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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佐佐木的遭遇

獻給已故的夏目先生[1]

你還記得嗎?我曾在山田家做學仆[2]的事。就是你上國立中學那時候。不過,這不重要。我那時一邊在山田家當門房,一邊在做報考士官學校的準備。……我跟他家小姐的保姆好上了。她比我小三歲左右,記得好像是十六歲。那時她個子還不太高,但是身段好。雖長相普通,卻是個不知哪里特別吸引男人的姑娘。我也是初次戀愛,當時很是忘乎所以,尤其對方那么膽小怕事,對別人總是畏畏縮縮的,我時常因此發脾氣。夜里,我常常在散發著腌菜氣味的雜物間為她空等一場。雖說是不體面的幽會,但保姆和門房戀愛,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她這人平淡無奇,但極其順從。說來也算優點,但同時也造成了她過于懦弱的缺點,因此總免不了我絮絮叨叨的一通責備。

大約兩個月平安無事地過去了。女傭當中也許有人略微有所覺察,但其間總算沒出什么岔子。歲暮將近。當時大宅里正為男主人的母親建造安度晚年的偏屋,每天有木匠和其他七八個工匠來家里。每當他們做完工作,就用刨花和木屑生一堆火,在那里稍事休息,這成了每天傍晚的慣例。給泥瓦匠和泥的是個風趣的老頭,他通常是聊天人群的中心,說些年輕時在吉原或根津[3]的故事逗大家開心。對于自己竟然對那種話題感興趣,我心中很是自責,但知之甚少的那個世界的事又讓我好奇不已。我不時地也順便和他們一起烤火。他們回去時總要往火堆上潑了水才走,而我有時也會接過這個任務,自己再烤一陣才把火澆滅。

那是某個傍晚的事,我也一起烤火的時候,阿富來叫我,說是主人派的差事,讓我立刻去筑地[4]跑一趟。本來蹲在地上的我立馬站起身來。阿富也跟了來。“他又不會立刻逃掉。”和泥的老頭喊道。“中意你的人會哭的!”大家起哄道。阿富超過我向前奔去,害羞得耳朵都紅了。我感覺自己仿佛也一同受了侮辱,不由得生阿富的氣。那晚我對阿富發了火,連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么生氣。阿富不明白自己為何挨罵,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但畢竟惹惱了我,她不知所措。

保姆的名字就叫阿富。自從發生了那樣的事之后,大家在的時候她不再來找我,他們回去之后,才偶爾帶小姐來烤火。小姐大約五六歲的模樣,斜視很嚴重,瘦長臉,下巴異常尖細。她性格極為乖僻,是個很不討喜的孩子。總體說來我原本就不喜歡孩子,尤其不喜歡這位小姐。小姐也討厭我,不但討厭,還莫名地懼怕我。我也從不說什么討好她的話,我看書時她偶然到我房間來,我的確也曾做出可怕的表情嚇唬過她。然而奇怪的是,我總感覺小姐雖然是個這樣的孩子,卻好像知道我和阿富的關系。我想可能是我多慮了,但有時顯然并非如此。總之她極其反感我和阿富見面。而阿富對這個討厭的孩子卻疼愛到令旁人難以理解的程度。小姐對阿富雖然又是使性子又是刁難,內心其實非常依戀她。這種關系看起來很奇怪。我常聽阿富哭著抱怨小姐不聽話,還說自己沒法接著做了,要告假離開。她這樣向我說起也有兩三次,大多時候我都表示贊同,然而通常沒幾天阿富已是全然忘記的樣子。對我而言,看見阿富和小姐在一起,總感覺心里不舒服。而小姐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對我和阿富的關系似乎很妒忌,我也心懷同樣的感受,對小姐的厭惡其實遠不止于表面。我時常覺得,對我們的關系而言,小姐的存在簡直就像揮之不去的詛咒一般。雖然她還是個孩子,卻總是故意打擾我們,且不說故意之時,她在全然無意時也會偶然打擾到我們。這樣的事實際發生過多次,讓我心中十分不快。

我們幽會最方便的時機是主人一家泡完澡以后,浴盆里的熱水少了,需要再生火。這事通常由阿富負責。這時候小姐一般已經睡了。我們時常利用這段時間幽會。奇怪的是,偏偏這時應該已入睡的小姐卻醒過來,開始大聲哭泣。“阿富,阿富!”夫人的喊聲傳來。“阿富呀!”其他女傭也一同喊起來。我聽見這喊聲總是非常不快,但阿富似乎不這么覺得。我幾乎認為這一定是誰故意為之。阿富每次都一副過意不去的樣子,卻毫不留戀地扔下我走了。我對阿富也很來氣。

實際上阿富的懦弱令我頭疼,更令我無語的是,她深信我們所做的事完全是罪惡的。我不知對她說過多少次,我們倆不是那種隨便玩玩的關系。等我當上少尉或中尉,一定會正式娶她。阿富聽了也非常高興,但依然擺脫不了在做壞事的罪惡感。總之她就是個被舊觀念束縛的女人,一個庸俗的女人而已。但我絲毫不認為這是壞事,畢竟她有種令我愛戀不已的魅力。我總是沒完沒了地對她發脾氣,卻從未記恨過她。而阿富就算被我呵斥,也不曾有過絲毫不滿。唯有我對小姐沒有好感這件事,她雖沒有明說,但內心似乎很痛苦。不過阿富大體上是無憂無慮的性格。比較起來,我內心總是躁動不安,主要是因為妒忌。如今想來那些妒忌都很無聊,不但對男主人有那種心態,就連對已經五十多歲的專屬車夫,我也感到過類似的不快。一一細數實在無聊,不說也罷。若只是普通交往大概不會去注意的事,我卻為之糾結不已。實際上雖只是隱隱有這種感覺,但確實存在,我對此無可奈何。而且對主人們使喚阿富的方式我也變得非常敏感,覺得某些事明明可以讓其他人去做,為此我時常感到十分不快。相對來說,我對自己如何被使喚非常通融,但對阿富卻不行,而換作其他女傭我就毫不在意。由此看來,我自己也承認這種感受其實是我自身的問題。

那是在年底將至的某個傍晚,木匠們結束了例行的火堆聚會,我一個人留在火邊翻看備考習題集的時候。阿富帶著小姐來了。我因為什么事有點生氣,就突然沖她說了句“膽小鬼”,語氣像是嘲弄又像生氣。阿富似乎以為我在對她發脾氣,臉上露出略微不安的神情,但好像還是盡量想當作玩笑話蒙混過去。

“膽大鬼。”她露出討好的眼神回了我一句。

“大傻瓜。”

“機靈鬼。”

小姐倚靠著阿富的身體,默不作聲抬起頭觀察我們倆的表情,這時突然像是要把滿肚子的惡意發泄出來一般沖我罵道:“佐佐木混蛋!佐佐木混蛋!”

“小姐,不許那樣說話。”阿富告誡她。我只能一臉苦澀。

我想起還得去把客人走后還沒關的客廳套窗關上,但去之前我心里生出一股強烈的欲望,想狠狠地親吻阿富。可以說在我們兩人的關系里最主要的就是接吻,我們沒有慢慢談話的時間,要在短時間內表達愛意也只有接吻。但我的親吻通常非常粗暴,站在原地,仿佛要從上方罩住阿富一般把她緊緊摟住。身材嬌小的阿富時常被我勒得發出呻吟。

“你讀一下這個看看?”說著,我撿起了落在地上的釘子。

“什么?……小姐讓一下。”阿富讓緊靠著她的小姐站直后湊了過來。

“看好了。”我在地面上寫下“你給我”幾個字。

阿富看著那幾個字點了點頭,露出一絲微笑。

“然后。”我說,又接著寫下“快過來”幾個字。阿富只是微笑,卻沒有點頭。我又寫了“大傻瓜”,并瞪了她一眼。阿富顯得很為難,用眼神告訴我,小姐在這里,不行。我有個壞毛病,這種時候往往不愿改變主意。我滿臉怒氣,把剛才寫的句子擦掉后默默起身走開了。我確實很生氣,但也知道,這樣做的話,好脾氣的阿富不會不跟來。

我去了那間滿是霉味的雜物間等著。不出所料,阿富立刻一臉擔憂地來了,然后哀求般小聲說:“只能接吻哦。”

“那還用說。”

她那盡義務一般的態度惹我生氣,所以當阿富踮起腳尖,仰臉準備接吻時,我偏不讓她夠著,自己也抬起臉,然后用力抱緊了她。阿富顯得很疼。

這時我們聽見了女傭的慘叫聲,兩人嚇得沖出了雜物間。小姐仰面躺倒在火堆上,雖然火堆只剩了余燼。我立刻抱起小姐,她已經昏過去了。我聞見一股像是毛發燒焦,又像是肉烤熟了的異味。倒在旁邊的是木匠臨時做的一把非常不穩的椅子,看樣子是從椅子上仰面倒下來,并在倒下時砸到后腦勺,引起了腦震蕩。要不然的話,即便是個孩子,肯定也能在事態嚴重前從火里爬出來。而此時小姐的棉坎肩已經燒出了大洞,棉花噗噗地燃燒著,怎么也撲不滅。因為火沒法撲滅,只好迅速幫她脫下,這時肩背已經燒傷得很嚴重了。所幸只有頭部倒在了火堆邊緣,還算沒有大礙。即便如此,后頸上方已燒得一塌糊涂,聽說后來那里再也沒長出頭發來。小姐一時間不省人事,醒過來之后兩三天依然意識模糊。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全家上下的驚慌可想而知。

總之我很煩惱,內心受到極大震撼。只因向來討厭小姐,這下反而感到一種奇特的愧疚。我覺得自己做了極其對不起小姐的事。即便如此,我心中依然沒有產生憐愛之意,這種意識讓我非常不適。我感覺不能再這樣待下去了。首先這一切都成了阿富的過錯。說來阿富更是痛苦至極,她幾乎成了半個瘋子,一口飯都吃不下。膽小的她會不會因此自殺?我為此擔憂不已。然而我們沒有機會說話,即使遇見,阿富也對我視而不見,態度極其冷淡。我又擔心她即使不會自殺,會不會變成瘋子。我很想向男主人懺悔這一切,但又想到這將給阿富造成雙重的痛苦,終究沒能做到。

聽醫生說,肩部燒傷使得那里的皮肉不可能再長好,又說唯一的治療方法是將別人的肉割取一塊來補上。聽了這話我很想提出說,請從我身上割吧。我認為必須這樣做,但說實話,那只是迫于形勢的想法,我并未打算主動站出來。聽說是要割屁股蛋上的肉,而且割了以后很可能會留下一塊凹陷的傷口。說來慚愧,這讓我內心利己主義的部分占了上風。我決定把那個沉浸在這次事故中的自己拉到一片更廣闊的原野中,希望自己把這次事故當作大局的一部分來看待。且不說正確與否,我考慮的是自己正在備考士官學校的事。如果留下凹陷的傷口不會影響入學體檢的話,那并不可怕,但若因這次事故而改變了人生目標那就太可怕了。如今的我應該不至于此,但不到二十歲時,那種對目標的執著令我難以抗拒。

然后阿富主動提出自己愿意,她懇切地希望能得到許可。我松了一口氣。我感覺自己太奸猾,但我想這對阿富倒是件好事。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性情懦弱而耿直的阿富內心一定片刻都不得安寧。主人那邊一開始似乎想立刻把阿富趕走,但不能突然將她送回石川縣的父母身邊,當時正逢將消息送出等待回音的時候。而阿富實際為此痛苦不堪的樣子誰都看在眼里,男女主人最初的憤怒平息之后,雖然互相之間沒有明說,但心里已經相當釋然了。即便如此,他們也已不打算繼續雇用阿富。不過聽說后來治療需要割肉時,夫人也說理所應當該從阿富那里割取。但男主人表示反對,認為不能做那樣的事。最后這事似乎交給醫生決定了。這時阿富提出了請求,并且得知這是她由衷的愿望,主人的心便徹底釋然了。

我突然回鄉的事你還記得嗎?我瞞著沒說,其實我是逃回來的。我實在無法若無其事地留在那里,阿富已經讓我受夠了。那之后她再未對我說過一句話。在她看來,與我的交往是造成這樁不幸的全部根源。事前就為此受到良心苛責的阿富,這下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對此我無可奈何。我其實無意逃避責任,對小姐也心懷歉疚,然而我更強烈的愿望是對阿富盡責。我想總有一天一定要實現這個愿望。我本想告知阿富之后再離開,但終究也沒能得到機會。打心底里厭惡了這段關系的阿富無論如何也不想給我這樣的機會。大約在阿富為了接受手術而住院的第二天,我逃出了山田家。那一定造成了很壞的結果,但我實在無法再在那里待下去了。

那之后也沒什么值得細說的事了。關于我的事你都知道。(佐佐木身為大尉時當上了大使館的武官,去俄國待了大約七八年,最近才回來。)但這期間我沒有忘記阿富。雖說不上苦苦思念,但從未忘記。因此雖多次有人提親,我都推辭了。在日本期間雖然一次都不曾見過她,但她的事我大概都知道。阿富的性格本來就招人喜歡,自從手術之后,男女主人也由衷地愛護阿富,她自然而然地作為小姐的專屬女傭留在了山田家。

不過,突然要說一下最近的事。就在一個星期前,我偶然在銀座大道看見阿富帶著小姐。在日本期間一次都不曾見過的人,在時隔七年我從國外回來時就馬上撞見了。我感覺有點不可思議。她的模樣也變了,對方當然已經忘了我。但我認出了小姐,她已經二十一二歲了。不只因為幼時的模樣,從后脖頸到臉頰的燒傷的疤痕讓我立刻想到了她,同時也認出了阿富。她的長相完全變了,曾經嬌小的她如今長成了一個比普通人高大的女人。你知道常陸山[5]那個去世的妻子吧?雖說氣質不太一樣,但很像那種感覺。年紀也三十二三了,可能因為沒生過孩子,她顯得非常年輕,而且有種心態安穩的人特有的穩重之感。我一時有些猶豫。阿富給我留下極好的印象,在此之前我當然也不曾忘記要盡責任的事,但當時我感覺心里涌起了新的情感。我堅定地想,與其拐彎抹角不如直截了當地去見她。兩人進了一家專賣女裝的洋貨店。我站在稍遠的地方等她們出來,但遲遲不見兩人現身。如果只是阿富一個人的話,我大概會在那里一直等下去,然而小姐也在,這讓我很沮喪。我莫名地害怕小姐,于是想何不找時間打個電話再說。

當晚我給山田家打了電話。電話是阿富接的。我感覺她完全變了一個人。白天年輕得令人意外的阿富此時有種上了年紀的感覺。也許是因為我沒有自報姓名,出于對不明身份者的不安促成了這種感覺。她說話的口吻極其呆板。

“我是十六年前離開的佐佐木。”我這樣說道。她似乎相當吃驚。對阿富而言我的名字肯定幾乎是災禍的代名詞。對方毫無反應,我說希望見個面談談,那邊依然沉默,我也沉默了。雙方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她忽然說:“在哪里與您見面呢?”語氣里幾乎沒有感情。

“在哪里都行。不過可能的話,最好能到我住的旅館來。明天怎么樣?”

對方像是稍做了一番思考,說道:“能去的話,我會去的。”

告知了旅館名并約定了時間后,我掛了電話。

她過度冷淡的態度讓我一時回不過神來,很是掃興。不用說我感覺自己現在過得非常幸福,當然這是以世間的標準而言。而阿富,我認為她作為女人處于不幸的境遇。因此我以為自己與阿富來往相當于幸福之人在救贖不幸之人。我不經意地抱著這樣的心態,然而方才的對話給了我完全相反的感覺。自己看起來就像妄圖以過去的關系為由,前去騷擾一個過著幸福生活的人。

第二天我一直等,結果空等一場,也沒有電話打來。當晚我又打了電話,說是跟小姐去看戲了不在家,看樣子并非假話。

第三天依然毫無音訊。我感覺見面無望了,沒有再打電話。然后次日早上來了一封信。

信里說她已下定決心,總之還是不見面的好。自己現在是尼姑一般的心境。在小姐還無緣出嫁,百般寂寞之時,就算沒有那層關系,與您見面也會令我心中不安。如果通過寫信也能把事情說清楚,煩請用隨信寄去的信封寫信說明即可。隨信裝了兩個信封,寄信人落款似乎是阿富自己寫的女人姓名。信封不止一個,我感到欣喜。但信中附言寫道:今后千萬不要打電話過來。我心想她真是一如既往地膽小怕事。

白天太忙,晚上我寫了一封長信。大約兩天后回信來了。我又寄了一封。

總而言之,阿富對與我的交往從心底感到后悔。因為她深感這事把小姐的一生都毀了。她說:我已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么也絕不再跟男人交往,并且已經向老太太、男女主人以及小姐發過誓。尤其現在只剩下夫人和小姐,這些年來她們待我極好,這輩子的生活都無須發愁,若是再做出那樣的事來,自己的良心也無法容忍,想來也得不到世人的原諒。雖然你對我心懷歉意,但我現在不覺得自己有絲毫不幸。要說真有什么不幸的話,只有小姐沒有姻緣這一件事。你逃走的時候我確實很難過。我曾認為你是個心口不一的薄情之人,也因此怨恨過你,但在你的信中得知了分別之后的事,現在我對你十分感激。我已經滿足了。反正我現在已經沒有了正常女人的身體,沒有人娶我,我也無心嫁人,只想一輩子伺候在小姐身邊。你盡早忘了我,娶個好太太,建立快樂的家庭對我反倒是個安慰。

信里就是這么說的。一切都非常順理成章。一切都過于刻板且順理成章,令我焦躁不已。我想見了面總會有辦法,但又想若在信中無所顧忌地寫下自己的想法,只會讓對方更加害怕自己,所以也不能這么寫。其實我正考慮該如何是好,這實在令人焦躁不安,不是嗎?寄了兩次信之后也沒有信封了,就沒有再寫。我想寫信已經沒用了。

我在信中說,如果小姐結了良緣之后能否考慮我?但是并未收到回信。首先不知道小姐是否能結婚。雖然用頭發遮住,但據說后腦勺禿了很大一塊,結婚估計很難。也許我終將一直受到小姐的詛咒。自顧自說了這些,請你千萬別見怪。

佐佐木似乎認為,現在阻擋那個女人回心轉意的是刻板的道義之心和犧牲精神,如果能將這些消除的話,就能解決問題。而佐佐木對那種道義之心和犧牲精神的價值并不那么認同,就此說來,佐佐木也很可憐,但我絲毫不同情他。我雖不認為那是多么有價值的事,但佐佐木也未免將它們看得太低了。且即使是出于消極的動機,那個女人對自己的信念始終沒有動搖,她的堅定令我心生好感。佐佐木對自己現在的身份頗感驕傲倒也不難理解,但我不認為成為佐佐木的妻子就一定能讓那個女人幸福。的確,佐佐木也許能給予對方某種幸福,猶如他自己堅信的那樣。但也可以確定,同時那個女人必須舍棄現在擁有的幸福,我感覺佐佐木其實并不理解那個女人現在擁有的幸福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看著眼前佐佐木痛苦的模樣,感覺他也很可憐。實際上佐佐木是個利己主義者,但絕不是令人討厭的利己主義者。他一心想對自己所做的事負責,在通常說來已有三四個孩子的年紀卻依然獨身,不忘從前,由衷地想要傾注愛情。這并不令人反感。但我想,不管怎樣,只要那個女人不樂意就只能到此為止,別無他法。然而這又說不出口。即便說出口,佐佐木深知那個女人順從而懦弱的性格,他并不這么認為也不奇怪。況且他身上還有我無以感知的強烈欲望。因此,我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注釋

[1]指小說家夏目漱石。他曾邀約志賀直哉在《朝日新聞》連載長篇小說,但志賀直哉未能寫出自己滿意的作品,最后只能遺憾請辭。

[2]指舊時寄居在大戶人家,一邊為主人打雜一邊求學的男子。

[3]吉原和根津都是舊時東京聲色場所聚集的區域。

[4]位于日本東京都中央區隅田川河口附近的地區,離銀座只有一小段距離。

[5]活躍于明治時期的著名相撲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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