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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武昌起義:猝發與必然

盡管八月十九日夜武昌城的槍炮聲意味著“沿襲268年的清王朝及兩千余年的專制帝制之傾覆成為定局”,[5]但起義的背景不得不讓我們深慮,即武昌起義本身的猝發性和當時孫中山革命運動的低潮期。

毋庸置疑,湖北革命團體文學社和共進會早有起義的計劃,但歷史資料表明,武昌起義其實是一次猝發的事件。

為什么這樣說?

原因之一是起義曾一再改期,最終爆發起義的八月十九日并非原定時間:武昌起義前的一個月,湖北兩大革命組織共進會與文學社的代表剛剛同意取消兩個團體的名義,合作革命。八月初三日,兩團體確定中秋節起義,推蔣翊武為臨時總司令,孫武為參謀長,劉公為軍政府總理。但因起義的時間被偵知,湖廣總督瑞澂加強了戒備,總指揮部于是被迫將起義日期由原定的八月十五日改為八月二十日。

八月十八日,孫武等人在俄租界寶善里裝配炸彈,為起義做準備,不慎發生爆炸。趕來的俄國巡捕發現了炸藥、名冊、旗幟、文告等,抓走劉公之妻及弟弟劉同等人,并引渡給清方。審訊后,清方得知起義秘密,瑞澂立即下令閉城調兵,大肆搜捕革命黨人。形勢緊急,當日下午指揮部召開緊急會議,決定當晚起義。情急之下,指揮部成員劉復基一度拔槍,“說服”臨時總司令蔣翊武發布命令,以夜半南湖炮隊的鳴炮為號,城內外同時動作。盡管當晚十點時,武昌城內各營已通知完畢,但一連串意外讓當晚舉事又一次成為不可能——運送彈藥的楊洪勝在工程營被軍警執獲;臨近發動時,軍警突然包圍設在武昌小朝街85號的總指揮部,逮捕了劉復基、彭楚藩等人(蔣翊武因蓄有長辮、著白布長衫且滿臉村氣,未被注意而乘間逃脫);負責傳達命令的鄧玉麟費盡周折出城到南湖、翻營墻進入炮八標營房時,已是半夜時分,士兵沉夢正酣。這樣,蔣翊武臨時決定的八月十八日起義計劃也未能如期進行。八月十九日黎明,清廷處決了劉復基、彭楚藩、楊洪勝三人,并捕獲了三十多位革命黨人。

至此,湖北革命黨起義的日期已由原來的八月十五日兩次被迫改成八月二十日、八月十八日,且均未成功。不僅如此,起義領導機構還被破獲,可謂挫折重重。但幸運的是,散處于各標營的革命黨人自動計議,于八月十九日夜成功發動了起義。這點,可謂出乎各界之意料。

說武昌起義是一次猝發事件的另一原因是:當時,不僅全國性革命領袖孫中山、黃興、宋教仁等遠在現場之外,就連湖北地方革命團體共進會、文學社的首腦也或避(如劉公)、或傷(如孫武)、或亡(如劉復基)、或在逃(如蔣翊武),事變是由名不見經傳的下層人物臨場隨機啟動的,帶有很大程度的“猝發”性質。[6]正在美國各地籌款的孫中山是在科羅拉多州丹佛的報紙上欣然得悉武昌起義[7]的消息的——事后他自己也承認,“按武昌之成功,乃成于意外”。[8]另一革命領袖黃興則是在香港通過宋教仁自上海發來的電報得知起義消息的。

由于一時找不到具有足夠威望的領導人,起義之后,湖北軍政府不得不推舉原清朝新軍第二十一混成協協統黎元洪為鄂軍都督。據記載,起義爆發后,黎元洪避匿于部屬家中,后被挾持至湖北省咨議局,強令為都督。黎元洪害怕事后被清廷追究,一力推辭,以致被軟禁于咨議局。此后幾天,黎一直不言不語,甚至不吃不喝,盤膝閉目,成了“泥菩薩”。直到得知武漢三鎮全部為革命軍所占,才驟然改變態度,于八月二十一日同意剪掉自己的辮子。至于此前湖北軍政府發布號令所署的黎元洪之名,均為他人代簽[9]——一場以推翻清廷為目標的起義,竟然推舉一位與革命素無淵源的清朝軍官為領導,這也證明了武昌起義之倉促。

腐朽沒落,倒行逆施,激化國內重重矛盾,天怒人怨,最終導致王朝的滅亡,這是總結朝代更迭的習慣性思維。宣統時在內閣任職的許寶蘅就將清的亡覆歸結為天意,他在日記中說:“古來鼎革之際,必紛擾若干年而后國亡,今竟如此之易,豈天心已厭亂耶?”[10]晚清政府的腐敗無能,使得社會矛盾日益尖銳、民族危機日益嚴重,激起民變不斷,最終民眾通過革命手段推翻清政府的觀點,至今依然是歷史教科書的主流。[11]

鴉片戰爭后社會矛盾的加劇確實導致各地民變不斷,但客觀而言,宣統三年的民變狀況并非最嚴重的。

海外學者楊慶堃根據清代歷朝實錄,曾對道光十六年(1836)后每十年清代民變數量進行過統計:

1836年后每十年清代民變數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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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據張振鶴、丁原英等根據《清實錄》及當時報刊、專著、地方志等所輯的《清末民變年表》,光緒二十八年(1902)至宣統三年(1911)這十年,各地人民的反抗斗爭為1131次[13],二十二省無處不有。

由于各地官員的瞞報,可以肯定,實際發生的民變數量會更高;由于統計口徑的不同,兩個統計數字并不一致,但還是可以得出鴉片戰爭后民變頻繁的基本結論。與此同時,由上表可知,辛亥革命之前的十五年,653次民變的數目僅為“中上水平”,遑論遠遜于咸豐六年(1856)太平軍、捻軍時的2332次,也不及表中933、909這兩個數字。具體到宣統三年,《清末民變年表》的數據只統計到八月,共有107起。這個數據,雖比光緒二十八年的74起多,但和光緒三十四年(1908)的107起、宣統元年(1909)的143起相比,并沒有顯得十分突出。

孫中山等領導的同盟會,此時正處于革命的低潮期。辛亥革命前的十七年,孫中山一直流亡海外。自光緒二十一年(1895)廣州起義發起對清廷的最初一擊開始,十多年來,孫中山以極大的勇氣,克服艱難險阻,曾領導和指導發動了惠州起義、萍瀏醴起義、鎮南關起義、黃花崗起義等,但無一例外,均以失敗告終。由于在經費使用上存在分歧,光緒三十三年(1907)至三十四年間,同盟會內部還發生了兩次倒孫風潮,面臨分裂之虞。為了振作士氣,汪精衛在宣統二年不惜鋌而走險謀刺攝政王載灃。加上清廷正仿行立憲,可以說辛亥革命前,革命黨人對清朝的威脅正處于低谷。

費正清等在《劍橋中國晚清史》中甚至持更為樂觀的看法:“到1908年時,清政權已經在一個多世紀的叛亂和外國壓力中幸存了下來。與白蓮教、太平天國和捻軍等規模宏大的運動的情況相比,1895—1908年的一些小規模的分散的起義似乎就微不足道了。清政府輕而易舉地把它們鎮壓了下去。”[14]偶發的武昌起義卻促使清王朝垮臺的史實,同樣令他們頗為不解:“與此相反,表面上與1895—1908年一系列事件沒有什么不同的1911年的一些事件,卻導致了王朝的覆滅。”[15]

如果套用外憂內患導致王朝滅亡的觀點,那清朝滅亡的時間應該是內亂最熾的太平天國時期,或者是外患最重的八國聯軍侵華時期。“外憂內患”既然不是清王朝滅亡最直接的原因,那么一個偶發的事件、一場倉促的起義,為何到最后卻壓垮了清朝這個當時經濟總量全球第二[16]、統治中原已達268年的政權?這需要我們把目光投向清王朝滅亡前的十年甚至更早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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