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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清代試律對唐詩的崇尚

清代帝王注重詩歌的教化作用,多次試圖在科場中加試詩歌,康熙十八年博學鴻詞科試詩題目為《省耕詩》,康熙五十四年廷議,試圖在常科中加試詩歌,乾隆二十二年科考中加試詩歌,將科考試詩制度化。清初詩學雖較為繁盛,大家涌現,但由于科場長期以來對八股文的強調,普通人對詩歌疏于研習,因而加試詩歌之初,大多數人難于下筆,據清初衛既齊所述:“自制科以經義取士,士皆以全力用之經義,而余力乃及于詩。夫詩未易言也,雖有別才異趣,非多讀書窮理則不能極其至。今世儒者呫嗶為舉子業,往往以羔雁所資,生平精銳之氣于焉畢竭。及其尋諸詩也,譬猶鏃南山之竹,洞胸穿札之余,辭魯縞而飲石,其難為勁也。”[24]舉子窮其一生,致力于經義八股,無暇顧及詩歌,作詩水平普遍下降,難于作詩已經成為常態,因而清人多認為,舉業試八股是妨礙詩歌創作的直接原因,如毛張健在《試體唐詩序》中言:“近代制科專尚時文,……特為功令所束,不得不殫其心力于斯;間有一二瑰異之士,欲從事于詩者,父兄必動色相戒,以為疏正業而妨進取。”[25]《唐詩類釋序》中也表達了大致相同的觀點:“自勝國八股之制定,操觚者皆以詩為有妨舉業,概置不講。雖海內之大,不乏好學深思,心知其義,而窮鄉僻壤且有不知古風歌行、近體絕句為何物者。風氣至此,亦詩運之一厄也!”[26]詩妨舉業成為清人的共識,甚至偏遠的地方不知道詩歌為何物,不僅普通士子不會作詩,就連庶常館的教習對作詩也頗為生疏,如金甡在《詩林韶濩選評序》中言:“曩自乙丑至辛未三科,嘗充庶常館小教習。見分課諸君于詩或有難色。”[27]疏于作詩是當時的普遍現象,即便是乾隆二十二年加試詩歌之初,清人對詩歌創作也是陌生的,據蘇寧亭《唐詩說詳序》中載:“丁丑秋,余自川歸來余年,與衿士會談間,茫茫此道者十有八九,心甚惻然。”[28]但科場試詩并沒有因為這些原因而稍有停滯,相反,清代科考加試詩歌后,不僅在鄉試、會試中試詩,還迅速推廣到各級考試,連翰林院也熱衷于此,任聯第在《七家詩輯注匯鈔序》中曰:“我朝試帖著為功令,學者童而習之,自鄉會試以至詞館諸公莫不潛心致力于此,是以名流輩出,遠邁前人。”[29]詩歌在考試中的地位與日俱增,仕進之后,翰林庶吉士也以詩歌為考察方式,據程含章所云:“國朝取士,八股之外,最重律詩。迨登第后,月課散館大考,則置八股不用,惟試詩賦,一字未調一韻未葉,即罷斥不用,何等干系,諸生童可毋急學之哉?”[30]詩賦不僅關乎考生的仕進,還關乎官員的仕途,如此重要的作用,清人不重視詩歌也難。

試詩的重要性及研習詩歌的緊迫性,必然要求在學習中有所參照,因而,清代試律選本應時而生,清人所選唐代試律詩選本大量涌現,孫琴安先生在《唐詩六百種提要》中記載了大量的試帖詩選本,薛亞軍的《清人選評箋注唐人試帖簡說》中提到的試帖詩選本有15種,韓勝《清代唐詩選本研究》中所提及的試帖詩選本有30多種,這三處所記載的唐代試律詩選本互為補充,這些選本產生的時間,大致集中于兩個時段。

(一)康熙五十四年前后,康熙五十四年廷議科場加試詩歌,雖最終作罷,但卻產生了大量的試帖詩選本,有臧岳的《唐詩類釋》,牟欽元的《唐詩五言排律箋注》,蔣鵬翮的《唐詩五言排律詩論》,魯之裕的《唐人試帖細論》,吳學濂的《唐人應試六韻詩》,葉忱、葉棟的《唐詩應試備體》等,毛張健的《試體唐詩》與陶煊的《唐五言六韻分類排律選》為康熙五十五年刊本。

(二)乾隆二十二年及之后,有張尹的《唐人試帖詩鈔》,王寶序等的《唐律酌雅》,徐曰璉、沈士駿的《唐人五言長律清麗集》等;乾隆二十三年的刊本有秦錫淳的《唐詩試帖箋林》,王錫侯的《唐詩試帖詳解》,沈廷芳等的《唐詩韶音箋注》等;乾隆二十三年之后的選本有李因培的《唐詩觀瀾集》,紀昀的《唐人試律說》,蘇寧亭的《唐詩說詳》,陶元藻的《唐詩向榮集》等。這些選本主要選入唐人應試詩作,部分兼選應制之作,體現出明顯的宗唐傾向,如毛張健《試體唐詩序》中言:“后之為詩者,舍唐則蔑由取法焉。蓋上懸之為功令,有以鼓舞天下之士,俾習之者專而傳之久且遠者如此也。”[31]試律取法唐詩,鼓動天下士子都學習唐詩,唐詩繼承了風雅的傳統,名家輩出,詩歌鼎盛,后人多肯定唐詩的正宗地位,宗法唐詩。清人后續編選的七家試帖、九家試帖,也體現出對唐詩的正宗地位的推崇,如所載“紀文達公撰《我法集》,神明規矩,開示學者法門。吳谷人祭酒以沉博絕麗之才,與王鐵夫諸人結社相唱和,于是九家詩出焉。峨眉張熙宇又有七家詩之選,……各具典型,一歸莊雅,根柢于唐人之五言,慘淡經營,以臻其妙。名為試帖,實具唐音,故學者宗尚焉。其余諸刻,則等諸自檜以下矣”[32]。唐以詩取士樹立了典范作用,清人試律以唐詩為參照,評判以唐音為標準,不管是否達到唐詩的水平,宗唐的方向都是確定的。

而清人編選這些選本的目的很明確,為教士子作詩,在科場試詩之前,毛奇齡編選《唐人試帖》時就說:“暨歸田十年,日研經得失,桑榆迫矣,尚何暇及聲律事?客有以詩卷請教者,力卻之。康熙庚辰,士子下第后相矜為詩,曰:吾獨不得于試事已矣,安見外此之無足以見吾志者,必欲就聲律諮詢,可否?不得已,出向所攜《唐試帖》一本,汰去其半,且授同儕之有學者,稍與之相訂,而間以示人。”[33]起初,毛奇齡顯然沒有意識到科場會加試詩歌,因而疏于研習詩歌,以經義為重。士子落第之后開始重視、崇尚作詩,這顯然是表面原因,此時試律雖未成為常科,卻也幾經試詩,清人顯然是嗅到了這一信號,因而開始重視詩歌。紀昀編《唐人試律說》,目的就是應付科舉考試,《唐人試律說序》中說:“今歲夏,棗強李生清彥、寧津侯生希班、延慶郭生墉及余姊子馬葆善,從余讀書閱微草堂。偶取其案上唐試律,粗為別白,舉其大凡。諸子不鄙余言,集而錄之,積為一冊。”[34]試律成為士子的必學科目,清人研習試律所用選本,大多為唐人試律之作的選本,宗唐觀念必然會有所增強,唐人試律選本的大量出現,使清代士子在學習中以唐為宗,促進了唐詩的普及,增強了清人的宗唐觀念。

隨著試詩時間日久,清人研習試律時間越久,對試律的熟悉程度逐漸加深,因而,在選編唐人試律之作的同時,注重編選當代的試律詩作,如吳廷琛為《試律叢話》作序時說:

試律于詩為末務,然功令以之取士,第一場次時文,后至于庶常館課、大考翰詹,皆以是覘其所學,固未可薄而不為也。國朝名公巨卿多工是體,曩吾師河間紀文達公有《庚辰集》選本,上下六十年,鴻篇佳制無美不備,注釋詳明,評論剖析一歸精密,一時應舉之士及館閣諸公無不奉為圭臬。……同年長樂梁茝林中丞,素好為詩,于諸體無不工,以其余緒輯為《試律叢話》八卷。其所征引,得之家庭傳習、師長淵源,口講指畫,皆有法度,足以續古人之慧命,標后學之津梁。[35]

清人明確認識到試律詩與平日詩作的區別,但又不得不作功令詩,各級考試大都以試律為重,紀昀的《庚辰集》為試律選本中的精華,且注釋詳明,是初學者的門徑,因而被清人奉為圭臬。梁章鉅的《試律叢話》是試律講習的經驗之談,遵循試律的源流,秉承前代試律選本之旨,值得舉子學習參考。商衍鎏的《清代科舉考試述錄》就時間先后,及選本影響力論述試律詩選本源流,首先提到的是康熙年間毛奇齡的《唐人試帖》及紀昀的《唐人試律說》,之后便涉及清人所選當時文人的試律之作。

至試律之選本、稿本,則毛西河奇齡有《唐人試帖選》,紀曉嵐昀有《唐人試律說》,又選有《庚辰集》,以理法為主,而工巧次之,皆為乾隆時人之作,……九家試帖之后,又有七家試帖之選。……合成為后九家試帖。是皆選本而近稿本者。其余蔣云簪泰階:《紙窗竹屋試帖》,卞雅堂斌:《靜樂軒排律》,李許齋華:《蘭陔草堂試律》,王魚樹克峻:《三辛集》之類,不一而足,難細紀也。[36]

清人所作的試律詩作也頗有影響,如紀昀的《庚辰集》《我法集》、翁方綱的《復初齋試律說》、法式善的《同館試律鈔》、王藝齋等的續鈔,是鄉、會試及朝考、召試、館課之作;金甡的《今雨堂詩墨》以八股文的作法講解試律;王芑孫所選《九家試帖》是乾隆末年文人的會、課之稿;之后又有“七家試帖”“后九家試帖”等。商衍鎏所提及的試律選本,主要是唐人試律選本及時人鄉、會試及館課之作,可見,不僅唐人試律選本有影響力,時人試律之作在清代也頗有影響。清光緒年間林豪所作《文石書院續擬學約八條》中記載:

自乾隆二十二年,文場始加試帖一首,排比聲韻,法至嚴密。……大抵試帖之上者,莫如有正味齋,而九家詩次之,七家次之。要必汰其不合時式之作,而選其尤佳者數十首,以便揣摩可也。古學則以唐律的根柢,而行以館閣格式。古學經解,在小試軍中,易于偏師制勝,況平時能為古學,則試帖游刃有余,在闈中尤有裨益。[37]

這篇學約談及試帖詩體制的嚴密,聲律的謹嚴,依程式而作,一味頌揚吹捧,容易被黜落,因而要有所參照,其中,清人試帖最推崇吳錫麒的《有正味齋試帖詩注》,次之九家試帖、七家試帖。而模仿前人古今體詩作,易取得典雅的效果,尤其是以唐律為根本,按照館閣體形式書寫,創作試帖游刃有余,容易在科場中脫穎而出,崇唐之意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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