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套房內,香水味交織在氤氳的霧氣中。
而命運如絲線般,將你我交織在一起。
杰弗瑞·斯賓塞,這個紈绔的放蕩公子,與護校中畢業的,勤懇溫柔的女護士。他們之間本不該有任何聯系。
可是因為凱文·斯賓塞,他們就此如提線木偶般被牽扯入那戲劇的牢獄中。
這是一場兩情并不相悅的交易。雙方對彼此都沒有任何好感。可是它還是發生了——一邊想保守秘密,一邊想揭開秘密。一邊擔憂于自己的計劃被發現,一邊想了解更多關于凱文先生的真相。
于是,一次宿醉,和伴之而來的罪孽。杰弗瑞·斯賓塞本來就是沒有任何遠見的人渣,毫無底線的他并不需要為自己的錯誤擔責。而克萊因......她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稀里糊涂地上了賊船,可謂是付出了畢生最大,最大的勇氣。
多年以后,她再回顧往事時,或許會無比后悔與杰弗瑞的這場,骯臟的交易。
“好吧。克萊因。你達成了我的要求......我本以為你還挺矜持挺懦弱的。但你遠比我想象的要更有勇氣。你也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了吧。所以你早有覺悟。”
毫無廉恥的人渣繼續著他的挑釁。
“這份覺悟支持著你......就為了一個放映機奉獻自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放映機里藏著些什么。藏著比你的所謂貞潔真重要的東西。”
“當然......我必須了解真相。我必須明白那夢靨出現的原因......心理護理不是那么簡單的事。身為護士的職責,就是讓每一位患者得到該有的,公正的待遇。凱文先生身為知名的考古學家,更應該受到善待。”
“杰弗瑞先生......我希望你明白。他是一個偉大的冒險家,你應該多關心他。”
克萊因早已從羞憤的情緒中恢復。做出如此卑劣不潔之事令她痛苦。但她別無選擇。這是唯一她能從杰弗瑞身上找到秘密的手段。
于是好奇心和責任心占據了上風。“究竟是什么讓看似正常的凱文先生被丟到了這里?”,“究竟為什么院長在自己的眼里變成了那樣子?”,“凱文先生經常口述的夢靨和這盤錄像帶有關嗎?”
種種的疑慮,種種令人不安的猜測,讓克萊因最終戰勝了自己道德上的糾結疑慮,下定了決心。
而當她來到深水酒吧,目睹著這黑暗地獄的猙獰扭曲面目時,就知道她絕不可能全身而退。
“所以,你覺得我爹,凱文·斯賓塞沒瘋。他是正常的——我把他送進來,只是我自己的問題?”
杰弗瑞面無表情地點了根煙。
“你可以說他是個偉大的冒險家。但你卻并不能那么輕易斷言,他是個偉大的父親。你并不知道我的童年都經歷了什么。”
“無論偉大不偉大......如果他經過院方的治療現在已經恢復正常,就是滿足出院條件的。我必須為他說情,讓他能成功出院。”
“那......呼。那有用嗎?院長怎么說?”
“院長......院長。他說的是......”
仿佛內心深處有什么東西在抗拒著自己回想。思維和神經的觸須在試圖往外蔓延,卻總是被一堵看不清望不穿的墻堵住。
那個屬于自己的噩夢。那從院長辦公室走出之后,在心里恍惚和搖蕩的瘋狂,痛苦,不安,絕望,猙獰,興奮,恐懼,后悔。那些為人不齒的負面情緒,那些令人生畏的破壞欲與骯臟的仇恨。
能給自己的大腦留下印象的只剩那些。院長是什么模樣?我又談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記得,我要替凱文·斯賓塞找出應有的真相。
這是身為護士該有的操守。
于是,不知克服了多大的恐懼,克萊因終于平靜了呼吸。她從背包里拿出了錄像帶,緊握在干凈整潔的右手上。
“院長否決了出院方案。他交給了我這盤錄像帶。告訴我其中有我感興趣的真相。他似乎無比相信,我看完這盤錄像帶就會從此喪失‘讓凱文出院’的念頭。”
“原來如此。看來院長還是個挺地道的人......”
杰弗瑞瞇了瞇眼,吐出一口深灰色的霧氣。
金錢是這個世界上最有用的東西。能買來的和不能買來的,嚴格意義上都可以買來,無非只是出價多少。雖然倫道夫診所的精神病院院長是個奇怪的,不太通情理的人,但本質上一定都是愛財的。
他拒絕了金子,只說自己要一件凱文·斯賓塞的貼身信物。
于是僅僅是把凱文老頭那不值錢的旅行懷表送給院長當抵押,能成功賄賂了他,永遠不把凱文老頭放出去,還乖乖讓杰弗瑞錄像,掌控了錄像帶作為要挾的證據。
這么樸實的人令杰弗瑞有些不習慣。感覺自己掙大發了的杰弗瑞,還硬塞給他了五個珍藏的豪華鉆石項墜。這樣心才踏實了些。于是直至如今,老頭在倫道夫被困得非常踏實。
不過,他這所謂的錄像帶,應該是院長故弄玄虛,拿來騙人的把戲吧。其實很可能里面什么都沒有......或許只是錄好的恐怖片段,嚇唬三歲小孩的東西。這種打發人的手段,無非只是警告手下那些心存疑慮之人——少管閑事。
“仔細想想。他是在保護你,克萊因。一味地窺探秘密,只會讓自己的處境越來越糟糕。常言說,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我想,你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事實上,他確實也留給了你選擇的權利。這盤錄像帶,如果你原封不動地還給他,我想他會非常欣慰的。你也不用再去在意這些讓你心懷不安的東西,老老實實工作和晉升。”
“不......我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廉恥心仍在貶低著她出賣身體的卑賤行徑。
“我相信會有價值的。知曉真相至少能讓我的內心得到片刻安寧......請不要再勸我了。大道理,我都明白。”
“杰弗瑞先生,您不會不守信的吧?請求您帶來的東西,也該展現給我看了吧?”
“那當然。有如此美麗可愛的護士小姐共度良宵,我堂堂杰弗瑞又怎么可能恬不知恥?那個放映機,我鎖在套房的保險箱里了。密碼,是——”
“是——”
他裝出一副失憶的模樣,惹得克萊因一陣焦急,旋即又調情地將后者的浴袍掀開,面對著那窘態的羞怒女孩一陣放肆大笑。
在這樣的過程中,他總是能感覺到一種洶涌而至的快感——
欺壓弱者的快感,凌辱弱者的快感。這種爽快在血管中升騰起熱浪,然后在漲紅的腦海中激起浪花,直沖云霄,飛舞雀躍。
“杰弗瑞......先生。請你自重!”
“唉——好了。好了。不拿你開玩笑了。不得不說,年輕是真好......至少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如此曼妙的肉身可以憑依。不像我,早就過了可以風流倜儻肆無忌憚的年紀了。”
“這些不都是現在的你在做的事嗎?混跡在深水酒吧的人,不都一個德行?”
“不能一概而論。我有底線。我跟那些人不一樣,我誠實,可靠,非常守信。你放心就是了。無非是茶余飯后的甜點節目,別當真。該給你的,我一定會給你。”
“那,密碼,是什么?”
老式的保險柜有著加固的三圈密碼鎖。第一圈一共是1-9的9個數字。第二圈亦然。而第三圈猶如波紋般以收斂的形式安置了四個密碼環,由此組成大型的圈狀結構。這也就意味著,第三圈一共有四個數字,從1-9。
密碼必須全部輸對,密碼鎖才會正確打開。
“密碼,是1——”
咔嚓。
“1。”
咔嚓。
“13。”
兩聲轉動。
“4。”
轉動。
“6。”
最后的轉動。
密碼鎖打開了。光線從屋內逐漸融入其中的陰影。一個嚴重損壞的放映機以一種近乎殘疾的形態展現在眼前。完全碎裂的外部保護結構,足以讓人把所有零件盡收眼底。
只有錄像帶的插槽,依舊保持著一定的完好。
這樣狀態的東西,說好聽點是古董,說難聽點就是廢物。它完全不可能以任何方式運行。功能都已經完全損壞了吧。
克萊因再次漲紅了臉。不過這次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
那種,被人戲耍的惱羞成怒。
“杰弗瑞。我來自鎮子里還算富有的知識份子家庭。我的父母都是非常厲害的學者,且聲望很高。你應該知道,惹怒他們的下場,是什么吧?”
“你這個該死的騙子!我早該知道的。”
“我當然明白。高貴的艾麗卡家族。但他們面對我不可能會有脾氣。因為這是你我自愿的交易。我可沒逼過你。”
他叼著那雪茄,一臉無辜。
“我只答應了你,要把這放映機給你。但我并沒應允它一定能用。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拿到放映機就能看清真相,僅僅是你自己的問題吧?”
“我覺得你的父母也能拎清楚事實的。理虧的是愚鈍的傻白甜,克萊因·艾麗卡小姐。”
一番巧言令色,令克萊因啞口無言。她只能懊悔自己愚蠢魯莽的行徑,將自己這么輕易地交待了出去。
她悵然若失地蹲下身子,面對著那堆金屬破爛,打開了插槽。
而插槽中,埋藏著一團被灰燼所沾染著的陰影。那恰好是這盤錄像帶的形狀。
她感受到了那神秘的呼喚。那院長詭譎深邃的聲音。
“沒用的。它根本運行不了。我又不是沒試過。”
他不愿再和克萊因掰扯,準備穿上衣服離開,翻臉不認人。
卻沒想到,下一秒,整個世界卻天旋地轉起來。如黑霧般詭秘的幽光在心神里如墨水般搖曳,迅速將眼前渲染成浩瀚的夜色。
眼前并不是總統套房的大門,而是在夜色中無盡的,洶涌流動的海。
而他,正站在暴雨天,那在風暴中搖搖欲墜的探險船中。
他的瞳孔中映射著的,是群星之下,一片遮蔽天空的巨型陰影。
而陰影之中,是無數扭曲哭喊的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