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米粥,醬蘿卜,阿大阿二吃得胖篤篤。”這是鄉俚俗語,用無錫方言說,既順溜又押韻,且把主題表達得恰到好處。
霜降一過,經晝夜不停的緊張脫粒,終于有了收獲。生產隊的稻場上,各家各戶的房前屋旁,一堆堆小山包似的稻谷,在初陽升起時,金燦燦里有了稻谷香。經過一壟壟,一次次的翻曬,便送進了加工場。那一笆斗一笆斗,白花花的新米,晶瑩剔透,米香誘人。
人們在清凌凌的河水里淘米、提水。大清早,夕陽下,河岸兩邊的村莊里,家家戶戶,炊煙裊裊。灶膛里,柴火旺旺;鍋蓋下,米粥噴香,飄滿了整個村莊。稍開些鍋蓋,小火慢煎,新米在翻滾,米水就越稠。停火、蓋鍋、小燜。稍后,一鍋青綠油油,黏黏稠稠,裊裊飄香的新米粥,讓我們會迫不及待。一碗、兩碗、三碗,配上自家制作的甜醬,腌的蘿卜干,直至肚皮撐得鼓鼓的。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食品匱乏,條件清苦,新米粥,對于剛坐月子的年輕媽媽來說,那是不錯的營養粥。家里的老人,會在第一時間,給她盛上滿滿的一碗,加上自制的甜醬或醬蘿卜,那絕對是綠色環保的營養粥。
新米粥,還能替代奶水不夠,無法滿足嬰兒食欲的作用。家中的老人,每天會在剛煎熬好的新米粥里,一勺勺舀出粥湯,放在碗里,稍涼后,邊吹邊小心翼翼地喂。還有用自家的小石磨,牽成米粉,然后調成糊狀,給嬰兒吃,說是吃了不易餓,晚上尿也少,讓孩子他媽能休息好。
剛剛到手的新米,對于鄉下人來說,都是自留地里種的,因而新米上市時,也會給城里的親戚、朋友及時地一一送去,讓他們嘗嘗鮮,也算是一種貴贈佳品。記得鄰家阿婆,一子一女分別在上海、蘇州工作,一到有了新米,他(她)們的子女,每逢節假日,就往鄉下來,說是要去奶奶、外婆家吃新米粥、新米飯,臨走還要或多或少帶上點。阿婆雖說你們吃了還要帶,可總是笑盈盈地把新米一碗碗的往米袋里舀。幾天之后,阿婆會把我叫去,取出信件,讓我把她兒女寫給她的信,讀與她聽,當兒女說這新米燒的粥特香,特好吃時,那種喜歡,盡寫在她的臉上。最后,又讓我代她寫信給子女,除了一般的交代,在外身體注意之類,還有就是說,新米吃完了,再來家里拿。
至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鄉鎮企業與個體戶蓬勃發展,新米,也曾作為一種送禮最自然的物品。為了能讓對方有好感,或能多做點生意,抑或及時簽訂個好合同,那些采購員、個體戶,自行車后的書包架上,綁了一大袋新米,踩著自行車,趕往幾十里外的城鎮,給他們一一送去。一句“都是自家地里長的,家里多著,吃不了也會生米蛀蟲。”這種送法與說法,倒也很自然貼切,少了尷尬,多了親近,因而生意的成功率極高。而接受者一句“鄉下的新米,燒出來的粥,就是好吃”的實在話,倒也增加了幾許親情的成分。
節氣已是“小雪”,新米,在我們江南水鄉還上市不久,我家里既有買的,也有鄉下送來的,但燒出的新米粥,不知是我的味蕾出了問題,還是大環境有了改變,總是吃不出那年少時,滿嘴香糯黏稠的味道與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