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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墨子里籍

墨子里籍問題,從清代開始不斷有學者對此展開考證和討論。概括起來,主要有以下幾種說法:一是宋國說;二是魯陽說;三是魯國說;四是滕州說。此外還有齊國說、印度說等。

一 宋國說

宋國說的主要依據之一是古代各種史籍的相關記載。如《史記·孟子荀卿列傳》云:“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為節用,或曰并孔子時,或曰在其后。”司馬遷與墨子相距300年左右,其對墨子的記載只有這寥寥數語,且其前用“蓋”字,可見當時對墨子身世已經難得其詳了。但他的“宋之大夫”四字使很多人將墨子視為宋國人。此后,《漢書·藝文志》《隋書·經籍志》《宋史·藝文志》《通志·藝文略》等承其說,皆曰墨子為宋大夫。而東晉葛洪《神仙傳》、南梁蕭統《昭明文選·長笛賦》更是說墨子為宋人。孫詒讓《墨子間詁》也說:“墨子十五卷,舊本題宋墨翟撰。考漢書藝文志‘墨子七十一篇’,注曰:‘名翟,宋大夫。’隋書經籍志亦曰:‘宋大夫墨翟撰。’”[10]但細究起來,不論是司馬遷還是班固,他們所說的均是墨翟為宋大夫,而沒有說墨翟為宋人。墨子生活時代,飽學之士遠離故土到其他國家入仕做官非常普遍。況且,有很多學者通過對墨子生平事跡的考證,認為他很可能一生都沒有做過官,像梁啟超、方授楚、孫廣德、周長耀、馮成榮等都持這種觀點。因此,不能簡單地將墨翟做過宋國大夫就將其里籍定為宋國。

除了各種史籍中記載之外,還有部分學者將“止楚攻宋”視為墨子為宋國人的證據,認為墨子如果不是宋國人,為什么會冒著生命危險長途跋涉到楚國游說楚王?實際上,這是墨子推行自己“非攻”思想的一個典型表現,與他是不是宋國人無關。因為墨子憑借自己的辯才讓統治者放棄戰爭并非只有這一次,還有勸說魯陽文君放棄攻打鄭國、勸說齊太公停止攻打魯國等。由此可見,“止楚攻宋”只不過是墨子推行兼愛、非攻主張的一個事件而已,不能以此來說明他是宋國人。

不僅如此,《墨子》書中諸多記載也明確證明了墨子不可能是宋國人。《公輸》篇載:“公輸盤為楚造云梯之械,成,將以攻宋。子墨子聞之,起于魯,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見公輸盤。”當宋國將要遭到楚國攻打時,墨子并不在宋國,而是在魯,晝夜兼程走了十日十夜到了楚國,說服楚王和公輸盤放棄了攻打宋國的戰爭。如果墨子是宋國人,應該是從宋國出發,而不是魯。另外,在成功游說楚王放棄戰爭后,墨子在返回的途中經過宋國,“子墨子歸,過宋。天雨,庇其閭中,守閭者不內也”。從這條記載來看,墨子是“過”宋而不是“歸”宋,并且守城的人還不讓他入城,足見墨子并非宋國人。此外,《魯問》篇載:“子墨子仕曹公子于宋,三年而返,睹子墨子。”這條內容同樣證明墨子不在宋國,而是派他的學生前去做官。由此看來,墨子既不可能是宋國人,也不太可能步他學生后塵到宋國去做大夫。

二 魯陽說

魯陽,即今河南省魯山縣,古稱魯、魯縣、魯陽。據郭成智先生考證:“堯之裔孫劉累遷魯縣后,就把原魯山故城邱公城(現魯山縣城西三十里之邱公城遺址)改稱魯陽。經周初、春秋、戰國至秦一直稱魯陽,漢以后稱魯陽縣。”[11]《漢書·郡國志·南陽郡》載:“魯陽有魯山,古魯縣,御龍氏所遷。”關于“魯”,還有“東魯”與“西魯”之別,據劉蔚華先生考證:“周武王克商后,曾進行了一次規模不大的分封,伯禽代周公首先就封于魯山地區,稱魯侯;武王死后,武庚勾結管叔、蔡叔發動叛亂,徐戎淮夷也起而暴亂,經過周公東征、成王踐奄,才平定了叛亂。‘昔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選建明德,以藩屏周’,‘固商奄之民,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皞之墟。’這時稱為魯公。”[12]也就是說,河南魯山是魯國最初的封地,也就是西魯。此外,臺灣學者柏楊在《中國帝王皇后親王公主世系錄》中說:“魯國,共三十七任君,三十七侯,立國八百六十四年。建都:山東曲阜。亡于楚。(在第一任魯公姬伯禽的備注一欄中有‘原都魯山后遷曲阜’的說明)”[13]可見魯山的確曾經做過魯國的都城,再加上這里稱魯的時間要遠早于魯國的出現。所以,《墨子》一書中的“自魯即齊”“起于魯”等所涉及的“魯”,可以是魯國,也可以是魯陽。

最早提出墨子是魯山人的是清代考據大家畢沅,他在《墨子注》中說:“有司馬遷、班固以為翟,宋大夫。葛洪以為宋人者,以公輸篇有為宋守之事。高誘注呂氏春秋,以為魯人則是楚魯陽,漢南陽縣,在魯山之陽。本書多有魯陽文君問答,又亟稱楚四競,非魯衛之魯,不可不察也。”[14]此后,清代學者武億在所編纂的嘉慶《魯山縣志》中云:“魯即魯陽,春秋時屬楚,古人于地名兩字,或單舉一字,是其例也。”《路史·國名記》:“魯,汝之魯山縣,非兗(奄)地。”當然,這些都是從地名方面來考證,一直以來存在著諸多爭議。不過,從《墨子》一書中的相關記載來看,墨子為魯陽人也存在諸多有力的證據。

1.墨子止楚攻宋時“起于魯,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

《公輸》篇載:“公輸盤為楚造云梯之械,成,將以攻宋。子墨子聞之,起于魯,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見公輸盤。”相同的記載還見于《淮南子·修務訓》:“昔者楚欲攻宋,墨子聞而悼之。自魯趨,而十日十夜,足重繭而不休息,裂衣裳裹足,至于郢。見荊王。”[15]《呂氏春秋·愛類》中也有:“公輸般為高云梯,欲以攻宋。墨子聞之,自魯往,裂裳裹足,日夜不休,十日十夜而至于郢。”[16]三處記載都說從“魯”出發,十日十夜到達郢都。從距離上來看,魯國距離郢都有兩千多里之遙,步行十天根本不可能到達。而從魯陽出發,出魯陽關,經方城到南陽再到郢都,距離不到一千里,壯年時期的墨子步行十天完全有可能到達。從這個角度來看,文中的“魯”當是魯陽。

2.“臣北方之鄙人也”與“北方賢圣人”

《呂氏春秋·愛類》中有墨子到楚郢都之后與楚王的對話,第一句是“臣北方之鄙人也,聞大王將攻宋,信有之乎?”其中的鄙人,高誘注曰:“鄙,小也。”楊樹達則認為“鄙當訓野。高說非”。陳奇猷認為:“古者有官爵者為大人,一般人民為小人。鄙野之人當然是小人,則高注不誤。”[17]不難看出,此處的“鄙人”應當指的是邊鄙之人,也就是說墨子自稱北方邊鄙之人,這與《魯問》篇中“魯之南鄙人,有吳慮者”的“南鄙人”一樣,不能簡單視為自我的謙稱。實際上,這句話可以與前文“自魯往,裂裳裹足,日夜不休,十日十夜而至于郢”合在一起進行分析。墨子從魯陽出發,十天十夜到達郢都,其出發地如果在魯陽,一是時間和空間上合理;二是魯陽為楚國北部邊境之地,也正符合“北方之鄙人”這一說法。除此之外,《渚宮舊事》中在魯陽文君勸說楚惠王時稱墨子為“北方賢圣人”,其中的北方當指楚國的北方,而不是楚國之外的整個北方,郭成智先生對此有討論,[18]茲不贅述。綜合這兩條,可以判定墨子為魯陽人。

3.關于“南游使衛”

大多數認為墨子不是魯陽人的學者都會提到《貴義》篇中的“子墨子南游使衛,關中載書甚多”[19]。誠然,這條內容對研究墨子的行跡至關重要。但是,就其含義,我們認為前人的研究存在值得商榷的地方。

就此前的研究來看,大多數研究者將“南游使衛”視為同一件事,即墨子向南出使到衛國。如李漁叔的《墨子今譯今注》將其譯作“墨子南游出使衛國”[20];方授楚在《墨學源流》中對其解釋道:“‘墨子南游使衛’,若自魯陽往衛,當云北游”[21];錢穆在論證墨子為魯人時說“貴義篇有墨子‘北之齊’‘南游使于衛’諸語,同樣是極好的證據”[22]。徐希燕在《墨子姓名里籍年代考》一文中說“又如《墨子·貴義》篇曰:‘墨子南游使衛,’若自魯陽往,當曰北游。以上各點完全否定了墨子出生魯陽這一說法”[23]等。前人的這種解釋乍一看來并無不妥,但細加分析就會發現其中有明顯違背常理之處。

首先,“南游使衛”存在方位上的疑問。就學術界目前的研究成果來看,墨子主要活動區域在魯陽、宋國、魯國等地,其中魯國的位置最靠北。然而,即使我們假定墨子長期生活在魯國,將“南游使衛”解釋為“墨子南游到衛國去”也同樣于理不通。因為在墨子生活的年代,[24]衛國與魯國的位置關系是衛位于魯的西部略偏北方向。[25]這一時期衛國的都城在帝丘(今濮陽),[26]魯國的都城在曲阜,它們的位置關系同樣是前者在后者的西偏北方向。[27]如果墨子是從魯國出使衛國,應該說“西游使衛”,而不是“南游使衛”。清代學者孫詒讓在所著《墨子傳略》中就說:“(墨子)蓋生于魯而仕宋,其生平足跡所及,則嘗北之齊,西使衛,又屢游楚。”[28]可見他已經認識到了“南游使衛”在方位上所存在的問題。如果墨子是從魯陽或宋國出發,則應該是“北游”。因此,無論墨子從魯國還是魯陽、宋國出發,“南游使衛”均存在方位上的錯誤。

其次,“南游使衛”還存在語義上的沖突。因為“游”的意思是“游學”“游歷”等,屬于私人活動,在春秋戰國時期比較常見,很多當時的文化名人如孔子等都曾周游列國,目的是向諸侯國君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張。而“使”的意思是“出使”,是接受派遣的官方活動,通常是代表某個諸侯出使。如果把“南游”和“使衛”視為同一件事,就會在語義上產生沖突,無法分辨這件事到底是私人活動還是官方派遣。

對于“南游使衛”中所存在的方位問題,此前已經有學者進行過推理。如孫以楷先生在《墨子生平考述》中推定墨子的主要活動區域在離泰山很近的齊魯交界地區,并以此認為墨子從該處“南游使衛”成立。[29]但他所依據的三條內容都不具有足夠的說服力,因此無法令人信服。此外,張永義先生認為“衛在魯之西南”,并以此認為“南游使衛”的說法符合當時的實際。[30]遺憾的是,張先生在文中并未提供任何明確的解釋,令人無從得知他的依據。從魯、衛兩國的實際位置來看,認為“衛在魯之西南”明顯與事實不符。

不管此前的學者如何尋找證據進行盡可能合理的解釋,“南游使衛”始終存在方位和語義這兩個無法回避的問題。實際上,前人早就已經注意到“南游使衛”中所存在的問題。

對于“南游使衛”,清代以來不斷有學者進行質疑和解釋。如畢沅在所注《墨子》中解釋道:“北堂書鈔作‘使于衛’”[31];孫詒讓《墨子間詁》注說:“畢云:北堂書鈔作‘使于衛’。”[32]王煥鑣《墨子集詁》注曰“煥鑣案:墨子自謂‘上無君上之事,下無耕農之難’,似無奉命出使之事,‘使’字當從《北堂書鈔》作‘于’”[33];他在《墨子校釋》進一步解釋說:“‘使’當為‘于’字之誤”[34];張純一在《墨子集解》中說:“畢(沅)云:北堂書鈔作‘使于衛’。楊校、孔本書鈔一百一引無使字。純一案無使字是。此文疑本作子墨子南游于衛”[35]等。從前人的這些解釋不難看出,他們都對“南游使衛”這一說法存在疑問。

筆者認為,“南游使衛”這句話本身沒有問題,是后人理解錯誤而導致句讀出現了問題。該句正確的句讀應該是:“子墨子南游,使衛,關中載書甚多。”如果按照這種斷句方法,方位和語義都不存在任何爭議。這種句讀并非筆者一人之見,如程千帆先生就認為“南游”和“使衛”不是同一件事。[36]

我們首先來分析“南游”,就《墨子》一書的記載來看,墨子南游主要有兩次,第一次是《公輸》中所載的“止楚攻宋”;第二次是《貴義》中所載的“南游于楚”。其中,墨子第一次游楚是步行前往,沒有乘車,而且時間緊急,不可能隨身攜帶大量書籍。墨子第二次“南游于楚”的情況就大為不同了。此時的墨子“弟子彌豐”,已經是當時重要學派的代表人物了,所以他能夠“獻書惠王”。對于這件事,《渚宮舊事》載:“墨子至郢,獻書于惠王。王受而讀之,曰:‘良書也。寡人雖不得天下,而樂養賢人,請過。’進曰:‘百種以待官,舍人不足,須天下之賢君。’墨辭曰:‘翟聞賢人進,道不行不受其賞,義不聽不處其朝。今書未用,請遂行矣。’將辭王而歸。王使穆賀以老辭。”[37]從這些記載中可以看出,墨子這次南游,是隨身帶了書籍前往,而且此時墨子已經擁有了一定的經濟實力,所以乘車游楚也符合他的身份。由此,筆者認為這次楚國之行應該就是“南游,使衛”中的這次南行。不過,此時的墨子雖然已經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但他仍是一介平民。這從《貴義》中“子墨子說穆賀,穆賀大說,謂子墨子曰:‘子之言則成善矣,而君王,天下之大王也,毋乃曰‘賤人之所為’而不用乎?”一句就可以看出。因此,此時墨子所進行的還是私人性質的游學,沒有代表國君出使的意思。

相對于南游來說,“使衛”已經帶有明顯的官方性質。在《貴義》中有一段墨子與衛大夫公良桓子的談話,可以視為這次出使的證據之一。就目前已知的記載來看,《史記·孟子荀卿列傳》中有:“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御”[38];《漢書·藝文志》中有“《墨子》七十一篇。”班固注曰:“名翟,為宋大夫”[39],二者俱載墨子曾仕宋為大夫。孫詒讓據此在所著《墨子傳略》中對“南游使于衛”一事進行了簡單解釋:“此不詳何年,據云‘使于衛’,或仕宋時奉宋君之命而使衛也。”[40]鄭杰文在所著《墨子游魯齊越宋衛楚考》中說“齊、越、宋之外,墨子曾‘南游使衛’。《貴義》:‘子墨子南游使衛,關中載書甚多。’既言‘使衛’,當受派遣,此或在仕宋之時?”[41]從上述記載和論述來看,墨子可能在宋國做過大夫,并在此期間代表宋國出使過衛國,與衛國大夫公良桓子進行過會晤。

另外,出土文書中的有關記載也可以為“南游”和“使衛”不是同一件事提供有力的證據。在敦煌莫高窟藏經洞出土的寫本文書P.2607號《勤讀書鈔示等》載:“墨子使衛載書多,唐子怪而問之曰:‘今子使衛載書多,何也?’答曰:‘昔周公旦日讀書百篇,夕見七十士,以相天下而猶若此,況吾無事,何敢廢耶!’”[42]這條記載與《貴義》中的內容基本一致,其最主要的區別就是沒有提到“南游”而只是將“使衛”單獨列出,足見作者未將二者理解為同一件事。

最后,“南游”和“使衛”的時間順序也完全符合當時的實際情況。“南游”時,墨子的身份還是“賤人”,尚未做官,他只是想向楚惠王推銷自己的政治主張。而墨子仕宋當在此之后,“使衛”因此要晚于“南游”。

綜上所述,不能將“南游”和“使衛”視為同一件事,更不能將其作為判斷墨子里籍和主要活動區域的依據。

4.《墨子》一書中的方言問題

《墨子》一書中具有鮮明地方特色的方言詞也可以作為墨子里籍考證的重要依據。雖然墨子生活的年代已經相當久遠,但其中的一部分方言詞直到今天仍在河南魯山一帶使用。

(1)隆火 《非攻下》:“予既受命于天,天命融隆火于夏之城間西北之隅。”畢沅《墨子注》對“隆”字的解釋是“疑作降”“言命祝融降火”。[43]王煥鑣《墨子校釋》解釋道:“融:即‘祝融’,古代神話中的火神。隆:即‘豐隆’。火:焚,作動詞用。”[44]不難看出,此前學者在對“隆火”一詞的解釋有分歧。造成分歧的主要原因是不知“隆火”為方言詞。在河南魯山一帶,人們將“生火”“點火”稱為“隆火”,是生活中的常用詞。理解了“隆火”一詞的真正含義,這句話也就變得很容易理解了。

(2)蕩口 《貴義》:“子墨子曰:‘不足以遷行而常之,是蕩口也。’”《耕柱》篇中,墨子在同魯陽文君對話時說:“言以復行者常之,不足以舉行者勿常,不足以舉行者而常之,是蕩口也。”在本篇中與巫馬子對話又說:“子之言惡利也?若無所利而言,是蕩口也。”對“蕩口”一詞的解釋,此前的學者不盡相同。孫詒讓《墨子間詁》釋為“蓋謂不可行而空言,是徒敝其口也”[45]。王煥鑣《墨子校釋》釋為“空言妄語”[46]。李漁叔《墨子今注今譯》釋為“徒費口舌”[47]。雖然從上下文的聯系來看,上面幾種解釋都可以成立,但都不夠準確。實際上,在河南魯山,至今仍有“蕩子嘴”或“湯子嘴”的說法,既有白費口舌之意,也指夸夸其談之人。很明顯,以這種解釋去理解文中的“蕩口”更為準確與恰當。

(3)安生生 《尚賢下》:“若饑則得食,寒則得衣,亂則得治,此安生生。”對“安生生”一詞的解釋,各家也有分歧。孫詒讓引王引之的解釋說:“安猶乃也。言如此乃得生生也。”[48]張純一《墨子集解》承襲了這種解釋。而王煥鑣則將其解釋為:“安:怎樣。生生:先秦常語,有自強不息以得生存的意思。”[49]此外,還有部分學者認為“安生生”應該是“安生”一詞,后面的“生”字屬于傳抄過程中的衍誤。魯山方言中,“安生生”一詞有兩層含義:一是生活安穩、安寧;二是安靜的意思。如果以魯山方言的含義去解釋,則與該句中的語意完全相符。

(4)強梁 《魯問》:“譬有人于此,其子強梁不材,故其父笞之。”其中的“強梁”一詞,孫詒讓注為:“《莊子·山木》釋文云:‘強梁,多力也。’《詩·大雅·蕩》毛傳云:‘強梁,御善也。’孔疏云:‘強梁,任威使氣之貌。’”[50]王煥鑣釋為“兇暴,強橫”。[51]在魯山方言中,“強梁”一詞意為做事或性格強橫、霸道,和孫、王的解釋相近,但更為準確。

(5)將養 《尚賢中》:“內有以食饑息勞,將養其萬民,外有以懷天下之賢人。”《非命上》:“外無以應持諸侯之賓客,內無以食饑衣寒,將養老弱。”孫詒讓的解釋是:“俞云:‘將’當作‘持’。持養乃古人恒言,詳見七患篇。此作‘將養’形似而誤。天志中篇正作‘內有以食饑息勞,持養其萬民’,可據以訂正。非命上篇‘將養老弱’,亦持養之誤。”[52]張純一《墨子集解》解釋說:“王樹柵云:將亦養也。詩四牡不遑將父傳、桑柔天不我將箋,皆云將養也。天志篇持養,亦當作將養。吳執甫曰:‘陶詩將養不得節,與此將養正同。’純一案:將養、持養皆古義。不必破此從彼,或破彼從此。”[53]王煥鑣《墨子校釋》釋為:“持養、保養。”[54]魯山方言中,“將養”一詞有調養、贍養和撫養等含義,通常用于對病人、老弱之人的調養休息,《墨子》中的將養正是此意。因此,《天志中》篇“持養其萬民”,應該是“將養其萬民”。

(6)請、情 在《墨子》一書中“請”和“情”兩個詞釋義一直有爭議。《墨子》中“請”“情”除了常用詞義之外,尚有16處存在一定的爭議或者誤解。例如:

①故古者圣王唯而審以尚同,以為正長,是故上下情請為通。(《尚同中》)

②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請將欲富其國家,眾其人民,治其刑政,定其社稷。(《尚同中》)

③今潔為酒醴粢盛,以敬慎祭祀,若使鬼神請有,是得其父母姒兄而飲食之也,豈非厚利哉!若使鬼神請亡,是乃費其所為酒醴粢盛之財耳。(《明鬼下》)

例①“是故上下情請為通”,孫詒讓釋為:“王云:此本作‘是故上下請通’,‘請’即‘情’字也。墨子書多以‘請’為‘情’,今作‘情請為通’者,后人旁記‘情’字,而寫者遂誤入正文,又涉上文‘以為正長’而衍‘為’字耳。”[55]張純一看法與孫詒讓同。[56]王煥鑣釋為:“請:通‘情’。上下情通:即下文所說的下為上興利,上為下消怨除害。”[57]不難看出,大家都以“請”通“情”來解釋。蕭魯陽在《墨子元典校理與方言研究》一書中,對“請”和“情”字有過精深的研究。在魯山方言中,有一個使用比較廣泛的副詞“清”,其含義有真的、真正、實在、就是、專門、特意、完全、本來、盡是等,在多數語境中,“清”字重讀,有加強語氣的作用。例①“請”蕭魯陽釋為“請,魯山方言,讀若清。意為上下情清是通”[58]

例②“請”,孫詒讓云:“王云:‘請即誠字。’案:說詳節葬下篇。俞云:‘請’上奪‘中’字。墨子書多以‘請’為‘情’,中請即中情也。下篇曰‘今天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情將欲為仁義’,是其證也。后人不知請之當讀為情,故誤刪‘中’字耳。尚賢篇曰‘且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實將欲為仁義’,中實亦即中情也。”[59]張純一看法與孫詒讓同。[60]王煥鑣云:“即‘誠’字。”[61]各家基本上都接受了王念孫的看法,即“請即誠字”。蕭魯陽解釋:“此請讀如清,乃魯山方言。王念孫以誠訓請,不確。俞氏謂奪‘中’字,亦不確。魯山方言中的清字,有完全、盡、凈、真等意思。”[62]

例③兩處“請”字,孫詒讓對第一個“請”字的注釋為:“請,畢本改‘誠’,云:舊作‘請’,一本如此,下依改。案:道藏本、吳鈔本并作‘請’,此篇多以‘請’為‘誠’,詳前。”對第二個“請”字的解釋為:“請,畢本作‘誠’,道藏本、吳鈔本作‘請’,今據改。”[63]蕭魯陽認為這兩處的“請”與前面相比略有不同,他又做了較為詳細的補充:“魯陽曰:請讀如清。魯山方言,真的意思。魯山話今仍有:‘請是有’,‘請是沒有’的說法。‘請是有’,意為真是有。‘請是沒有’,意為原本就沒有。‘請是搗哩’,意為全是假招呼。‘某某請是誑人哩’,意為存心騙人。故這個‘請’字是魯山方言,有真的意思,完全的意思,專門的意思。下文的‘鬼神請亡’,就是‘鬼神清是沒有’。‘鬼神者固請無有’,即魯山話的‘鬼神本來請是沒有’的書面寫法。墨子把魯山方言寫入書中時,稍改為文言,但變化并不太大,讀者可以明鑒。本文第二段的‘請惑聞之見之’的請,也同此用法。孫詒讓和王念孫雖都意識到墨子書中多以情、請為誠,但不知道魯山方言中此種用法。”[64]他認為文中“請有”“請亡”應該就是魯山方言中常用的“清是有”和“清是沒有”。

綜前所述,墨子一書中多處出現的“請”和“情”字,不管是在詞義還是用法方面都與今天魯山一帶方言中的“清”字相同。因此,可以肯定這兩個字實際上就是今天魯山一帶仍然廣為沿用的“清”字,是當地方言中一個重要的帶有強烈感情色彩的常用字。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情”或“請”字所出現的語句幾乎都是“子墨子曰”,也就是說這些都是墨子當時所說的話。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書中大量的敘述性內容中幾乎沒有出現這兩個字。因此,我們可以斷定,墨子當時所使用的語言應該就是魯山一帶的方言。而能夠熟練掌握、運用一種方言,即使不能說明墨子確定是出生于魯山,也至少能夠證明他曾長期生活在魯山一帶。

5.有關墨子的歷史遺存

今天,在魯山及其附近地區仍存在著大量與墨子有關的歷史遺存,其中包括與墨子有關的遺址、遺跡以及以墨子為主要信仰對象的地方民間信仰。

(1)墨子故里碑。在魯山縣堯山鎮二郎廟村原有一塊“墨子故里”石碑,據曾經見過這塊石碑的張官文老人(1919年8月生)口述:

我所見過的“墨子故里碑”,距原山陜廟門前大約4尺多遠。廟前與碑之間,隔有一條寬約2尺的小水溝(路邊溝),碑立路邊。當時,山陜廟前共有三通石碑,東邊為“墨子故里”碑,中間為山陜廟碑,西邊大約為記錄捐資修廟碑,中、西二石碑均為小字,碑文已記不清。三通碑,中間山陜廟碑,比東、西兩碑稍高,均有碑樓。墨子故里碑,全高約6尺,寬2尺有余,此碑為灰黑色石碑,上面頂部為圓頭。石碑上,僅中間刻有“墨子故里”四個大字,為歐體,每字大約14厘米×14厘米,“里”字離碑座上平面約25厘米……

此碑,大約在民國二十四年(1935)秋季,二郎廟街第一次擴路(由嵩縣車村鄉一宋姓小軍閥出資修二郎廟街至車村的小公路,后因資金問題中途夭折)時,由當時山陜廟主事人竇同襄鄉紳領人拆掉,并運到他家保管,后不知去向。[65]

《墨子魯陽人考論》一書中記載:

現年78歲的代洪喜老人說:“墨子故里碑是民國二十四年(1935)秋,二郎廟村第一次擴街修路時拆掉的,東街紳士竇同襄把拆掉的碑運他家去了。”據位于二郎廟村東15公里的趙村街81歲的李萬善老人回憶說:“1942年湯恩伯部姚偉團駐趙村、上湯一帶。……姚偉把東起下湯、西至嵩縣車村,沿大路兩旁的石碑全部運往上湯,鋪地基用了。‘墨子故里’石碑也給運去,那天我去上湯洗澡,見到‘墨子故里’碑和其他很多碑摞在那里。從那以后,不知墨子石碑鋪哪兒了。”[66]

(2)與墨子活動有關的遺址、遺跡。由于墨子長期在魯山生活,留下了大量與其相關的遺址、遺跡。例如:

①位于堯山鎮的竹園村墨子故居

②位于趙村鄉的墨子曬布崖、墨蓮池

③位于庫區鄉的救魯陽文君放火臺處

④位于熊背鄉的墨子隱居處——土掉溝、黑隱寺、墨子洞

⑤位于瀼河鄉的墨子聚徒學藝處——茅山道院遺址

⑥位于辛集鄉的墨子打出并使用的墨子井

⑦位于庫區鄉的墨子為魯陽文君解圍“日返三舍”處——娘娘山、抱子坡

⑧位于堯山鎮的墨子弟子相里氏后裔聚居處——相家溝村

(3)與墨子信仰有關的紀念遺存。千百年來,魯山人民一直尊奉墨子為圣人,直到今天,墨子依然為當地百姓所熱愛與敬仰,魯山縣及其周邊地區還保存有數量可觀的用來祭祀圣賢墨子的墨子廟、墨子祠等:

①坐落于趙村鄉三岔口的墨王廟,房子三間,神像是墨子

②坐落在昭平臺庫區鄉北邊程莊一帶的金山寺中有墨子像

③坐落于大石垛山上的墨子祠中有墨子像和壁畫(熊背鄉)

④坐落于辛集鄉徐營村的窮爺廟,供奉窮人的代表——窮爺墨子

⑤坐落于下湯鎮朝陽觀“會仙堂”的諸魯山籍的“仙神”以墨子為主位

⑥坐落于四棵樹鄉與團城鄉交界處白云山上的墨爺廟

⑦坐落在辛集鄉龍鼻村四峰山上的墨爺廟

⑧坐落于辛集鄉西陽石村潤國寺中的尚義殿,為一配殿,供奉有墨子

⑨坐落于趙村鄉中湯村靈鳳山上的墨子祠

⑩坐落于中湯村大街墨蓮池旁的坑染祖師廟,供奉墨子(趙村鄉)

⑾坐落于堯山鎮西竹園村的墨爺廟,供奉墨子

⑿坐落于堯山鎮墨子出生地墨廟村的墨爺廟,供奉墨子

⒀坐落于堯山上的堯祠下邊有墨奉殿及著經閣等

在上述信仰中,歷史悠久的“窮爺”信仰是當地最具特色一個地方信仰。相傳,當地一個窮老漢常年到各種廟內燒香,祈求發家致富,但始終不能如愿。他認為他先前所拜的神靈都是保佑富人的,像他這種窮人沒有豐厚的供品,神靈是不會保佑他的,所以他就想到要找一位能夠保佑窮人的神靈來祭拜。他認為墨子最愛窮人,就用三塊磚頭搭成小廟,里面供奉墨子牌位,并取名窮爺廟。財主們感到“窮爺”晦氣,就一腳踢了他的“窮爺廟”。后來,找來一個破了缺口的大石臼,倒扣起來做窮爺廟,這才保存下來。如今,位于辛集鄉徐營村的窮爺廟有廟堂三間,香火一直很旺,當地百姓說“窮爺”很靈,專門保佑窮苦百姓,燒香許愿的人絡繹不絕。

總的看來,無論是《墨子》等古籍中的記載,還是目前魯山地區的方言、遺跡、遺址和信仰都說明墨子至少是長期生活在魯山,所使用的也是魯山方言,說墨子是魯山人是符合情理的。

三 魯國說

主張墨子為魯國人的學者主要有孫詒讓、梁啟超、胡適之、方授楚、蔣伯潛、嚴靈峰、李紹昆、馮成榮等人。馮成榮先生將前人研究的一些證據進行了總結,概括來說主要有以下幾條:

一、墨子出生在魯國:(一)呂氏春秋當染篇說:“魯惠公使宰讓請郊廟之禮于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于魯,墨子學焉。”案惠公與桓公不相值,二者必有一誤。但自惠公至衰公,十三君十世;桓王至敬王十二君十一世。由史角到墨子之時,當逾十世矣。然則史角之后人,明非史官而以私人講學也。墨子必定不是學于史角,而系學于史角之后人,其后即史角之后人也。墨子在魯親師求學讀書,當時之年齡僅有六歲,據陳顧遠墨子政治哲學說:“這就是表明墨子所親之師,而又明言在魯。那么,博習親師,都是庠里的事情,庠里的學生,是由塾里升上來的;入塾的年齡為六歲,是墨子六歲時就在魯國念書,可見他一定是魯國人了。”(二)陳顧遠又根據淮南子記載說:“墨子學儒者之業,受孔子之術,這話雖不盡可靠,但是墨子受儒家影響是很大的。當孔子死的時候,墨子年齡,據我考定,當為十四五歲,已到視博習親師的期限,學問的方針,早已定了;攻擊儒家的意思,也露出端倪了。這個時候以前,孔門弟子未散,儒家只以魯國為限,還沒有分布各地;他既然受儒家的影響,必在魯國無疑。”陳氏的考證,雖未必十分確定,然墨子當時年齡很輕則無疑問。如此弱冠之年齡,再加上古代交通不便,文化語言不通,不可能旅居印度及阿拉伯,既在魯國學于史角之后人,魯國為墨子的出生地則毫無疑問矣。

二、墨子久居在魯國:根據墨書之記載,墨子確實久居在魯國。(一)貴義篇說:“子墨子自魯即齊,過故人。”(二)魯問篇又說:“越往為公尚過束車五十乘。以迎子墨子于魯。”(三)呂氏春秋愛類篇也說:“公輸般為云梯,欲以攻宋,墨子聞之,自魯往見荊王曰,臣北方之鄙人也。”(四)淮南子修務篇也說:“自魯趨而往,十日十夜至于郢。”(五)孫詒讓墨子傳略也說:“案此,蓋因墨子為大夫,遂以為宋人,以本書考之,似當以魯人為是。”由以上的五證就可以證明墨子出生在魯國,久居在魯國,再由越王為公尚過備車五十乘,前往魯國迎接墨子,墨子前往他國,也都是從魯國出發的,凡此種種的活動記載,都可以證明墨子久居在魯國,以魯國為其根據地。

三、魯國為墨子的活動中心:(一)貴義篇說:“子墨子北之齊,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殺黑龍于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按當時的齊國首都在山東臨淄,正是在魯國的東北方,自魯國前往,所以才說北之齊。假定墨子為齊國人,就不必北之齊了。(二)公輸篇說:“公輸般為楚造云梯之械成,將以攻宋,子墨子聞之,起于魯……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證明墨子為魯國人,如果墨子為楚國人,不可能有起于魯之事了。(三)公輸篇又說:“吾從北方聞子為梯,將以攻宋。宋何罪之有?”正因為楚國在南方,魯國在北方,所以才有我從北方聞子為梯的說法,假定墨子為楚人、印度人或阿拉伯人,應該說我從南方或西方聞子為梯才對。(四)公輸篇又說:“子墨子歸,過宋,天雨,庇其閭中,守閭者不納也。”墨子自楚歸魯,當經過宋國,假定墨子為宋人或楚人,怎能有子墨子歸,過宋之事。足證墨子是魯國人。(五)貴義篇說:“子墨子南游于衛,關中載書甚多。”因為衛國在魯西南,故曰南游。(六)貴義篇又說:“子墨子南游于楚,見楚惠王。”楚國在魯之南方,故曰南游。(七)非攻中篇有:“南則荊吳之王,北則齊晉之君……東方有莒之國者……雖南者陳蔡。”諸語,因為墨子是以魯國為中心,來看四方的荊吳是魯之南方,故說南。齊晉在魯之北,但晉國確在魯之西,但古人避諱說西,又慣于兩字連綴使用,故說北則齊晉之君,莒在魯之東,即今日之莒縣,在青島附近,故說東,陳蔡兩國均在魯國南方,即今日之河南省豫南上蔡、陳州等地,故曰雖南者陳蔡。可證墨子是以魯國為中心。

由以上考證,墨子確實是生長在魯國,長居在魯國,又以魯國為活動的中心,證明為魯國人,真是鐵證如山了。[67]

下面我們對這些證據逐條進行討論。

首先,認為墨子出生在魯國所依據的有陳顧遠先生所提出的兩條證據,即“魯惠公使宰讓請郊廟之禮于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后在于魯,墨子學焉”(《呂氏春秋·當染》)和“墨子學儒者之業,受孔子之術”(《淮南子·要略》)。這兩條證據均不能證明墨子出生在魯國和從小就生活在魯國,因為這兩條證據可能說的是同一件事,即青年時期的墨子到魯國去跟著史角的后人學儒。另外,陳先生考訂孔子去世時,墨子已經十四五歲,眾所周知,孔子去世的時間是公元前479年,而墨子出生的時間前文已經探討過,即公元前480年(前后誤差不超過3年),所以,說“這個時候以前,孔門弟子未散,儒家只以魯國為限,還沒有分布各地;他既然受儒家的影響,必在魯國無疑”是毫無根據的。

其次,馮先生認為墨子久居魯國,但其所依據的“子墨子自魯即齊”“以迎子墨子于魯”“自魯往見荊王曰”“自魯趨而往”等條內容中的“魯”前面已經有專門論述,不能確定就是“魯國”。像“公輸盤為云梯,欲以攻宋,墨子聞之,自魯往見荊王曰,臣北方之鄙人也”和“自魯趨而往,十日十夜至于郢”前文已論證確定是從“魯陽”出發。因此,僅以這些證據來證明墨子久居魯國是站不住腳的。

最后,此前學者認為魯國是墨子的活動中心,其第一條說“子墨子北之齊”能夠證明墨子是從魯國出發去的齊國,因為齊都臨淄在魯都曲阜的東北方,這種解釋過于牽強,因為齊國也在魯陽和宋國的北方。因此,以這種證據來論證魯國是墨子的活動中心是缺乏說服力的。第二條、第三條論據前面已經做過討論,不再贅述。第四條的“子墨子歸,過宋,天雨,庇其閭中,守閭者不納也”。這也是此前學者認為墨子不是宋人或楚人的重要證據,實際上,這一條只能算是墨子不是宋人的有力證據,但不能據此認為墨子不是魯陽人。綜合墨子止楚攻宋的全部內容來看,在說服楚王的時候,墨子已經對楚王說過他派弟子禽滑厘等在宋國守城。當成功說服楚王和公輸盤放棄進攻宋國后,墨子無論是為了給宋國報告這個好消息,還是帶領弟子跟隨自己返回魯陽,其繞道宋國的可能性都非常大。所以,這并不能說墨子就是要返回魯國。第五條、第六條兩條論據,前面也已進行過專門的討論。第七條所羅列的《非攻中》篇有:“南則荊吳之王,北則齊晉之君……東方有莒之國者……雖南者陳蔡”等內容,被馮先生解讀為墨子是以魯國為中心來劃分方位。實際上,馮先生自己也意識到這樣說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晉國在魯國之西,而不是北方,馮先生將其解釋為“古人避諱說西,又慣于兩字連綴使用,故說北則齊晉之君”。但是,如果我們以魯陽為墨子的活動中心,則這個問題就不復存在,晉國正好就是在魯陽的北方。因此,馮先生的這種“魯國”是墨子活動中心的說法也是缺乏足夠說服力的。

總的來說,孫詒讓、梁啟超、胡適之、方授楚、蔣伯潛、嚴靈峰、李紹昆、馮成榮等先生認為墨子是魯國人的說法都缺乏有力的證據。我們認為墨子肯定去過或者在魯國生活過,但是否長期生活在魯國值得商榷。

四 滕州說

相比較宋國說、魯陽說、魯國說,滕州說出現最晚。力主滕州說的是張知寒先生,在其《再談墨子里籍應在今之滕州》一文中[68],他羅列了五條證據:

第一,墨子是目夷子的后裔,而“目夷子的后人,均生息發展于‘目夷’,而‘墨子實為目夷子的后裔’,可知墨子也生長于‘目夷’”,他甚至認為墨子“可能就是出生于小邾國的末代目夷子”。

第二,從墨子思想學術的淵源上看,張先生認為:“墨子的學說只能是‘邾婁文化’區的產物。因為這個地區物產豐富,水陸交通都很方便,手工業、商業特別發達,而且文化也較其他地區先進,具備培育杰出人才的各種客觀條件。”張先生還認為:“如果他們(孔墨)不成長在重仁義、講倫理的‘鄒魯文化’地區,就很難培養出講‘仁愛’或‘兼愛’為主旨,以利他為特色的孔墨思想,因為當時的其他文化區,尚不具備培養高水平人才的社會條件。就拿當時比較好的‘荊楚文化區’的情況來說,也很難辦到。因為‘荊楚文化’是富有濃郁的浪漫主義色彩的藝術型文化。……再說‘燕晉文化’區,也同樣辦不到。……西方的‘戎秦文化’更不可能。……綜觀當時各地的情況,我認為:只有邾婁或鄒魯文化區里,才能培養出講道德、說仁義、重倫理關系的孔、墨一類的思想家。這是歷史已證明了的事實。”

第三,從科技發展的淵源上來看,如墨子不生長在三邾地區,也不可能取得那么高的科學成就。

第四,張先生指出《莊子·天下篇》說:“墨者,以跂蹻為服。”他認為:“跂蹻原為屐,亦從夷(尸)而來,可知它為邾婁族所制。”墨子生長于邾婁,服其鄉人所服,以證從夷之誼。三邾地區,自古就有愛鳥、敬鳥的習俗。這里的居民,把“玄鳥”視如祖先。墨子之所以以“翟”為名,就是因為“翟”(亦名天翟)乃鳳凰的別名,而鳳凰又為“玄鳥”衍化而來。墨子用“翟”為名,以示不忘所出,也可證明他乃小邾國的遺民。

第五,在今之滕州境內,尚有不少與墨子有關的遺址、遺跡。如目夷子墓、墨子曾在那里“嘆染絲”的“染山”“目臺山”“目夷亭”,以及“沂河”等。

張先生的主要論據是墨子為目夷的后代,而邾婁地區有大量與目夷相關的遺址、遺跡,并且這里的文化底蘊深厚,只有這里才能孕育出孔墨這些大思想家。然而,墨子為目夷的后代只是顧頡剛、童書業兩位先生在論著中偶爾提及的一種推測,并無嚴謹的論證,也沒有得到學術界的公認。而墨子為孤竹君之后,乃于史有載,也是墨學研究者的共識。張先生以這種本身就存在問題的說法作為論證的依據,無法得出令人信服的結論。另外,張先生所說的只有邾婁地區才能培養出孔墨這樣的思想家,并列舉了燕晉文化區、荊楚文化區、戎秦文化區等不可能產生這樣偉大的思想家,他很巧妙地回避了中原文化區,使邾婁地區儼然成為當時中國的文化中心。由于潘民中、郭成智、楊曉宇、蕭魯陽等先生已經就上述問題進行過詳盡而精深的討論,本書不再贅述。總的來說,滕州說缺乏有說服力的證據,有待將來進一步澄清。

除了上述幾種說法外,還有墨子為印度人、阿拉伯人等說法,均無有力證據,這里不再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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