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唐鬼跡:民間傳說(4)
- 唐朝詭事錄2:長安鬼跡
- 魏風華
- 5067字
- 2014-08-01 13:00:07
故事中的郜澄中了真正的“鬼計”。還好,“鬼計”來自素不相識者。不過,身邊已做新死鬼的朋友害自己的事也不是沒有,太原人董觀就遇到過。
董觀擅長陰陽占卜之術,在憲宗元和年間跟朋友僧人靈習一起到南方旅行。
這次漫游時間很長,靈習在路上去世了,董觀一個人返還山西。敬宗寶歷年間,董觀再次出游,來到晉地泥陽龍興寺。這座寺院在唐時非常宏偉,藏經千卷,深深吸引了董觀,于是董觀駐于寺中。
寺院東堂下的北屋空著,但上著鎖。董觀想住在這里。
寺僧解釋說,此屋百年來一直沒人敢住,因為住的人或病或死,可謂兇室。
董觀認為自己懂些方術,年富力強,力爭而住。
過了幾天,并無兇險之事發生。董觀就放下心來。但十多天后的一個晚上,還是出事了。
董觀剛躺下,就聽到有動靜,十多個有著西域胡人面孔的家伙帶著樂器、酒食出現在屋子里,列坐夜宴,旁若無人。連續幾個晚上都是這樣。董觀開始有些擔心,但并沒告知寺僧。
這一天,董觀讀完經文,天色已暗,疲倦的他早早躺下。還沒睡熟,恍惚中,就感覺有一人站在床前。董觀慢慢睜開眼,覺得此人很面熟。仔細一看,正是已死去的好友靈習。
董觀大驚:“你怎么來了?”
靈習詭秘一笑:“因為老兄陽壽將盡,我來相候啊。”隨即伸手把董觀拉起來。
出門時,董觀下意識地一回頭,發現自己的身體還躺在床上。董觀知道魂魄已被鬼所攝,于是嘆息:“我家離這兒很遠,如果死在這里,誰為我下葬?”
“此言差矣!”靈習說,“有什么可使你如此憂慮?我聽說,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有精魄在,有精魄在,所以四肢能活動,耳目善視聽。精魄一旦離身,四肢耳目也就不靈了,即被稱為‘死’。既然你的精魄已跟我走了,床上那六尺之軀還有什么可牽掛的?”
他們聊著陰陽兩界的事,出城而去了。
夜里關卡甚嚴,但兵士似乎看不到他們。出了泥陽,一路向西,不知走了多遠,董觀發現:“其地多草,茸密紅碧,如毳毯狀。行十余里,一水廣不數尺,流而西南。”董觀便問靈習,靈習回答說:“這便是俗世中所說的奈河了。它的源頭便是地府了。”董觀看看那水,“皆血,而腥穢不可近。又見岸上有冠帶袴襦凡數百……”董觀打了個寒戰,似乎聞到腥氣,低頭細視其水,顏色鮮紅。驚恐間,他看到岸邊堆著很多衣服。靈習介紹說,那都是死者的衣服。
董觀望見奈河西,草樹間有二城樓,相距一里多地,屋舍相連。
靈習說:“我們一起去那兒,你托生到南城徐家,為次子;我托生到北城侯家,為長子。十年后,我們當相見。”
董觀說:“我聽說人死后,為冥官所捕,查看該人檔案,追其一生之罪,假如沒有大過,才可再次托生人間。我現在剛死,就能托生?”
靈習說:“不是那樣。陰陽無異,如果你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說,鎖鏈會來到自己身上嗎?假如事情不辦妥了,我會帶你來這里嗎?一個道理,還是相信我吧!”說罷,靈習牽起董觀的手,欲一起渡河。
剛要下水,水面突然分開一丈多寬,董觀就感到手被人抓住,一回頭,是個獅身人頭的家伙,面無表情地說:“你要去哪兒?”
董觀說:“南城。”
那家伙說:“我叫你在龍興寺閱讀經文,你怎么來這里了?快回去,此地不可久留。”說著拉起董觀往回走。這時,董觀回頭發現靈習已不見。
董觀終于脫離了險境。
此后,他苦讀經文,寒暑無怠。后至武宗會昌年間,滅佛行動開始,天下佛寺多被拆毀,董觀也失去了修行場所,于是他輾轉去了長安,為王公貴族占卜過活,生意倒還不錯,最后被推薦做了山東沂州臨沂縣縣尉。
故事中的靈習顯然想害董觀。這一點令人戰栗。或者說,他太過于想念自己的故友了。但對生者來說,這種想念是殘酷的。《宣室志》中還有一個類似的故事,只不過不是出于思念。
西河郡平遙縣有鄉中小吏張汶,在一天晚上聽到有人敲門,開門后發現門外是自己的哥哥。
張汶很害怕,因為自己的哥哥早已故去。哥哥說死后常思念親友,如今幽冥地府里的官員讓他回來省親。另外,還提到一點--冥官要召見張汶。
張汶說:“冥官召見我?那我不就死了嗎?”
哥哥笑而不語,抓其袍,把張汶拉出家門。
張汶在哥哥的帶領下,走了十多里地,前路已黑,只有車馬奔馳與人哭喊之聲,仔細一聽,哭者正是自己的妻子與兄弟。
張汶自語道:“我聽說人要是死了,可看到自己先前死去的親友,我現在呼喊一聲,看看是不是這樣。”
張汶有個表弟叫武季倫,已死數年,于是張汶在幽暗中大喊:“武季倫何在?”
話音未落,黑暗中就伸過一個腦袋:“我在這兒呢,表哥。”
張汶一哆嗦。這時候,聽到黑暗中有人高喊:“平遙縣吏張汶何在?”
他慌忙答應。再看不遠處,有二人一坐一立,坐者前有桌案,上放生死簿,問張汶一生中有幾次大過。
張汶未答。那人叫立者查找張汶在幽冥的底檔,立者說:“張汶沒死,當遣回。”
坐者怒道:“既然沒死,為什么招來?”
立者道:“張汶之兄在幽冥已久,為我們做事,因嫌勞累,曾上奏要以其弟代替自己的差事,但我們沒答應,他于是私自把弟弟帶入幽冥。”
坐者怒斥其兄擅自行動,不遵法令,叫手下將其打入監獄,而將張汶送歸。
上面的故事中,主人公因不同原因被誘至幽冥,與他們相比,下面這位就更倒霉了。
河南浚儀縣有士人姓王,其妻下葬,女婿裴郎參加,但后來竟然失蹤了。裴家認為兒子為王家謀害,一紙訴狀告到縣衙。王氏呼冤,縣令明察,發現其確無殺人動機,于是動員大家思索裴郎到底有可能去哪兒,他最后一次出現又是在什么場合。直到這個時候,王家才懷疑裴郎有可能被埋在了棺材里,因為他在送葬那天喝多了。
挖出棺材后,果見氣息奄奄的裴郎。經過幾日精心照料,他才漸漸恢復了神志。
原來,在其岳母下葬那天,裴郎貪杯喝醉了,后來就失去知覺。
酒醒后,感覺憋悶得慌,睜眼一看,發現自己和死人一起躺在棺材里。當時,他害怕極了,定睛再看,感覺有很多人從眼前走過,他們身形縹緲,身后松柏成蔭。
這一切是幻象嗎?他不禁自問。
那些人都是王家先死之人,老少都有。看到他后,一個人說:“為什么不殺了此生人?”
這時幸虧裴郎的岳母大人站出來道:“我女兒還小,要依仗著他生活,為什么要殺掉他?”在岳母的百般爭求下,他才活得一命。
接著,他們擺下宴席,又吃又喝又跳舞。過了一會兒,聽到一個聲音說:“請裴郎來參加。”
裴郎心中一緊:“難道我也是新死鬼了嗎?”女婢們臂挽著臂,圍著他踏歌而舞:“柏堂新成樂未央,回來回去繞裴郎。”其中一名女婢,說自己叫秾華。她的模樣十分美麗,但卻用蠟燭燒他的鼻子,這是在叫他起身與他們一起舞蹈的意思嗎?裴郎疼痛難忍,她卻哈哈大笑。無奈之下,他只好起身相拜,于是,那個叫秾華的女子就拉著他加入她們的舞蹈。
那是令人恐怖的舞蹈,我們無法想象裴郎竟然在跟一群死鬼跳舞。
跳餓了,他問她們有什么可以充饑,一鬼于瓶中摸出些食物,他實在饑餓難忍,便吃了一口,冰涼如水。就這樣,他在棺材里待了好幾天,直到現在,陰間的景象依然歷歷在目……
旅途遇鬼
唐朝苦旅,荒寒無依,所遇之事,亦多不測。
卻說唐朝一日,京兆少尹即長安副市長張昶死于東郊別墅,后葬于十里之外的浐水。張昶死時,其女在身邊;死后,其女立即派人將消息報送給丈夫商順。此時,原籍江蘇丹陽的商順正在長安參加考試。
商順得到消息,便隨報信仆人前往岳父的別墅。
但是,途中因仆人飲酒致醉,剛出長安不久,商順就跟仆人走散了。
商順初來長安,對周圍地理很陌生,見跟仆人走散,就想回城,等轉天再走,可到城下后,發現城門已閉,沒辦法,只好獨自前往。
時值冬日,天已漸昏,雨雪又起。在呼嘯的北風中,商順騎驢而行,很快就迷路了。商順堅信“老驢識途”,又走了十多里。這時候,天已完全暗下來了,前面杳無莊園的影子,商順“轉入深草,苦寒甚戰”,心里的恐懼之感漸濃。
行了不知多遠,望見前面有一山澗,澗旁似有燈火,商順內心又重新燃起求生的欲望。
商順迎著風雪艱難前行,終于來到山澗前,只見茅屋數間。他下驢叩門,意欲借宿。但是,敲了多下,里面都無人應答,正心灰意冷之時,傳出一個聲音:“何人?”
“我乃遠方行客,迷路于此,天雪甚寒,故欲求宿。”
“夜暗,雨雪如此,知君是何人?且所居狹陋,不堪止宿。”意思是,天已暗,雨雪交加,誰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況且居所狹小簡陋,沒法留宿!這話確實有道理,在這樣的風雪夜,誰會給一個陌生人開門呢?萬一是強盜怎么辦?
商順沒辦法,只好問張昶的別墅離這里還有多遠,又該怎么走。里面的人告訴他,往西南方向走,四五里即可至。話音剛落,茅屋中昏暗的燈火徹底熄滅了。
商順只好繼續前行,往西南走了十多里地,還是沒發現岳父的別墅。此時雨雪更大,他周身已凍僵,遠望無邊的黑暗,認為自己此夜必死。想到這兒,商順反而平靜下來,下驢入林,倚樹而坐。
但商順最后沒死。在一奇異鬼火的引導下,他找到了別墅。
《廣異記》里的這個故事的動人之處,不在于主人公最后找到了別墅,而在于所營造的荒寒氛圍。故事中,澗旁茅屋的出現是個關鍵點。本來以為茅屋的出現是靈異事件發生的轉折,可結果卻并不是這樣。盡管如此,這個情節的設置仍有些懸念的意味:茅屋里的人與商順一問一答,但始終未露面。
由于旅途中充滿未知,所以煙樹蒼茫的天地間,盡是詭異之事上演的好地方。
下面這則故事同樣發生在旅途中,較之于商順的遭遇,在詭異之外,更多地還帶了點喜劇色彩。
唐德宗貞元年間,蘇州有進士名叫李赤。史上真有其人,他是個狂熱的詩人,做夢都想出名,每每以李白自比,后來干脆把名字改為與“白”相對的“赤”。為了出名,他將自己的詩混入李白詩集,以求引起人們的注意。比如這首《姑熟溪》,由于李赤當年做了手腳,直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該詩到底是李白寫的還是李赤寫的:“愛此溪水閑,乘流興無極。擊楫怕鷗驚,垂竿待魚食。波翻曉霞影,岸疊春山色。何處浣紗人,紅顏未相識。”
后來編《全唐詩》,收李赤作品十首,隨便選三首看看:
《天門山》:“迥出江水上,雙峰自相對。岸映松色寒,石分浪花碎。參差遠天際,縹緲晴霞外。”
《謝公宅》:“青山日將暝,寂寞謝公宅。竹里無人聲,池中虛月白。荒庭衰草遍,廢井蒼苔積。唯有清風聞,時時起泉石。”
《丹陽湖》:“湖與元氣通,風波浩難止。天外賈客歸,云間片帆起。龜游蓮葉上,鳥宿蘆花里。少女棹舟歸,歌聲逐流水。”
單篇看,倒也稱得上清幽飄然,可如果把幾首詩放在一起,就無甚特色了。
只說一日,李赤與友人趙敏之游于東南,一路上與趙狂聊詩歌,問他自己是不是超過了李白。每到臨水登山時,李赤更是大聲朗誦自己的詩,最后搞得趙敏之沒辦法,只得說:“你的詩歌比李白強十倍!”
這一天,他們來到浙江衢州的信安,離縣城還有三十里,可是天色已晚,不能再繼續趕路,他們便夜宿驛站。
到了半夜,正在李赤、趙敏之呼呼大睡時,庭院中突然閃現出一個長發及腰的白衣女人。
與此同時,睡夢中的李赤仿佛被什么猛地拽了一下,迷迷糊糊地下了床,來到院子里,向那女人行禮。再后來,二人不知道說了些什么,李赤返回屋,打開書篋,拿出紙筆,給父母寫了封信。
信寫得很長,每句話的意思,都不外乎被郭氏招為婿。寫完后,李赤把信塞進書篋,再次來到庭院,女人又突然出現,隨手抽出身上的長巾,猛勒李赤的脖子。
趙敏之聽到喊聲后,掃視室內四周,沒有見到李赤,于是披著衣服跑出來。
那女人慌忙收起長巾,消失在夜色中。趙敏之從地上拉起李赤,問他怎么跑到院子里來了,李赤一時也說不明白,揉了揉脖子,反而責怪同伴壞其好事。
回到屋后,李赤似乎想起什么,打開書篋,里面竟真的有封書信。
趙敏之問李赤發生了什么,因為他想不明白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剛才在院子里,那個白衣女人拿長巾勒李赤的脖子,而李赤本人竟也雙手抓住長巾的兩頭,幫那女人使勁地勒自己。
轉天,李、趙二人各揣心事,又相伴向南行了一程。至建中這個地方的驛站,已是午后時分,二人住下,但很快,李赤又失蹤了。
趙敏之最后在廁所找到了這位大哥。只見李赤坐在榻上(廁所有榻,古人之習),沒等趙敏之開口,李赤就先發起脾氣:“我正要禮謝對方,又被你攪了!”
趙敏之不明白他說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多日后,李、趙二人漫游到福建某處,當地有人是李赤的舊識,于是設夜宴款待二人。
席間,李赤像往常一樣,問大家是李白的詩好,還是他的詩好。大家嘻嘻哈哈,說他的詩好。李赤大喜,登桌朗誦。酒過三巡,大家都有些醉意了,這時發現似乎少了一個人。如你所想,李赤又失蹤了。
但趙敏之沉著地問主人廁所在哪兒。
果不其然,在廁所里發現了李赤。只不過,這一次,李赤已經變成一具臉色猙獰的死尸。
毫無疑問,李赤被鬼所迷,不是一般的鬼,而是廁鬼。這類鬼,早在六朝時的志怪筆記中就出現了,《甄異錄》記載:“庾亮鎮荊州,亮登廁,忽見廁中一物,如方相,兩眼盡赤,身有光耀,漸漸從土中出……”《幽明錄》亦記載:“阮德如,嘗于廁見一鬼,長丈余,色黑而眼大,著白單衣,平上幘,去之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