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來吃南瓜稀飯了。”一大清早，張氏就招呼孩子們，時珍跑得最快。

時珍自幼身體羸弱，經常生病，全靠父親為他開藥加以調理。后來李言聞無意中發現蘄州家家種植的南瓜有“補中益氣”之功效，于是經常給兒子煮南瓜稀飯，一段時間后，時珍的身體果然逐漸強健起來。

“吃完飯跟我到園子里去吧。”李言聞看著悶頭吃飯的兒子心里想，“看來他是真的對學醫有興趣，得找個時間跟他好好說說。”

李家屋后是藥圃，種滿了很多藥草，牡丹、芍藥、貝母等，一年四季鮮花盛開。李時珍從小就喜歡在里面玩耍，見到不認識的就問父親，李言聞經常一邊栽種，一邊給時珍講解各種藥草的功效。

李言聞和時珍吃完飯去藥圃的路上，他問時珍：“你可知道華佗？”

李時珍得意地說：“我知道，華佗是個神醫。”

“對，”李言聞說道，“他年輕的時候一門心思鉆研醫術，最終成為名揚天下的神醫。”

“爺爺教我的五禽戲，據說也是華佗創造的。”時珍忍不住比劃起來。

“可結果怎么樣呢？”李言聞有些傷感，“華佗為曹操治療頭風病，只不過講了實話，告訴他在短期之內很難治好，即便是長期治療也只能延長壽命，結果就得罪了曹操。”

“后來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想篡奪漢朝皇位，華佗不愿意為他治病，躲回老家，結果就被曹操派兵從家中抓走，打入死牢。”李言聞語速變得快起來。

“曹操手下有個很有名望的大臣叫荀彧，他向曹操申辯說華佗醫術高明，可以救很多病人，希望曹操能放華佗一條生路。”

時珍沒想到華佗還會被打入死牢，好奇地說：“華佗是神醫，肯定不會有事吧。”

“一點用處都沒有，”李言聞憤怒地一掌拍在樹干上，說，“你知道曹操說什么嗎？他說神醫有什么了不起，殺他就像殺一只老鼠一樣。”

“啊，曹操真是個大壞蛋！”時珍又急又氣，使勁跳腳。

李言聞嘆了口氣：“一代名醫，就這樣冤死在暗無天日的牢獄里。死之前，他把自己一輩子的醫術寫在小冊子里，偷偷塞給獄卒。沒想到獄卒的老婆不知道是什么，一把火把它燒得精光。包括麻服散在內的醫術，就此失傳。”

時珍聽得無比震驚：“天哪！”

李言聞攥緊了拳頭，說：“醫術再神，又有何用？！醫生的性命在權貴面前，如同螻蟻一般，要你死就死。”

時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說：“原來神醫不好當。”

李言聞想到往事，感嘆地說：“行醫之路無比艱難，醫術平庸，無法謀生；診治錯了，就是庸醫殺人；醫術高明，要被官府貴人如同仆役一般呼來喝去。即便如扁鵲、華佗這樣的神醫，依舊不得善終。我和你爺爺都深知行醫不易，所以拼命想培養一個讀書的種子，以改變家族的命運。你，就是這個種子呀。”

時珍若有所悟，又突然想到什么，說：“父親，您昨日在荊王府，明明可以選擇不治療，為何寧可自己冒險，也要治好王妃娘娘？”

李言聞一愣，心想兒子可真有見地，說：“醫者父母心，以前每次看到病人，哪怕付不起診金，我也忍不住要出手醫治。王妃娘娘雖然金貴，但在我眼中也是病人，當時情況十分危急，我是萬萬做不到袖手旁觀的。”

時珍開心地拍手道：“讀書救世，行醫救人，孟子說仁者愛人，不論是讀書，還是行醫，都要有一顆仁心。”

李言聞神色逐漸緩和下來，說：“難得你如此聰慧，能說出行醫和讀書共通的道理。那你更要好好讀書，不要辜負我對你的希望。”

時珍見父親神色嚴肅，說：“孩兒一定牢記父親教誨，好好讀書，考取功名。”

夜色已深，李言聞依然毫無睡意，看著祖宗神龕邊上的對聯：“祖德永存后世旺，宗功常保子孫賢”，他心中感慨，“時珍會是那個改變家族命運的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