名,周之冕,黃州府學增廣生;第三名,康正宗,寶慶府學生……”
每念到一個名字,就引來一片喝彩和道賀聲。李時珍緊握拳頭,屏住呼吸,生怕錯過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過了多久,報名字的聲音終于停了下來。有人欣喜若狂,有人奔走呼號,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捶胸頓足,世態百相,應有盡有。
“沒有,真的沒有,”李時珍又仔細看了一遍榜單,臉色越發嚴峻,“唉,又落第了。”想到家中翹首以盼的父母家人,他的一顆心也沉到了谷底。
“整整三十年啊,我考了十次啊。”不遠處,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人跌坐在地,老淚縱橫。
“不,我不要變成那樣,我一定要跟父親大人稟告,我要學醫!”李時珍內心深處暗暗下了決心。
“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李時珍不知不覺中大聲說了出來,連他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兄臺好見地!”李時珍這才注意到身邊站著一位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眉目軒朗,衣著考究,舉手投足間有著年輕人少見的沉穩之氣。

“沒有,真的沒有。”李時珍又仔細看了一遍榜單,臉色越發嚴峻。不遠處,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跌坐在地,老淚縱橫。
少年向他拱手致意道:“在下荊州府張居正。”
李時珍清楚地記得剛剛聽到過這個名字,說:“在下蘄州李時珍。”
“請問良相和良醫之間什么關系?”張居正面帶微笑地望著李時珍。
“東漢醫圣張仲景在《傷寒論》中曰,‘進則救世,退則救民’,孟圣曰,‘仁者愛人’,而醫者,仁道也。”李時珍侃侃而談。
“醫生治病救人,與儒家濟世救人的道理是相通的,如果醫術精明,上可以服侍高堂父母,下可以拯救貧苦之人,此外還能保自身長全。”
張居正擊掌贊道:“真是好見地!兄臺這等文章水平,何不再讀三年?”
“慚愧!在下這次策論寫的正是這些,想來不合時宜吧。”李時珍不禁黯然。
李時珍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國朝定科舉以來,從洪武至宣德年間,會試錄取每屆不過一百名左右;正統五年才開始每屆一百五十名左右;成化年間,又增為三百名左右。而鄉試錄取員額,景泰四年,不過為一千一百名至一千二百名,可這天下讀書人成千上萬,考中的能有幾個?”
“不錯,這么多的讀書人為這么一點名額爭得頭破血流,蹉跎歲月耽誤光陰。”張居正指著跌坐在地上的那位老人感嘆道。
“賢弟就是十二歲便參加童試的張居正吧。”李時珍突然想起來,眼前這位少年號稱荊州府神童,才氣無雙。十三歲那年參加鄉試,本已考中,只不過巡撫大人顧璘和監試的馮御史認為他前途不可限量,故意讓他多些磨煉,刻意沒有錄取而已。
看著眼前張居正稚氣的面孔,李時珍想起數年前的自己,當時仍然充滿希望,相信只要努力讀書就能金榜題名,實現父親的理想,可是殘酷的現實終歸擊碎了夢想。
“也許有人就是天生讀書的料,還有的人,比如我,就不適合走這條路吧。”想到這里,李時珍不禁釋然。
“不能治世,那就治人,我要趕緊回去,稟告父親大人自己棄文從醫的決心。”既然心中的執念已經放下,李時珍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家鄉。一條嶄新的人生之路正在向自己招手,或許那正是命中注定的方向,而之前所有的歲月不過是無謂的流逝而已。
第二天,搖搖晃晃的船上,李時珍遙望遠處的陸地和煙樹遮掩下的武昌府,陷入了江水一樣的茫茫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