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 墨子其書
《墨子》一書是戰(zhàn)國時期墨家學派有關(guān)墨學著作的合集,是由墨子、墨子弟子或墨家后學在不同時期編纂而成,集中反映了墨學思想。
一 《墨子》簡介
在先秦諸子百家中,儒、墨兩家的影響最大,《韓非子·顯學》:“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69]《呂氏春秋·尊師》:“孔、墨徒屬彌眾,弟子彌豐,充滿天下。”可見當時墨子的聲望與孔子不相上下。但二人的政治主張卻相差甚遠,甚至是截然相反。與走上層路線的孔子不同,墨子倡導兼愛、非攻、節(jié)用、節(jié)葬、非樂等主張,反映了廣大勞動階層的政治意愿。因此,墨子被認為是勞動人民的代表人物,而《墨子》一書就是記載墨子言論和墨家學派思想的總集。當然,《墨子》一書還有大量科學、軍事、教育等方面的內(nèi)容,是一部春秋戰(zhàn)國之際政治、經(jīng)濟、文化、科學、軍事等方面思想集大成之作。
關(guān)于《墨子》的篇目,《漢書·藝文志》載“《墨子》七十一篇”,現(xiàn)在通行本《墨子》只有53篇,9萬余字,佚失了18篇,其中《節(jié)用下》《節(jié)葬上》《節(jié)葬中》《明鬼上》《明鬼中》《非樂中》《非樂下》《非儒上》8篇只有篇目而無原文,另有10篇篇名與原文皆不存。
關(guān)于《墨子》的作者問題,一直眾說紛紜。《漢書·藝文志》著錄“《墨子》七十一篇”,班固注曰墨子:“名翟,為宋大夫,在孔子后。”此后《隋書·經(jīng)籍志》《舊唐書·經(jīng)籍志》《新唐書·藝文志》《宋史·藝文志》等都因襲《漢書》所載,稱“《墨子》十五卷,墨翟撰”。
到清代《四庫全書總目》始提出“其書中多稱‘子墨子’,則門人之言,非所自著”。當前學術(shù)界的共識是該書有墨子自己所著部分,但主要是其弟子或墨家后人所著。當然,無論是墨子本人所著,還是其弟子、后學所記載的墨子言論、思想,《墨子》這本書基本上都是墨家思想的體現(xiàn),而這些思想都是墨家祖師墨子所創(chuàng)立。
二 《墨子》各篇的分類
由于《墨子》的作者并非只有墨子本人,所以部分學者依據(jù)各篇內(nèi)容所反映的情況將書中各篇進行了分類。總體來看,對《墨子》各篇的分類大概有兩種方法。
第一種將《墨子》全書分為《墨經(jīng)》《墨論》《雜篇》三類。首先,《墨經(jīng)》類包括《親士》《修身》《非儒》《經(jīng)上》《經(jīng)下》《經(jīng)說上》《經(jīng)說下》《大取》《小取》9篇,其理由是這些篇中沒有出現(xiàn)“子墨子曰”等明顯為后人所著的字樣,因此被認為是由墨子本人所著。《墨論》類從《所染》到《非命》共28篇,這些篇目被認為是墨家弟子所作。《雜篇》類從《耕柱》到《雜守》共16篇,主要記載的是墨子的言行,與前兩類體例明顯不同,被認為是后期墨家學派的著述。這種分類方法雖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有過于籠統(tǒng)之嫌。
第二種分類方法是將《墨子》分為五組。
第一組是《親士》《修身》《所染》《法儀》《七患》《辭過》《三辯》共7篇。
這7篇在內(nèi)容上互不聯(lián)系,體例上也不相一致。前3篇是書面語言,后4篇比較口語化。有學者認為前3篇是偽作,后4篇則為墨家記述的墨學概要。有學者則認為前3篇具有明顯的儒家色彩,“從墨子出于儒而反儒的思想發(fā)展過程來看,這幾篇正是墨子受儒家思想影響的早期著作”[70]。就其內(nèi)容來看,《親士》論述的是君王要親近和任用賢能之士,因為這直接關(guān)系到國家的興衰存亡。《修身》論述的是君子必須努力提高自身品行修養(yǎng),認為這是治國之本。《所染》開頭是記述墨子觀看染絲所觸發(fā)的聯(lián)想“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所入者變,其色亦變”。墨子告誡人們,對于“染”即人與人之間的相互影響一定要十分謹慎。并廣泛引述古代帝王與國君的事例,說明他們的成敗,取決于給予他影響的人(染)的好壞。不難看出,這3篇在內(nèi)容上的確與儒家思想十分接近,應該是墨子受儒家思想影響而產(chǎn)生的一些感悟。其文字或許不是墨子自著,但思想當屬墨子無疑。后4篇中的《法儀》在內(nèi)容上與《天志》相似;《七患》論述的是造成國家危害的7種隱患;《辭過》在內(nèi)容上與“節(jié)用”雷同;《三辯》與“非樂”相關(guān)。這4篇中都有“子墨子曰”出現(xiàn),應是墨子弟子所著,內(nèi)容應該是墨家弟子所記述的墨學概要。
第二組是墨子的十大主張:《尚賢》《尚同》《兼愛》《非攻》《節(jié)用》《節(jié)葬》《天志》《明鬼》《非樂》《非命》等,共23篇再加上《非儒下》篇共24篇。
墨子的十大主張即十論原來應該是30篇,因為后來佚失了《節(jié)用下》《節(jié)葬上》《節(jié)葬中》《明鬼上》《明鬼中》《非樂中》《非樂下》7篇,尚存23篇。這十大主張體現(xiàn)了墨子學術(shù)思想的核心內(nèi)容,構(gòu)成了完整的理論體系。至于為什么墨子的這些主張會分為上、中、下三篇,學者們的解釋不盡相同。俞樾在《墨子間詁》序言中說:“今觀尚賢、尚同、兼愛、非攻、節(jié)用、節(jié)葬、天志、明鬼、非樂、非命,皆分上、中、下三篇,字句小異,而大旨無殊。意者此乃相里、相夫、鄧陵三家相傳之本不同,后人合以成書,故一篇而有三乎?”[71]俞樾的這種推理并未得到廣泛的認同,因為相里、相夫、鄧陵三家之所以分開正是因為他們對墨子思想的理解相差太遠,而并不是“字句小異,而大旨無殊”。因此,陳柱在《墨學十論》中說:“此其說實可謂似是而非,何也?墨子此等雖有三篇,然不過文字之大同小異而已,其旨固無大殊異者也。韓非所謂‘儒分為八,墨離為三。’其異同之故,今雖不可得知,然今詩有四家,春秋有三傳,其歧異當不至如儒之八,如墨之三也。然四家之詩,與三家之春秋,尚有絕殊相反之處。而今之墨子凡有三篇者,乃獨無絕殊相反之語。何耶?則所謂墨離為三,與墨子書之上、中、下三篇絕無關(guān)系,可斷言也。余意墨子隨地演說,弟子各有記錄,言有時而詳略,記有時而繁簡,是以各有三篇。當時演說,或不止三次,所記亦不止三篇。然古人以三為數(shù),論語‘其心三月不違仁’、說文‘手之列多不過三’是也,故編輯墨子書者,僅存三編,以備參考,其或以此乎。”[72]但是,陳先生的這種說法也存在明顯的問題,因為十論中無論哪一論都有大量明顯不是墨子演說內(nèi)容的理論闡發(fā)部分。水渭松先生則認為:“從橫向上看,還有這樣一種情況應該注意,就是各論的上篇,大多行文簡短,不引經(jīng)據(jù)典而以說理見長;而中、下篇則大多篇幅冗長而大量引述典籍,如此劃一,這又是什么原因呢?我考慮這可能與墨家集團成員的分工有關(guān),即上篇是‘談辯’的人所使用的底本,他們以辨明事理為專長;而中、下篇則是‘說書’的人所使用的兩種底本,他們以熟悉和善于發(fā)揮‘先王之道’‘圣人之言’為特長。姑且存此一說,以備參考。”[73]
水渭松先生的看法很有見地,但仍不足以解釋每論均分為上、中、下三篇的這種現(xiàn)象。我們認為,墨家后學之所以要將其分為三部分,與墨子所提倡的“三表”法有直接聯(lián)系。《非命上》:“故言必有三表。何謂三表?子墨子言曰:有本之者,有原之者,有用之者。于何本之?上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于何原之?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于何用之?廢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此所謂言有三表也。”“本之”是間接經(jīng)驗,是從古代圣王治理國家的方式方法中所獲得一些有指導意義的經(jīng)驗教訓。“原之”是直接經(jīng)驗,是考察國家、君王特別是百姓能夠感覺認知的日常事實。“用之”是將言論應用于實際政治,看其是否符合國家百姓人民的利益,來判斷真假和決定取舍。筆者認為,這十論的上篇是每論的“本之”所在,中篇為“原之”所在,下篇為“用之”所在。不難看出,墨子十論的上篇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內(nèi)容較短,且多為墨子個人就每論主旨所進行的闡釋。由于這十論是墨子后學所著,在他們心目中,墨子的言論即被視同古代圣王的經(jīng)驗,特別是墨子所提出的許多主張屬于獨創(chuàng)的理論,在古代圣王的事跡中很難覓得蹤跡。因此,他們便將墨子的理論作為“本”列于上篇,為了增強說服力,其中還列舉了一些古代圣王的事例,即所謂“本之于古者圣王之事”。墨子十論的中篇也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多圍繞一些百姓所知道或能感受得到的事例進行論證,是以描述“當今”的社會實際情況為主,即“下原察百姓耳目之實”。墨子十論的下篇則多以論證如何將其理論應用于實踐,以期通過實踐來造福于國家和人民,即所謂“廢以為刑政,觀其中國家百姓人民之利”。在三篇當中,有許多地方出現(xiàn)了重復,即上篇的一些話在中篇和下篇中反復出現(xiàn),有學者認為這是墨家三派對墨子十論所作出的各自不同的解釋,所以會出現(xiàn)重復。實際上,這正是“本之”“原之”“用之”三表法的真實體現(xiàn),具有理論指導意義的“本”出現(xiàn)在“原”和“用”中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第二組所包含的墨子的十大主張,是《墨子》這本書的精華所在,它們的側(cè)重點各不相同。墨子在《魯問》篇中就說:“凡入國,必擇務而從事焉。國家昏亂,則語之尚賢、尚同;國家貧,則語之節(jié)用、節(jié)葬;國家喜音湛湎,則語之非樂、非命;國家淫辟無禮,則語之尊天、事鬼;國家務奪侵凌,則語之兼愛、非攻,故曰擇務而從事焉。”以今人眼光視之,這十大主張包含了墨子的倫理思想、政治思想、經(jīng)濟思想和宗教思想,是墨子治理國家的綱領(lǐng)。
集中反映墨子倫理思想的是《兼愛》篇,兼愛是墨子學說的理論基礎,墨子認為,當時整個社會之所以有這么多問題,如人與人之間的相互殘害、家與家之間的相互劫掠、國與國之間的相互攻伐,以及君臣之間的不忠誠、父子之間的不慈孝、兄弟之間的不和睦,等等。其最核心的原因就在于人與人之間沒有一種無差等的愛,如果人們都能夠做到兼愛,那么就會像墨子所言:“強不執(zhí)弱,眾不劫寡,富不辱貧,貴不敖賤,詐不欺愚,凡天下禍簒怨恨,可使毋起。”從而達到天下的大治。
能夠反映墨子政治思想的是《尚賢》《尚同》《非攻》。墨子所認定的“為政之本”就是尚賢。墨子主張任人唯賢的用人原則,反對任人唯親。他說,做官的不能永遠都是高貴的,老百姓也不能永遠都是下賤的。它主張從天子到下面的各級官吏,都要選擇天下的賢人來充當。墨子的尚賢極為徹底,打破了封建社會的等級觀念,唯賢是舉。從這個層面來講,墨子思想已經(jīng)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同時代的思想家。他甚至在《尚賢》和《尚同》兩篇中還隱約表達了帝王也應當由此途徑產(chǎn)生的意思。當然,也正是他的遠見卓識超越了時代,無法得到統(tǒng)治階層的認可,從而受到排擠甚至壓制,以至墨家思想在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里默默無聞。尚同即下級對上級的服從。墨子認為一里之人要統(tǒng)一于里長,一鄉(xiāng)之人要統(tǒng)一于鄉(xiāng)長,一國之人要統(tǒng)一于國君,而天下之人要統(tǒng)一于天子。在墨子的理想中,是要把全天下組織成一個綱舉目張、有條不紊的系統(tǒng)。只要能夠達到以上級的是非為是非,就會統(tǒng)一而不產(chǎn)生混亂。這一主張也反映出墨家理想化而又簡單化的大同愿望。非攻是墨子從兼愛觀念出發(fā),在政治思想上極力主張停止一切非正義的戰(zhàn)爭。墨子反對統(tǒng)治者發(fā)動的侵略戰(zhàn)爭,聲援被侵略的國家,并為此而奔走呼號,勇敢地主持正義。墨子不僅從他的理論基石也就是兼愛出發(fā),也從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出發(fā),充滿憤怒地論述了相互攻伐的不義,并一層層深入地比喻來論證“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的荒謬。當然,我們也應該看到,墨子并非迂腐的說教者,他對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現(xiàn)實極為清醒,所以,與他非攻相輔相成的還有他卓越的軍事思想。
墨子的經(jīng)濟思想集中體現(xiàn)了他對勞動人民的關(guān)愛。在《節(jié)用》《節(jié)葬》《非樂》三篇中,墨子深刻揭露了統(tǒng)治階層的奢靡生活給勞動人民帶來的沉重苦難,并提出了各種限制統(tǒng)治階層、保護勞動人民利益的措施和方法。《節(jié)用》一篇就指出人們所有的消費,都應該以滿足最為基本的自然需求為限。他本人率先垂范,非常簡樸。在春秋戰(zhàn)國之際,勞動生產(chǎn)力比較低下,人們所能生產(chǎn)出來的生活資料非常少,提倡節(jié)約在某種程度上就相當于在創(chuàng)造價值。墨子的節(jié)用思想在當時很有現(xiàn)實意義,因而得到了上自國君下到平民的廣泛響應。節(jié)葬本來是節(jié)用的一個分支,不過,由于儒家厚葬久喪之禮過于不切實際,所以墨子將此單獨提出詳加討論。墨子針鋒相對地提出節(jié)葬主張,對于保存當時社會的生產(chǎn)力,增進社會財富而言,是極有意義的。對于儒家的厚葬主張,墨子所說的“衣食者,人之生利也,然且猶尚有節(jié),葬埋者,人之死利也,夫何獨無節(jié)于此乎”,真可謂切中要害。非樂其實是節(jié)用的外化。當然,從其行文中可以看出,墨子并非不能欣賞音樂的美,他的這一主張其實有很深遠的考慮,那就是在當時的社會生產(chǎn)力條件下,王公貴族對于聲樂之美的追求,只會造成“虧奪民衣食之財”的后果,這不但是當時社會物質(zhì)生產(chǎn)極端匱乏下的一種無奈之舉,也是墨子對于當時社會兩極分化的一種批判。因為統(tǒng)治者在衣食無憂情況下沉湎聲色,只能是以民眾的犧牲為代價。總的來說,在經(jīng)濟思想方面,墨子主張節(jié)儉,反對鋪張浪費,注重保護下層人民利益,這些客觀上反映了廣大勞動人民的愿望和要求。
墨子的宗教思想主要體現(xiàn)在《天志》《明鬼》《非命》三篇中。如果說“兼愛”是墨子從人世間篩選出來的理論基石和核心的話,那么天志觀則是墨子思想的原動力,是整個思想體系的邏輯起點。他認為,上天是有意志的,而其意志主要表現(xiàn)為“天欲義而惡不義”和“天之愛天下之百姓”,其《尚同》《兼愛》《非攻》等篇的推理無不以此為起點,而《尚賢》《節(jié)用》《節(jié)葬》也都通過圣王而間接源于此。《明鬼》的論點也體現(xiàn)出墨子以唯心主義的外殼來裝飾其改造社會的良苦用心,他不過想借此來整頓社會秩序。他天真地設想,如果所有的人都能相信鬼神可以施福降災、賞善罰惡,從而為全社會產(chǎn)生一種共同的約束力,就能達到天下大治。與《天志》和《明鬼》不同,《非命》的觀點是在與儒家的爭辯及社會生活的實踐中提出的,儒家所提出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觀點對于廣大的民眾而言是一針麻醉劑。同時,在社會生活中也體現(xiàn)出其消極的一面。而墨子在社會生活中是一個態(tài)度積極的人,他認為人的命運并非上天注定的,所有的事情,只要努力去做,都可以做得很好。只有每個人都努力從事自己的分內(nèi)之事,社會就一定會快速發(fā)展。
在十大主張之外,這一組中還有《非儒下》篇。本篇是對儒家的主張和他們的為人處世態(tài)度進行批評指責,篇名已經(jīng)表達了所要論述的內(nèi)容。前半部分是對于儒家關(guān)于婚喪禮儀、有命、處世態(tài)度等方面的主張進行批判;后半部分則是根據(jù)有關(guān)孔子的一些傳聞,集中對孔子進行諷刺抨擊。《非儒下》篇中,不但未見“子墨子曰”,而且也未見“是故子墨子曰”,這說明這篇內(nèi)容與墨子沒有什么直接關(guān)系,不是為了論證墨子的什么觀點。因此,該篇中所表達的思想與墨子的思想還是有明顯差距的。
第三組包括《經(jīng)上》《經(jīng)下》《經(jīng)說上》《經(jīng)說下》《大取》《小取》共6篇。
這部分又稱《墨經(jīng)》或《墨辯》,有的認為是墨子所作,多數(shù)學者認為是后期墨家的作品。其中,《經(jīng)上》《經(jīng)下》兩篇所包含的內(nèi)容非常廣泛,涉及邏輯學、政治學、經(jīng)濟學、哲學、倫理學、數(shù)學、力學、光學等學科。墨家對這些學科領(lǐng)域的研究,不僅具有開創(chuàng)意義,而且取得了令人驚訝的成果。《經(jīng)說上》《經(jīng)說下》是解釋《經(jīng)》的釋文。同《經(jīng)》文一樣,這兩篇文字也十分精練,有不少《經(jīng)》文只有依靠這兩篇的解釋才能夠明白其中的含義。這兩篇的寫作時間應該晚于《經(jīng)》文,是對《經(jīng)》文非常必要的補充。《大取》《小取》兩篇在篇名上似乎有很大的關(guān)聯(lián),但實際內(nèi)容并無明顯聯(lián)系。《大取》是眾多條文的羅列,條理性不強,內(nèi)容多辨析反映墨家思想的愛、惡、義、利等。《小取》則是一篇結(jié)構(gòu)完整、層次分明的邏輯學論作。主要論述了辯論的作用,即辯論是要分析是非的區(qū)別,審查治亂的規(guī)律,弄清同異的所在,考察名實的道理,判別利害,解決疑似。當中還闡述了辯論的幾種方式,對推理的研究也甚為精細。總體來看,《墨經(jīng)》中反映最多的是墨家學派的邏輯思想,主要體現(xiàn)為后期墨家所提出的“辯”“類”“故”等一套完備的邏輯概念。這表明后期墨學已經(jīng)建立了相當嚴謹完整的邏輯理論,在中國邏輯思想發(fā)展史上起了開創(chuàng)作用,具有較高的學術(shù)地位。直到今天,它仍是人們學習中國邏輯思想史的重要材料,給人以智慧的啟迪。
第四組包括《耕柱》《貴義》《公孟》《魯問》《公輸》共5篇。
這部分是墨子弟子所記,成書年代較早,主要記載了墨子的言行,是研究墨子事跡的可靠資料。其中,前4篇主要記述墨子與弟子以及公孟子、巫馬子、魯陽文君等人的一些對話,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墨子的活動軌跡和主要事跡。另外,從《耕柱》篇中稱呼禽滑厘為“子禽子”來看,這4篇的作者應該是墨子的再傳弟子,很可能是禽滑厘的弟子。《公輸》與前4篇不同,該篇完整地記載了墨子止楚攻宋這個故事。文中的墨子用自己的智慧說服楚國大夫公輸盤和楚國國王放棄意欲侵略宋國的企圖,其語言水平和用心精巧為世人所共慕,可以視為其“非攻”思想的一個生動事例。該篇語言頗有文采,情節(jié)曲折生動,應該是墨學后人根據(jù)墨子的事跡精心撰寫而成。
第五組包括《備城門》《備高臨》《備梯》《備水》《備突》《備穴》《備蛾傅》《迎敵祠》《旗幟》《號令》《雜守》共11篇。
這11篇每篇的篇名都與內(nèi)容直接相關(guān),多為防守策略,明顯帶有兵書性質(zhì)。從這11篇的內(nèi)容來看,前7篇和后4篇可以分為兩組。前7篇自成體系,所體現(xiàn)的是墨子卓越的防守思想。墨子生活在戰(zhàn)國初年,正是各國互相攻伐,戰(zhàn)火連綿,生靈涂炭的時代。無辜百姓被裹挾其中,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墨子深深地意識到,要想制止戰(zhàn)爭,實現(xiàn)“兼愛”“非攻”的理想,必須運用軍事手段,增強弱小國家的防御能力,最終達到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因此,墨子及其后學不斷研究防守戰(zhàn)術(shù),在不斷奔走于各諸侯國呼吁放棄戰(zhàn)爭的同時,去幫助被侵略的國家,做好軍事準備,即使遭到了進攻,也能實現(xiàn)自保。他們從各個細節(jié)入手,詳細制定了周密的防守策略。在這7篇中,墨子首先論述了城門的防守之術(shù)。文章開篇以禽滑厘請教“甲兵方起于天下,大攻小,強執(zhí)弱,吾欲守小國,為之奈何”為背景,引出了墨子的防守措施,其后6篇體例與之類似。至于這7篇的作者,孫中原先生認為:“《墨子》城守各篇,是后期墨家記述其師墨子、禽滑厘軍事思想的著作,其中有可能融入后期墨家的思想,而對師說有所發(fā)揮,但其為先秦墨家的著作則是可以肯定的。”[74]楊寬[75]、徐希燕[76]、水渭松[77]等亦同此說。另外4篇則各自獨立,其中,《迎敵祠》主要論述遇到敵人進犯時如何祭祀神靈的方法;《旗幟》篇主要講利用旗幟作為通信工具的方法,應該是后世所用的旗語;《號令》篇記載的是擊鼓傳令與各種禁令的下達、執(zhí)行、獎懲等方法;《雜守》記載了各種守御方法,與前7篇相似。
總的來說,由于墨家學派主張“兼愛”“非攻”,反對侵略戰(zhàn)爭,所以它的軍事理論主要是積極的防御戰(zhàn)術(shù),這雖然不及兵家的軍事思想全面深刻,但它卻反映了廣大勞動人民厭惡戰(zhàn)爭、渴望和平的心理愿望。而這11篇論述就充分反映了小國小城人民渴望和平、積極防御的愿望與方法。這些方法通過守城戰(zhàn)斗的軍隊編制、武器裝備、工程構(gòu)筑和戰(zhàn)斗過程等,詳細闡述了積極防御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而這正是《墨子》一書在中國軍事學史上的特殊價值所在。從這個意義上說,這11篇是中國古代難得的討論積極防御的經(jīng)典。
《墨子》一書所蘊含的思想極其豐富,在中國思想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學術(shù)地位。《墨子》思想代表了廣大勞動人民的利益和要求,是勞動人民智慧的結(jié)晶。正因如此,它不被統(tǒng)治階級所賞識和利用。到秦漢時期,墨學已開始逐漸隱沒,墨子的事跡已不被人們所熟知,就連以嚴謹著稱的史學家司馬遷在為墨子作傳時,也只有寥寥數(shù)語。今天,我們用發(fā)現(xiàn)和學習的眼光來分析研究《墨子》,進一步發(fā)掘其思想學說的蘊含,批判地汲取其精華,剔除其糟粕,對繼承中華傳統(tǒng)優(yōu)秀文化,具有十分深遠的意義。
[1] (清)江瑔著,張京華點校:《讀子卮言》,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03-107頁。
[2] 馮成榮:《墨子行教事跡考》,《墨子大全》第54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版,第430-436頁。
[3] 徐希燕:《墨子姓名里籍年代考》,《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1期。
[4] 梁啟超:《墨子學案》,商務印書館1923年版,第2-3頁。
[5] 馮成榮:《墨子行教事跡考》,《墨子大全》第54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版,第441-442頁。
[6] 周長耀:《孔墨思想之比較》,世紀書局1981年版,第70頁。
[7] 馮成榮:《墨子行教事跡考》,《墨子大全》第54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版,第446頁。
[8] 錢穆:《墨子》,《墨子大全》第47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3年版,第184-185頁。
[9] (唐)余知古:《渚宮舊事附補遺》,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第24頁。
[10] (清)孫詒讓撰,孫啟治點校:《墨子間詁》,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651頁。
[11] 郭成智:《墨子魯陽人考論》,黃山書社1999年版,第6頁。
[12] 劉蔚華:《墨子是河南魯山人——兼論東魯與西魯?shù)年P(guān)系》,《中州學刊》1982年第4期。
[13] 柏楊:《中國帝王皇后親王公主世系錄》,山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67頁。
[14] (清)畢沅注,戴望校并跋,譚儀校:《墨子注》,《墨子大全》第11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版,第5頁。
[15] 何寧:《淮南子集釋》,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1324頁。
[16] 陳奇猷:《呂氏春秋新校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473頁。
[17] 陳奇猷:《呂氏春秋新校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476頁。
[18] 郭成智:《墨子魯陽人考論》,黃山書社1999年版,第8-9頁。
[19] 關(guān)于以“南游使衛(wèi)”作為論證墨子里籍依據(jù)的論著可以參考方授楚《墨學源流》,《墨子大全》第43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3年版;張知寒《再談墨子里籍應在今山東滕州》,《文史哲》1991年第2期;張振衡(張知寒)、徐治邦《墨子怎么又成了魯陽人呢》,《墨子研究論叢》,山東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
[20] 李漁叔:《墨子今譯今注》,臺灣商務印書館1974年版,第347頁。
[21] 方授楚:《墨學源流》,《墨子大全》第43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3年版,第79頁。
[22] 錢穆:《錢賓四先生全集》第六冊,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1998年版,第8頁。
[23] 徐希燕:《墨子姓名里籍年代考》,《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1期。
[24] 墨子生卒年代,本文采用徐希燕推算的公元前480-前389年,具體參《墨子姓名里籍年代考》。
[25] 顧頡剛、章巽:《中國歷史地圖集》(古代史部分),地圖出版社1955年版,第4頁。
[26] 《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委員會整理:《春秋左傳正義》,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467頁。
[27] 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一冊,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年版,第24-25頁。
[28] (清)孫詒讓撰,孫啟治點校:《墨子間詁》,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680頁。
[29] 孫以楷:《墨子生平考述》,《唐都學刊》2001年第4期。
[30] 張永義:《墨——苦行與救世》,廣東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0頁。
[31] (清)畢沅注,戴望校并跋,譚儀校:《墨子注》,《墨子大全》第11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版,第317頁。
[32] (清)孫詒讓撰,孫啟治點校:《墨子間詁》,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445頁。
[33] 王煥鑣:《墨子集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1058頁。
[34] 王煥鑣:《墨子校釋》,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54頁。
[35] 張純一:《墨子集解》,成都古籍書店1988年版,第430頁。
[36] 程千帆、徐有富:《程千帆先生全集》(第四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66頁。
[37] 袁華忠譯注:《渚宮舊事》,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00頁。
[38] (漢)司馬遷:《史記·孟子荀卿列傳》,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2350頁。
[39] (漢)班固:《漢書·藝文志》,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738頁。
[40] (清)孫詒讓撰,孫啟治點校:《墨子間詁》,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689頁。
[41] 鄭杰文:《墨子游魯齊越宋衛(wèi)楚考》,《管子學刊》2006年第4期。
[42] 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國國家圖書館:《法藏敦煌西域文獻16》,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17-218頁。
[43] (清)畢沅注,戴望校并跋,譚儀校:《墨子注》,《墨子大全》第11冊,第137頁。
[44] 王煥鑣:《墨子校釋》,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59頁。
[45] (清)孫詒讓撰,孫啟治點校:《墨子間詁》,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432頁。
[46] 王煥鑣:《墨子校釋》,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37頁。
[47] 李漁叔:《墨子今譯今注》,臺灣商務印書館1974年版,第332頁。
[48] (清)孫詒讓撰,孫啟治點校:《墨子間詁》,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71頁。
[49] 王煥鑣:《墨子校釋》,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71頁。
[50] (清)孫詒讓撰,孫啟治點校:《墨子間詁》,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469頁。
[51] 王煥鑣:《墨子校釋》,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84頁。
[52] (清)孫詒讓撰,孫啟治點校:《墨子間詁》,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50頁。
[53] 張純一:《墨子集解》,成都古籍書店1988年版,第52頁。
[54] 王煥鑣:《墨子校釋》,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50頁。
[55] (清)孫詒讓撰,孫啟治點校:《墨子間詁》,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87頁。
[56] 張純一:《墨子集解》,成都古籍書店1988年版,第83頁。
[57] 王煥鑣:《墨子校釋》,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91頁。
[58] 蕭魯陽:《墨子元典校理與方言研究》,西安地圖出版社2003年版,第84頁。
[59] (清)孫詒讓撰,孫啟治點校:《墨子間詁》,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89頁。
[60] 張純一:《墨子集解》,成都古籍書店1988年版,第85頁。
[61] 王煥鑣:《墨子校釋》,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93頁。
[62] 蕭魯陽:《墨子元典校理與方言研究》,西安地圖出版社2003年版,第85頁。
[63] (清)孫詒讓撰,孫啟治點校:《墨子間詁》,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249頁。
[64] 蕭魯陽:《墨子元典校理與方言研究》,西安地圖出版社2003年版,第213-214頁。
[65] 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魯山縣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印:《魯山文史資料》第17輯,2000年12月,第68-69頁。
[66] 郭成智:《墨子魯陽人考論》,黃山書社1999年版,第69-70頁。
[67] 馮成榮:《墨子行教事跡考》,《墨子大全》第54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版,第491-494頁。
[68] 張知寒:《再談墨子里籍應在今之滕州》,《文史哲》1991年第2期。
[69] (清)王先慎撰,鐘哲點校:《韓非子集解》,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456頁。
[70] 邢兆良:《墨子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68頁。
[71] (清)孫詒讓撰,孫啟治點校:《墨子間詁》,中華書局2001年版,“序言”第1頁。
[72] 陳柱:《墨學十論》,《墨子大全》第37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年版,第24頁。
[73] 水渭松:《墨子導讀》,巴蜀書社1991年版,第36頁。
[74] 孫中原:《墨學通論》,遼寧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254頁。
[75] 楊寬:《戰(zhàn)國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9頁。
[76] 徐希燕:《墨學研究:墨子學說的現(xiàn)代詮釋》,商務印書館2001年版,第26頁。
[77] 水渭松:《墨子導讀》,巴蜀書社1991年版,第4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