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次浪潮:迎接教育的變革
- (美)邁克爾·M.克勞等
- 3182字
- 2023-01-30 20:19:53
第五次浪潮重振公立高等教育中隱含的社會契約
經濟學家克勞迪婭·戈爾丁(Claudia Goldin)和勞倫斯·卡茨(Lawrence Katz)指出,美國的公立高等教育在20世紀前75年間領跑全球,讓無數人跨越上一代所處的經濟階層,實現了社會的階層流動。實際情況確實如此。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研究型大學開展了幾十年的科技創新,激發了經濟競爭力。所有這些成就與經濟、政治和社會潮流形成合力,實現了人人參與的景象;繁榮的基礎是生產力的迅速提高,生產力迅速提高的背后是教育程度高、創新能力強的社會實力。這樣的經濟增長和共同繁榮都是公立高等教育中隱含的社會契約的產物。克里斯托弗·紐菲爾德的總結十分到位:“1945—1975年,聰明的普通人會拼盡全力上大學,甚至不惜放棄有收入的全職工作,從而學習知識和技能,提高自己的生產力。生產力的提高在求職時將通過更高的工資得到確認。”但在多種因素的沖擊下,這種成功模式開始出現拐點。“此情形維持了30年,到20世紀70年代中期,好事兒慢慢消失。”一流高校原本就存在報考人數多但錄取名額少的問題,公共投資減少使得矛盾加劇,大蕭條開始之后尤其如此。而撤資只是阻礙高校擴大招生的眾多因素之一。很多學生原本最能從階層的向上流動中受益——那些通常被歸類為貧困人群和少數族裔的學生,但那時卻無法被研究型大學錄取。
克勞迪婭·戈爾丁和勞倫斯·卡茨發現,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美國的大學畢業生數量保持不變甚至縮小,伴隨而來的是生產力的滯后和社會不平等程度的加重。他們認為自1980年以來教育水平增長放緩是大學工資溢價的最重要的因素,從而加劇了不平等,讓美國在過去幾十年間成為“所有高收入國家中收入和工資分配失衡最為嚴重的國家”。人們對美國收入和財富不平等的估算并不相同,但最近研究證實,自20世紀70年代后期以來,兩者都急劇增加。在過去40年中,財富導致的社會分層快速取代了收入差距,成為不平等的決定因素。但經濟學家托馬斯·皮凱蒂(Thomas Piketty)的觀點和發起第五次浪潮的高校的觀點一致:“主要的趨同機制”(principal mechanism for convergence)是知識的傳播。趨同機制意為減少財富和收入不平等。“換句話說,窮人和富人擁有相同的技術知識、技能和教育水平,窮人就追趕上了富人。”[6]然而這正是問題所在,處于不利的社會經濟地位的人,包括中產階級在內,逐漸被剝奪了進入研究型教育機構的機會,在那樣的環境里,他們可以學到知識、技能和教育,從而促進社會經濟的有效流動。
人們普遍承認知識是一種公共產品。主要研究型大學不僅促進了人們對知識的探索和發現,也促進了基于科學的技術創新,繼而催化了產業應用和經濟增長——產生了經濟歷史學家喬爾·莫基爾(Joel Mokyr)所說的“雅典娜的禮物”,還促進了藝術、人文、社會科學和覆蓋全社會的專業領域的知識生產。法蘭克·羅德(Frank Rhodes)的說法進一步證實了這個觀點:“其他資產的使用和投資受到收益遞減規律的限制,知識作為資產,跟它們都不同,知識會自動催化。知識越用越多;知識越用越好用,即使在實際應用中也如此;知識的適用范圍越來越廣,即使知識共享也如此;知識越用越完善,即使受到質疑、挑戰和爭議也如此。”事實上,他注意到,“知識已成為原動力。”數學家艾倫·威爾遜(Alan Wilson)是英國國家學術院(The British Academy)和英國皇家學會(The Royal Society)的成員。他也發現,當代社會中,知識是主要資本和社會資源,它“賦予人們在知識經濟中的權力,決定著任何形式的批判思維。”知識是人力資本的來源,當然,從最普通的意義上講,這個說法意味著,知識、技能和創造力來源于對教育和培訓的投入,而我們應對其存量進行價值評估。
許多經濟效益評估已經充分證明了高等教育的公共價值:就個人而言,在于因大學工資溢價產生的高收入;對社會而言,在于與整體教育程度的增長相關的經濟增長。高等教育對個人和社會的重要效益,既有直接的也有間接的,既有市場形式的也有非市場形式的,但都有助于國家的繁榮昌盛。正如經濟學家沃爾特·麥克馬洪(Walter MacMahon)所解釋的那樣,在短期貨幣回報無法輕易量化的領域中,私人和社會收益幾乎無法估量。因此,他提出了一種人力資本方式,“強調高等教育的私人和社會效益的性質、衡量和估值——尤其關注非市場性的私人和社會效益、直接和間接的影響及短期和長期的影響。所有這些都與總投資成本有關。”[7]
撇開高等教育的內在價值不談,很多研究都顯示了個人與高等教育之間的關系,其中最重要的包括可觀的經濟回報和顯著增加的代際社會經濟流動前景。美國財政部的一份報告顯示,個人獲得的機會“截然不同”,這取決于個人是否完成了學士學位。(岔開說一句,不能因為這類評估就認為所有學士學位都能帶來相同的致富效果,我們后面會討論這一點。)然而,集體受教育程度會帶來多種結果,其中,人力資源池越大,公民的參與度越高,經濟總回報越多。教育程度更高的勞動力會帶來更多的稅收,并影響當地的決策質量。經濟學家恩里科·莫雷蒂(Enrico Moretti)預計說,在任何一個地方,所有工薪階層都受益于學士學位持有者比例的增加。受教育程度較低的人的工資上漲幅度更大,這意味著與大學畢業生相比,高中畢業生甚至輟學者從與高學歷勞動力相關的溢出效應中獲益更多。高等教育帶來更多優質的就業機會,還影響著人們的生活方式,讓人們更健康,并且參與更多的公民活動。大衛·布魯克斯(David Brooks)這樣概括了與教育程度相關的行為差異和社會規范:“大學畢業生的離婚率正在直線下降,但……目前,高中畢業生與大學畢業生相比,離婚率翻番,吸煙率翻番,健身率低得多。大學畢業生投票的比例是他們的2倍,從事志愿工作的可能性超過他們的2倍,獻血的人數也要多得多。”
如果政策制定者和公眾都懷疑高等教育對公共利益的服務性,那么,公立研究型大學的規模擴大最終會變成高校和相關人士的拖累。然而,如果不往這個方向努力的話,我們將要面對:高校——作為一個國家最重要的資產——將不可避免地衰落。政治學家蘇珊·梅特勒(Suzanne Mettler)指出:“長期以來,高等教育以其卓越的學術能力和生源背景的多樣為特色,這是美國最出色的成績和歷史遺產之一,但現在卻正在慢慢消失。”美國的研究型學術基礎設施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保持著20世紀中葉的規模,盡管錄取需求激增,并且預測表明受過高等教育的勞動力將出現短缺,但近幾十年來,一些高校的擴招極其有限。喬治城大學教育與勞動力中心的安東尼·卡內維爾(Anthony Carnevale)和斯蒂芬·羅斯(Stephen Rose)說:“自1980年以來,美國沒有培養出足夠的有大學學歷的勞動力,供應未能跟上不斷增長的需求,因此收入不平等急劇擴大。”因此,蘇珊·梅特勒的總結恰如其分:“我們培養的受過高等教育的工人太少,無法提供經濟發展所需的創新性和創造力;我們的國際競爭力正在減弱;參與政治越多的人越能得到好處;而美國夢對大多數公民來說越來越遙不可及。”大衛·布魯克斯指出:“曾經,我們按血統劃分社會階層,新教在一個階級,移民在一個階級,非裔美國人則在一個階級。現在,我們按所受的教育劃分社會階層。”他告誡說:“一道鴻溝劃過全社會,一邊是受過教育的人,另一邊是未受過教育的人。”
第五次浪潮模式的與眾不同之處在于,它能夠催化創新知識的生產,并將其傳播給越來越多的公民。雖然第五次浪潮最初主要包括大型公立研究型大學,但各種各樣的其他機構也將通過跨學科合作和公共服務參與其中。第四次浪潮中的研究型大學是美國創新體系中的關鍵環節,但第五次浪潮中的機構將與政府機構、聯邦實驗室、工商業、其他學術機構及世界各地的眾多知識網絡聯合在一起,進一步推進知識發現和革新。此外,第五次浪潮的機制創新是地方層面自主決策的結果。話雖如此,證據也表明,這樣的事情必須在政府主導的國家綜合創新體系中完成,盡管人們對此觀點一直存在爭議。不同行業和領域的互動與合作可能正在讓第五次浪潮越來越異質化、多樣化和差異化。因此,從大體上講,第五次浪潮的統一模式理應被視作啟發性假想,盡管目前這種說法主要指的是一些大型公立研究型大學逐漸在改革中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