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性能達到的境界
- (美)亞伯拉罕·馬斯洛
- 9字
- 2022-01-06 10:53:40
第一部分 健康與病態
第一章 邁向人本主義生物學[1]
我在心理學方面的經歷推動我朝著各個方向發展,其中某些方向已經超越了常規心理學領域,至少就我接受的訓練來說是這樣的。
20世紀30年代,我對某些心理問題產生了興趣,發現當時的經典科學結構(行為主義、實證主義、“科學”、價值無涉、機械化心理學等)無法很好地回答或解決這些問題。在提出了合理的問題后,我不得不發明另一種方法來解決這些心理問題。這種方法逐漸成為心理學、一般科學、宗教、工作、管理等方面的一般哲學,現在連生物學也在應用它。事實上,它逐漸成為一種世界觀和人生觀。
心理學今天已被扯得四分五裂,實際上可以說已經成為分離的、互不交流的三種科學或三個科學家團體,數量甚至可能更多。
第一種是行為主義、客觀主義、機械論、實證論。第二種是起源于弗洛伊德和精神分析的一套心理學。第三種是人本主義的心理學,或被稱為“第三勢力”,這是由心理學中許多分散的小組織合并成的一個統一體系。我想談的正是這第三種心理學。我認為第三種心理學包括第一種和第二種心理學,還發明了“超行為主義”和“超弗洛伊德”來形容它。這有助于避免陷入那種一知半解的“二元價值、二分法取向”,即要么是親弗洛伊德的,要么是反弗洛伊德的。我是弗洛伊德主義者,是行為主義者,也是人本主義者。事實上,我還在發展第四種超越心理學。
在此,我僅談個人觀點。即使在人本主義心理學家中,也有些人傾向于把自己看作與行為主義和精神分析對立,而不是把這些心理學納入更大的上層結構中。我認為其中一些人對“體驗”的熱情徘徊在反科學甚至反理性的邊緣。但是,由于我認為體驗只是獲得知識的開始(雖然有必要,但還遠遠不夠),也相信知識的進步,覺得一門廣博的科學是我們唯一的最終希望,因此,我最好只發表個人淺見。
通過“自由地思考”進行推理,發揮預感和直覺的作用——總之就是嘗試推測未來,這是我自己選擇的任務。這是一種有意識地專注于開拓、探索、創造,而不是應用、確認、檢查、驗證的任務。當然,后者才是科學的支柱,然而,我還是覺得科學家僅僅把自己當做驗證者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先驅者、創造者、探索者通常是一個孤獨的人,他不屬于任何群體,常常獨自一人面對內心的沖突和恐懼,對抗自大、傲慢,甚至偏執。他是一個勇敢的人,不怕冒險,不怕犯錯誤,他清楚地知道到自己就像波蘭尼(Polanyi)所強調的那樣,是一個“在沒有事實依據的情況下就得出初步結論,然后花數年時間試圖弄清楚自己的直覺是否正確的賭徒”。如果說他還有任何理智的話,他當然會被自己的魯莽想法嚇到,并且清楚地知道他正在肯定那些自己無法證明的事情。
從這個意義上講,我是在表達個人的預感、直覺和主張。
我認為規范生物學的問題是無法回避的,即使指出這些問題會使西方的歷史和科學哲學受到質疑。我相信,我們從物理、化學和天文學(在這些領域,必須保持數據的客觀性,避免教會插手科學事務)中沿用的價值無涉、價值中立的科學模式是非常不適合對生命進行科學研究的。更進一步來說,科學的這種價值無涉理念不適合用于研究人類問題,因為個人價值、人生使命和目標、個人意圖和計劃對于理解一個人是十分重要的,甚至對于科學、預測和控制的經典目標都是至關重要的。
在進化論領域,關于方向、目標、目的論、活力論、最終原因等的爭論,在我的印象中是激烈而沉重的。我必須說,這場辯論被搞得一團糟——但我也必須得承認,在人類心理層面上討論同樣的問題,將不可避免地推進對這些問題的清晰闡述。
關于進化中的自生學說或者純粹的偶然性是否可以解釋進化的方向,我們仍然可以反復討論。但當我們與人類個體打交道時,這種“奢侈”的爭論機會將不復存在。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一個人純粹偶然地就成為一個好醫生”。現在該是停止將這種觀念當真的時候了。就我而言,我已對有關機械決定論的辯論感到厭倦,甚至懶得再卷入這樣的爭論中。
優良樣本和“成長尖端統計學”
我提議用精選的優良樣本(優異樣本)來進行研究人類物種最佳能力的生物鑒定,供討論和最終研究之用。舉個例子:我在探索性的調查中發現,自我實現的人(即心理健康、心理“優異”的人)更善于認知和感知,即使在感官層面也是如此;如果他們在區分細微的色調差異時顯得更為敏銳,我也不會感到驚訝。我曾經主持的一個未完成的實驗可以被視為這種“生物鑒定”實驗的模型。我一度計劃用當時最好的技術對布蘭迪斯大學(Brandeis University)每一個新生班級開展測試,包括精神檢查、投射測試、表現測試等,選擇學生中最健康的2%、中等的2%、最不健康的2%進行測試。我們計劃讓這三組人使用大約12種感官、感知和認知儀器,以檢驗先前關于健康的人更容易感知現實的臨床和人口學猜想。我預測這些猜想會得到支持。我的計劃是在大學的四年中繼續關注這些人,然后將最初的測試評分與他們在大學各方面的實際表現、成就和成功聯系起來。
我還曾想過開展一項由縱向研究團隊進行的縱向研究,并在我們離世以后繼續下去。其目的是通過跟進研究特定群體的一生,最終驗證我們的“健康”概念。很顯然,一些問題(如壽命、對心身疾病的抵抗力、對感染的抵抗力等)確實能說明這一點。我們預計這項研究還將揭示出不可預測的特征。這項研究的精神與劉易斯·特曼(Lewis Terman)的研究類似,大約40年前,他在加利福尼亞州挑選了一批高智商的孩子,并對這些孩子從許多方面進行了持續不斷的測試,直至現在。他總體上的發現是,由于智商高而被選中的孩子在其他所有方面也都表現出色。最后,他得出一個重要結論:人的所有優秀特質都呈正相關。
這種研究設計的初衷是改變我們的統計觀念,特別是抽樣理論。坦率地說,我完全支持一直以來被我稱為“成長頂端統計學”的統計理論,它基于這樣一個事實,即最大的遺傳作用發生在植物尖端的成長中。就像年輕人說的:“這就是行動的方向。”
如果我想搞明白,“人類有哪些能力”這個問題,我會向這個經過篩選的優秀小群體而非向全體人類尋求答案。我認為過去享樂主義價值理論和倫理學理論失敗的主要原因是哲學家們混淆了病態動機的快樂和健康動機的快樂,不加區分地運用了病態與健康的樣本、優良與低劣的樣本、做出良好與糟糕選擇者的樣本、生物學意義上健全和不健全的樣本,并計算了它們的平均值。
如果要回答人類可以長到多高的問題,那么很顯然我們要挑選最高的人并對其進行研究。如果我們想知道一個人可以跑多快,那么就沒有必要計算人類“優良樣本”平均速度;最好的做法是看看那些奧運會金牌得主能跑多快。如果想知道人類精神成長、價值成長或道德發展的可能性,那么我堅持認為,研究我們當中最講道義、最有道德或最具賢能的人能讓我們有更多收獲。
基本上,我覺得可以很公正地說,人類歷史記錄了人性被低估的方式。人性的可能性實際上一直在被低估。“優秀樣本”(古圣先賢、歷史上的偉大領袖)都可以被研究,但我們往往面臨著這樣的誘惑:認為他們不是平凡的普通人,而是具有某種超自然天賦的人。
人本主義生物學與良好社會
只有在“良好的條件”下,才能使廣大人民發揮人的最大潛能,這已經很清楚了。或者更直接地說,優秀的人通常需要在一個良好的社會中成長。我認為,很明顯的是,生物學的規范哲學應該包含良好社會的理論,其中“良好社會”可以被定義為“優良的,能夠最大限度地激發人類潛能,使人性得到最大程度的發展的社會”。我認為,對于那些已經學會避免使用“好”和“壞”等詞語的古典描述性生物學家來說,初看起來這可能有點令人吃驚,但稍微想一想就會發現,在經典生物學的一些領域,類似的看法已經被視為理所當然。例如,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基因可以被稱為“潛能”,這些潛能能否得到發揮是由遺傳物質本身、細胞質、一般有機體的直接環境以及有機體所處的地理環境決定的。
以一系列的實驗為例,可以說,對白鼠、猴子和人類而言,個體早期生命中的刺激環境對大腦皮層的發育有非常特殊的影響,我們通常認為前者為后者提供了理想的方向。哈洛的靈長類實驗室(Harlow’s Primate Laboratory)的行為研究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孤立的動物會喪失各種能力,超過一定程度后,這些能力的喪失就會變得不可逆轉。再舉一個例子,在巴爾港(Bar Harbor)的杰克森實驗室(Jackson Labs),人們發現,若從不接觸人類,那些在野外成群結隊地亂跑的狗,就會失去被馴化成寵物的潛力。
根據報道,由于飲食中缺乏蛋白質,印度兒童正遭受不可逆轉的腦損傷。假如人們一致認為印度的政治制度、歷史、經濟和文化共同造成了這種缺乏,那么很顯然,人類需要那種允許他們中形成優良樣本的良好社會。
一種生物學哲學真的可以在社會中孤立地發展,在政治上完全中立,不必是烏托邦式的、優心態(Eupsychian)式的、改良主義的或革命性的嗎?我并不是說生物學家需要將自己的研究轉變為社會行動。我覺得這是個人喜好問題。我知道一些生物學家會因為看到自己的知識被閑置而感到憤怒,轉而將他們的發現付諸政治實踐。但除此之外,我給生物學家的直接建議是,他們需要認識到,一旦接受了人類或任何其他物種的規范性做法,也就是說,一旦他們接受了把培育優良樣本視為自己的義務,那么研究有助于優良樣本發展的所有條件,以及那些抑制這種發展的條件,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他們的科學義務。顯然,這意味著他們需要走出實驗室,進入社會。
優良樣本是整個物種的選擇者
經過20世紀30年代以來的一系列探索性調查,我認為,可以對那些最健康的人(或最具創造性的人、最強壯的人、最聰明的人或最圣潔的人)進行生物測定。也就是說,他們可以作為先遣偵察員,或者更敏銳的感知者,告訴我們這些不太敏感的人我們應該重視什么價值。比如,我們選出對顏色和形式具有美學敏感度的人(這是很容易做到的),然后聽他們對顏色、形式、織物、家具等的判斷。我的經驗是,如果我讓出位置,不硬擠進優秀感知者的行列的話,我可以充滿自信地預測,他們一下子就會喜歡上的東西,我卻可能需要一兩個月才會慢慢變得喜歡。他們和我一樣,只是更敏銳一些。換句話說,他們和我一樣,只是少了一些懷疑、困惑和不確定。因而,我可以讓他們成為我的專家,正如藝術品收藏家聘請藝術專家幫助他們購買藝術品一樣。(柴爾德的著作支持了這一觀點。)這表明有經驗的藝術專家都有相似的品位,這一現象甚至是跨文化的。我還假設,這種人的敏感性受潮流風尚的影響比普通人小。
同樣地,我發現如果我選擇心理健康的人來進行研究,會發現他們所喜歡的就是整個人類群體所喜歡的。亞里士多德曾說過相關的話:“優秀的人認為好的,那就真是好的。”
例如,自我實現的人有一個特征:他們對是非的懷疑要比普通人少得多。他們不會因為95%的人都不認同他們的觀點而感到困惑。我必須提及的是,至少我研究的被試小組成員有著一致的是非觀點,就好像他們在感知超人性的真理,而不是在比較個人的品位。總之,我把他們當作價值測定者,或者應該說,我從他們身上學到了什么是可能的終極價值。換句話說,我認識到,偉大人物的價值觀,是我最終將認同的價值觀,它們在個人感覺之外也是有價值的、寶貴的,“數據”最終會支持它們。
我的超越性動機理論(第23章)在根本上也是以這樣的操作為依據的,即選擇那些能夠非常靈敏地感知到事實和價值的人,把他們選擇的終極價值作為整個物種的終極價值。
我幾乎是在故意挑釁。如果我愿意的話,我也可以簡單地通過問一個問題來表達這一點:“假設你選擇研究心理健康的人,他們的愛好是怎樣的?他們的動機是什么?他們為之奮斗或追求的是什么?他們重視什么價值?”但我認為一定要表達清楚,我是有意地對生物學家(以及心理學家和社會科學家)提出這樣的規范性和價值性問題的。
或許從另一個角度能更好地說明這些問題。如果人是一種善于選擇、善于決定、善于尋求的動物(我認為這一點已經有充分的證明),那么作出選擇和決定的問題將不可避免地涉及對人類物種的定義。但是作出選擇和決定也是一個程度的問題,關乎智慧、效果和效率。那么問題來了:誰是好的選擇者?他來自哪里?他有怎樣的生活經歷?這門技能可以傳授嗎?什么會妨礙這種技能,什么又能促進這種技能?
當然,這只是在以新的方式提出古老的哲學問題:“誰是智者?智者是什么?”也是在以新的方式提出古老的價值論問題:“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令人向往的?什么是人們期望得到的?”
我必須重申,我們已經發展到了生物學史上需要為自己的進化負責的轉折點。我們已經成為自我進化者。進化意味著篩選,因而需要我們做出選擇和決定,這就意味著要進行價值判斷。
身心的相互聯系
在我看來,我們正處于將主觀世界與外部現象聯系起來的新飛躍的邊緣。我期望這些新跡象會促使神經系統的研究取得巨大突破。
有兩個例子充分證實這為將來的研究做了準備。奧爾茲(Olds)的一項研究(現在已經廣為人知)通過在嗅腦中隔區植入電極,發現這實際上是一個“快樂中樞”。只要白鼠可以通過接通電源,使這些植入自己大腦的電極刺激其大腦時,它就會一次又一次地重復進行自我刺激。當然,研究還發現了與不愉快或痛苦有關的區域,白鼠拒絕自我刺激這些區域。顯然,對快樂中樞的刺激是如此“有價值”(引人向往,具有強化和獎勵作用,令人愉悅,或者我們用來描述這種情境的任何其他說法),以至于白鼠會舍棄任何其他已知的外部享樂,如食物、性等。現在,我們有足夠的人類的平行數據,可以推測出人的情況,人的一些主觀意義上的愉悅體驗是可以通過這種方式產生的。盡管這類研究還處于起步階段,但是已經對不同“中樞”進行了區分,如與睡眠、飽足、性刺激和性滿足等有關的中樞。
如果將這類實驗與另一類實驗(如卡米亞[Kamiya]的實驗)相結合,就會呈現出新的可能性。卡米亞運用腦電圖和操作性條件反射進行研究,當受試者的腦電圖中的α波頻率達到某個水平時,研究者就會給受試者一個可見的反饋。這種方式會促使受試者將外部事件或信號與主觀感受聯系起來,從而隨意控制自己的腦電圖。也就是說,卡米亞證明了人能夠使自己的α波頻率達到理想的水平。
這項研究產生了重大影響。令人振奮的是,卡米亞偶然地發現了將α波的頻率提高到特定水平可以讓受試者進入平靜、沉思,甚至幸福的狀態。對一些學習了東方坐禪和冥想技術的人進行的跟蹤研究表明,他們能夠自發地形成這種“平靜”的腦電圖,就像卡米亞引導他的受試者做到的一樣。這就是說,教人們感到快樂和平靜已經成為可能。這項革命性的成果,對于人類的進步,對于生物和心理學理論來說,都是豐碩而顯著的。這方面的研究項目多到足以讓下個世紀的科學家為之忙碌。直到現在都被認為不能調和的身心問題,終于可以得到解決了。
這些數據對于規范生物學而言至關重要。顯然,現在可以說,健康的有機體本身能發出清晰明確的信號,說明這個有機體的偏好、選擇,或它認為的理想狀態。
我們把這些稱為“價值”,思路是否太過跳躍呢?那能否稱之為生物內在價值或本能價值?如果進行這樣的描述性陳述——“實驗室里的老鼠在按下兩個能給自己不同刺激的按鈕之間進行選擇時,幾乎100%會按下那個會刺激快樂中樞的按鈕,而不是任何會產生其他刺激的按鈕”,那么這與“老鼠偏愛對快樂中樞進行自我刺激”的表述有什么重要的不同嗎?
我必須說,無論我是否使用“價值”這個詞,對我來說都沒有太大區別。不用這個詞也可以敘述我所講的內容。也許作為一種科學策略,或者至少是科學家和公眾之間的溝通策略,不通過談論價值使問題復雜化,會讓科學家的敘述顯得不那么冠冕堂皇。但我想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認真地對待選擇、偏好、強化、獎勵等心理學和生物學方面的新發現。
我還應該指出,我們將不得不面對這種研究和理論化所固有的某種循環性的困境。這在人類的研究中尤為明顯,但我猜在動物研究中,也有類似的問題。這種循環性隱含在這樣的說法中:“優良樣本或健康動物選擇或偏愛如此種種。”我們如何解釋施虐狂、變態者、受虐狂、神經癥患者、精神病患者、自殺者作出的選擇與“健康的人”不同這一事實呢?將這種困境,與實驗室中腎上腺被切除的動物和所謂的“正常”動物會作出不同選擇的現實情況相比,是否合理?我要清楚地表明,我并不認為這是一個不可解答的問題,而是一個必須面對而非逃避的問題。人類受試者很容易通過精神病和心理測試技術選擇出“健康的人”,然后指出,獲得某個很高分數(比如羅夏測試[Rorschach test]或智力測驗得分高)的人與自助餐廳實驗中的優秀選擇者是同一類人。這里的選擇標準完全不同于行為標準。
這是相當可能的。事實上,在我看來,我們對神經進行自我刺激的行為顯示,變態、謀殺、施虐或戀物癖的所謂“快樂”與奧爾茲或卡米亞實驗所展現的“快樂”很可能并不是同一意義上的快樂。當然,這是我們借助精神病學技術中主觀得知的。任何有經驗的心理治療師遲早都會知道,神經癥的“快樂”或變態的背后實際上是巨大的苦惱、痛苦和恐懼。我們從那些既體驗過不健康的快樂,又體驗過健康快樂的人那里明白了這個道理。他們實際上總是報告對后者的偏好,并對前者感到懼怕。科林·威爾遜(Colin Wilson)清楚地證明,性犯罪者的性反應不僅不強烈,而且非常微弱。克爾肯達爾(Kirkendall)也證明了相愛的人的性活動比不相愛的人的性活動更具主觀優越性。
我現在正在研究人本主義心理學的一組推論。它可以闡明人本主義哲學給生物學帶來的激進后果和影響。可以肯定地說,這些數據證明了有機體可以進行自我調節、自我管理、自我選擇。有機體更傾向于健康、成長和生物學上的成功,已不是一個世紀以前我們所設想的那樣了。總的來說,它是反專制的、反控制的。這使我開始重新全面地審視道家觀點,不僅如當代生態學和行為學研究所表明的那樣:我們已經學會了不去干擾和控制,而且開始更多地相信孩子自主成長和自我實現的沖動。這意味著強調自發性和自主性,而不是預測和外部控制。這里引述我的《科學心理學》中的一段文字進行解釋:
這種思維方式的另一個非常常見的后果是,它會不可避免地改變科學家的形象,不僅改變科學家在他們自己的眼中的形象,還會改變他們在民眾眼中的形象。已經有數據表明,不少高中女孩把科學家當做怪獸和惡魔,害怕他們,不認為他們是很好的丈夫人選。我必須表達我自己的觀點,這不僅僅是好萊塢那些講述“瘋狂的科學家”故事的電影產生的影響;盡管十分夸張,這類電影中還是有一些真實而合理的東西。事實上,傳統理念中的科學家是操縱者、掌控者,是影響眾人、動物或事物的人。他們就是研究對象的主人。在對“醫生形象”的調查中,這一觀念表現得更加清晰。醫生通常會在半意識或無意識的層面上被看作主人、控制者、操刀者、消除痛苦的人等。他們絕對是領袖、權威、專家、掌控一切并對人們發號施令的人。我認為這樣的形象對心理學家來說是最糟糕的。大學生現在普遍認為心理學家是操縱者、說謊者、真相隱藏者和控制者。
假如有機體被認為具有“生物學智慧”會如何?如果我們學會給予有機體更大的信任,如相信其能夠自主、自治和自我選擇,那么顯然我們科學家(更不用說醫生、教師和父母)必須將我們的形象轉變成“道家形象”。這是我想到的能夠簡潔地總結人本主義科學家形象的許多要素的詞。道家思想傾向于詢問而非說教,這意味著不干預、不控制。它強調不干預地觀察而非控制或操縱。它是承受的和被動的,而不是主動的和強制的。這類似于,如果你想了解鴨子,那么你最好向鴨子提問而非對其進行說教。對人類兒童也是如此,找到“最適合他們的”最好的方法似乎就是找到一些方法,讓他們告訴我們什么最適合他們。
事實上,優秀心理治療師中已經有了這樣的榜樣。這里我是就他們的工作方式來說的。他們會有意識地不將自己的意愿強加給患者,而是幫助表達不清的、無意識的、半意識的患者探索自己的內在情況。心理治療師幫助患者發現他想要或渴望的東西,發現對患者而非對治療師有益的東西。這與舊理念中的控制、宣教、塑造、訓導相反,絕對基于我前面提到的推論和假設,盡管我必須說它們很少真正得到實現,如,對大多數人追求健康(偏好健康而非病態)的傾向的信念;相信主觀幸福感狀態能指引人們尋求“人的最佳狀態”。這意味著有機體更偏好自發性而非控制,偏好信任而非懷疑,假設人們想要成為完滿的人,而不是想要生病、痛苦或死亡。作為心理治療師,我們確實發現,當一個人出現死亡愿望、受虐狂愿望、自我挫敗行為、自我施加的痛苦時,我們認為對這個人而言,這是“病態的”。如果他經歷過另一個更健康的狀態,他肯定寧愿擁有健康而非痛苦的狀態。事實上,我們中的一些人已經進一步認識到受虐狂、自殺沖動、自我懲罰等是對健康的愚蠢、無效、笨拙的摸索。
“道家式”的老師、父母、朋友、情人以及科學家的行為模式也與此十分相似。
道家的客觀性與傳統的客觀性[2]
傳統的客觀性概念來自早期對事物和無生命研究對象的科學認識過程。在進行觀察時,如果能將自己的愿望、恐懼和期許排除在外,將超自然神的意愿和安排排除在外,我們就會是客觀的。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使得現代科學成為可能。但是,我們不能忽視這樣一個事實,即在研究非人類對象或事物時,這么做也是正確的。在這種情況下,客觀性和超脫性運作得很好,甚至在研究低等生物時也運作得很好;我們足夠超脫,足夠置身事外,使我們成為不橫加干涉的旁觀者。
對我們來說,變形蟲向哪個方向移動或水螅喜歡攝取什么并不重要。種系越高級,這種超脫就越困難。我們都非常清楚,在研究狗或貓時,觀察者很容易將其擬人化,向動物投射觀察者自身的愿望、恐懼、期許、偏見;而研究猴子或類人猿時,這會更容易。那么當我們研究人類時……可以理所當然地認為,實際上我們不可能成為冷靜、鎮定、超脫、置身事外、不干預的旁觀者。“堆積如山”的心理數據顯示,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任何富有經驗的社會科學家都知道,在研究任何團體或亞文化群體之前,他必須審視自己的偏見和先入為主的觀念。這是規避預先判斷的一種方法,即提前意識到它們。
但我認為還有另一條通往客觀性的途徑,即通過我們自己之外、觀察者身外的現實,更清楚、更準確地感知和實現客觀性。這來自一項觀察:無論是戀人之間,還是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愛意感知,都能產生各種各樣的知識,這些知識是不相愛的人無法獲得的。在我看來,行為學文獻也有類似的觀點。我相信,我對猴子的研究在某種意義上更“符合事實”、更“準確”、更“客觀”,假如我不喜歡猴子就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事實是我對它們著了迷。我開始喜歡上我所研究的猴子,但我遠不可能同樣程度地喜歡上我研究的老鼠。我相信洛倫茨、廷貝亨、古道爾和薩勒的工作“非常具有教育性、啟發性和真實性”的觀點,因為這些調查人員“熱愛”他們所調查的動物。至少這種愛會使他們產生興趣甚至迷戀,因而使得他們有極大的耐心進行長時間的觀察。一位迷戀著寶寶,一次又一次專注地審視嬰兒每一寸肌膚的母親,肯定會比那些對這個嬰兒不感興趣的人更了解他。我發現,戀人之間也是如此。他們是如此地為彼此著迷,以至于可以在審視、觀察、傾聽和探索對方的活動上花無盡的時間。與一個不愛的人在一起,情況會完全不一樣,因為雙方很快就會膩煩彼此。
“愛的知識”(如果可以這樣叫的話)還有其他的優勢。愛一個人,可以讓他舒展,打開心扉,卸下心防,讓他不僅在身體上,而且在心理和精神上都毫無保留地向對方開放。總之,他不會隱藏自己,而是讓自己被看見。在普通的人際關系中,我們在某種程度上會讓彼此捉摸不透。而在愛的關系中,我們變得“可捉摸”。
但最后,也可能最重要的是,當我們熱愛、著迷或深感興趣時,我們往往不太愿意去干涉、控制、改變。我發現,對于你所愛的,你愿意聽其自然。在浪漫的愛情和祖父母之愛的極端例子中,被愛者甚至可能被視為完美無缺的,任何改變都被認為是毫無必要的,甚至是對上帝的不恭,更不要說“改善”了。
換句話說,我們滿足于聽其自然,對其沒有任何要求。我們希望其保持原本的樣子。在其面前,我們可以被動接受。所有這些都意味著,只有在其呈現原本的樣子,而非我們想要其成為、害怕其成為,或希望其成為的樣子的時候,我們才能看到其更加真實的樣子。認可其存在,欣賞其原本的樣子,就會讓我們成為不干涉、不操縱、不以偏概全、不干預的觀察者。我們能在多大程度上做到不干涉、不苛求、不滿懷期待、不追求改進,我們就會實現怎樣程度上的客觀。
我認為,這種方法是通往某種真相的特定路徑,通過這條路徑,我們可以更好地接近和獲得真相。但我不認為這是唯一的路徑,也不認為所有的真相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獲得。我們從同樣的情境中也能非常清楚地了解到,愛、興趣、迷戀、癡迷也可以扭曲關于研究對象的某些其他真相。我堅持認為,在裝備科學方法的武器之后,愛的知識或“道家式客觀性”在特定情境中對于特定目的來說具有其特殊優勢。如果我們意識到,對研究對象的愛不僅會使我們清晰地看到某些東西,而且會使我們產生某種盲目性,那么我們就有了足夠的警惕了。
我想更進一步地說,“對問題的愛”也是如此。一方面,顯然你必須對精神分裂癥著迷,或者至少對其感興趣才能堅持下去,了解它并對它進行研究。另一方面,我們也知道,沉迷于精神分裂癥問題的人,在考慮其他問題時往往會出現一定程度的失衡。
大問題的問題
我在這里借用了阿爾文·溫伯格的優秀著作《對大科學的反思》中一個章節的標題,這本書包含許多我想進一步闡明的觀點。借用他的術語,我能以更醒目的形式說明我備忘錄中的內容的主旨。我想說的是,我們可以用類似曼哈頓計劃的方法來解決我所認為的我們這個時代真正的大問題,不僅是心理學問題,更是所有具有任何歷史緊迫感的人關注的問題(這是一項研究的“重要性”的標準,現在我愿意將它添加到傳統標準中)。
首要的大問題是造就優良的人。我們必須有更好的人,否則我們這個物種很有可能全部被消滅,即使不被消滅,肯定也會生活在緊張和焦慮之中。這里的前提自然是給“優良的人”下定義,我在備忘錄中對此做了種種陳述。我想特別強調的是,我們已經有了一些初步的數據和指標,它們也許已經如曼哈頓計劃的參與人員一樣多了。我本人相信這項偉大的轟動一時的計劃是可行的,我確定可以列出一百個、兩百個甚至兩千個問題或附屬問題,這一定足以使許多的人忙個不停。優良的人也可以被稱為自我演化的人,對自己和自己的演化負責的人,被完全啟發或喚醒的通達的人,充滿人性的人,自我實現的人,等等。無論如何,很明顯,除非人們的健康、演化、強大、優秀足以支持其對生活的理解,并且人們想要以正確的方式將它們付諸實踐,否則那些完善的憲法、法律和偉大的計劃都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與上面提到的大問題同樣緊迫的是建立良好社會。良好社會和優秀的人能夠相互影響,彼此需要,他們互為彼此不可或缺的必要條件。這里先暫時擱置孰先孰后的問題。很明顯,他們是協同發展的,缺少其中一個,就不可能實現另一個。我所謂的良好社會,是指一個物種、一個世界。我們還有關于自治社會(即非心理安排)的可能性的初步信息(參見《優良心態管理》Eupsychian Management:A Journal,另見第14章)。說得更明白一些,我們現在已經很清楚,在人的善良程度不變的情況下,做出迫使人們趨向惡行或善行的社會安排是可能的。這里的重點是,對待社會制度安排的方式必須不同于對待內在精神健康的方式,并且在某種程度上,一個人的善或惡取決于他所處的社會制度的安排。
社會協同作用的關鍵觀點是,在一些原始文化和大的、工業主導的文化中,存在一些超越了自私與無私的二分的社會趨勢。也就是說,有些社會制度安排必然會讓人們相互對立;而在另一些社會制度安排的背景下,尋求自己利益的人無論是否愿意,都必然會幫到其他人。反過來說,尋求利他和幫助他人的人也必然會獲得私利。舉個簡單的例子,我們的所得稅等經濟措施,會從任何一個人的財富中拿走一部分分配給廣大民眾。與之形成對照的是營業稅,它從窮人那里收取的比例高于富人,它產生的不是虹吸效應,而是魯思·本尼迪克特所說的漏斗效應。
我必須嚴肅認真地強調,這些是終極的大問題,比其他任何問題都重要。溫伯格在他的書中談到的,以及其他人談到的大多數技術產品和進步,在本質上都可以被認為是達到這些目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這意味著,如果我們不能將技術和生物學上的改良交給優良的人來做,那么這些進步要么毫無用處,要么十分危險。我這里講的進步甚至包括征服疾病,延長壽命,抑制普遍意義上的痛苦、悲傷以及苦難。重點是:誰想讓惡人活得更長,或者更強大呢?一個明顯的例子便是使用原子能并趕在納粹分子之前實現了它的軍事化用途。如果原子能掌握在某個“希特勒”手中(現今有許多“希特勒”掌握著國家大權),這當然不是好事,而是巨大的危險。其他任何技術的進步也是如此。人們總是可以問這個標準問題:這對某個“希特勒”是好還是壞?
技術進步的副產品是,今天惡人很有可能,甚至非常可能比人類歷史上的任何時候都更加危險、更具威脅性,這是因為先進技術賦予了他們更大的力量。一個被殘酷的社會所支持的極端殘酷的人很可能是打不倒的。我想,假如當時希特勒獲勝了,那么叛亂將不太可能發生,他統治下的德國可能會延續一千年或更久。
因此,我敦促所有生物學家,以及其他一切有良善意愿的人,運用他們的才華來為這兩個大問題服務。
以上考慮強烈地支持了我的感受:傳統的科學哲學在道德上力求中立,擺脫價值,但價值中立不僅是錯誤的,而且是極其危險的。它不僅不區分是非,而且可能是反道德的。它可能會把我們置于危險之中。因此,我要再次強調,科學本身來自人和人的激情與利益,正如波蘭尼英明地指出的那樣。布魯諾斯基(Bronowski)也令人信服地提出,科學本身必須是一種道德規范,因為如果一個人承認真理的內在價值,那么投身到為這一內在價值服務的行動中,會引發各種后果。此外我還想補充一點:科學可以尋求價值,也能從人性本身中揭示這些價值。事實上,即使沒有充分和最終的證明,我認為科學已經這樣做了,至少達到了使這個陳述合理的水平。如今,我們可以利用技術來找出什么對人類有益,即人的內在價值是什么。幾種不同的操作被用來指明人類本性中固有的價值。我重申,這既指生存意義上的價值,又指成長意義上的價值,即是什么讓人更健康、更聰明、更善良、更快樂、更滿足。
這呈現了我可以稱為生物學家未來研究策略的東西。其中之一是追求心理健康和身體健康的協同反饋。大多數精神病學家、許多心理學家和生物學家已經開始設想,幾乎所有的疾病,毫無例外地,都可以被稱為心理疾病或機體疾病。也就是說,如果人們對任何“身體”疾病進行了足夠深入的研究,那么將不可避免地發現心理、內在和社會變量都是其決定因素。這絕不是為了讓肺結核或骨折更加精神化。這僅表示人們在對結核病的研究中,發現貧困也是它的一個因素。至于骨折,鄧巴(Dunbar)曾經以骨折病例為對照組,假設骨折不涉及心理因素,但令她驚訝的是,實際上確實有心理因素在起作用。因此,我們已經積累了關于事故傾向人格及“事故培養型環境”(如果可以這樣稱呼的話)的豐富經驗。也就是說,就連骨折也是心理的和“社會-軀體(socioso-matic,如果我可以這樣造詞的話)的”疾病。這一切都表明,傳統生物學家、醫生或醫學研究人員在力求減輕人類疼痛、痛苦和緩解疾病的時候,最好采取更加整體性的方法來研究他們一直以來研究的疾病的心理和社會決定因素。例如,今天已經有足夠的數據表明,對癌癥富有成效的廣譜治療還應考慮到所謂的“心身因素”。
換句話說,有跡象(主要是推斷而不是硬數據)表明,讓優良的人通過(例如)心理治療改善心理狀況,有助于延長其壽命,并降低其對疾病的易感性。
對低層次需求的剝奪會帶來傳統意義上的“匱乏病”,對于我在第23章中所稱的超越性精神疾病(即精神疾病、玄學疾病或存在疾病)來說,似乎也是如此。所以這些可能也應被稱為匱乏病。
簡而言之,如果安全與保護、歸屬、愛、尊重、自尊、認同和自我實現等基本需要得不到滿足,就導致匱乏病,綜合來看,我們可以稱之為神經癥和精神病。然而,那些基本需要得到滿足并且已經自我實現的,具有真理、仁慈、美麗、公正、秩序、法律、完整等超越性動機的人,也可能在超越性動機層面遭到剝奪。缺乏超越性動機的滿足感或缺乏這些價值,就會導致我所講的一般的和特定的超越性精神病態。我認為這些是與壞血病、糙皮病、愛情饑渴癥等處在同一個連續統中的匱乏病。我要在此補充:證明身體需要(如對維生素、礦物質、堿性氨基酸等的需要)的傳統方式,首先是正視這種不明原因的疾病,然后尋找病因。也就是說,如果因缺乏某種物質而患有某種疾病,那么該物質就被認為是一種需要。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認為,我所講的基本需要和超越性需要嚴格來說也是生理需要,缺乏它們會導致某種疾病。正是出于這個原因,我使用了新造術語“類本能”來表明我的堅定信念——數據已經充分證明,這些需要與人類機體本身的基本結構有關,涉及某些遺傳基礎,盡管這一聯系很微弱。它也使我堅信,終有一天,生物化學、神經病學、內分泌學的基質或身體機制方面的發現能從生理層面解釋這些需要和疾病(見附錄D)。
預測未來
近年來,大量的會議、圖書、專題討論會,更不用說報紙文章和雜志專欄,都在談論2000年或21世紀的世界會是什么樣子。我瀏覽了這些“文獻”(姑且這樣稱呼吧),更多地感到的是擔憂而非受教。這些“文獻”中95%以上的內容是關于技術變革的,完全撇開了好與壞、對與錯的問題。有時企業似乎完全沒有道德原則。還有很多關于新機器、假肢,新型汽車、火車或飛機,更大、更好的冰箱和洗衣機的討論。當然,偶爾出現關于大規模殺傷能力會提高到甚至可能毀滅人類的水平的討論時,這些“文獻”也令我感到惶恐不安。
這本身就是對所涉及的真正問題視而不見的跡象,實際上所有參與這些討論的人都不是研究人的科學家。他們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物理學家、化學家和地質學家,其中的生物學家則有很大一部分是分子生物學家,也就是說他們是還原型而非描述型的生物學工作者。偶爾被選擇就此問題發言的心理學家和社會學家也是典型的技術專家,“專家們”信奉擺脫價值的科學概念。
無論如何,很明顯,“持續改進”的問題很大程度上是一個與目的無關的改進手段的問題,也無關這樣一個明確的事實,即更強大的武器在愚蠢或邪惡的人手中只會造成更大程度的愚蠢或邪惡。也就是說,這些技術的“改進”實際上可能是有害無益的。
我還想以另一種方式表達我的不安情緒:我要指出,關于2000年的許多討論只停留在物質層面上,例如工業化、現代化、富裕程度、擁有更多物質財富、通過發展海洋農業提高糧食產量、提高城市效率以應對人口爆炸,等等。
一種觀點認為許多預測者其實對現實情況一知半解:大部分預測只是根據當今的情況做出的無用的推斷,我們根據現狀機械地預測了未來的曲線。據說,按照目前的人口增長速度,到2000年,人口會多得多;按照目前城市的增長速度,到2000年,城市發展會如此如此,等等。這就好像我們無力掌握或規劃自己的未來,仿佛我們無法扭轉目前我們不想要的趨勢。例如,我認為對未來的規劃應該包含減少世界人口。如果人類希望做到這一點,世界上就沒有任何理由,或者至少沒有生物學因素會導致我們失敗:城市結構、汽車結構或航空旅行等也是同樣的道理。我懷疑,根據目前的情況進行的預測本身就是擺脫價值、純粹描述性的科學概念的副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