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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夜夢神人(3)

臺下的人越擠越多,張恩涪悄悄領著招娣走到山門外墻角處,遠遠地看著彩棚上展示的各種菊花。每年的花王都有巨額的賞金并有縣政府頒發(fā)的獎狀,因此各家各戶無不用心栽培各種名菊,幾年下來,小鎮(zhèn)已經成為江南第一菊鄉(xiāng),遠近聞名,每年菊花節(jié),都有很多外地游人慕名而來。更難得的是,除了被稱為“菊試”的賽花會外,又有吟菊、畫菊、嘗菊等活動,小鎮(zhèn)出產的菊花茶用上好的白菊所制,也是當?shù)刈钣忻奶禺a。

此次菊試,在修真觀外搭起了十二座彩棚,稱為十二瓊樓,各家的菊花均擺放其中,任人賞評。在戲臺下設有一開口箱,游人可將自己看中的菊花編次寫于黃紙上,投入箱中,最后累積最高者當選為菊王。

張恩涪雖說陪著招娣賞菊,但卻一直惦記著許純均的事。匆匆看了一回,便對身邊的招娣道:“我的黃紙已經寫好,你的花王選定了沒有?”

“我也已經選好了。”招娣晃了晃手上的黃紙道。

“那我去幫你投吧。你在這里等我。”說完張恩涪便從人群中擠過,去戲臺下投票,投完后,從另一個方向擠過人群,等到了西面人少處,忙轉為小跑,往石佛寺后而來。那桑地本是石佛寺的寺產,后因寺廟荒廢,遂被政府接收,租與鄉(xiāng)下養(yǎng)蠶人家。占地極大,足足有百畝之廣。此時近冬,桑樹差不多都掉光了葉子,枝干疏疏,偶爾有兩三片枯黃的殘葉頑強地站在枝頭,伶仃地在風中微微顫抖。在桑地正中,搭建著一個小小的草棚,那草棚柱、梁、桁條都是毛竹做的。畚土筑墻,編草為苫,斫木成門,淺而窄小。由于處在桑地正中,距離四邊都很遠,平日里除非是采摘桑葉之時,否則沒有人會進到這里來。草棚外面胡亂地擺著幾個花盆,種著些黃色菊花,都是一些尋常品種,想必是袁度平日里生計的來源。

張恩涪還未走近到草棚,遠遠已看見許純均直直地跪在那邊,卻不見其他人。張恩涪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問道:“袁先生可曾答應?”許純均搖了搖頭,指了指草棚里面,也悄聲答道:“沒有,他一見我過來就躲進去了,不肯開門。我喊了也沒用,只有在這里守著。”

張恩涪走到草棚邊,從木板門的縫隙中向里面張望,只見屋角胡亂地堆了些稻草,袁度正躺在上面,背朝外,也不知是醒著還是睡著。再仔細掃視了一下,屋角擺著一個大酒壇子,透著一股怪怪的酒香,卻不見那盆人面菊。

又等了一會,張恩涪實在是按捺不住,朗聲叫道:“晚輩龍虎山張恩涪,拜見袁前輩!望前輩賜見一面。”草棚中依然悄然無聲,仿佛沒有人一般。張恩涪知道袁度隱居在此必有所圖,一定不喜有人來打擾,尤其是識得他身份的人,現(xiàn)在來了一個閉門謝客,讓來的人開不了口。張恩涪又不好硬闖,怕觸怒了袁度,壞了大事,心下有些焦急,回頭看見許純均依然跪在那里,絲毫不動。只得對許純均說:“前輩脾氣古怪,怕請不動他啊!”

許純均低聲道:“那我就在這里等著,一直等到他出來為止。只要能替舅舅報仇,再難的事我都愿意去做!”

張恩涪嘆了一口氣,心中掛念招娣,便說道:“那我回去把家父請來,不怕前輩不出來!”說完也不等許純均回答,忙又朝修真觀奔回。還未走到戲臺下,就聽見臺上有人高聲說道:“各位鄉(xiāng)親,本次菊試的花王已經產生,請張?zhí)鞄煘榇蠹医視越Y果。”臺前放著那投票之箱,早已打開,黃紙按照十二瓊樓分門別類堆疊起來,有的堆得十分高,有的卻只有寥寥數(shù)張,中有兩堆遠遠超過其他,大概均有幾百張之多。

張元旭走到左邊那堆黃紙前,拿起面上一張道:“這堆是投給辰樓乙行三本,共三百四十五張,花主為灌園叟。”“辰樓乙行三本”是指第五個彩棚第二排的第三盆,那是一盆綠菊,正是觀音橋丘翁所種,那丘翁一生愛花,因羨慕馮夢龍《醒世恒言》中“灌園叟晚逢仙女”這一章,便自號“灌園叟”。每年都參加菊試,卻從未中過花王,均輸給王玄一所培之菊。

右邊那堆黃紙顯然更多,全是投給申樓甲行五本,那是一盆藍菊。自古以來,菊色有很多,比如白色有“玉龍鬧海”、黃色有“國華芳菊”、紅色有“麗金”、綠色有“汴梁翠綠”,就連墨色也有“墨荷”,獨缺藍色。更難能可貴的是這本藍菊又是龍爪瓣,每個花瓣末端都分裂成五絲,如同一只只手掌,花瓣團簇,遠望如同千手觀音一般。張?zhí)鞄熌弥S紙念道:“申樓甲行五本共五百零二張,花主是——西柵富源當鋪崔老板。”

“崔老板?”百姓們都詫異不已,幾年來從未聽說過富源當鋪的崔老板會種菊花,更未想到能培育出如此神奇的奇葩。只見崔老板笑得連嘴都合不攏了,走上臺去,接過菊王彩標,雙手舉起向臺下示意。底下有人就喊道:“崔老板,這花是你種的么?別是買來的吧!”

原來,菊試規(guī)定,參賽之菊必須是自己親手培育,否則便是欺詐之罪,壞了自己的名聲。崔老板老臉漲得通紅,辯道:“那是當然啊。是我們崔家的寶貝!”臺下又有人發(fā)難道:“崔老板,既然是你們家的寶貝,那這種叫啥名字啊?”崔老板一時語塞,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眾人見他這般模樣,都紛紛起哄。忽地有一人跳上臺去,大聲說道:“爺爺,這本“孔雀開屏”又不算是極品,告訴他們也沒啥關系。”大家認得那是崔老板的孫子崔元之,紛紛笑道:“爺爺答不出,孫子來幫忙。”

崔元之正色道:“這種是我爺爺花大價錢從外地買來的,是苗疆的異種,九年才開這么一次花。據(jù)說英吉利女王的王宮里面也有這么一本,是全英國的重寶。咱這本可不比他們洋人的差!”他這一通扯,倒也唬住了臺下的人,都說少掌柜到底是讀過新學堂的,畢竟見識不一樣。雖然有人心中還有些疑惑,但也無人再有責難了。當下張元旭將彩銀交給了崔老板,祖孫兩個喜滋滋地抬著藍菊回家去了。

張恩涪見菊試已畢,便想找父親講袁度之事。一轉身便見到招娣氣喘吁吁地從人群中擠了過來,一面說道:“張大哥,你怎么跑這邊來了?可叫我好找。”張恩涪笑了笑道:“我被人擠散了,也在到處找你。你看,今年這盆藍菊可真罕見啊。”他一面說著,一面還望著臺上。招娣點了點頭道:“是啊,我年年來看,今年的真最好看的。等下羅委員肯定要去買下它,崔老板又能發(fā)一筆了。”

“每年羅委員都買下花王么?”張恩涪問道。

“是啊。還把每年的花王都擺在分水墩破閣子那邊,也不知道給誰看,真奇怪。”招娣臉上充滿迷惑不解的神情。

張恩涪一聽“分水墩”三字,便知道那委員必定也知道太白珠的事情,忙問道:“羅委員是哪里人?什么時候上任的?”

招娣側頭想了一會道:“聽爹爹說他是前清宣統(tǒng)元年來的,那年洪水后,他來這里,當了師爺。民國成立后他又成了委員。到現(xiàn)在為止大概有六年多了。你看,那就是羅委員。”招娣指著修真觀山門口說道。

張恩涪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盆藍菊由兩人抬著進了修真觀,后面跟著一個國字臉的中年人,想必便是羅委員,邊上陪著的是父親張元旭,兩人一面交談一面也向觀中走去。張恩涪再用法眼仔細一看,卻見那委員的頭頂有一縷晦暗的妖氣盤旋,若有若無,不由得大驚,剛想去提醒父親,轉念一想,既然自己能看得見妖氣,父親自然也能看見,而如今卻依然跟他談笑風生,顯然是另有安排。于是便對招娣說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再不回去,陳大叔要著急了。我送你回去吧。”

招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張恩涪并不是真的要送她,見她推辭,正好順勢道:“我還想再看看菊花,那你自己回去要小心啊。”見招娣轉過了街角,忙閃身進入了修真觀,他知道父親多半是帶著委員去給王玄一上香,就徑直穿過玉皇閣,來到最后的軒轅殿外——那里面便是王玄一的靈堂所在。他矮身蹲在窗欞底下,豎起耳朵偷聽里面的談話。

只聽見一個洪亮的聲音說道:“王道長此次仙游,實在是令人嘆息啊。在下親寫了挽聯(lián)一副,聊表寸心——‘風雨琴樽握手至今唯有淚,蓬萊云水換骨來生定成仙’。”說話之人顯然是那個羅委員。張恩涪悄悄直起身子,從窗欞間望進去,只見羅委員正在給那具空棺上香。

“多謝委員親來祭奠,王道長泉下有知,定十分欣慰。”張元旭答道。

“王道長一心為民,乃是道門中第一大善人。我們這些俗人應該來送道長最后一程的。”羅委員四處一看,問道,“怎么不見道長那個外甥啊?”

張元旭道:“適才還在守靈,想必是有事出去了,我派人去找找。”

“沒關系。”羅委員擺手道,“不知可曾替道長定好吉地?”

張元旭微微停了一下,答道:“就在鎮(zhèn)北的分水墩。”

羅委員也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道:“好地方,好風水。等過了頭七,道長下葬之時,我必親來送葬,也算是我陪王道長最后一程了。”

張恩涪聞言,心中不覺一動,想道:“父親不過隨口試探,這妖人便如此著急,果然也想覬覦那太白珠。”聽得張元旭道:“不敢不敢,委員事我務繁忙,到時由我?guī)兔λ驮峋托辛耍M敢再勞動委員大駕。”

委員擺擺手,也不堅持,轉言道:“葬禮若經費不夠,可派人再來縣里支取。在下就先告辭了,天師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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