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進城在書院門吃了飯,南柯提議說:“聽說張藝謀的《英雄》今天第一天上演,咱們到阿房宮電影院看《英雄》吧,那里最近。”
其他人贊同,他們就到了阿房宮電影院。一問,票已經(jīng)賣完了。他們又坐出租車到了北門外的大明宮電影院,那里《英雄》的票也已售完。齊文晉說,那就隨便看一個電影吧,以后再看《英雄》。南柯就買了四張小電影廳的票,那里演的是美國電影《緣分天注定》。進了小電影廳,里邊稀稀拉拉只坐了兩對觀眾。蘭湘婷說口渴,南柯就出去買飲料。他買了四瓶鮮橙多進來,看見齊文晉與柳晴坐在中間一排的一個小包廂里,蘭湘婷一個人坐著,他就挨著蘭湘婷坐下。
這種所謂包廂其實就是兩個人一個座位,也叫情侶座。蘭湘婷與柳晴挨著,她倆不停地說笑著。電影開始了,前邊有加映的廣告。蘭湘婷向前探著身子與柳晴說話,南柯就把手放在了蘭湘婷的身后,做出摟抱的姿勢。蘭湘婷向后靠時,感覺到南柯的手,她就欠身向前,躲避南柯的摟抱。南柯笑著說:“這是禮貌。”蘭湘婷笑著問他:“你是不是對每一個跟你看電影的女孩都是這樣?”南柯說:“我其實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有到電影院看電影了。”《緣分天注定》開始了,這是一部輕喜劇,講的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的故事:一對青年男女偶然邂逅,一見鐘情,分散后又相互思念,臨與別人結(jié)婚前還苦苦尋找對方,大海撈針一樣地尋找,而后果然是緣分天注定,一對有情人終于再次相遇。蘭湘婷看電影時顯得很投入,南柯則不時注意看她臉上的神情,對電影沒有真正看進去。蘭湘婷身子向前挺了一會兒,經(jīng)不住南柯堅持,終于也靠在了南柯的手臂彎里。南柯右臂摟著蘭湘婷,左手則伸過去拉住了她的一只手。蘭湘婷向南柯笑著看了一下,手也就讓南柯握住了。南柯感覺他們像一對情侶。
南柯的心思游移,一會兒看電影,一會兒看蘭湘婷,沒把故事看明白,因而不時地問蘭湘婷情節(jié)這樣發(fā)展是怎么回事?蘭湘婷含笑問他:“你不好好看電影看什么呢?”南柯嬉笑著說:“看你。”蘭湘婷就給他講情節(jié)發(fā)展是怎么回事。
電影看完,南柯覺得他與蘭湘婷的關(guān)系進入了一個新層次,兩人感覺上已經(jīng)很親近。
出了影廳,蘭湘婷和柳晴雙雙上衛(wèi)生間去了。齊文晉與南柯站在院子里說話。
齊文晉說:“蘭湘婷好像沒有談過戀愛。”
南柯說:“何以見得?”
齊文晉笑著說:“感覺。”
南柯也感覺蘭湘婷沒談過戀愛,顯得很單純。
兩個人相視而笑。
停了一會兒,齊文晉說:“佛家有一句話,說是‘慎勿造因’,一個因必然帶來一個果。”
南柯不知齊文晉是不是在警告他,要他“慎勿造因”。
齊文晉繼續(xù)發(fā)出他的感慨:“我認識她們也很偶然。我在河西藝術(shù)學院帶課,盡管她們都是我的學生,但我從來沒有注意過她們,也沒有與她們說過一句話。今年夏天的時候,她們考試,我監(jiān)考。柳晴交卷子的時候,我順便看了她的卷子一眼,她就和我說話。我當時問她是哪里人?她說是蘭州人。我就說,我放假有可能去一趟蘭州。柳晴說,那好啊,去了可以給她打電話。她就把她的手機號碼給我了。剛好放假時我去了一趟甘南草原,回來時走的是蘭州,就給她打了一個電話,我們就在蘭州見面了。你看,沒有我當初隨便的一問,就沒有后來的這許多。當初的一問,就是‘因’啊。”
蘭湘婷和柳晴出來了,見他倆在笑,問他們笑什么,兩人說沒有笑什么。四個人又去北院門吃了一點夜宵,然后搭出租車回去。南柯特意繞了一點路,跟他們坐了一輛車。乘車的時候,南柯笑著對齊文晉說,我坐后邊,你坐前邊吧。齊文晉笑笑說行。柳晴就先進了車門,蘭湘婷后進坐在中間,南柯挨著蘭湘婷坐了。
男女之間身體接觸會縮短兩人的心理距離。南柯與蘭湘婷坐在車里的時候,感覺與蘭湘婷親近多了。
星期六下午,南柯應許梅之邀到她那里打牌。打牌之前,南柯的手機收到一個短信,他一看,是蘭湘婷發(fā)來的,問他:“你在做什么呢?”南柯回了一個短信:“想你。”不一會兒,蘭湘婷又發(fā)來一個短信:“想著想著想不起來是誰了。”南柯感到蘭湘婷是惦記他了,同時他也感到她這一句話里含著一種人生的悲觀,不然,為什么他和她的關(guān)系剛剛開始,她就先想到他會忘記她?
到了星期天下午,齊文晉給南柯打電話,請南柯到他家去玩,說蘭湘婷和柳晴也在。南柯這一天有些雜事要處理,他忙完趕到齊文晉家時,已是下午五點了。齊文晉住的是北方大學教師樓兩室兩廳的房子。南柯進門,看見蘭湘婷和柳晴坐在三人沙發(fā)上,齊文晉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南柯就挨著蘭湘婷坐下了。電視里放的是日本電影《失樂園》。齊文晉在藝術(shù)學院教授美學,講理論,也有藝術(shù)作品欣賞與分析,其中包括電影,所以他有不少的電影資料片。南柯看過《失樂園》小說,也看過電影,他知道這部電影有些性愛鏡頭,是所謂的“情色”電影。他看蘭湘婷和柳晴,兩人認真地看著電影,似乎并沒有什么難為情之處。
《失樂園》放完,南柯說,這部電影其實是一部很嚴肅地關(guān)于兩性關(guān)系的電影,影片中的男女主人公追求的是一種“絕對的愛”,他們要在愛與快樂的巔峰時刻永駐,并以自殺來完成這樣的追求,這里體現(xiàn)出日本民族的一種極端精神。說到極端精神,南柯說他最近看過一部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主演的《春琴抄》,非常美,表現(xiàn)的也是一種愛的極端精神,但更內(nèi)斂,更沉靜,極具東方之美。他還比較說,《失樂園》是一種肉體之戀,《春琴抄》則是精神之愛,都是一種極致的東西,他更喜歡《春琴抄》。齊文晉就說他可能有《春琴抄》,說著就找了出來。他們于是又看《春琴抄》。南柯默默地從背后摟住了蘭湘婷,蘭湘婷悄悄地接受了,兩個人緊緊地擁在一起。南柯又握住了蘭湘婷的一只手。過了一會兒,他感到,蘭湘婷在輕輕地用手指劃他的手心。劃手心傳遞出的是一種很微妙也很明確的信息,南柯想,蘭湘婷對他一定有感覺了。
看完《春琴抄》,南柯問蘭湘婷和柳晴的看法。柳晴說:“挺好的。”蘭湘婷補充說:“就是太沉重了。”她提議看一些輕松的片子。
柳晴說:“感覺餓了,咱們吃飯吧。”
齊文晉看了看窗外,說外面正在下雪。蘭湘婷說,可以叫外賣。她給齊文晉說了一個電話號碼,齊文晉接通后讓柳晴點菜,柳晴就要了五個菜、四盒飯。等飯菜的時候,柳晴和齊文晉說話,南柯與蘭湘婷說話。南柯一手握著蘭湘婷的手,面對面說話,兩人挨得很近,南柯可以聞到蘭湘婷的氣息。蘭湘婷被南柯?lián)е劬粗峡拢暭氄Z地說話,顯得很嫵媚。
飯菜送來后,四個人各拿一盒飯開始吃起來。南柯很快吃完了,蘭湘婷還一筷子一筷子地挑著揀著幾樣菜慢慢地吃。南柯說:“你吃得太斯文了。”蘭湘婷說:“我喜歡擺很多菜,每樣菜只吃一點。”南柯說:“你這樣的要求,恐怕只能是皇帝才能有的啊。”蘭湘婷說:“我在家里就是這樣的。”她看南柯已經(jīng)吃完,就說她吃不了飯盒里的飯,要分一些給南柯。南柯笑著說:“你不用分,你吃剩下了我吃。”齊文晉和柳晴就看著他笑。蘭湘婷堅持著把她飯盒里的飯再給南柯分了一些。
吃罷飯,又看了兩部輕松的影片。看看時間,已經(jīng)十一點多了。柳晴問蘭湘婷:“咱們晚上還回去不?”蘭湘婷回過頭對著柳晴:“你說呢?”南柯說:“不回去了吧?”齊文晉說:“不回去了這里也有住的地方。”柳晴和蘭湘婷互相看著,笑著不言語。幾個人又說話。到了十二點,柳晴問蘭湘婷:“還回去不?”蘭湘婷看了看表說:“都十二點了。進不去門了吧?”柳晴笑著說:“要敲門。”蘭湘婷顯出為難的樣子:“看門的阿姨可不好說話。”齊文晉看出兩位姑娘其實都不想走,就一錘定音地說:“那就不走了。”兩位姑娘也不反對。
南柯與蘭湘婷又抱在了一起。這時的情況是,兩個人頭倚著沙發(fā)背,靠得很近,四目相對,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含情脈脈地對望著。南柯覺得自己有一種沖動,他看到蘭湘婷眼里也射出一種渴望。
齊文晉見他倆這樣,說:“你倆說什么悄悄話呢?那么親密!”兩個人看著齊文晉只是笑,不回答。齊文晉說:“要不然,你們倆進去說吧。”
南柯看著蘭湘婷,說:“進去吧?”
蘭湘婷笑而不答,只是顯出嫵媚的樣子。
南柯再說:“進去吧!”
蘭湘婷嬌柔地“嗯”了一聲,說:“我不想動。”
南柯說:“那我抱你。”南柯就抱起了蘭湘婷。蘭湘婷也不反對。南柯一邊笑著,一邊把她抱到里邊的小房間。
把蘭湘婷放到床上,閉上門,南柯也躺到床上,他要抱蘭湘婷,蘭湘婷卻躲開了。蘭湘婷說:“就這樣,說說話不好嗎?”她倚在疊起的被子上,南柯枕在枕頭上,一高一低,相望著。南柯看她,她笑著。南柯再抱,她還是躲。南柯也倚在被子上,緊緊抱住了她。兩人對望了一刻。南柯發(fā)現(xiàn)蘭湘婷的嘴特別美,飽滿而且彎曲有致。他抑制不住沖動,一下子吻住了蘭湘婷的嘴,吻得很熱烈。蘭湘婷開始還試圖躲避,后來就不躲避了,并且開始回應他。就這樣,兩人在床上扭來移去,不斷地親吻著。到后來,兩人并排睡在了一起,緊緊地擁抱著。
南柯一邊忘情地熱吻蘭湘婷的嘴,一邊喃喃地說:“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吻過人了。”
蘭湘婷說:“我不相信!”
南柯看著蘭湘婷的眼睛說:“是真的。我沒有必要說假話。”
蘭湘婷說:“我還是不相信。”
南柯笑笑:“好像有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那就是,做愛并不等于有愛,而只有接吻才是愛的表現(xiàn)。”
蘭湘婷看著他,好像不理解似的。
南柯說:“看來,我是愛上你了。”
蘭湘婷突然安靜了下來,良久,她低下頭小聲地說:“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
南柯說:“你胡說。”
蘭湘婷說:“是真的。”
南柯問她是什么時候認識她的男朋友的。蘭湘婷說,她是在來長安上學時認識他的,她的男朋友現(xiàn)在長寧外語學院讀書。南柯說:“我知道,這是一所民辦學校,在終南山腳下。”過了一會兒,南柯說:“你的男朋友跟我沒有關(guān)系。”
蘭湘婷說:“但他跟我有關(guān)系。”
南柯說:“我們可以平等競爭。”又問,“你一定會嫁給他嗎?”
蘭湘婷說:“走著看吧。”
南柯說:“你能保證他最后一定娶你嗎?”
蘭湘婷說:“我不知道。”
南柯說:“也許最后你是跟我結(jié)婚呢?”
蘭湘婷說:“跟你?那你家里那一位怎么辦?”
南柯說:“我不是說過了,我已經(jīng)離婚了。”
蘭湘婷說:“你沒有說過。”
南柯說:“你沒有問過。我以為你是知道的。”
蘭湘婷說:“那你女兒也不會同意的。”
南柯說:“女兒?你怎么知道的?這說明你還是知道我的事的。這是我的事,她是不會干涉我的。”
蘭湘婷說:“跟了你,我也許就此衣食無憂了,但我這一生也就這樣定了。我現(xiàn)在還不想這樣,我想再往前走一走、看一看。”
南柯說:“看世界?”他沉吟了一下,“我能理解。人年輕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想法的。”
南柯想,如果她愿意,我真的會娶她為妻嗎?他覺得,他現(xiàn)在盡管很喜歡她,甚至多少也有些迷她,但她真是合適的婚姻人選嗎?他覺得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他跟蘭湘婷提到婚姻問題,其實是想試探一下她在這方面的想法和態(tài)度。蘭湘婷對跟他結(jié)婚的態(tài)度,看來并沒有完全堵死,是留有余地的,但她說的話也很真實,很有道理:她還想再走一走、看一看。她并不想就此定下她的終身。
南柯想,是呀,現(xiàn)在說這樣的話當然為時過早,她需要再走一走、看一看,她是看世界,而我也需要再向前走一走、看一看,看她是否真的適合我。但無論如何,處個朋友,總是可以的。
南柯說:“我想,我們至少會成為好朋友的。”
蘭湘婷說:“我也希望這樣,我想和你做長久的朋友。”她又問了一句,“你能保持那么久嗎?”
南柯說:“如果你是一個有情義的人,我想我一定會的。”
蘭湘婷說:“男人的激情往往是很短的。”
南柯看看她,想不到她會說出這么滄桑的話。
兩個人說著話,不覺天已微微亮了。
南柯說:“睡一會兒吧,你明天還要上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