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來,老辛頭的身體狀況依舊堪憂,時而蘇醒,時而昏迷。
雖然藍氏給他服了一些養生的滋補品,以期增強他的體質。無奈老辛頭幾十年來操持生計,過度勞累,加上出海捕撈作業,饑一頓飽一頓的,身體底子虛弱,以致虛不受補。
趙醫生來探望了幾次,特別囑咐,“辛大哥心脾多處內臟器官受損,傷勢嚴重,要安心靜養。只要按時服藥,假以時日就能康復。最緊要的是,病人切切不可動怒,否則急火攻心,會危及性命的。”
雖然有趙醫生的安慰,每看到丈夫蒼白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越發尖細的下巴,一雙蠟球似的呆滯的眼睛,藍氏依舊心急如焚,
這一天,藍氏正在幫人家縫補衣服以補貼家用,突然聽到“吭吭吭”幾聲。
“孩子他爹,你醒了。”藍氏急忙放下手中的活,“今天感覺怎么樣?”
“嗯!”老辛頭點點頭,“給我倒杯水。”
藍氏起身去倒水。這時候,正好天佑回到家,“媽,我回來了。藥我抓回來了。”他看到老辛頭坐在床沿,“爹,你醒了,今天身體感覺好吧。”
“嗯!”老辛頭依舊點點頭,“這些天辛苦你了,孩子。海面風浪大,一個人出海捕魚,一定要小心。不要出外海,寧可收獲少一些,也不要單獨去冒生命危險。
“爸,你放心吧。我會小心的。您一定要盡快把身體養好,這樣我們就能一起出海捕撈了。”
“好。最近那班兵匪還有沒有上門敲詐?”
“沒有,上次之后,就再也沒有看見官兵了。”
“哎!衙門腐敗無能,只知欺壓百姓,難怪各地革命黨紛紛起義,這真是官逼民反啊!吭吭吭……”老辛頭連續咳嗽。
“孩子他爹,快喝杯水,歇息一下。”藍氏急忙把水端上去。
老辛頭喝了水,一口氣緩了過來。
“這些天我躺在床上,辛苦你們娘叁了。”老辛頭四周望了望,“女兒呢?”
“她到親戚家去作客了。”藍氏急忙掩飾真相。
“她娘她哥都忙于操持家務,她反而整天去探親、玩耍,這么大的姑娘家,還是不懂事。女兒回來我一定好好教育她。”老辛頭很生氣地說,“她又到哪個親戚家去了?”
“她就是到舅爺家里去串門了。當家的,你別生氣,別激動,身子要緊。”藍氏急忙安慰。
“又去舅爺家?前天不是剛去過嗎?一個女孩子,不幫忙家務,整天閑游浪蕩,像什么話。我臥病在床,你這個當娘的,也不好好管教。”老辛頭更生氣了,聲音提高了許多,緊接著又是一陣咳嗽。
“爹,您注意身體,先休息一會吧。”天佑急忙上前扶住老辛頭。
“天美以前很少跑出玩,最近怎么整天不呆在家,她是不是發生什么事情了?”
“沒有,沒有。女兒她很好。每次她回來的時候,你已經睡著了,所以天美沒有吵醒你。孩子他爹,你不要胡思亂想。按時服藥,注意休息,保重身體。”
“嗯!最近我吃了那么久的藥,花了家里不少錢吧。”
“爹,你放心吧。治病的錢,家里有。”
“你不用騙我。家里的情況,我當家的最清楚。我看,明天開始我們就停藥吧,估計家里那一點繼續也用得山窮水盡了。”
“趙大夫說了,你這次傷勢沉重,要多服用一些養生的滋補品,增強體質,這樣身體才康復得快。藥物也要按時服用,停藥的話就很危險。”藍氏輕輕地勸說。
“不用不用。這把老骨頭,散了就散了,還吃什么滋補品,你們知不知道,那些東西貴得很,我們家哪里買得起。”老辛頭直搖頭。
“爹,錢的事情你真的不用擔心,我們買得起。|”
“買得起?家里哪來的錢?”老辛頭疑惑地看著兒子。
“這……”天佑一時語塞,“我會出海打漁,娘也幫人家縫補、漿洗,賺錢買藥。”
“那些也就能賺幾文錢,遠遠不夠藥費的。我決定了,明天就停藥。”
“爹,你一定要繼續服藥,養好身體,不要辜負了妹妹的心意啊!”天佑一時緊張,話語脫口而出。
“妹妹的心意?什么意思?”老辛頭一愣,眼睛緊緊地盯著天佑。
“我……”
“天佑的意思是說,女兒也希望你早日康復。”藍氏神色慌亂,急忙圓謊。
老辛頭盯著他們母子倆好一陣子,想了又想。
“不對!你們一定有事情瞞著我。說實話,買藥的錢哪里來的?天美究竟去哪里了?說!”老辛頭突然大聲喊。
“女兒真的去親戚家了。過兩天就回來。孩子他爹,你千萬別激動,身子要緊。”藍氏低著頭著說。
“還騙我!哪有整天往親戚家跑,幾日不歸的。”老辛頭更生氣了,“好,既然是去親戚家叨擾,那我親自上門去道謝,順便把女兒領回來。”
老辛頭踉踉蹌蹌地起身,慢慢往外走。沒走幾步,又是一陣強烈的咳嗽。
“爹,您不能出去,外面風大,天氣冷。大夫說了,你要在家里安心養病。”天佑扶住了父親。
“不要管我,走開!“老辛頭不知哪來的力氣,把兒子硬生生地推開。
“孩子他爹,你不要這樣,身子要緊。藍氏流著淚,苦苦哀求著。
“好!那你們給我說實話。”老辛頭余怒未消,站立著的身體不斷顫抖著。
“……”藍氏張著口,卻說不出話。
“說!”老辛頭的腳用力狠狠地蹬了一下地面。
“女兒……她……她……賣身了。”藍氏斷斷續續地說。
“你說什么?”老辛頭大叫一聲,一時激動,連聲咳嗽,咳出鮮血。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通紅。
“賣……賣到……哪里去?”他說話有氣沒力。
“賣到……縣太爺陳思良家做丫鬟。”藍氏不敢直視老辛頭。
天佑上前扶住父親,被老辛頭又一把推開,“走開!”
老辛頭踉踉蹌蹌走到藍氏面前,突然一揮手,給了藍氏一個耳光。
由于用力過度,老辛頭整個人也傾倒,跌坐在地上。
天佑連忙把父親扶到床上去。
“是……你……賣的,女兒是我的心頭肉,你當娘的,居然……居然把女兒……往火坑里推。”
“不……”藍氏泣不成聲,“是……女兒自愿……的。”
“你糊涂啊!……吭吭吭……”老辛頭又咳出鮮血,“吏治腐敗,民不聊生,官府中沒一個好東西。我就是被官兵殘害,你……你居然還把女兒賣到……賣到官府里去……”
“別說了……我是進退兩難,沒得選擇啊!”
“你們就是……就是用賣女兒的……的錢抓藥的?”
藍氏含淚點了點頭。
“天佑,去把賣身契……拿來……。”
“爹……”
“拿來……吭吭吭……”老辛頭又大怒,吐出幾口鮮血。
天佑無奈,只好從抽屜里拿出賣身契。
“念……”
“爹……“
“念……吭吭……”
天佑無奈,只好一字一血,讀給老辛頭聽。
老辛頭聽完,悲憤交加,百感交集,口吐鮮血,暈死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