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彼得·拉弗林正為公司賺著錢,考珀伍德轉瞬之間的一個主意使得他恢復了青春。他從交易所帶來許多有趣的閑話,以及關于某些團體和個人打算做什么生意的精明猜測,這使得考珀伍德作出一些極其出色的推斷。
“的確!弗蘭克,我覺得我確實清楚那幫家伙要做什么買賣,”拉弗林在哈里森街他那冷清的床上細想了大半夜之后,在早晨常常這樣說,“牲畜場那一幫人(他主要是指大操縱戶,像阿尼爾、漢德、希利哈等人),又在收購玉米了。目前我們得順著那條路搞下去,不然就算我判斷錯了。你怎樣想呢?”考珀伍德現在已受過很多西部奧妙的訓練(這些他以前不知道),變得越來越聰明,自然能迅速作出決定。
“你說得對。冒十萬蒲式耳[1]的險吧。我估計紐約總交易所幾天內就要跌一兩檔的,我們最好做一檔空頭。”
拉弗林幾乎永遠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考珀伍德對本地的事情好像總能了如指掌,而且說辦就辦,簡直像辦他自己的私事一樣快。他明白他有關東部股票和東部交易所交易方面的知識非常全面,但他怎么知道芝加哥的這些事情呢?
“你為什么那樣想?”有一天拉弗林十分好奇地問考珀伍德。
“怎么,彼得,”考珀伍德很簡單地答道,“昨天,小麥玉米銀行理事安東·費德拉到這里來了,那時你正在交易所里。這是他告訴我的?!彼麑①M德拉簡略談到的情況又講述了一番。
拉弗林清楚費德拉是一位有錢有勢的波蘭人,他在前幾年才逐漸發財??肩晡榈聻槭裁春敛毁M勁就同這幫有錢人熟識起來,而且很快就獲得了他們的信任呢,這太奇怪了。費德拉決不會變得跟他那么親密。
“嘿!”他喊道,“好,如果他說這話,那便極可能是這樣了?!?
所以拉弗林就買下,于是彼得·拉弗林公司獲利了。這種糧食和代理商生意,雖說獲利,每個股東一年平均能賺兩萬美元左右,但考珀伍德認為,這不過是一種商業情報的來源罷了。
他想在某種企業大賺一筆,這種企業必須在短期內獲得巨額利潤,而且不會讓他處在那次芝加哥大火時生意基礎特別薄弱的境況中。他要使一小群盯著他的芝加哥人,諸如朱達·阿迪生、亞歷山大·雷保、米勒德·貝利、安東·費德拉一起參與他的冒險事業,這幫人不管怎么說也算不上是最高貴的人物,都有空閑的錢。他明白,只要是確實可靠的企業,他都可以去找他們。對他最有吸引力的一件事就是芝加哥的煤氣行業,因為只要一有機會,他就能直接闖進這個現在尚未被人占據的領域。一旦獲得了特許證(讀者完全能想得出他用什么方法獲得)他便可以拋頭露面了,像漢密爾卡·巴卡出現在西班牙的腹地,或者像漢尼拔出現在羅馬城門口一樣,威逼對方投降和分贓。
這時有三家煤氣公司,在本市三個不同的區域,南區、西區和北區經營著,其中1848年在南區創辦的芝加哥煤氣·煤氣燈·焦炭公司最重要,最發達。人民煤氣·煤氣燈·焦炭公司在西區營業,比南芝加哥公司晚創辦幾年,因為南區公司創辦人和理事們的盲目自信,才被允許成立。他們認為不管西區還是北區,在以后若干年內的發展都不會很快,而且指望市議會允許他們將煤氣管道隨時延伸到本市其他區域去。第三家公司,即北芝加哥煤氣照明公司,這家公司與西區公司幾乎同時創辦,所辦手續也與其他兩家公司成立時相同,他們公開宣布的意圖,像西區公司一樣,是要把他們的經營范圍限制在創辦者假定的居住區之內。
考珀伍德的首要計劃就是要將本市三家老公司收買合并。他抱著這個想法,調查了這三家公司股東們的經濟情況及社會地位。他想按他們股票市場價的三至四倍,把三家公司買下,并把三家公司的資本合在一起,隨后利用發行相當數量的股票抵償他的全部債務,他便可以大大獲利,又能親自管理。他先與朱達·阿迪生洽談,把他當成這一方案籌劃最有力的人。他并不很想同阿迪生合伙,只希望他作為一個投資人。
“那么,我來告訴你我對此事的看法吧,”阿迪生最后說,“你現在已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奇怪,以前竟無人想到。你必須嚴守秘密,否則別人會搶著干的。我們這兒喜歡冒險的人可多啦。可是我欣賞你、擁護你。現在我如果親自參與此事,不是很恰當,因為無論如何,我不能公開介入。但是我絕對保證設法使你弄到你所需要的一部分錢。我贊同你設立控股總公司或聯營的意見,由你做托管人,我很愿意你來經營,因為我認定你干得好。不管怎樣,這事在表面上得撇開我,我只是個投資人。但你必須另找兩三個人一起幫你擔保。你心里有什么人選嗎?”
“哦,當然有,”考珀伍德答道,“我只是先來你這里罷了?!彼岬搅死妆?、費德拉、貝利等人。
“他們都行,”阿迪生說道,“即使你能將他拉攏到,我想你也不一定能說服那些家伙把公司賣掉哇。他們并非一般的投資人,他們是將這種煤氣事業當成個人事業的。他們創辦了它,喜歡它,他們生產了煤氣灶,鋪設了煤氣管道。這并非易事呀?!?
正如阿迪生所預料的,考珀伍德發現,要說服三家老公司的許多股東和理事們來參加這樣的改組計劃,并不那么簡單。他確信他從沒遇見過比他們更頑固的人。他以三倍、四倍作價迅速收買的辦法,被他們拒之門外。各公司的股票售價大都徘徊在一百七十美元到二百一十美元之間,實際上價格年年都在上漲,因為市區日益擴大,煤氣需求量也逐漸增加。同時他們特別疑心局外人提出的任何合并計劃。他是誰?他代表誰?他能顯示他有足夠的資本,可他卻不會講明他的后臺老板是些什么人。老職員和理事們都猜想,這是哪家公司的部分職員和理事們想出的計謀,想奪得管理權,再把他們趕出門去。為什么他們要賣掉公司呢?既然他們干得不錯,為什么會因為股票利潤較高而受誘惑呢?考珀伍德由于不熟悉芝加哥,對一些大業務感到生疏,最終不得不轉向另一個計劃,即在市郊創辦幾家新公司,并以此向市區強行滲透。湖景和海德公園這類郊區,都有自己的鎮議會或村議會,具有授予特許證給那些依照本州法律法規創建自來水、煤氣和市內鐵路公司的權力??肩晡榈骂A料,如果他能給各村鎮分別建造各具特色的公司,以后再在本市組建一個總公司,他就能向那些老公司發號施令了。在他的對手們尚未發覺這種情況之前,這僅屬一個取得執照和特許證的問題。
一個困難出現了,他對煤氣生意毫不了解,不懂得它的生產與供應,而且從未對它產生過特別的興趣。城市有軌電車事業是他喜好的一種都市生財之道,并且他在這方面已經獲得了無限豐富的專業知識,只是芝加哥這里并沒有現成的可以利用的機會。他思考著這種情況,看了些有關煤氣制造的書籍,于是突然間運氣降臨,他竟找到了一件馬上能使用的工具。
好像在南區公司成立和發展期間,曾一度出現過一個規模較小的機構,是由一位名叫亨利·德·索托·西彭斯的人創辦的。他采取某種欺騙手段進行登記,并且居然得到了一份特許證,可以在商業區生產和供應煤氣,但他卻被各種法律手續糾纏不休,最后被迫或被勸告放棄。他目前正在湖景做房地產生意。老彼得·拉弗林認識他。
“他是個精明的小鬼,”拉弗林告訴考珀伍德,“我一度認為他會干得挺不錯的,但他們抓住了他的小辮子,他就只得撒手不管啦。靠河邊的煤氣罐發生過爆炸,我想他認為是他們那幫家伙干的??傊桓闪恕啄陙?,我沒有見過他,也沒有聽到過他的消息。”
考珀伍德派老彼得去探訪西彭斯先生,去打聽他究竟在干什么,有沒有興趣回頭再做煤氣生意。幾天以后,亨利·德·索托·西彭斯便走進了彼得·拉弗林公司的寫字間。他是個十分矮小的人,三十歲左右,頭戴又高又硬的四色呢帽,身著褐色短上衣(夏天就換上一身青灰條花襯衫),腳穿一雙方頭皮鞋,完全像個鄉下藥店或書店的老板,也許還加上鄉下醫生或律師的派頭。他的襯衫袖口從上衣袖子里伸出來太長了,領帶從背心里挺出來太高了,高帽子在頭上戴得太靠后了。至于其他方面,他倒讓人感到愉快而有趣。他的連鬢胡子短短的,褐里帶紅,硬挺挺地突出來,他的眉毛濃濃的。
“西彭斯先生,”考珀伍德溫和地說,“你曾在芝加哥做過煤氣制造和供應的生意,是嗎?”
“說到煤氣制造,我比誰都內行,”西彭斯幾乎爭辯似的答道,“我干過很多年了?!?
“那么現在,西彭斯先生,我在想,在一個迅速發展的市外村鎮里創辦一家小煤氣公司,看看我們能否從中賺一點兒錢,這說不定是件有趣的事。我并不是一個懂行的煤氣商,但我想,我也許能找一位有實際經驗的人合作?!彼麘B度友好地注視著西彭斯,“我聽說在芝加哥你在這方面的經驗特別豐富。如果建一家這樣的公司,有可靠的后臺老板撐腰,你愿意負責經營嗎?”
西彭斯先生正想說:“哦,這煤氣界的一切情形我全都清楚,沒法辦呀?!钡陂_口之前,又改變了主意?!爸灰o我相當的報酬就成,”他謹慎地說道,“你知道你一定會遇到什么困難吧?”
“啊,知道,”考珀伍德笑瞇瞇地答道,“你以為怎樣才是‘相當的報酬’呢?”
“哦,如果一年給我六千美元,并且在公司里給我足夠的股權,比方說,一半或差不多這樣我便可以考慮。”西彭斯答道。他本是想用這過高的要求把考珀伍德嚇跑的。他做生意一年也只能賺到六千美元左右。
“如果在幾家公司里各拿四千,比方說,總共一萬五千美元,而且在每家公司都有約十分之一的股權,你認為這樣好嗎?”
西彭斯仔細而周密地考慮著這件事情。很顯然,他眼前的這個人并非一個無足輕重的生手。他老練地看著考珀伍德,不需任何多余的說明,就馬上明白了,考珀伍德是在準備著某種巨大的戰斗。早在十年前,西彭斯就預料到煤氣事業前途遠大。他曾發誓要搞下去,但是受指控,遭暗算,被查禁,又在經濟上被封鎖,最后煤氣罐也被炸掉了。他一直怨恨他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辛酸地痛恨自己無力復仇。他原以為他致富發跡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但是現在卻出現了一個人,他巧妙地暗示了一場激烈的戰斗,而且他像個獵人一般,吹響號角叫他去追趕野獸。
“好吧,考珀伍德先生,”他用略帶不從卻又帶著更多依順的態度答道,“如果你能明白告訴我,你掌管著一家合法的企業,那么我就甘做一個實際的煤氣商。我了解有關煤氣管道、特許證和煤氣機械的全部事情,我在俄亥俄州德頓城和紐約州羅切斯特城創辦和裝配過這種廠。如果我稍微早一點兒來這里,我肯定早就發財了?!彼靡环N遺憾的口氣說道。
“那么,現在你的機會已經來了呀,西彭斯先生,”考珀伍德巧妙地慫恿道,“你和我就要組建一家大規模的新煤氣公司了,我們要讓那幫家伙馬上跑來求見我們。這還提不起你的興趣嗎?我們將來有的是錢,缺少的不是錢,而是一個創業者,一個苦干實干的人,一個富有經驗的煤氣專家來建廠、鋪設煤氣管道?!笨肩晡榈潞龅卣酒?,挺直身子,神態十分堅決,這是他想給人深刻印象的一種姿態。他似乎表現出力量、征服和勝券在握?!澳阍敢饧尤雴??”
“我很愿意,考珀伍德先生!”西彭斯叫道,猛地站起來,戴上帽子,并隨手向后腦勺一推。他看上去恰如一只胸脯高挺的矮腳公雞。
考珀伍德緊緊握住他伸出的手。“安排好你的房地產事務,我要你盡快幫我弄一份湖景地方的特許證,并替我建一個廠。我一定給你一切必要的幫助。只需一個星期我絕對能將所有事情安排得讓你滿意。我們還需要一兩名好律師?!?
西彭斯離開寫字間時像著了迷似的笑著。啊,這種感覺太妙了,況且已時隔十年?,F在他要讓那幫騙子們另眼相看了?,F在他背后是一位真正的勇士,一個像他自己的人?,F在,雞毛確實要飛上天去了!這個人到底是誰呢?奇怪!他需要打探一下。他明白從今天起,考珀伍德要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注釋
[1]容量單位,美制1蒲式耳合35.24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