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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S美術館的怪事(2)

辦公室里黑古隆咚,靜得出奇,那幅無名氏畫靠著墻角,無聲地擺在那兒,好象在期待什么。

第二天,聯邦快遞來了兩輛貨運車,把已經裝箱的五十幅畫作運走了。

下午,S美術館的會議室里,召開了一次館務會議,對本次畫展進行一次總結,有好的地方,也有不足的地方,比如在入場券的背后沒有加印廣告,這是一大失誤,尤其是購買M先生作品的那家日本產業株式會社在浦東有一家合資企業,去那里拉廣告,十拿九穩,S美術館至少損失了十萬元。

總的來說,成績是喜人的。觀眾人數突破了預期,媒體也積極配合,連篇累牘的報道,建議S美術館以后多舉辦這樣的大師級作品展,為海派文化的振興搖旗吶喊。

會議臨近結束,才提到了那幅無名氏畫。

館長助理把情況大致講述了一遍,然后拆開保護封套,將畫展示給大家看。

大家看了半天,沒有多少驚訝,只是納悶和疑惑。

首先可以肯定,這幅無名氏畫不是M先生的作品,也不屬于本次畫展的展品,但它為什么被裝進了館方為本次畫展特制的保護封套里,而且印上了編號,難以解釋。

其次,排除了它是美術館常年展的展品,理由很簡單,堂堂的國立美術館怎么會展出一幅無名氏畫作?

有人提出,會不會是一件被人遺忘在庫房的作品?由于工作人員的疏忽,被誤裝進本次畫展的保護封套,并且陰差陽錯地在二樓的C展區掛了出來。

然而,查遍了庫房的電腦記錄,沒有這幅作品,庫房管理員斬釘截鐵地說,從未見過這樣一幅畫。

其實查庫房是多余的,理由還是那條——S美術館不會收藏一件無名氏畫作。

所以,可以基本排除這幅畫是館藏的物品,就是說,它是外來的。

第一種可能,是觀眾帶進來的,趁人不備,悄悄把它掛在二樓的C展區。

作為觀眾,隨身帶包是允許的,如果扛著這樣一幅長有一米、寬有八十公分的油畫,肯定會被保安阻攔,有誰見過扛著一幅油畫去觀摩畫展的觀眾?

如果是一名身手敏捷的賊,趁著月黑風高,潛入美術館,把這幅畫掛起來,倒是有這種可能,但是,只聽說有偷畫賊,掛畫的賊,聞所未聞。

第二種可能,就是美術館的內部人員所為,借職務之便,把畫帶進美術館,畫可以放在汽車后座,扛著畫從地下車庫乘電梯直達二樓,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它掛起來。

但是,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

即便是“作案”,也要有作案動機吧?

想來想去,只有下面這種動機比較令人信服——

一位名不見經傳的畫家,試圖通過這次頗有影響的M先生個人畫展,搭上便車,讓大家注意他的作品,迅速成名,于是賄賂了美術館內一名工作人員,將這幅畫偷偷摸摸地帶進來并且掛起來,為了蒙混過關,仿制了保護封套,還煞有介事地加上051的編號,真是用心良苦。

有人提出這種比較符合邏輯的推理,馬上遭到反駁,而且是致命的——

這個急于成名的家伙,怎么會把最要緊的事情給遺漏了,他應該在畫上署名呀!如果被觀眾誤認為是M先生的一幅未署名的作品,不等于買了炮仗給人家放?

不知不覺中,館務會議延長了半個多小時,雖然大家意見不一,但有一點得到了大家的認同,畫確實畫得不錯,無論從構圖、色調、光線的運用,還是對人物的刻畫上,都可圈可點,可以看出作者具有相當的功力,決不是初出茅廬的無名小輩。

除了那只口罩。

館長,我們何不去報警,讓警察來調查這件事情好了。

館務會議結束后,走出會議室的時候,館長助理追上陳館長,提了一個餿主意。

陳館長的目光透過法國依視路鏡片,看著這個乳臭未干的年輕人。

“報警?怎么個報法?你倒說說看,電話打到警署,他們問發生了什么案件?我們該怎么說?”

“就說……就說……”館長助理有點噎住了。

“不是少了畫,而是多出來一幅畫,請他們火速趕來調查,他們一定會這樣回答:‘很抱歉,我們警力有限,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把它撕了、扔了、燒了,總之不要污染環境就可以了!’”

館長助理撓了撓頭。是啊,警署怎么會管這種事情?

“要不,在報紙上登個尋物啟示,讓畫的作者或者它的擁有者來認領?”

這是館長助理給的第二個餿主意。陳館長嗤的笑了一聲,語調里分明帶著一絲嘲諷。

“既然是登廣告,總要把畫的照片一塊登出來吧,好讓讀者一目了然,即使找不到畫的作者,沒準會有人提供線索。”

“對呀,拍張數碼照片就可以了。”館長助理連聲道。

“這樣一幅廣告,費用至少在八千到一萬之間,就從你的薪水里分四個月扣除吧!”陳館長似乎很認真地在說。

館長助理目瞪口呆。

“S美術館的全年預算里沒有這項‘尋找無名畫作者’的支出,只能另辟蹊徑,既然你這么熱心,就由你來出啦!”陳館長面帶微笑地說。

館長助理聽出陳館長有意在挖苦自己,覺得很沒趣,只好說了聲:“那就……算了吧。”

他心里暗暗罵道:老東西,我好心好意幫你出主意,你卻這般挖苦我。

為了這個畫展,我們忙得手腳不停,你卻躲在家里,享用小老婆。

你已經五十八歲了,再過兩年,你必須從館長的位置上退下來,到那時候看你再神氣!

我是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而你是日薄西山,天就要黑了……

想到這兒,館長助理仍然裝出一臉謙遜,又問道:“館長,對這幅畫,該怎么處理?如果真的扔了,太可惜了吧?”

“就把它放在庫房里吧,沒準幾天以后,它的主人就會冒出來的。”

“好,就依您的意思辦。”

幾天后,在S美術館參股的一份美術雜志上,刊登了這樣一條啟示:

“日前,在S美術館內發現無主畫一幅,布料油畫,尺寸為長100公分,寬80公分,畫名叫《窗臺上的Zoe》,畫中是一名女性牙醫,背景為一間齒科診室,請該畫的作者或知情人速與本館聯系,聯系電話63272829轉136分機,找劉先生。”

短短的幾行文字,沒有刊登照片。

沒準這家伙真的想靠這個來出名,如果把畫的照片刊登在一本專業美術雜志上,豈不正中他的下懷?

館長助理多了個心眼。

這本雜志是由S美術館、市美術家協會、中國畫院、藝術學院油畫系等幾家單位聯合辦的,相當專業,在S美術館里隨手可取,是贈閱的,登這條啟示也是免費的,陳館長沒有表示異議。

啟示如石沉大海,毫無反饋。

這幅無名氏畫作在S美術館的地下室庫房里,整整擺了一個多禮拜,沒有人來認領。

這天下午,陳館長在電話里跟他那位四十一枝花的太太吵了一架,起因是陳太太的獨生女兒,陳太太有個念高中的女兒,今年十七歲,因為母親再嫁,陳館長成了她的繼父,對這位驕嬌二氣的大小姐,除了她的身材,陳館長沒有一個地方看得順眼。

最近,大小姐從雅虎網站上認識了一個美國男朋友,不光在網上聊,還要發短信,打國際長途,放著IP卡不用,大概嫌輸入卡號和密碼太麻煩,直接用家里電話打,讓平時節省慣了的陳館長十分肉痛。當他用比較婉轉的方式向太太提出時,卻遭到陳太太的白眼:

娶了新太太,白得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家有鮮花兩朵,換了別的男人,高興都來不及,肯定加倍呵護,做牛做馬也心甘情愿,你倒好,連一點電話費都斤斤計較,沒出息。

如果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陳館長肯定會提醒她,網絡上騙人的東西太多了,謹慎點。而現在,陳館長巴不得那個美國佬是《沉默的羔羊》里漢尼拔那樣的食人魔,把這位大小姐拐騙到美國去作盤中餐,或者是國際販賣人口組織的頭目,把她賣到拉斯維加斯賭城去跳脫衣舞,總之不要再看見她。

撂下電話,懷著一肚子的怨氣,陳館長坐電梯來到地下室的庫房。

咦?我到庫房來干什么?

陳館長自己都有點納悶,大概是氣昏了頭吧。

既來之則安之,陳館長在庫房里轉了一圈,檢查一下工作,這兒有中央空調,溫度與濕度常年維持在一個愜意的范圍里,利于畫作的保存。

“那是什么?”陳館長指著角落里一幅被牛皮紙包裹得好好的畫。

庫房管理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說:“就是那幅多余的畫呀!”

“多余的”,這個詞倒是言簡意賅。

陳館長站在離畫僅一米遠的地方,忽然,一個念頭不可抑制地涌上來——

既然是多余的,干嗎不把它據為己有?

陳館長承認,這種念頭以前從來沒有過,僅僅是那一瞬間,當他離畫一步之遙的時候,忽然從腦海里冒出來的。

后來,陳館長在他的回憶錄里這樣寫道:

“這是它給我的心理暗示,或者說,這是它發出的一道指令,除了服從,別無選擇。”

身為一館之長,陳子期有數種辦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幅畫從庫房里弄出去。

三天后,這幅畫就掛在了陳館長家中的書房。

書房布置得有些不倫不類,寫字桌、背椅和書櫥是歐式的,沒有擺沙發,擺了一張紅木茶幾、兩張紅木椅子,西面墻上掛著一幅書法,四個蒼勁的大字“難得糊涂”。這當然不是鄭板橋的真跡,是陳館長自己寫的。東面墻上掛起了一幅油畫,書法正對著油畫,頗有東西方文化對峙的含意。

此時此刻,陳館長捧著紫砂茶壺,品著龍井,欣賞著這幅油畫,心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特別舒服,特別滿足,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只不過白撿了一幅畫,又不是名家之作,值得這么興奮?

給畫中人戴上口罩,遮擋她的面部表情,實在是敗筆,但又不得不承認,口罩的出現讓人產生一種窺視欲,很想看看口罩后面究竟是一張什么樣的臉。

與其叫《窗臺上的Zoe》,不如叫《戴口罩的Zoe》更貼切些……

陳館長只是想想而已,他不會擅自改動一幅畫的名稱,作為美術館的館長,他懂得尊重知識產權。

陳館長寫了一塊小牌,貼在畫下方的墻上:

“布料油畫 《窗臺上的Zoe》

作 者   不詳

創作年代  不詳

收藏者   陳子期”

他仔細研究了畫,這名女醫生胸前的銘牌上寫著“主治醫師 Zoe”,確定她的英文名字叫Zoe。為了加深理解,陳館長查閱了《新英漢詞典》所附英美常見姓名表,共收錄二千四百條。在Z一欄里只有九條:

Zane(贊恩)、Zangwill(贊格威爾)、Zelda(澤爾達)、Ziegler(齊格勒)、Zimmerman(齊默爾曼)、Zimmern(齊默恩)、Zinsser(津澤)、Zoe(佐伊)

二十六個字母,二千四百個姓名,用Z打頭的只有少得可憐的九個,看來用Z作姓名開頭的英美人很少。

在二十六個英文字母中,Z是最后一個,偏偏這個Zoe又排在所有姓氏中的最后一個,真是有趣。

在陳館長的印象中,有一個用Z打頭的姓名非常著名,就是大名鼎鼎的zolo(佐羅),但被排除在這個姓名表之外,大概因為佐羅是拉丁美洲的姓名。

滋溜一口,紫砂壺里的龍井茶被吸光了,陳館長放下茶壺,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這幅無名氏畫作出現在S美術館里,肯定有人把它帶進來。

陳館長想的就是“這個人”。

他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這幅畫悄悄地進入S美術館,又悄悄地離開,擺在我家的書房,這樣的結果,一定出乎“這個人”的意料吧?

會不會正是他所期望的?

只有當畫離開了美術館,進入一個家庭,才會發揮它的作用……

陳館長綻開了笑容,他想到一個辦法,可以揭開“這個人”的神秘面紗。

S美術館修繕的時候,安裝了先進的電視監控系統,所有的展區都在廿四小時監控之下。“這個人”掛畫的過程,肯定被拍攝了下來。

陳館長來到位于S美術館六樓的監控室,找到保安部門的負責人,要求播放二樓C展區那幾天的錄像。

攝像頭安裝在天花板上,居高臨下,雖然畫面是黑白的,C展區的狀況仍然看得清清楚楚。M先生畫展的展期為三周,整整二十一天,之前的二十天,這個掛畫的位置一直空著,顯然它是最后一天才出現的,調查范圍一下縮小了,陳館長把最后那天的錄像用快進格式播放了一遍,怪事出現了。

中午時分,畫面忽然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干擾,屏幕上除了一片雪花,什么也沒有,一分鐘后,干擾消失了,畫面恢復了,那幅無名氏畫作就赫然出現在那個空地方。

面對陳館長的質詢,保安部的負責人撓了半天頭,承認中午是保安管理中最松懈的時段,大家都去吃午飯,保安大都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而S美術館里有一群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中午正是聯絡感情的最佳時機。

按規定,必須有人坐在監控屏幕前,但實際操作中,這條規定形同虛設,這也難怪,S美術館畢竟不是博物館,陳列的都是現代畫,不是價值連城的古董,新館落成以來三年多,從未發生過失竊案,所以大家都放松了警惕。

看來“這個人”對美術館的保安程序了如指掌,才會趁虛而入。從這一點來講,即使不是館內工作人員,也有內線。

但是,那個干擾又是怎么回事?

陳館長來到二樓C展區,這兒已經恢復了常年展的陳列品,二樓的A、B展區,是幾幅水彩畫,C、D展區,則是一組金山農民畫,在掛無名畫的位置上,掛著一幅叫《二嘠子賣驢》的農民畫。

陳館長抬起頭,朝天花板上的攝像頭看了看,鏡頭外面有一個烏黑的圓形玻璃罩,普通的觀眾即使抬起頭來,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陳館長推理出“這個人”的作案過程:他一定使用了某種儀器,對天花板上的攝像頭釋放出干擾電波,請注意,他所站的位置必須在鏡頭的拍攝范圍之外,以免被攝入畫面,然后“這個人”迅速來到C展區的這個位置,把畫掛起來,轉身溜之大吉,整個過程只有短短一分鐘。

有如此敏捷的身手,“這個人”可以去偷故宮了。

“這可真是……”陳館長嘟噥了一句:

“活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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