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未來形而上學導論(注釋本)
- (德)康德
- 3654字
- 2021-11-08 15:32:22
預先的提醒:論一切形而上學知識的特點
第1節 論形而上學的源泉
如果要把一種知識描述為科學,人們就必須事先能夠精確地規定它不與任何一門別的科學共有的、因而是它所特有的區別之處;否則的話,一切科學的界限就會混淆不清,它們中的任何一門都不能按其本性得到周密的探討。
這種特點可以是客體的不同,或者是知識源泉的不同,或者是知識種類的不同,或者即使不是所有這些不同,也有它們中的一些,這樣,一門可能的科學及其領域的理念,所依據的就是這種特點。
首先,就一種形而上學知識的源泉而言,它的概念就已經說明,這些源泉不可能是經驗性的。因此,形而上學知識的諸般原則(不僅包括它的原理,而且也包括它的基本概念)必然絕不是取自經驗的:因為它不應當是物理學的知識,而應當是物理學之后的知識,也就是說在經驗彼岸的知識。因此,無論是構成真正物理學之源泉的外部經驗,還是構成經驗性心理學之基礎的內部經驗,在它這里都不能作為基礎。所以,它是先天的知識,或者是出自純粹知性和純粹理性的知識。
但是,它在這里與純粹數學還沒有任何區別之處;因此,它必須叫做純粹哲學知識。由于這一表述的意義,我要援引《批判》第712頁以下[B740-741]①;在那里,理性的這兩種應用的區別解釋得很明白,很充分。——關于形而上學知識的源泉,就說到這里。
第2節 論惟一能夠叫做形而上學的知識種類
一、論一般的綜合判斷和分析判斷的區別
形而上學知識必須只包含先天判斷,這是它的源泉的特點要求的。不過,各種判斷無論有一個什么樣的來源,或者無論就其邏輯形式而言是什么樣的,畢竟在內容上有一種區別。由于內容,它們要么純然是解釋性的,對知識的內容沒有任何增添,要么是擴展性的,擴大被給予的知識;前者可以被稱為分析判斷,后者可以被稱為綜合判斷。
分析判斷在謂詞中所說的,無非是在主詞中已經現實地想到的,雖然不是那么清楚,不是那么有意識。如果我說:“一切物體都是有廣延的”,那么,我一點也沒有擴展我關于物體的概念,而僅僅是分析了它,因為在判斷之前,廣延盡管沒有被那個概念明確說出,但已經被它現實地想到了;因此,該判斷是分析的。與此相反,“一些物體是有重量的”這個命題,卻在謂詞中包含著某種在關于物體的一般概念中沒有現實地想到的東西;因此,它擴大了我的知識,因為它給我的概念增添了某種東西,所以,它必須叫做綜合判斷。
二、一切分析判斷的共同原則是矛盾律
一切分析判斷都完全依據矛盾律,而且就其本性而言都是先天知識,無論充當它們材料的概念是不是經驗性的。因為既然一個肯定的分析判斷的謂詞事先已經在主詞的概念中被想到了,所以它被主詞否定就不能沒有矛盾;同樣,它的反面在一個分析但卻否定的判斷中必然被主詞否定,而且也是依據矛盾律。“任何物體都是有廣延的”和“沒有物體是沒有廣延的”這兩個命題就是這樣的。
正是因此之故,一切分析命題也都是先天判斷,即使它們的概念是經驗性的,例如,黃金是一種黃色的金屬;因為為了知道這一點,我在我關于黃金的概念之外并不需要別的經驗,這個概念就包含著:這個物體是黃色的,并且是金屬。正是這構成了我的概念,而我除了分析它之外也不可以做別的事情,用不著在它之外再去找別的什么東西。
三、綜合判斷除矛盾律之外,還需要另一個原則
有一些后天綜合判斷,它們的起源是經驗性的;但是,也有一些肯定是先天的綜合判斷,它們產生自純粹的知性和理性。但是,二者在這一點上是一致的,即它們的產生絕不能僅僅根據分析的原理亦即矛盾律;它們還需要一個完全不同的原則,盡管它們無論從什么原理推導出來的,在任何時候都必須符合矛盾律;因為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違背這一原理,盡管并不是一切都能夠從它推導出來。我要先對綜合判斷進行歸類。
1.經驗判斷在任何時候都是綜合的。把一個分析判斷建立在經驗之上,那是不合情理的,因為我根本不可以超出我的概念去作這種判斷,因而也用不著經驗的見證。一個物體是有廣延的,這是一個先天確定的命題,并不是一個經驗判斷。因為在我進行經驗之前,我在概念中就已經擁有我的判斷的一切條件,我只能按照矛盾律從這個概念中得出謂詞,并由此同時意識到判斷的必然性,這種必然性是經驗永遠不會教給我的。
2.數學判斷全都是綜合的。這一命題盡管是無可爭議地確定的,而且在后果上很重要,但似乎迄今被人類理性的分析家們完全忽視,甚至與他們的所有猜測都截然相反。因為既然人們發現數學家們的推理都是按照矛盾律進行的(這是任何一種無可爭辯的確定性的本性所要求的),所以人們就讓自己相信,種種原理也是從矛盾律得知的;他們在這里大錯特錯了。因為一個綜合命題當然能夠根據矛盾律來認識,但只是以另一個綜合命題為前提條件,從那個命題能夠推論出它來,卻永遠不能就自身而言來認識。
首先必須注意的是:真正的數學命題在任何時候都是先天判斷,而不是經驗性的,因為它們帶有必然性,這種必然性不是從經驗中能夠得出的。但是,如果人們不想同意我這一點,那么好吧,我就把我的命題限制在純粹數學上,純粹數學的概念就已經說明,它所包含的不是經驗性的知識,而純然是純粹的先天知識。
人們一開始就會想到,7+5=12這個命題是一個純然分析的命題,它是按照矛盾律從七與五之和的概念得出的。然而,如果進一步考察,人們就會發現,七與五之和的概念所包含的無非是兩個數字合為一個惟一的數字,由此根本沒有想到這個把二者合而為一的惟一的數字是什么。十二的概念絕不是通過我僅僅想到七和五的那種結合就已經被想到的;而且無論我對自己關于這樣一個可能的和的概念分析多久,我在其中都發現不了十二。人們必須超出這些概念,借助與這兩個概念中的一個概念相應的直觀,例如其五個手指或者(像謝格奈在他的算術中那樣)五個點,這樣把直觀中給出的五的各個單位一個一個地加在七的概念上。因此,人們實際上通過7+5=12這個命題擴展了自己的概念,而且給前一個概念加上了一個在它里面根本沒有想到的新概念;也就是說,算術的命題在任何時候都是綜合的,人們如果選取更大一些的數字,就將更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因為在這種情況下就很清楚,無論我們如何擺弄我們的概念,不借助于直觀,僅僅憑借分析我們的概念,我們將永遠得不到和。
純粹幾何學的任何一個原理同樣都不是分析的。“兩點之間直線是最短的線”,這是一個綜合命題。因為我關于“直”的概念不包含量的任何東西,而是只包含一種質。因此,“最短”的概念完全是附加上去的,而且用任何分析都不能從直線的概念得出。因此,在這里必須借助直觀,惟有憑借直觀,綜合才是可能的。
幾何學家預設的其他一些原理雖然確實是分析的,并且是依據矛盾律的;但是,就像同一的命題一樣,它們只用做方法的鏈條,而不是用做原則;例如a=a,即整體與自身相等,或者(a+b)>a,即整體大于其部分。而且即便是這些命題本身,盡管它們是僅憑概念就有效的,但在數學中也只是由于它們能夠在直觀中被展現出來才被承認的。這里通常使我們相信這樣一些無可置疑的判斷的謂詞已經包含在我們的概念之中、因而判斷是分析判斷的東西,只不過是表述的含混性罷了。也就是說,我們應當把某個謂詞思維到一個被給予的概念上,而且兩個概念已經具有這種必然性。但是,問題并不是我們應當把什么東西思維到被給予的概念上,而是在于我們實際上在該概念中(雖然只是模糊地)思維到什么東西;而且在這里表現出,謂詞雖然是必然地、但卻不是直接地、而是憑借一個必須附加上的直觀而與那個概念相聯系的。
第3節 關于一般地把判斷劃分為分析判斷和綜合判斷的說明
考慮到對人類知性的批判,這一劃分是必不可少的,因而在這種批判中堪稱是典范的;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它在別的什么地方會有一種相當大的用處。而且在這里,我還發現了一向只是在形而上學本身中,而不是在它外面,在一般的純粹理性規律中尋找形而上學判斷的源泉的獨斷論哲學家們之所以忽視這一自身顯而易見的劃分的原因,以及著名的沃爾夫或者步其后塵的思想敏銳的鮑姆嘉登能夠在矛盾律中尋找顯然是綜合命題的充足理由律的證明的原因。與此相反,我在洛克的《人類理解論》中已經發現了對這種劃分的暗示。因為在第4卷第3章第9節以下,在他事先已經談過判斷中表象的不同聯結及其源泉,他把其中一種置于同一性或者矛盾中(分析判斷),把另一種置于表象在一個主體里面的實存中(綜合判斷)之后,他在第10節中承認,我們對后者的知識(先天知識)是很狹窄的,差不多是根本沒有任何知識。不過,在他關于這一類知識所說的話中,很少有確定的東西、被用做規則的東西,以至于如果沒有人(特別是就連休謨也沒有)從中找到理由對這一類命題進行考察,人們也不必大驚小怪。因為諸如此類普遍的、盡管如此又是確定的原則,是不容易從只是模糊地想到它們的其他人那里學到的。人們首先必須通過自己的反思達到這些原則,然后也在別的地方發現它們;人們最初在這別的地方肯定沒有發現它們,因為就連作者本人也不知道,他們自己的說明是以這樣一個理念為基礎的。從來不獨立思考的人們,盡管如此卻具有洞察力,在有人向他們指出之后,在通常已經說過的東西中去窺探一切,畢竟之前沒有人能夠在那里看出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