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芙伊樹林的戰斗
團里命令三營沿著德芙伊樹林南側建立一條防線,左翼就部署在樹林的東側角落。二營部署的防線跨過樹林一直延伸到了三營的左側。一營在德芙伊樹林以北建立團里的后備線。團指揮所設在一營左側。
我們對分配給二營的區域——缺乏掩體的一條長長的、荒蕪的山脊——很不滿意。這條山脊完全暴露在法國炮兵的射程內,我們更想要三營在樹林里的陣地。
從不久前的經歷來看,我們只有一個辦法減少傷亡——深挖壕溝。
各個連的陣地都已分配完畢,連長們——其中3人是年輕的中尉——都深深地體會到,他們的人必須不知疲倦地挖掘戰壕,而且主體工作必須在午夜前完成。從午夜到天亮之間可以休息幾個小時,但天亮之前必須繼續挖。戰壕要有5.5英尺深。
很快全營官兵就開始努力挖掘壕溝。前一天敵軍猛烈的炮火讓大家都意識到了挖壕溝的重要性,甚至營部的人——包括營長、副官和4名傳令兵——都在駐守前方和右側的八連背后挖了一條20英尺的壕溝。由于地面非常堅硬,小鐵鍬幾乎沒什么用,挖起來很是累人。但我們手頭的鎬很少,所以挖掘進度很慢。官兵們從凌晨5點開始就沒吃過東西,晚上10點半,營長讓我去普雷茨把炊事班帶過來。半夜我帶著郵包和吃的東西回來了。這是戰爭爆發以后我們第一次收到郵包。
經過幾個小時的挖掘,壕溝約有18英寸深,這個深度肯定不足以應付敵軍的炮彈。也就是說,我們在天亮之前還得抓緊繼續挖。但此時此刻,大家都已精疲力竭。將士們首先得吃點東西,然后休息一下。炊事班來了,大家終于吃上了東西,也都拿到了各自的郵件。在狹窄的壕溝里,大家點著蠟燭看幾個星期前從家里寄出來的信。這些信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寄來的,其實我們離開家沒有多長時間——也就幾個星期而已——只是這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情。飯吃完了,我們拿起鎬和鐵鍬繼續干活。營部的人一直挖到凌晨,壕溝有40英寸深。我們的手起了水泡,火辣辣地疼。我們累壞了,在9月初寧靜的清晨很自然地就躺在堅硬的地上睡著了。
沒過多久,全連官兵再次開工!在樹林東側邊緣,四十九野戰炮兵團的一個連在二營和三營的邊界處就位,離前線約30碼遠。
9月8日凌晨很平靜。通過望遠鏡,我們看到在山谷的另一邊,敵軍在267和297高地(倫伯庫爾特西面和西北面)建立了防御陣地。我們用肉眼可以看到左面的友軍,他們是駐守在285高地的一二O步兵團;我們和他們之間約600碼寬的空地安排好了火力覆蓋,一個重機槍排已經在我們所在的位置就位。五連和八連在前線,六連和七連分居左右兩側,與前線呈梯形分布。營長帶我一起檢閱部隊,我們看到大家都很努力,有些地方的壕溝已經有4.5英尺深。
清晨6點,法軍開始向我們開炮。這次的炮火十分猛烈,讓之前幾次都相形見絀。爆炸聲此起彼伏,腳下地動山搖。大多數炸彈使用的是定時引信,炸彈飛到我們頭頂上空就會爆炸。不過有些炸彈使用的是著發引信。我們擠作一團躲在糟糕的戰壕里,幾乎無法抵御彈片的侵襲。激烈的炮火持續達數小時之久。其中一枚炮彈落在我們上方的山坡然后滾入我們的戰壕,幸好那是一枚啞彈。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加深戰壕,手頭可用的工具都用上了——鎬、鐵鍬、刀、飯盒,甚至雙手。每當炮彈在附近爆炸,大家就會嚇一跳。大約正午時分,敵人的炮火有所減弱,我們終于有機會派人跑到連隊去。一切秩序井然,法國步兵不見蹤影。幸運的是,敵人的轟炸只造成我們3%的傷亡,比我們擔心的要少得多。但很快敵人的炮火又開始升級,他們手頭的彈藥量真是驚人。我們的炮兵就不一樣了,他們因為缺少彈藥已經啞火大半天了。
整個下午法軍一直在轟炸,不過現在我們的戰壕已經有70英寸深了,有些人還在靠前的戰壕里給自己挖了散兵坑。定時引爆炸彈飛出的彈片不會傷到他們,而在上方有20英寸堅硬泥土的情況下,他們甚至可以防御著發引爆炸彈。
傍晚時分,敵人的炮火猛烈到令人驚恐的程度,他們把手頭的彈藥都投向了我們。敵人的中型火炮在我們的陣地之間掀起濃黑的煙幕。炮彈把山坡翻了個底朝天,空中滿是塵土和石頭。這可能是他們在為步兵攻擊做準備。“讓他們來吧,”我們對自己說。我們等他們一整天了。
就像他們突然開火一樣,法國炮兵突然之間就停火了,但他們沒有派步兵攻擊。于是我們爬出戰壕。我巡視了一下4個連,傷亡人數意想不到地少(全營只有16人);雖然經歷了極度緊張的時刻,但官兵們的士氣相當旺盛。大家在轟炸之前和轟炸過程中的挖掘工作發揮了很大作用。
落日的余暉照亮了戰場。我們在右邊看到四十九野戰炮兵團的兩門炮和幾名傷亡的炮兵。這個排的掩護很糟糕,他們沒辦法發射炮彈。在我們右側樹林里的三營的情況同樣糟糕。樹林里草木叢生,官兵們幾乎無法挖掘戰壕。敵人的炮火很密集,來自側面的炮彈常常把樹炸斷。炸斷的樹枝落下來,對好幾個連造成傷害。
我回到團指揮所聽取命令和領取食物。哈斯上校對三營的重大傷亡非常痛心,三營不得不從樹林里撤出來。二營受命堅守樹林東側的山,在兩翼沒有支援的情況下也要堅守下去。最后,哈斯上校說道:“一二四團將死守陣地。”
等我回到營里,八連的右翼被重新部署到一條從前到后彎曲的前線上。六連的前部沿著德芙伊樹林的東側部署,整個連挖戰壕駐守,其他單位的部隊繼續改善他們的陣地。炊事班在午夜到來前不久過來了,他們還帶來了郵包。各方面的情況與前一天晚上一樣,大家直接在地上休息幾個小時。第二天,法國炮兵的轟炸時間和9月8日一樣。不過我們隱蔽得很深,所以沒受到影響。有時候我們可以和團部保持電話聯系,但炸彈時不時把電話線炸斷。我和五連在一起待了很長時間,跟七連的本特萊中士一起察看敵軍陣地。法國炮兵大都部署在開闊地,甚至他們的步兵也顯得麻痹大意。我準備了一份報告,里面還畫了草圖。通過各營的傳接,我讓人把報告送到團部,順便請求團里把炮兵觀察員派到二營。
一二O步兵團的左翼位于285高地的南坡上,離我們600碼左右,他們路對面的鐵軌沿線就有法軍。法國人的后備軍集中在沃馬里車站以西一英里的通道內。我們可以從左邊的一個土堆上向他們發起側面攻擊,或許還能重創他們。我把這個想法告訴機槍排長,但他表示懷疑,拒絕了我的提議。為了掌握主動權,我親自指揮機槍排。我心里很清楚,要想避免遭受法國炮兵的反攻,我們必須盡快采取行動。幾分鐘后,我們的機槍向聚集在一起的法國后備軍掃射過去,不僅讓對方一片混亂,還給他們制造了大量傷亡。完成任務之后,我們迅速撤離現場,回到可以隱蔽的地方。法國炮兵隨即反攻,但炮彈都落在了沒人的地方。我們沒有遭受損失,但就在我們攻擊敵人的時候,機槍排長向團長投訴說,我隨意掌控指揮權。好在我給團里提供的解釋令人滿意,這件事才不了了之。
當天有幾名炮兵觀察員來到我們所在的地方,我們把法國炮兵的部署情況告訴他們,無奈他們彈藥太少,敵軍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不過我們的重型火炮還是讓倫伯庫爾特的法國炮兵撤走了。
晚上的情況跟前一天一樣。法國炮兵用大量炮彈給我們送上“晚安”的祝福,隨后就是一片死寂。如果我們沒有猜錯的話,法國炮兵應該是退到了后方。
為了增強防御能力,我們繼續深挖戰壕,同時派出幾個小分隊去樹林里砍樹。幸運的是,我們的傷亡人數比前一天少,其中一些傷亡是由于六連遭到側面襲擊造成的。晚上10點炊事班過來,七連的軍士長羅滕·豪斯勒帶了一瓶紅酒和一捆稻草。快到半夜的時候,我在營指揮所附近鋪著稻草躺下了。
評注:三營為靠近樹林南側付出了慘重代價。他們在這個位置遭遇了極其重大的傷亡,不得不在8號夜里撤出來。法軍的炮火給駐扎在樹林及其周邊的隊伍帶來嚴重傷害。這些部隊沒有戰壕提供掩護,很多炮彈原本在平地上炸炸就過去了,但在樹冠間爆炸的效果就大不一樣。樹林的前沿幾乎就是一個死亡陷阱,法國人在那里調整火力也很容易。如今的炮彈引信更加敏感,在類似的情況下將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與此形成對比的是,二營在貧瘠的山上采取的深挖壕溝的策略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盡管敵軍炮火持續了幾小時之久,我們的傷亡人數卻很少。定時引爆的炸彈很討厭,因為很多彈片會直接飛進戰壕。
二營陣地周圍的土地很堅硬,挖掘戰壕的難度很大。為了讓又累又餓的士兵們在9月7日至8日的夜間全力挖溝,各級指揮官需要使出渾身解數作動員,還要身先士卒作表率。
9月7日至9日,法國炮兵消耗了大量的彈藥,但他們擁有充足的補給,因為主要的彈藥倉庫就在他們附近。而在德軍一邊,我們的炮彈不夠用,炮兵因此沒能給步兵提供足夠的支援。
現代的防御組織與1914年大為不同。那時候我們先部署一條前線,其余兵力為第二條線。今天(1937年),一個營的陣地由一條警戒線和一塊主陣地構成,部隊的縱深很大。在一塊寬1100碼、深2200碼的區域里,我們有數十個相互支援的火力點,其中包含步槍、機槍、迫擊炮和反坦克武器。這樣的部署方式會讓敵軍分散火力,因此有利于防御一方集中火力實施打擊。在有火力掩護的情況下,指揮官可以就地實施部隊機動。如果敵軍成功滲透主陣地,防御一方可以采取攻擊性的反制措施。由此,敵軍突破的難度會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