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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隆中對策(6)

黃月英為他勒住帶鉤:“小半個時辰,我說你尚在屋中熟睡,且去叫你一叫,他倒是好心,說不必驚擾,他自在廊下靜候,我想著總太失禮,所以才來叫醒你。”

一身衣服穿好,黃月英又遞了熱手巾給他擦臉,一股熱流從皮膚傳入神經(jīng)血液,霎時,還有些渾濁的意識清醒起來,諸葛亮一丟手巾,抬步就要朝門外走。

“別急!”黃月英叫道。

“怎么?”諸葛亮的一只腳踏在門外,衣袖卻被妻子拉住。

黃月英捧了銅盛過來,繚繚熱氣氤氳著她的微笑:“先飲這一盛麥粥,你胃里空,待會兒一定和劉將軍有長話要說,如何撐持得住!”

諸葛亮聽言,端住銅盛,仰頭咕嘟喝了個干凈,因心里著急,連味道甜咸也沒嘗出來,剛一放下,又見黃月英端來一盛清水給他漱口。

妻子心細(xì)如發(fā),諸葛亮一陣感慨,那溫?zé)岬那逅诳谥校瓜袷秋嬒铝烁拭郏诖烬X間回味不去。

他輕輕一抱妻子的雙肩,轉(zhuǎn)過背,朝著明耀的陽光走去。

黃月英倚門矚望,微笑漸漸被撲面的風(fēng)吹走了,起了一聲長嘆。

沿著繞廬的回廊,迎面是和煦的春風(fēng),點(diǎn)點(diǎn)光芒簌簌地落得滿身愜意。腳步是輕緩的,也是緊張的,此刻的心情,便像那要掙脫繭蛹的蛾,有半分的掙扎,和半分的期頤。

諸葛亮從后堂穿廊進(jìn)入前廳,輕輕掀開了竹簾。

撲入眼的是一抹絳紅,像是一團(tuán)熊熊燃燒的烈火,剛萃取了太陽的色澤,借了風(fēng)力呼嘯飛奔。

劉備靜靜地立在廊下,虔誠得像個求教老師的學(xué)生,因在陽光里站得久了,臉上沁出密密汗珠,他身后一左一右歪斜著關(guān)羽和張飛,這兩人已是滿臉的不耐煩。

“這村夫若是還不起床,我去屋后放把火!”張飛粗聲粗氣地吼叫。

關(guān)羽雖沒說去放火,但眼睛里早已是烈火燎原,水了一張臉杵在一棵梅樹下,手指狠命地去摳那樹皮,殘破的樹皮在腳邊落了一地。

兩兄弟的厭煩沒有讓諸葛亮生氣,反而讓他想笑,他把目光從他們身上收回,重新挪給劉備。

“將軍久等了!”他在簾下輕輕地說。

劉備抬起頭,眼前有一束絢麗的光芒,讓他剎那看不清諸葛亮的模樣,只有被陽光修飾的剪影,仿佛映在水里的一彎月亮。

慢慢地,影子移動,他看見了一襲白衣,一方葛巾,一彎笑靨。

這是一張很年輕的臉,劉備原來以為諸葛亮定是年屆中年,他沒有想到諸葛亮居然這么年輕,眉目飛揚(yáng)間甚至還未脫去少年人的輕昂。

他再次很認(rèn)真地端詳諸葛亮,這個年輕人清爽軒昂,眉目清湛如湖水,微瘦的臉上浮著似乎大病初愈的酡紅,盡管略帶了氣力不足的衰弱,整個人卻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一般,一筆一鉤都恰到好處。

他恭恭敬敬地躬身下拜:“備久聞先生盛名,幾番叨擾不曾謀面,今日幸賴天佑得見。備雖愚魯,也憂懷國事,愿向先生咨以天下之事,望先生不吝賜教!”

“將軍請屋里說話!”諸葛亮微笑道,笑容很純粹,像陽光下的溪水般干凈,纖塵不染。

劉備揣著一分學(xué)生見老師的忐忑心情,一分對這個年輕人是否真有實(shí)才的隱秘懷疑,一分今日之后會不會有所改變的焦慮,跟著諸葛亮進(jìn)屋,心里還是百種思慮千種情緒。他悄悄在大腿上揪了一把,疼痛讓他暫時收住了心不在焉。

“水鏡先生、徐元直兩番向備舉薦先生,可知先生為當(dāng)世大才,備造訪隆中,蒙先生不嫌叨擾,咨備以善言!”他真誠地說。

諸葛亮一笑:“水鏡先生和元直過譽(yù)了,亮乃隆中山野,疏陋寡聞,將軍不以亮鄙陋,三次造訪,亮心有慚悔,望將軍見諒!”

劉備忽地發(fā)覺諸葛亮的聲音很熟悉,像是哪里聽見過,可他在記憶的深處挖下去搜尋許久,仍然想不起那朦朧的往事。

真熟悉,仿佛曾經(jīng)窺見的一池水,水聲悄然而令人沉醉,只是世事龐雜,讓他遺忘了這種干凈的所在。

他壓住雜亂的念頭,說道:“先生為隱世賢才,備只三顧而得見先生之面,已是上蒼垂憐,備知先生腹中經(jīng)綸,可振長策。備為社稷憂恚,因之,不辭辛苦,求教先生!”

諸葛亮平靜地望著劉備:“將軍欲有何求?”

諸葛亮的開門見山讓劉備生出好感,諸葛亮不說臺面上沒用的虛話,他覺得這個年輕人非常實(shí)際,頓時沒有了顧忌,他坦誠地說:“一求定基業(yè)之謀,二求安天下之策!”

諸葛亮緩緩地說:“自董卓以來,天下豪杰并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shù),而數(shù)年征戰(zhàn)不休,豪杰互為兼并吞沒,各方勢力或沒或滋,天下割據(jù)漸歸幾家所有。”

他輕抬手一比:“曹操比于袁紹,則名微而眾寡。然曹操遂能克袁紹,以弱為強(qiáng)者,非唯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曹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日漸壯大,北方不日將一統(tǒng)于曹。”

他望著劉備,一字字說:“此誠不可與爭鋒!”

“北方局勢已定,猶剩南方諸強(qiáng)林立,江東孫權(quán),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以為援而不可圖也。”諸葛亮放緩音調(diào),讓每個字都咬得格外清晰。

劉備頻頻點(diǎn)頭,那最初的忐忑感覺一掃而空,諸葛亮的每個字都似在幫他推開一扇沉重的門。

“荊州,”諸葛亮重重地吐出這兩個字,“北據(jù)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將軍,”他略一停,“將軍其有意乎?”

劉備被問得一怔,那扇緩慢推開的沉重的門外透進(jìn)一束陽光,瞬間照在他干涸的心田,埋了很久的種子似乎立刻要破土發(fā)芽。

諸葛亮并沒有等他回答,繼續(xù)說:“江南之地,東為孫吳,中有荊州,西則為益州,而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yè)。劉璋暗弱,不擅治國,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兼之張魯在北,掣肘間禍亂迭生。而漢中千里,南據(jù)蜀地,北臨三輔,俯瞰關(guān)東,將軍誠可以謀此兩地乎?”

益州,漢中!劉備激動地立起身體,他張大了口,聲音沒有發(fā)出,一股燥熱在血液里沖撞。

那一扇門開得更大了,種子即將掙脫最后一層束縛!

“將軍乃帝室之胄,信義著于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jié)好孫權(quán),內(nèi)修政理,若天下有變,”諸葛亮一口氣不停地說完,卻在這里稍稍停頓,清澈的眼睛里燃燒著明亮的火焰,又放緩了語氣,而字音鏗鏘有力,“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yè)可成,漢室可興矣!”

劉備立了起來,他盯著諸葛亮,沒有說一句話,全身微微顫抖。

沉重的門洞開了,陽光毫不吝嗇地當(dāng)頭照下,種子沖出了土地的束縛,從許多年的壓抑中鉆出來,迎著溫暖的陽光,發(fā)出了第一顆新芽。

他猛地給諸葛亮伏地一拜:“備碌碌數(shù)十年,至今日遇先生,才得開啟茅塞,先生以天下謀略賜備,備愚鈍無知,卻賴先生指點(diǎn)迷津,榮幸之至!”他聲音發(fā)抖,吐出的字打著飄,卻飽含著充沛的情緒。

諸葛亮伸手去扶他:“將軍何須大禮,亮呈陋見,將軍喜納,實(shí)乃亮之幸!”

劉備抬起身體,他凝視著諸葛亮,喜悅、興奮、渴望、感佩交織在血液里,他期期地說:“備再求先生!”

諸葛亮燦然笑道:“將軍請講!”

劉備壓抑著那涌動的渴望,忐忑地說:“先生身負(fù)不世才干,可愿隨備出山,踐行隆中之謀,興漢室,安天下!”

諸葛亮沒有說話,臉上是琢磨不透的微笑。

劉備緊張得滿臉是汗,一顆心七上八下,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依著他一向的脾氣,他哪有這彎彎拐拐的繁禮,可就可,不可則散,管得他世事蒼茫,任我天高地遠(yuǎn),自行自事。可今天面對諸葛亮,他卻生平第一次有了惶恐的感覺,仿佛是面對一件絕世珍寶,不可褻瀆,不可強(qiáng)求。

諸葛亮要是不答應(yīng)自己該怎么辦呢?劉備擔(dān)憂地閃過這個念頭,旋而又死命地壓下去,他真害怕最終是這個結(jié)果,倒寧愿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隆中,沒有見過諸葛亮。

諸葛亮靜靜一笑,順手取下案上的一冊書,手指在書上輕輕滑動。

“亮平生自負(fù),好把自己比作管仲、樂毅,友人嘗以此訕笑。”他笑著一嘆。

劉備糊涂了,諸葛亮不回答他的問題,卻和他談起春秋故事,到底是顧左右而言他,還是另有深意呢?

諸葛亮看著劉備:“管仲襄助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擘劃國策,成就齊國不世霸業(yè)!”他把那竹簡推到劉備面前。

劉備莫名地一看,原來是《左傳·莊公九年》,他快速地掃了一眼,說的是齊桓公繼位,受鮑叔牙之諫,拜管仲為相,書眉上有一行小字,想來是諸葛亮的批注:“桓公有管仲,亦管仲有桓公乎,賢才明主本為一體,君日象而臣月象,日月共輝,光被天下。吾若效管仲,奈桓公何在?”

劉備模模糊糊地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抬頭一瞧諸葛亮,那深邃目光中的微笑如水漫開,水中蘊(yùn)含的情緒有信任,有堅持,有肯定,剎那間,他全都明白了,激動地呼道:“先生……”

諸葛亮正了衣冠,雙手合攏,隆重地拜了下去:“亮平生魯鈍,也曾心系黎元,憂懷社稷,數(shù)年逡巡,終得遇將軍,愿效將軍麾下,以半生所學(xué)傾囊相效!”

劉備幾乎是跳著奔到諸葛亮面前,他用一雙手扶起諸葛亮,一種想要流淚的沖動襲擊了他,可他并沒有哭,卻是看著諸葛亮笑出了聲。

夜幕下沉,隆中起了風(fēng),寥廓的天空星星很少,吝嗇地露出兩三點(diǎn),也不明亮,想是要下雨了。

屋里點(diǎn)了燈,燈光漫溢,流淌在案上的杯盤碗碟里,盈盈地泛著潤澤的色調(diào)。

張飛從碗里撈出半只醬鴨,一口撕下一條腿,嚼得山崩地裂,順嘴一吐,鴨骨頭飛得滿地滾,也不管不顧,他雖大口朵頤,還是連連抱怨:“不夠肥!”

他一張口,一根骨頭飛出去,剛好掉進(jìn)劉備的碗里,那碗里還剩有半碗豆粥,劉備伸筷子把骨頭撈出去,捧著那粥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本想把張飛罵一頓,奈何是在別人家做客,不好隨意造次,再看關(guān)羽,雖沒有張飛的粗魯顢頇,稍帶了一二分的做客禮儀,但也毫不矜持,早已扒拉下去七八碗飯,端著那只還有點(diǎn)殘羹的碗,正脧著目光到處找飯。

劉備哭笑不得,他覺得自己帶來了兩個強(qiáng)盜,哪里是訪求賢才,分明是餓了半年的難民沖進(jìn)別人家打劫,還嫌別人招待不周到。

他隱隱地?fù)?dān)心諸葛亮?xí)娤樱f了目光去打量,卻沒有發(fā)現(xiàn)諸葛亮流露一絲一毫的厭煩,諸葛亮正在喝粥,他吃飯很專心,仿佛把那米飯當(dāng)作了一件必須完成不可的事,非得用認(rèn)真翔實(shí)的態(tài)度對待不可。而且特別惜糧,每一粒米都拾起入口,一碗飯吃畢,碗里干干凈凈,锃亮得像從沒用過。

并且最讓他困惑的是,諸葛亮吃飯也在想問題,微鎖的眉頭,緊繃的額頭,似乎他吃下去的不是米,而是一個又一個難題。

也許是感覺到劉備在觀察自己,諸葛亮對他略笑了笑,沒有羞赧,沒有難堪,平靜如水。

劉備倒不好意思了,不知怎的,他對這個年輕人油然生出了絲絲的好奇,也許只有歷經(jīng)磨難的人才會知道農(nóng)耕辛勞,不會隨意浪費(fèi)糧食,諸葛亮一定曾經(jīng)有過艱難的日子,在他波瀾不驚的面孔下應(yīng)該隱藏著旁人少知的辛酸往事。

“餓!”張飛擦著滿嘴的油,不滿地嚷嚷。

劉備指著那滿地的鴨骨頭,斥道:“你還餓?”

張飛哭喪著臉:“才半只鴨,還不夠我填牙縫呢!”

劉備無奈,把自己面前的一盤蔥白蘿卜和一盤麻餅推給他:“還有這兩盤菜,你都吃了吧!”

張飛瞧了一眼:“太素了,吃下去,嘴里要淡出鳥來了!”

劉備低聲訓(xùn)道:“餓就忍著,這是在做客,回新野我給你買烤豬頭!”

“既是張將軍饑餓,亮再讓內(nèi)子做幾樣肉食吧。”諸葛亮笑道。

劉備歉意地一笑:“太麻煩了,他就是這壞脾氣,一味瞎嚷嚷,不用理他!”

張飛委屈地說:“為什么不理我,我餓就堂堂正正地說出來,大丈夫膳食,當(dāng)如風(fēng)卷殘云,又不是娘們,吞口粥也細(xì)嚼慢咽……”他話里有話,眼睛挑得高高的,目光卻壓得低低的。

“好了!”劉備大聲喝斷,忽想起這是在諸葛亮家,大聲叫喚太不禮貌,忙壓了嗓門下去。

“兇煞人了……”張飛嘀咕。

“張翼德,你忍忍吧,我……”劉備幾乎要爆粗口了,瞥眼看見諸葛亮,把后面的粗話全吞了個結(jié)實(shí)。

諸葛亮輕輕一笑,起身離席,推了門走出去。

見諸葛亮出門,劉備立刻罵道:“你們兩個混賬給我聽好,還嫌不夠丟人么,既是做客便要拿出做客的體面,別再亂生事端、提要求、講條件,否則,老子饒不了你們!”

張飛挑起眼睛看屋頂:“大哥如今也忸怩了,你從前可不這樣,不就吃頓飯嘛,也得講體面!”

劉備在食案底下踹了張飛一腳:“孔明是我千辛萬苦請出的不世大才,容不得你們胡亂褻瀆,你們給我尊重些,別讓人家笑話!”

張飛不屑一顧:“誰敢笑話我?我瞧這條龍也就花架子搭得好看,腹中實(shí)無真才,十足一個草包,也就大哥拿他當(dāng)寶貝,我瞧他不出半年,必定原形畢露!”

門輕輕打開,諸葛亮走了進(jìn)來,手里端著一個大托盤,盤上重疊著五六碗缽,內(nèi)中盡裝著醬鴨姜雞炙腩一類的肉食,他將盤中的肉食分別放在關(guān)羽和張飛面前,再把其中最大的一缽端給劉備。

張飛正在喋喋不休地說諸葛亮壞話,沒想到諸葛亮忽然進(jìn)來了,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埋著頭吃飯掩飾。

劉備又難堪又感動:“真是麻煩了!”

諸葛亮靜靜地說:“客氣了。”

劉備回頭,張飛正在啃鴨腿,關(guān)羽一直沉默著。此刻雖然無言,可他能看出他們眼底的不服氣,他們怎么能理解自己聽見天下三分大策時那種油然的澎湃激情,他一生閱人無數(shù),什么賢不肖之流分辨不清,他相信自己的眼力,相信諸葛亮是曠世奇才,相信諸葛亮?xí)o他潦倒半生的窘困帶來嶄新而巨大的變化。

這種相信,從他認(rèn)識諸葛亮的第一天開始,一直延續(xù)到他去世的那一天。

夜深的時候飄起了春雨,滴滴答答輕柔得仿佛沉睡中的呼吸,綿長而不可斷絕,又悄然而恍惚不清。

劉備躺在床上輾轉(zhuǎn)不眠,隔著窗戶聽見雨滴絲絲掉落的聲音,一陣風(fēng)來,一陣嘆息,還有隱約的琴聲在夜晚的靜謐里彌漫。

隆中的夜晚真安靜,連山野間的喁喁私語也能聽見,還有細(xì)雨敲窗的聲音久久地在耳際盤桓。他睜著眼睛在黑暗中嘆氣,翻來覆去,被子蹬了蓋,蓋了蹬,身上燥熱難安,汗一層層密密地透出來。

他實(shí)在睡不著,只好披衣下床,摸索著把床頭的燭臺點(diǎn)亮,慢慢看清了這間房。

這也許是諸葛亮的書房,四角摞著高高的竹簡,一冊冊重疊得整整齊齊。壁上垂著一方立軸,有隱約的字如水緩流,他舉著燭臺走過去,原來是:所為善者不虧心。

筆力蒼勁舒展,流暢無窒,一定是諸葛亮的字。劉備盯著那字看了許久,仿佛把每個字都刻在心里記熟了,才慢慢挪開步子。

燭光緩緩地從掌心流淌出去,他借著光芒的照耀一步步走到門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推門走了出去。

細(xì)雨橫斜,紛紛撲在他身上,一粒粒的水珠結(jié)在衣衫上,閃著淡淡的銀光。

微雨飛舞的夜色中,舒緩的琴聲在空氣里漂浮,音符黏在每一滴雨中,仿佛每走一步,身上都落了音符。

樂曲哀哀切切,卻沒有歇斯底里的瘋狂,只是縈繞不去的憂傷,和這春雨一般,細(xì)軟綿長,像是永遠(yuǎn)沒有盡頭。

劉備停了步子,燈光晃晃地照出了一片雨水朦朧的凄惶。

在長廊的盡頭,一架古琴后,是素衣縞巾的諸葛亮,指尖在琴弦間輕撥,猶如撫弄著一川流水。劉備手中的燈光暈亮了他的眼睛,他緩緩地罷了手,琴音依舊隨著雨滴聲飄落。

“你還不睡么?”劉備小聲地問。

諸葛亮靜靜地笑著:“亮亦同此一問。”

劉備啞然失笑,持了燈緩步走來,燭臺輕輕一放,他在諸葛亮對面就地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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