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現(xiàn)狀應該都很清楚了吧?
我是這場鬧劇里,唯一清醒的那家伙。
倫道夫診所外并不是寧靜的夜色,而是夕陽下的黃昏。我拄著拐杖,拿著煙斗,戴著鴨舌帽,漫步在本內(nèi)特港的林間大道上。海風中飄散著某種腥咸味。
而夕陽讓我的影子,在柏油馬路上刻下或深獲淺的印記,與這座城市那些瘋狂的涂鴉相得益彰。
沒錯,這里就是奈特威爾小鎮(zhèn),一個......充滿著神秘感的詭譎之地。
這里雖然風景秀麗,居民卻出奇的少,三三兩兩地露面。雖然有著鱗次櫛比的高樓豪宅,走入其中卻盡顯蕭條頹敗。這里雖然民風淳樸熱情,地下和暗街里卻藏著難以控制的無盡腐敗和罪孽。
它曾靠海港旅游和海產(chǎn)養(yǎng)殖兩個特色支柱產(chǎn)業(yè),成為了貝利亞公國中最富盛名的富有小鎮(zhèn),甚至曾一度入選“文明旅游城市”和“健康綠色城市”的角逐名單。
這對于鎮(zhèn)長弗爾丁來說,是莫大的榮幸。自己的名聲和地位,或許都會隨著這兩大榮譽的落實而大大提高吧。
只是很遺憾——意料之外的事發(fā)生了。當貝利亞國的旅游部副部長奧里哈剛·伊摩來到奈特威爾小鎮(zhèn)觀光和調(diào)研時,他不幸地失蹤了......也再也沒人能找到他,甚至連尸體的任何一部分都了無音訊。
不可能沒人把這么詭異的事跟奈特威爾聯(lián)系在一起。更加別談弗爾丁的仇家與競爭對手們。他們大肆傳謠,是弗爾丁想收買奧里哈剛不成,惱羞成怒伺機殺死,再偽裝成他失蹤的假象。弗爾丁惱羞成怒地反駁,卻每一句都又成為了他們“坐實弗爾丁犯罪”的證據(jù)。
于是,一手建立起奈特威爾小鎮(zhèn)的弗爾丁被逮捕,接受審問,并在嚴刑拷打中被迫承認了自己的罪行。鑒于他曾經(jīng)的功績,他被判無期徒刑,被囚禁在貝利亞公國的一座島嶼中。
那是一座,可以說是全世界最恐怖的監(jiān)獄......在里面,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的每一天都會像是一個掙扎煎熬的煉獄。而那樣的苦難永遠沒有盡頭。
自從弗爾丁下臺后,這座城市不斷被利欲熏心,狡黠自私,胡作非為的鎮(zhèn)長替代。城市的狀況,也就越來越糟了起來......
直到現(xiàn)在,衰落的奈特威爾海港小鎮(zhèn),政府已經(jīng)被徹底解散。只剩下一群研究者,一群平民,一群打魚出港的水手,一個警察局,一群罪犯,留存在這片看似美好的安寧中。
而我......被人稱為“韋斯特先生”的一名偵探。來到這里自然是有任務在身。
并不是因為好奇心單純來看看,也并不是因為想要掙錢來這里找找委托。而是因為......
那些關于弗爾丁,還有奧里哈剛·伊摩的故事。
有人想托我找到那些真相。而他也告訴我,真相的第一環(huán),就落在那個沒落的貴族家庭:斯賓塞家族身上。
“我想我會找到答案的。”
我夾著公文包,微微鞠躬以示尊敬后,離開了他的宅邸。
在告別他之后,我用他給我的支票買了去那小鎮(zhèn)的火車票,輾轉(zhuǎn)了近千公里。冒著濃煙的火車在鐵軌上咕噥了三四天,才通過各種中轉(zhuǎn)站到達了奈特威爾。
我差點都要睡迷糊了......多虧了有那本《奈特威爾怪聞錄》打發(fā)時間,我才能顯得沒那么疲憊。
而就在我走出月臺,走出三三兩兩的火車站,面對著這綠茵蔥蔥,風景秀麗的海港小鎮(zhèn)時,我的第一眼并沒有鎖定在矗立在我眼前的雕像上——
卻鎖定在了一個行色匆匆的男人身上。他盡力虔誠地將一個古樸的黑色盒子捧在胸前,卻又趕時間般風塵仆仆地在街上奔跑著。
遠方的陰影并沒能遮住他。透過陽光,我能看清他的臉。我似乎感應到了什么,然后趕緊把旅行包里的畫像拿了出來。
近1米8的,棱角鮮明的瘦削男子。皮膚顯然保養(yǎng)得不錯,光鮮亮麗。
鼻梁高挺,一頭黑色的長碎發(fā),劉海輕飄飄地垂在右側(cè)。眼睛安靜漂亮,有著俊秀的雙眼皮,向下微微低垂,露出深凹向下的眼角。直視他人時,有著難以抵抗的魅力。
嘴唇微微發(fā)白,長脖頸上留有一顆黑色的痣。喜歡穿著長風衣,黑皮褲和長靴。冷峻而深沉。
但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卻是他右臉頰下部,一個很明顯的手臂符號紋身。不,準確來說那不是手臂......是某種肢體向上拉伸又向下掰扯之后的怪異組合。
或許那是某種不知名的胎記也說不定......因為如果刻這種紋身,還是在臉上,未免有些太不可理喻了。不夠美觀的同時,毫無趣味。
沒錯——簡直一模一樣。就是他。剛剛從火車站路過的,就是他。
我不禁有些欣慰地微笑。得來簡直全不費功夫。
斯賓塞家族的那個孩子,名為阿爾德里奇·斯賓塞。我必須要盯梢的......那個目標。既然我的雇主說他和那宗案子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那么一定不會錯。
我腹中的饑餓感一掃而空,頭腦也轉(zhuǎn)瞬變得清醒起來。本來還想著偷閑去飯館里吃碗泡面,卻沒想到這么快就開始任務隨身。
也好......這樣的話,我就不會無聊了。
我將畫像收回了包里。畫像一共有五份。阿爾德里奇·斯賓塞只是其中一份,也是我唯一看過的一份。剩余的,雇主命令我待調(diào)查完他后,再繼續(xù)閱覽下一份。
所以眼下,排除其他干擾項,我必須跟蹤他,完成現(xiàn)在的任務。
......
所以,之后的都已經(jīng)很清楚了。
混入診所的過程非常簡單。我以偵探的名義,與診所的負責人克萊因院長取得了聯(lián)系。我在跟她的談話中,展現(xiàn)出了我的“能力”,于是很簡單地博得了她的信任,得以潛伏在診所中。
我又找到空擋,在她和阿爾德里奇談話的屋子里安裝了監(jiān)聽設備,并得知了一些秘密......關于凱文·斯賓塞,這位享譽全國的考古學家的秘密。
說實話,當我知道他已因病去世時,我吃了一驚。因為五天前我還閱讀了他的海洋生物考古報告,關于那個驚悚的巨大化石的分析。但沒想到五天之后,他就......
我并沒有感覺多么惋惜。相反,我只是感覺事情棘手了。
因為凱文·斯賓塞,如你所想的那般,也在我的調(diào)查名單里。對于一個死人,調(diào)查起來就要麻煩的多。
可是我已經(jīng)沒有時間再去糾結(jié)這些。我必須做出判斷。
他們的談話中總是圍繞著一個錄像帶和留聲機的概念。我開始明白,或許錄像帶對于斯賓塞家族來說,非常非常關鍵。于是在他們結(jié)束之后,我找到了克萊因,開始旁敲側(cè)擊關于錄像帶的事。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了解了“噩夢”這個詞眼,對于克萊因的重量。
她總是感覺自己被困在某種精神世界里。她總是想毀滅那盤錄像帶,卻怎么也無法徹底抹除它對自己精神的影響。于是在噩夢中,她一遍又一遍地把它敲成粉碎,然后又在一個垃圾袋里看見了杰弗瑞·斯賓塞血流如注的身體。
看來這一切,都和斯賓塞家族有關。
或許我現(xiàn)在該說我的能力是什么了——
我望著漸趨沉睡的夕陽,眼神透過云層,穿向無盡星空。
我的能力,是破除夢境。借由噩夢產(chǎn)生的媒介,采取進入噩夢強迫患者離開,或者是在噩夢之外強迫患者抽離的手段,讓他們的精神危機化險為夷。
就好像有催眠師,亦有破夢者......我的職責是將人們從那層霧的幻夢中,拉回現(xiàn)實。這層概念放在偵探的領域也一樣——偵探的職責,也正是把真相從謊言的霧中抽絲剝繭。
因為我知道,無論是怎樣的思緒和怎樣的存在,都一定有其難以捉摸的破綻。
對于克萊因的噩夢來說,錄像帶就是破綻。
于是,我額外掙到了一份和真正任務并不沖突的酬金,猶如主線冒險中順便完成的支線,開始對杰弗瑞·斯賓塞和阿爾德里奇·斯賓塞展開追蹤。
前者作為后者的父親,當然也在我的名單里。只是畫像我還沒打開看罷了。
只是此時此刻,我才隱約感知到......
我深深嘆了口氣。
我是這場鬧劇里,唯一清醒的那家伙。
而我要調(diào)查的所有人——
都身居噩夢。
難以擺脫的噩夢。
這或許就是這樁委托,最艱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