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山軍的操練,比沈驚鴻想象的更嚴苛。
天還沒亮,號角聲就刺破了黎明的寂靜。士兵們從帳篷里涌出來,穿著黑色的皮甲,拿著兵器,在操場上列隊。步伐、揮刀、射箭、騎術……從清晨到黃昏,幾乎沒有停歇的時候。
北境的風帶著沙礫,刮在臉上像刀子割一樣。沈驚鴻的那道傷疤,被風沙吹得隱隱作痛,但他從未皺過一下眉。他總是站在隊伍最前面,動作標準,力道十足,比那些常年在北境當兵的漢子還要賣力。
吳鉤營的士兵們也跟著咬牙堅持。他們知道,這是在破山軍立足的根本。墨硯身子弱,騎術跟不上,摔得渾身是傷,卻從沒喊過一聲疼;阿蠻胳膊上的箭傷還沒好利索,拉弓時傷口裂開,鮮血浸透了繃帶,依舊咬著牙把弓拉滿。
營里的老兵一開始都看不起他們。一群從江南來的“軟腳蝦”,還帶著個文弱書生和一個傷號,能有什么能耐?有人故意找茬,操練時撞一下,吃飯時搶他們的口糧,言語上更是沒少嘲諷。
“看那小白臉伍長,細皮嫩肉的,怕是連馬都坐不穩吧?”
“還有那個戴眼鏡的,拉弓像繡花,能射穿敵人的衣服還是能射穿敵人的骨頭?”
沈驚鴻聽到了,卻從不理會。他知道,在這里,拳頭才是硬道理。
直到第五日,操練結束后,一個滿臉橫肉的老兵攔住了墨硯,故意撞掉了他手里的水囊。
“走路不長眼啊?”老兵惡狠狠地說。
墨硯彎腰去撿水囊,老兵卻一腳踩在上面,碾了碾:“這水囊,我看上了。”
“這是我的東西。”墨硯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的木框眼鏡,語氣平靜。
“你的?現在是我的了!”老兵說著,伸手就要去推墨硯。
就在這時,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沈驚鴻。他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眼神冷得像北境的冰。
“放開。”沈驚鴻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讓人不敢抗拒的氣勢。
老兵掙了掙,沒掙開,頓時惱了:“怎么?小白臉想替你的人出頭?我告訴你,在這第三營,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他另一只手握成拳頭,朝著沈驚鴻的臉打了過來。
沈驚鴻側身避開,抓著他手腕的手猛地一擰。
“啊!”老兵發出一聲慘叫,疼得臉都白了,像條泥鰍似的癱在地上。
周圍的士兵們都圍了過來,看到這一幕,都有些驚訝。這老兵是營里的刺頭,力氣大,性子烈,沒想到被沈驚鴻這么輕易就制服了。
沈驚鴻看著地上的老兵,語氣平淡:“我的人,你動不起。”
他松開手,彎腰撿起被踩扁的水囊,遞給墨硯,然后環視著周圍的士兵:“我知道你們看不起我們江南來的。沒關系,日久見人心。但誰要是再敢找我們伍的麻煩,別怪我沈驚鴻不客氣。”
他的目光掃過人群,帶著吳鉤劍的鋒芒,竟沒人敢與他對視。
“還有誰不服?”沈驚鴻問道,聲音在空地上回蕩。
一片沉默。
“很好。”沈驚鴻點點頭,轉身對自己的士兵道,“我們走。”
從那以后,再沒人敢明著找吳鉤營的麻煩。但暗地里的較勁,卻從未停止。尤其是在騎射和刀法上,老兵們總想著壓他們一頭。
直到一次實戰演練。
張猛把全營分成兩隊,模擬攻城戰。沈驚鴻的伍被分到了攻城方,負責從側面突襲。
對方守在城頭,滾木礌石不斷落下,弓箭如雨。攻城的士兵們一次次被打退,傷亡慘重。
“這樣不行!”沈驚鴻看著倒下的“傷員”,眉頭緊鎖,“硬沖就是送死。墨硯,你看城頭的防御,哪里最薄弱?”
墨硯早就拿著紙筆在記錄,聞言指著城頭左側:“那里是拐角,視野盲區大,守衛也少,但離地面最高,最難爬上去。”
“就那里。”沈驚鴻眼神一凜,對阿蠻道,“你力氣大,帶兩個人,用繩索把云梯架到拐角處,別讓他們發現。”
又對墨硯道:“你帶幾個人,在正面佯攻,用弓箭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剩下的人,跟我來!”
阿蠻帶著人,借著城墻的陰影,悄悄摸到左側拐角,用鐵爪將云梯固定在城頭,動作輕得像貓。墨硯則帶著人,在正面用弓箭猛射,喊殺聲震天,把守衛的注意力全吸引了過去。
沈驚鴻握著吳鉤劍,第一個爬上云梯。快到城頭時,他猛地一躍,像只鷹隼般撲了上去,吳鉤劍寒光一閃,瞬間制服了兩個沒反應過來的守衛。
“快上來!”他喊道。
吳鉤營的士兵們緊隨其后,一個個翻身躍上城頭,迅速占領了拐角。
“不好!他們上來了!”守城的士兵們發現時,已經晚了。
沈驚鴻帶著人,在城頭左沖右突,吳鉤劍翻飛,如入無人之境。他專挑對方的指揮者下手,幾個隊正被他接連放倒,守城的士兵頓時亂了陣腳。
城下的攻城士兵趁機猛攻,很快就攻破了城門。
演練結束時,張猛站在城頭,看著被吳鉤營士兵牢牢控制的拐角,又看了看沈驚鴻身上那道被“箭矢”劃破的口子,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沈驚鴻,”張猛朗聲道,“你這伍,配合得不錯。尤其是這突襲的法子,有點意思。”
沈驚鴻抱拳道:“是兄弟們給力。”
“別謙虛。”張猛擺擺手,“我知道是你的主意。從今日起,你升為什長,管五十個人。”
周圍響起一片抽氣聲。從伍長到什長,別人至少要半年,沈驚鴻只用了半個月。
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老兵,此刻看著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敬畏。他們終于明白,這個江南來的少年,不是靠運氣,是真的有本事。
沈驚鴻卻沒什么得意的。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夜里,他坐在篝火旁,擦拭著吳鉤劍。墨硯遞過來一塊烤肉:“公子,我們總算在這兒站穩腳跟了。”
沈驚鴻接過烤肉,咬了一口,看著遠處節度使府的方向。那里燈火通明,據說蕭烈今晚正在宴請將領。
“站穩腳跟還不夠。”沈驚鴻道,“我們要的,是能在這亂世里,真正說了算的力量。”
他頓了頓,又道:“聽說蕭將軍下周要親自檢閱各營,這是個機會。”
墨硯明白了他的意思:“公子想在蕭將軍面前露一手?”
“露一手?”沈驚鴻笑了,眼中閃爍著野性的光芒,“我要讓他知道,破山軍里,有個叫沈驚鴻的江南人,比他麾下的任何一個將領,都更懂怎么打仗。”
篝火噼啪作響,映著他臉上的傷疤,也映著他眼底越來越盛的鋒芒。
北境的風沙,磨掉了他身上江南的溫潤,卻淬煉出了更鋒利的棱角。屬于沈驚鴻的鋒芒,正在破山軍里,一點點顯露出來。而他知道,這還遠遠不夠。他要的,是能執掌自己命運,甚至能攪動天下風云的力量。
檢閱之日,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