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歷史視野中的歷史唯物主義
- 葉險明
- 24796字
- 2021-10-20 19:51:30
三 主要學術貢獻
筆者自認為,圍繞上述核心觀點,本書的主要學術貢獻體現在以下九個方面。
1.昭示了馬克思對近代德意志民族主流文化及其中的“中心主義”傾向科學批判過程,提出和系統論證了“歷史唯物主義形成的文化路徑”說
從思想文化的形態和視野上看,對“西方中心主義”的超越(包括對任何意義上的“中心主義”的超越),是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本質屬性。這種本質屬性的形成有其文化機理,亦即歷史唯物主義形成的文化路徑。這種文化路徑集中地體現在馬克思,其對近代德意志民族主流文化及其中的“中心主義”傾向科學批判過程中。只有在馬克思的這一科學批判過程中,才有以“實踐批判”為基礎和目的的“理論批判”,與“實踐批判”互動關系的基本形成,從而也才能有歷史唯物主義構建的基本完成。進而言之,從前提看,對近代德意志民族主流文化及其中的“中心主義”傾向科學批判,是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形成的文化路徑的前提;從過程看,對近代德意志民族主流文化及其中的“中心主義”傾向的科學批判,是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形成的文化路徑的一條主線;從結果看,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是對近代德意志民族主流文化及其中的“中心主義”傾向科學批判邏輯延伸的結果。這就是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形成的文化路徑。只有把握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在特定的文化環境中形成的路徑,我們才能全面、正確地理解工業革命、生產力和世界交往的發展、資本積累的特性和資本的擴張本性、社會主義事業的世界歷史性,以及空想社會主義、古典經濟學家特別是黑格爾的相關理論,何以能夠成為馬克思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形成的原因、基礎和來源,進而也才可能全面、合理地詮釋馬克思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構建的歷史和邏輯。此外,只有把握馬克思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形成的文化路徑,我們才能全面、正確地感悟歷史唯物主義乃至整個馬克思學說的世界歷史意義。要言之,提出和系統論證“歷史唯物主義形成的文化路徑”,是對歷史唯物主義乃至整個馬克思學說研究視角上的創造性轉換。這不僅有助于我們搞清楚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本質屬性,而且也有助于我們在新的歷史條件下豐富和發展歷史唯物主義。
2.闡釋了馬克思超越“東方停滯”說與“歐洲獨特”說的過程和方法,昭示了發展著的歷史唯物主義,其對“西方中心主義”理論批判的規律和特點
作為一種文化思潮的“西方中心主義”,具有多種的形態,但大體可歸類為四種:種族主義(和自然地理環境主義)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歷史觀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價值觀和政治立場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思維方式和話語系統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西方中心主義”的這四種形態(特別是前三種形態與最后一種形態),既有聯系又有區別。在馬克思那里,對這四種形態或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是有一個過程的。歷史唯物主義創立的基本完成,只是標志著馬克思完成了對前三種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其中也包含“實踐批判”),而其對思維方式和話語系統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并未完成,雖然,在“基本完成”的過程中,他也對第四種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展開了一定程度的批判。其根據是:在馬克思那里,對近代德意志民族主流文化及其中的“中心主義”傾向的理論批判,其主要指向是前三種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故完成了對前三種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并對第四種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展開了一定程度的批判,也就是在邏輯上基本完成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創立。只有當馬克思把其所創立的歷史唯物主義,進一步運用于歷史學批判、政治學批判特別是政治經濟學批判的過程中,第四種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才更多地納入他的視野中來。因為,在西方資本主義發展與東方落后國家演變的關系這一世界歷史性問題域中,至少當時是由第四種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占據主要的“地盤”。而這種“地盤”是在進一步展開歷史學批判、政治學批判特別是政治經濟學批判的過程中,才越來越得到馬克思的關注。換言之,對第四種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主要是馬克思在發展歷史唯物主義過程中所要完成的任務。當然,在歷史唯物主義創立或形成時期,馬克思所完成的對前三種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也為其發展歷史唯物主義,完成對第四種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奠定了邏輯基礎。進而言之,馬克思在發展歷史唯物主義的過程中,對第四種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是他在歷史唯物主義創立時期,其所完成的對前三種“西方中心主義”理論批判的邏輯延伸。
正因為如此,19世紀50年代初以來,基于對種族主義意義上、歷史觀意義上、政治立場和價值觀念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馬克思開啟了發展著的歷史唯物主義,其對“西方中心主義”批判的過程。這一過程分為兩個階段:從19世紀50年代初至60年代末期,是發展著的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理論批判的第一個階段。在這個階段上,馬克思開始關注西方資本主義與東方落后國家的相互作用,特別是東方國家的變化將會對西方社會發展的影響,從而使其對“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到達了一個新的高度。然而,由于種種原因,馬克思在這個階段上還尚未徹底擺脫具有“西方中心主義”成分的歷史敘述材料的影響。從19世紀70年代至馬克思去世,是發展的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理論批判的第二個階段。在這個階段上,在對世界歷史研究和資本主義批判的不斷深入與拓展過程中,在對東方國家(俄國)社會發展第一手資料直接把握的過程,以及在全面展開對人類學新成果的研究過程中,馬克思對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時代的東西方關系有了進一步的全面認識;對英國殖民主義在印度作用的評價,有了合乎“批判邏輯”的變化;把其對資本主義的一般與特殊及其相互關系的認識從西歐,有條件地推及到非西方世界,徹底擺脫“東方社會停滯”,和“歐洲獨特”等“西方中心主義”詞語表述的影響,從而最終完成了第四種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這一“理論批判”,不僅內在地蘊含著“實踐批判”,凸顯了以“實踐批判”為基礎和目的,而且,在邏輯上推動了馬克思完成從具體社會發展道路意義上,對“西方中心主義”的科學批判。這就是發展著的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理論批判的規律和特點。
3.提出并闡釋了“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及其兩種形態”說,“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關于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研究范式及其發展”說,以及“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從具體社會發展道路角度,拒斥‘西方中心主義’的全面性”的論斷,從而揭示了發展著的歷史唯物主義,其對“西方中心主義”實踐批判的規律和特點
在19世紀50年代初以前,馬克思初步完成了從具體社會道路角度,對“西方中心主義”的實踐批判,即:主要基于“西歐經驗”,闡釋了資本主義的合理性和暫時性,科學論證了工人階級的歷史使命,昭示了人和社會徹底解放的路徑,構建了最初的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形態,并為在發展歷史唯物主義過程中,完成從具體社會發展道路角度對“西方中心主義”的批判,奠定了基礎。然而,“初步完成”的實踐批判,畢竟有其局限性,即缺乏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全面支撐。19世紀50年代初至60年代末期,是發展著的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實踐批判的第一階段,馬克思基本完成了對基于“西歐經驗”的政治經濟學批判,使歷史唯物主義由假設變為“科學地證明的原理”,從而也使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的第一種形態,完全建立在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基礎上,并為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的第二種形態的形成,推動馬克思最終完成從具體社會主義道路角度對“西方中心主義”的科學批判,提供了方法論支持。不過,在這個階段上,馬克思關于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的科學認識還主要限于西方,雖然他已把東西方關系越來越多納入了其視野。19世紀70年代以來,是發展著的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實踐批判的第二階段。在這個階段上,馬克思所構建的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的第二個形態,內含著其關于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研究范式的發展,以及歷史唯物主義拒斥“西方中心主義”的全面性,這標志著馬克思最終完成了對“西方中心主義”的實踐批判,亦即從具體社會發展道路角度對“西方中心主義”的科學批判。
在發展著的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那里,作為“理論批判”的基礎和目的的“實踐批判”,其中有兩個相互聯系的環節最為重要。筆者將它們分別稱之為“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及其兩種形態”說,“歷史唯物主義關于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研究范式及其發展”說。這里主要講前一種論說。
所謂“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是指,在科學的歷史觀層面上關于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的歷史敘事方式,其根本旨趣和核心理念就在于:昭示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演變發展的歷史必然性,全面把握人類達到自由而全面發展的那種社會狀態的規律和趨勢,為人和社會的徹底解放指明道路。這一歷史認識模式的根本旨趣和核心理念滲透于馬克思理論學說各個構成部分中。其基本邏輯要義是:先有資本主義及其發展,才有社會主義產生的現實可能性和必然性;在世界歷史發展的一定階段上,社會主義取代的只能是資本主義,用任何其他的非社會主義關系取代資本主義,或把前資本主義關系作為社會主義來取代資本主義,只能導致歷史的倒退或腐朽、落后的東西“死灰復燃”。
當然,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的形態是發展著的。在馬克思那里,歷史唯物主義認識模式,先后形成了兩種相互聯系的歷史認識模式形態。以高度發達、成熟的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演變發展為內容的歷史認識模式形態,是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的第一種形態。這一歷史認識模式形態,是馬克思在19世紀70年代以前唯一的歷史認識模式形態,也是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的主導形態。因為,它集中地體現了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的一般,其關于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的普遍的兩個基本規定,即:社會生產力在資本主義社會形態內尚有發展余地的時候,這一社會形態是不會滅亡的;社會主義社會形態之所以能取代資本主義社會形態,就在于后者自發地給前者提供了得以產生和發展的基礎(既包括物質方面的基礎,也包括廣義的文化方面的基礎),而前者則能夠在后者一切肯定成果的基礎上,實現對其局限性的克服和超越。這一歷史認識模式形態在《資本論》及其手稿中,得到了精準、成熟的表述。然而,“第一種歷史認識模式形態”,并沒有把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的普遍和特殊完全區別開來。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第二種形態的主要內容是:包括農村公社在內的整個俄國有與西歐國家不同的特點,故其在一定的歷史環境中,有可能不必經歷資本主義生產發展的各個階段,縮短自己向社會主義發展的歷程,從而以一種不同于西歐社會的發展歷程,最終“達到在保證社會勞動生產力極高度發展的同時又保證每個生產者個人最全面的發展的這樣一種經濟形態”。“第二種歷史認識模式形態”的功能就在于,在方法論上把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的普遍和特殊明確區分開來,其主要表現是:在沒有忽略“普遍”的同時(見下文),強調了具有不同于西歐國家特點的俄國農村公社及至整個俄國,在一定的世界歷史條件下向社會主義發展的特殊性,雖然這種“特殊性”還是以一種可能性的形式表現出來,從而在方法論上避免了把西歐社會發展道路,泛化為世界各個民族國家發展道路的可能(在馬克思看來,即便俄國沿資本主義發展道路走下去,也絕不是西歐國家社會發展道路的簡單復制)。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的發展,也是發展著的歷史唯物主義完成從具體社會發展道路角度,對“西方中心主義”科學批判的過程。這一過程與其對“西方中心主義”理論批判過程是交織在一起的,不僅為“理論批判”的完成奠定了牢固的基礎,而且也推動了“理論批判”在其完成后的進一步發展。這就是發展著的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實踐批判的規律和特點。
需要指出的是,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的上述兩種形態是相互聯系的。一方面,“第一種歷史認識模式形態”是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的主導形態,因為,只有在邏輯上首先科學考察西歐社會資本主義形成和發展的過程,才可能從世界歷史的高度全面昭示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及其演變規律。世界歷史范圍的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及其演變規律,其涵蓋面當然包括處于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時代的落后國家。例如,在馬克思那里,大部分尚未解體的俄國農村公社是否能成為“俄國社會新生的支點”,從而整個俄國是否能縮短向社會主義發展的歷程,取決于它所處的具體的歷史環境。而對這種具體的歷史環境的預設,離不開“第一種歷史認識模式形態”。按馬克思的說法,這種具體的歷史環境的主要構成要素包括:“和資本主義生產所統治的世界市場聯系在一起”、整個俄國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有了相當的發展(雖然還遠落后于西歐各國)、“占有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這是最核心和最基礎的構成要素)、“西歐無產階級革命率先取得勝利”、“俄國革命將成為西方無產階級革命的信號而雙方互相補充”,有取得社會主義革命勝利的西歐先進國家的引導和幫助,等等。毫無疑問,在馬克思那里,沒有“第一種歷史認識模式形態”,這些主要構成要素是預設不出來的。換言之,馬克思是通過對大部分尚未解體的俄國農村公社,以及整個俄國縮短向社會主義發展歷程的具體歷史環境的預設,來彰顯包含在“第一種歷史認識模式形態”中的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的普遍的。另一方面,“第二種歷史認識模式形態”,又是“第一種歷史認識模式形態”的邏輯補充和延伸。它不僅對“第一種歷史認識模式形態”,其所詮釋的關于西歐社會獨有的發展模式(即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的特殊)加以科學規定,而且,通過對這種發展模式的結果,以及它給當時俄國農村公社乃至整個俄國社會帶來影響的考察,在預設的具體的歷史環境中,把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的普遍有條件地推及到俄國,并在關于俄國農村公社和整個俄國未來發展的“兩種可能性”的分析中,詮釋了“普遍”與“特殊”間的區別及聯系問題,即:西歐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發展的過程,并非是世界上所有落后的非資本主義國家向社會主義發展的過程,但作為民族國家制度的社會主義,一定是在“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基礎上形成和發展起來的。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的這種豐富和拓展,無疑在方法論上為某些資本主義不發展的國家,在一定的歷史環境中縮短向社會主義發展的歷程,提供了有益的啟示。
筆者認為,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形態的發展,內含著關于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研究范式的發展,以及從具體社會發展道路角度,對作為思維方式和話語系統的“西方中心主義”的全面拒斥。這種全面拒斥既排除了來自“右”的方面的“西方中心主義”的干擾,即認為俄國這樣的落后國家,必須亦步亦趨地追隨西歐國家社會發展道路觀點的干擾;也排除了來自“左”的方面的“西方中心主義”的干擾,即認為俄國這樣的落后國家,可以走一條與資本主義無關的社會主義發展道路觀點的干擾。從表面看這種觀點似乎與第一觀點相對立,但由于割裂了與資本主義的關系,把所謂的“社會主義”絕對化和孤立化,實際上就必然會按“西方中心主義”的思維方式和話語系統另設一個“中心”。當然,來自“左”的方面的“西方中心主義”,最終必然會為來自“右”的方面的“西方中心主義”所統攝。
全面、正確地把握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的兩種形態及其相互關系,對于我們認識“實踐批判”的啟示意義在于:從思想文化上看,對于資本主義類型的國家來說,確認社會主義是在“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基礎上,對資本主義的超越,也就是從具體社會發展道路角度對“西方中心主義”的超越;對于某些非資本主義類型的國家(資本主義有了一定程度的發展)來說,確認社會主義是在汲取或“占有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基礎上,對資本主義的超越,同樣也是從具體社會發展道路角度對“西方中心主義”的超越。因為,在資本主義有了一定程度的發展但還不屬于資本主義類型的國家,前資本主義的腐朽和落后的因素仍然大量存在,故就必然存在著汲取或“占有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以鏟除前資本主義的腐朽和落后的因素及其影響的問題。不能科學認識這方面的問題,這些國家在思想文化領域方面,就會一直受各種類型的“西方中心主義”的糾纏。進而言之,對這些國家來說,只有通過汲取或“占有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才能鏟除前資本主義的腐朽和落后的因素及其影響,從而也才談得上走向社會主義和發展社會主義。除此之外,別無他途。這是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邏輯的一個基本規定。如果非資本主義類型國家的社會主義實踐,違背了科學社會主義理論邏輯的這一基本規定,那么就會出現一種逆向運動的傾向,即向前資本主義發展階段倒退的傾向,遑論超越“西方中心主義”。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認識模式的兩種形態及其相互關系的復雜性,對后來的社會主義理論和實踐產生了復雜而深遠的影響。
可以認為,“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關于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的研究范式及其發展”說,和“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從社會發展道路角度,拒斥‘西方中心主義’的全面性”,都是由歷史唯物主義歷史認識模式及其兩種形態關系的邏輯所規定的。
4.構筑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理論批判的基本邏輯環節之一,亦即歷史唯物主義超越“西方中心主義”邏輯當代形態的第一個理論環節:對“西方中心主義”本體論批判
所謂對“西方中心主義”本體論批判是指,對“西方中心主義”存在的認定方式和方法加以批判性探討。其功能在于準確定位作為批判對象的“西方中心主義”。因為,隨著時代的發展而出現的各種文化思潮,以及隨著人類實踐的發展而出現的各種復雜性問題,致使“西方中心主義”以不斷變換的形式,滲透在各類興起的文化思潮和人類面對的新的問題中,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人們的思維方式和話語系統。這就必然干擾人們對“西方中心主義”的正確判斷,從而出現批判指向上的混亂。所以,對“西方中心主義”的本體論拷問,自然就是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理論批判,其最基礎的邏輯環節。這一邏輯環節包括以下三個相互聯系方面的內容。
第一,“西方中心主義”是何種意義上的存在。在人們的思想和話語中,任何“存在”都是被意識到的存在,而任何被意識到的存在都是在一定意義上“存在”,故對這“一定意義”加以確定是至關重要的,否則,任何被意識到的“存在”都可以視為“假存在”。對思想文化領域中“西方中心主義”存在的認定亦如此。“西方中心主義”是世界近代以來,東西方不平等交往中的一種“文化存在”。它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民族偏見”,也不等于“我族中心主義”,雖然與后兩者有一定聯系。確切地說,“西方中心主義”是18世紀末期以來,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在與世界落后國家不平等的交往中,逐漸形成的一種以西方國家創造和主導世界歷史為圭臬的種族主義、歷史觀、政治立場和價值觀以及思維方式和話語系統,它以扭曲的形式反映了西方國家在18世紀末期以來,其在世界歷史中的領先地位。所以,廣義地說,“西方中心主義”也是思想文化領域中的一種客觀存在。也正因為如此,它才能夠持續傳播,并影響越來越多的非西方國家的思想文化界,使越來越多的非西方國家的知識分子自覺或不自覺地受其左右。
第二,“西方中心主義”與其產生基礎的關系。如上所述,“西方中心主義”,是以東西方不平等交往關系的一定發展程度為前提的,是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世界歷史中占據統治地位的一種錯誤的方法論辯護,是對西方近代以來在世界歷史中的領先地位的扭曲反映,但“領先地位”和“不平等交往”本身,并不等于“西方中心主義”,否則,近現代以來的世界歷史就是“西方中心主義”史了。筆者認為,這兩者既有聯系又有區別。一方面,沒有西方國家率先跨入近現代文明,居于世界領先地位,并由此形成東西方的不平等交往,就不可能有“西方中心主義”產生和發展的“氣候”。另一方面,后者畢竟只是對前者的一種扭曲的反映,其基本特征是:或把“領先地位”及其所造就的“不平等關系”血緣化和地理化;或把形成“領先地位”及其所造就的“不平等關系”絕對化(即“制造”出其他民族國家必須亦步亦趨追隨的軌跡);或把“領先地位”及其所造就的“不平等關系”永恒化,從而把西方的“優勢”轉化為探討一切問題的認識框架,和話語表述的核心要素。這樣一來,在“西方中心主義”那里,近現代以來西方國家“領先地位”由以形成的世界歷史性基礎,以及世界其他民族和地區在近現代世界歷史發展中的作用(包括在近現代以來西方國家“領先地位”形成中的作用),就被消弭于無形之中了。或許正是由于沒有在方法論上搞清楚上述這兩者間的聯系和區別,學界有些人把對“西方中心主義”的批判和拒斥,誤認為不承認近代以來西方國家在世界歷史中的領先地位及其影響,否認向西方國家先進的方面學習;有些人則把對“西方中心主義”的批判,等同于否定近代以來西方國家對東方落后國家的作用和影響。
第三,“西方中心主義”與“國際關系結構”的“中心”間的區別。“西方中心主義”的“中心”是哲學層面的“中心”,這種“中心”一旦形成就是不會改變的;而國際關系結構的“中心”則是從歷史事實層面上認定的“中心”,且會隨著國際關系結構的變化而變化。因此,近代以來的國際社會的發展形成了以西方國家為中心的發展,是“西方中心主義”產生的一個重要現實基礎,但這兩者畢竟不能相互等同。“國際關系結構”是必然有其中心的,這是由“國際社會”的主體結構、利益原則及其發展特點等決定的。簡言之,只要民族國家還是國際社會的基本單位,民族國家間關系還在主導世界歷史,“中心”就始終存在,且必然會發生變化。所以,甄別“西方中心主義”的一個關鍵,不在于是否認可國際關系結構意義上的“中心”,而在于是否把這一“中心”簡單化、絕對化和永恒化,即是否使其成為哲學層面上的“中心”。從學理上看,“西方中心主義”存在的方法論根基之一,就是把國際關系結構的“中心”簡單化、絕對化和永恒化,并通過種族主義(和自然地理環境主義)、歷史觀、政治立場與價值觀、思維方式和話語系統等的塑造,使其生成為一種定式。
5.構筑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理論批判的基本邏輯環節之二,亦即歷史唯物主義超越“西方中心主義”邏輯當代形態的第二個理論環節:對“后殖民主義”語境中“西方中心主義”批判的認識論和價值觀批判
從方法論上看,“后殖民主義”語境中的“西方中心主義”批判,雖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其本質屬于“西方中心主義”框架中的“反西方中心主義”。可以說,這種“反西方中心主義”,其對當前展開“西方中心主義”科學批判的方法論危害最大。因此,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其基礎邏輯環節,必然包括對“后殖民主義”語境中的“西方中心主義”批判的批判。這一批判的主要內容包括以下三個相互聯系的方面。
第一,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與非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間的互補關系。應當承認,在“西方中心主義”流變及其傳播過程中,的確有“話語的制造”問題,但絕不能歸結為“話語的制造”,當然也不能把對“西方中心主義”的批判,簡單地歸之為話語批判和文化批判。“話語的制造”,只是“西方中心主義”流變及其傳播過程的表層。“西方中心主義”的話語,在西方國家和非西方國家思想文化界以各種形式“流動”,其方向不是單向的,而是雙向的,即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非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這種雙向“流動”關系,其實質是一種特定的互補關系。確認這一點至關重要,否則就會把我們對“西方中心主義”的批判引入歧途。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是相關話語的主要制造者,而非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則是這些話語的傳播者,這兩者共同構成了“西方中心主義”在全球范圍內持續性蔓延的主體。不過,我們也應看到,雖然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是“源”,但就對非西方國家思想文化的負面作用而言,在一定的條件下,非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的危害,更甚于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其根據是:非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不僅進一步用非西方國家的歷史、經濟、政治、文化等,“注釋”了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而且還通過對西方國家“西方中心主義”的基本思想及其話語的拓展和“再創造”,使其獲得在“異邦”的“生存環境”,從而“反哺”了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可以認為,至少在可以預料到的將來,東西方文化交往越是在更廣的范圍內和更深的程度上展開,作為一種文化思潮的“西方中心主義”,其影響力和滲透力不僅不會在整體上削弱,而且還會在不斷變化的形式中有所增強。
第二,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與非西方國家的“西方中心主義”間互補關系的現實歷史原因。非西方國家尚未躋身于引導現代世界文明發展的前列,就是東西方“西方中心主義”互補關系,其由以產生的深層的現實歷史原因。筆者這一看法絲毫不意味著尚沒有躋身于現代世界文明發展前列的非西方國家,沒有自己輝煌的歷史,也不是說他們對現代世界文明發展沒有貢獻,而是旨在說明:非西方國家目前所遇到的和試圖要解決的問題,大都是西方國家幾十年甚至百年前就遇到的和試圖要解決的問題,雖然相似或相同的問題在不同的時空中會有不同的表現形式,但就目前來看,非西方國家在這方面,與西方國家的差距還很大,故也說明他們還沒有通過自己的方式跨入現代世界文明發展的前列(盡管其中有些國家在現代文明發展方面已經取得了一定成就)。當然,目前西方國家在文明發展方面也出現了種種難以克服的弊端,不過,畢竟仍在總體上處于領先地位。承認這一點或許是沉痛的,但有助于我們增強抵御“西方中心主義”的自覺。這種“自覺”的含意是:把“西方中心主義”與西方文明的成果區分開來,在拒斥“西方中心主義”的過程中,批判性地汲取、內化西方文明的成果,超越其局限性,最終通過走一條非西方國家的社會發展道路而站到世界文明發展的前列。“自覺”的對立面就是“盲目”,其特征就是把“西方中心主義”與西方文明的一切肯定成果混淆起來,把拒斥“西方中心主義”等同于拒斥汲取西方文明的一切肯定成果。而這正是“后殖民主義”語境中“西方中心主義”批判的“短板”之一。這也說明,增強“抵御‘西方中心主義’的自覺”,必須要把對“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與實踐批判有機結合起來。只有把對“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建立在對其實踐批判的基礎上,對“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才有可能不至于“走偏”。
第三,基于對“西方中心主義”的一般與特殊及其相互關系的正確把握,來展開對“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應把“元敘事”與“小敘事”,“宏觀”“同一”“統一”“確定”,與“微觀”“差異”“多樣”“不確定”有機統一起來,增強對民族國家和個人發展的引導力。而對“后殖民主義”語境中的“西方中心主義”批判來說,它拋棄了社會歷史批判和政治經濟學批判,而固守文本批判、話語批判和個體的文化批判,專注于與“元敘事”“宏觀”“同一”“統一”相分離的“小敘事”“微觀”“差異”“多樣”“不確定”,故不僅喪失了與“后殖民主義”語境中的“西方中心主義”抗衡的能力,而且也喪失了對民族國家和個人發展的引導力。從方法論上看,亟待創新性發展和學術話語體系構建的當代中國人文社會科學,應批判性地思考這方面的問題,從中汲取反面的有益經驗,全面、正確地認識和把握“普遍與特殊”間的辯證關系,否則,就難以打破“西方中心主義”的束縛。
6.構筑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理論批判的基本邏輯環節之三,亦即歷史唯物主義超越“西方中心主義”邏輯當代形態的第三個理論環節:正確把握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主客體構成及其相互關系,走出中國學界的話語危機
要拒斥“西方中心主義”、構建中國學術的話語體系,還必須明確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主客體構成。“客體構成”是指:研究者作用于研究對象過程中所顯示的一種狀態,亦即在事實評價、價值評價和話語表述層面上對“西方中心主義”的超越。所謂事實評價層面的公正性是指:解構“西方中心主義”以把“先進”和“落后”之分,絕對化為其方法論支點的分析框架,客觀地看待每一個民族或國家以及整個人類的歷史過程。所謂價值評價層面的公正性是指:把價值評價建立在事實評價的牢固基礎上,從而保證其與事實評價相符合。所謂話語表述層面的公正性是指:打破“西方中心主義”的話語霸權,從而使話語的表述從內容到形式反映事實評價和價值評價的公正性。
“主體構成”是指:研究者在對其自身認識過程中所顯示出的一種狀態,亦即在科學認定“自身主體特性的世界歷史規定”層面上,對“西方中心主義”的超越。對于中國學者來說,這里所說的科學認定“自身主體特性的世界歷史規定”,至少包括兩個相互聯系方面的內容:“中國特色”的世界歷史性;當代中國先進文化的世界歷史性。中國學者如果不搞清楚這兩個相互聯系方面的問題,不明確自身應具有的文化基質及其發展趨向,那么,在事實評價、價值評價和話語表述層面對“西方中心主義”的超越,不僅不可能在具體的相關研究中實現,甚至還可能被扭曲,從而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構建也就無從談起。換言之,只有認清在當代世界歷史及其發展中的“大我”是什么,研究者才能在相關研究過程中,真正貫徹在事實評價層面、價值評價層面和話語表述層面的公正性及其相互間關系的原則。
“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主客體構成及其相互關系”,決定了歷史唯物主義研究的創新必須要具有國際視野。對于中國學者來說,這種“國際視野”的基本內涵是:超越狹隘的民族主義和虛假的普遍的世界主義,把握中國發展與世界發展的契合點,緊扣世界文明發展的脈搏,使重新煥發了青春的中華文明跨入世界文明未來發展的前列,從而也最終使“社會主義”真正成為世界文明發展新階段的代名詞。為此,就必須擺正“中國特色”在世界歷史中的位置,擺正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關系在當代世界歷史發展中的位置,擺正資本邏輯及其作用在當代世界歷史發展中的位置,否則,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確立真正的“國際視野”,就是一句空話。
此外,筆者還基于對“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主客體構成及其相互關系”的把握,提出了關于走出學術話語危機、構建中國學術話語體系的基本觀點。其一,包括哲學和馬克思主義學科在內的當代中國學術話語危機,其實質是“中國問題意識”的危機,當然這也是中國學術深受各種類型“西方中心主義”困擾的表現(在這種困擾中,“中國問題意識”必然淡薄)。其二,話語表述主體的正確價值觀的缺失、理論創新在整體上乏力,是造成中國學術話語危機的兩個根本性原因,同時也是目前中國學術深受各種類型的“西方中心主義”困擾的兩個根本性原因。其三,要確立話語表述主體的正確價值觀、提升理論創新(特別是理論原始創新)能力,就必須在直面當代中國社會現實的過程中提煉和剖析真問題,使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本真精神融入當代中國社會現實,從而在方法論上推動對相關中國問題的正確認識和解決。這既是中國學術走出話語危機的路徑,也是中國學術盡可能減少各種類型的“西方中心主義”(特別是作為思維方式和話語系統的“西方中心主義”)困擾的必由之路。其四,應當承認,中國學術界目前所使用的主要術語大都是從西方學界引入的,某些西方國家也想通過話語系統的轉換來控制話語權力,從而確立新的話語霸權,這的確是事實,但我們不能因噎廢食。某些西方國家通過話語系統的轉換來控制話語權力的企圖,是否能實現或者說能在多大程度上實現,這主要不取決于“話語源”國家,而主要取決于“非話語源”國家。進而言之,“非話語源”國家的態度和思維方式,決定了西方國家話語霸權是否能夠實現或者說能在多大程度上實現。如果我們能打破“中西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促進理論的原始創新發展,就必然能對從西方學界引入的人文社會科學話語加以科學的批判,進而逐漸融入具有“中國經驗”內容的漢語語言的科學詮釋,從而使這些被引入的學術話語增加新的規定性、甚至形成新的內涵,并推動其在國際學界傳播。要言之,在國際思想文化界,“非話語源”國家并非不能掌握話語權,也不是永遠不能成為“話語源”國家。
最后,筆者還對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意義的限度,與構建中國政治經濟學批判之間的關系等問題,進行了批判性考察,認為:如果不能正確把握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意義的限度,把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具體論述直接照搬到中國,如果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現實批判功能在整體上處于萎縮狀態,當代中國社會現實和真正的中國問題被遮蔽,那么,中國學術話語就難以擺脫“西方中心主義”的束縛,遑論構建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學術話語。
7.構筑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實踐批判的基本邏輯環節之一,亦即歷史唯物主義超越“西方中心主義”邏輯當代形態的第一個實踐環節: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狹義的“社會發展道路”論
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的理論批判,歸根結底是以其對“西方中心主義”的實踐批判為基礎和目的的。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實踐批判的基本邏輯環節之一,即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狹義的“社會發展道路”說,其主要內容包括兩個相互聯系的方面:“社會發展道路”的四個前提性認識;“社會發展道路”的特性及其在經濟、政治、文化、生態等方面的規定。
第一,關于“社會發展道路”的四個前提性認識。其一,“社會發展道路”的批判性,亦即把民族國家“社會發展道路”,視為一個不斷構建和延伸的過程。與此相反,在“西方中心主義”視野中(無論是在傳統的“西方中心主義”那里,還是在“后殖民主義”語境中的“西方中心主義”那里),“社會發展道路”在整體上是非批判性的。這里以“中國道路”為例。“中國道路”的批判性,其核心理念就是“趨向于現代世界文明的社會主義國家,改革是其正常的發展形態”。這一理念決定了必須要把“中國道路”作為科學批判的對象,其主旨是:根據“中國道路”所顯示出的整體軌跡,判定哪些地方和環節是該否定或“糾偏”的,哪些地方和環節是該堅持和完善的,哪些地方和環節是該修補的,哪些地方和環節是該增添的,不斷地為當代世界歷史中的“中國道路”鋪墊新的基石,并修補其殘缺的地方,以使它能夠伸展到世界文明發展的前列。這里需要指出的是,把“中國道路”作為科學批判的對象,必須是以承認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道路”整體上的合理性為其前提的,但同時也要對這種合理性加以限定:一是,這種合理性是已走過道路的合理性,但它不能替代對已經走過的道路或正在走的道路中所存在問題的分析,更不能等同于未來道路的合理性;二是,如果不能正確分析和解決已經走過的道路或正在走的道路中所存在的問題,那么未來道路的合理性就是不確定的了。因此,“中國道路”的合理性是具體的歷史的。
其二,“社會發展道路”必須與世界文明的發展方向相契合。對這方面問題的探討,本書仍以“中國道路”為例,認為把握“中國道路”與世界文明發展方向間關系的思路和主旨是:基于對中國與世界關系的科學認識,擺正“中國道路”與世界文明發展趨勢的關系,把握中國發展與世界發展的契合點,最終使中華民族再次跨入世界文明發展的前列,從而為世界文明發展新階段的形成貢獻越來越多的“新元素”。而不能擺正“中國道路”與世界文明發展趨勢的關系,“中國道路”的獨特性就必然會被絕對化,從而也就會使中華民族迷失社會發展的方向。
其三,擺正“社會發展道路”在當代世界歷史中的位置,亦即擺正某個民族國家社會發展道路,與其他民族國家社會發展道路間的關系。因為,“‘社會發展道路’,在當代世界歷史中的位置”,只能在某個民族國家社會發展道路,與其他民族國家社會發展道路間的關系中表現出來。應當承認,社會發展道路的選擇的確是一個民族或國家自己的事情,但這僅是就“道路”主體的“選擇權”而言的,而不是就“道路”客體的形成原因、發展過程和內外部條件及其對這種“選擇權”的制約而言的。就后者而言,當代“中國道路”的形成,是不可能與世界上其他民族或國家社會發展道路無關的。實際上,在“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過程中,沒有任何一個民族或國家,其社會發展道路與其他民族或國家的社會發展道路無關。為此,我們既要在方法論上拒斥“中國道路”研究中的“西方中心主義”傾向,如用描述西方各國的具體發展模式的理論和范式,來直接套當代中國社會的發展等;也要在方法論上拒斥那種認為世界歷史中的“中國道路”,與其他民族國家道路無關的觀點。這種觀點在方法論上也是屬于思維方式和話語系統意義上的“西方中心主義”。
其四,擺正民族國家價值與“共同價值”的關系。文化發展是社會發展道路的靈魂,而能否確認社會發展道路的靈魂,推動民族國家文化的發展,取決于能否擺正民族國家價值與“共同價值”的關系。對于中國社會發展道路來說,就是能否擺正“中國價值”與“共同價值”的關系。“共同價值”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價值,具有“文化規范”和“文化取向”的雙重規定,它超越了意識形態的對立以及普遍主義與特殊主義的對立。與之相對應的“中國價值”,是中華民族在價值認同方面的最大公約數,是趨向于世界文明發展的價值。從具體內容、功能和特性來看,“中國價值”就是中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國價值”是作為“共同價值”的一個構成部分而存在的價值,但又具有自己的特點。一方面,“共同價值”規定了“中國價值”總的發展方向,并在整體上決定了“中國價值”的建設方式;另一方面,“中國價值”又從三個聯系的方面作用和影響“共同價值”。“共同價值”與“中國價值”的辯證關系,必將引導當代中國文化走上健康發展之路,從而使中國文化真正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束縛。這條道路一直會延伸到世界文明發展的前列,使中國發展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文明強國”和“文化強國”。當然,“共同價值”,與“中國價值”關系的這種引導作用的實現,還需要一系列的必要條件,而從哲學方法論上全面、正確地認識和把握“共同價值”與“中國價值”及其相互關系,謹防各種錯誤思潮對“共同價值”與“中國價值”及其相互關系的滲透和扭曲,無疑是其中的一個必要條件。
第二,關于“社會發展道路”的特性及其在經濟、政治、文化、生態等方面的規定。對這方面問題的探討,本書同樣以“中國道路”為例。如上所述,在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視野中,“社會發展道路”應與世界文明的發展方向相契合,“中國道路”亦如此。對當代中國來說,“中國道路”特性就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故“中國道路”也稱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邏輯,在社會發展道路方面的一種創造性的延續。從方法論上看,這種創造性的延續,構成了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其對“西方中心主義”實踐批判的基本邏輯環節之一的一個重要表現形態,亦即:當代中國既不可能走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社會發展道路,也不可能走與資本主義相分離或無關的所謂獨特的社會發展道路,而必須走也只能走通過駕馭“資本邏輯”來發展中國社會主義的道路。這就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只有通過對“資本邏輯”的駕馭,才能汲取“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進行真正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從而才能在實踐批判的意義上超越“西方中心主義”。可以認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事業,實際上就是圍繞著如何駕馭“資本邏輯”這一重大問題展開的,社會主義的中國特色也正是由此形成和發展起來的。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筆者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稱之為“駕馭‘資本邏輯’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其特征有三:把發展符合憲法和法律規范的、拒斥“權力尋租”和“裙帶關系”等的非公有制經濟,與遏制和消除前資本主義的落后、腐朽的因素及其影響,有機統一起來;在“立”中創造性地轉化“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正確地引導和限制“資本邏輯”追求利潤最大化趨向(包括盡可能地減少其所帶來的負面作用),克服“資本主義制度所創造的一切積極的成果”的局限。“駕馭‘資本邏輯’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這三個相互聯系方面的規定,涉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和實踐的方方面面(如經濟、政治、文化、生態等),能夠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和實踐捏合為一個有機整體,可以科學詮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及其發展趨勢,并有助于克服我們在對中國社會發展道路認識方面,存在的各種右的特別是“左”的傾向。當然,“駕馭‘資本邏輯’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是一條荊棘叢生的道路,但不走這條道路,必定最終或是被前資本主義的落后和腐朽的東西所吞噬,或是被資本邏輯所吞噬,遑論超越“西方中心主義”。進而言之,對于我們來說,能否成功地走通過駕馭“資本邏輯”,來發展中國社會主義的道路,是能否從社會發展道路意義上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關鍵之所在。
如何通過駕馭“資本邏輯”來發展中國社會主義?筆者認為,這是一個系統工程,涉及的領域和環節很多。但至少迄今為止,其中最為關鍵的一個環節和領域,就是政治體制改革和政治發展。對于進入了新時代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創新性發展來說,就更是如此了。中國目前迫切需要形成創新驅動,創新科技和產品,升級產業結構和產品結構,調整經濟結構,以完成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然如果沒有良好的政治生態和制度環境,從而“思想市場”匱乏和整個社會缺乏活力,這一切只能流于空洞的口號。政治體制改革的過程,是構建社會主義政治生態并使其制度化的過程。政治體制改革的核心目標就在于:限制權力和監督權力的運行過程,真正實現“權為民所賦”和社會成員充分享有自己的權利,并造就出能夠培育主動接受和推進全面改革的人的政治生態。在這種政治生態中,利益固化集團和“權力尋租”等的生存空間將受到最大限度的遏制。如果不通過政治體制改革,從根本上鏟除“官本位”“等級本位”或“身份本位”的體制和觀念,掐斷行政權力無孔不入的根源,那么一系列民主和法治制度的實行、民間社會組織的培育等,就會淪為一種奢談,從而其他包括民生保障在內的諸種社會體制問題的解決,理性化和法律化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社會主義先進文化的發展,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和生態文明的構建,就必然會受到極大的阻礙,從而也就難以逐步解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可以認為,當我們在這方面出現嚴重問題并難以解決之時,也就是各種類型的“西方中心主義”在思想文化界泛濫并難以控制之日。筆者就這方面的問題,對“政治體制改革和政治發展”進行了本體論、認識論、歷史觀和價值觀方面的辨析,并對中國國家治理的兩個前提性問題進行了探討,由此提出了一系列有啟發性的論斷和觀點。
8.構筑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實踐批判的基本邏輯環節之二,亦即歷史唯物主義超越“西方中心主義”邏輯當代形態的第二個實踐環節: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全球發展路徑”
當今全球化時代,出現了國內問題“全球化”,和“全球問題”國內化的趨向,故民族國家社會發展道路當然直接涉及“全球發展路徑”和“全球治理”的理論與實踐。進而言之,一個民族國家的社會發展必然是其在全球中的發展,故這里所講的“‘全球發展路徑’論”(和下面要闡釋的“‘全球治理’論”),屬于廣義的“社會發展道路”論。但民族國家在全球中的發展畢竟主要不是由民族國家本身決定的,而是由世界歷史的結構性變化決定的,故筆者對它們分別單獨的加以闡釋。
在當代“歷史向世界歷史的轉變”的過程中,“國際社會”與“全球社會”及其相互間的關系越來越凸顯出來,它們構成了世界歷史的“雙重結構”。“國際社會”和“全球社會”在其主體構成、利益關系、運行法則、關系結構、發展趨向等方面是不同的,但又是相互作用、相互滲透的。“國際社會”與“全球社會”間的相互滲透關系在方法論上告誡人們:必須在實踐中全面地認識和把握“國際社會”與“全球社會”間關系的復雜性,否則就會出現理論上和實踐上的重大失誤。比起“國際社會”,目前“全球社會”的發育還很不成熟,并在世界歷史發展的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會一直處于弱勢,不過,從最終的發展趨勢看,“全球社會”必然會取代“國際社會”。一旦階級、民族、國家在世界范圍內消亡,亦即作為“國際社會”基本主體的國家不復存在,“國際社會”也就自行消亡了。那時,“全球社會”就是世界歷史的單一結構。作為世界歷史“雙重建構”的“國際社會”與“全球社會”,其間的聯系緊密而復雜。如果不能全面、正確地認識和把握這種聯系及其復雜性,那么,我們就不能科學地認識民族國家的全球發展路徑,當然也就不可科學認識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其對“西方中心主義”實踐批判基本邏輯環之二的復雜性。
“國際社會”與“全球社會”間的聯系表明,民族國家全球發展路徑的延伸必然是曲折復雜的,這決定了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其對“西方中心主義”實踐批判的第二個基本邏輯環節,也必然是復雜的,其主要根據之一是:在“國際社會”與“全球社會”間的相互作用和相互滲透過程中的思想文化領域,傳統的“西方中心主義”和“后殖民主義”語境中的“西方中心主義”,以及在“西方中心主義”框架內的“反西方中心主義”同時存在,且往往會在形式上相互糾纏在一起。這必然會給民族國家在全球的發展制造種種思想障礙,致使踐行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全球發展路徑”的成效呈現出不穩定性。不過,就“國際社會”和“全球社會”及其相互關系發展的趨勢來看,各種類型的“西方中心主義”(包括各種類型的“中心主義”),終將會失去其存在和傳播的現實基礎。
歷史唯物主義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全球發展路徑”論的構建,不僅為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其對“西方中心主義”的實踐批判增添了新的重要邏輯環節,推動了歷史唯物主義超越“西方中心主義”邏輯的當代形態的構建,同時也有助于我們科學認識當代世界歷史發展的復雜性,特別是社會主義中國在當代世界歷史中發展的復雜性,正確把握世界歷史“雙重結構”對當代中國在全球中發展路徑的規定作用。具體說來就是:只有擺正“韜光養晦、有所作為”和“盡其所能、主動擔當”在世界歷史“雙重結構”中的位置,以及當代中國文化的發展在世界歷史“雙重結構”中的位置,社會主義中國才能在全球范圍內獲得持續性的發展。
9.構筑當代歷史唯物主義對“西方中心主義”實踐批判的基本邏輯環節之三,亦即歷史唯物主義超越“西方中心主義”邏輯當代形態的第三個實踐環節: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全球治理”論
從方法論上看,這一論說是歷史唯物主義“全球發展路徑”說的邏輯引申,故與其有相同之處,如都關注包括民族國家在內的不同行為體在全球中的發展等,但其具體指向又有所不同:前者側重于民族國家等共同體,在世界歷史結構性演變及其趨勢中的發展;后者側重于民族國家等共同體,在“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復雜性與“全球治理”關系及其演變中的發展。進而言之,后者強調的是,“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復雜性及其在“全球治理”中確立的貫徹的規律與特點,對民族國家等共同體在全球中發展的作用和影響。超越“西方中心主義”的“全球治理”論,其主要內容包括三個相互聯系的方面。
第一,提出和論證“人的特質”與“人的存在”的矛盾運動及其演變發展規律的觀點,從而確立了全面、正確地認識和把握“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復雜性,與全球治理間關系的歷史觀基礎。基于對“人的特質”與“人的存在”的矛盾運動及其演變發展過程,同全球化發展關系的分析,筆者認為,“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和“全球治理”,是“人的特質”與“人的存在”矛盾運動發展到當代全球化階段的產物。“人的特質”與“人的存在”的矛盾運動,不僅決定了“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和全球治理的復雜與多樣,而且推動了它們在曲折中發展。應當看到,在當代全球化中,“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和全球治理從產生之日起,就一直不斷遭遇種種嚴峻的挑戰,面臨著許多亟待解決的問題,故其實際作用和成效遠達不到人們的預期,甚至令不少人對其產生種種疑慮。然從整體上和發展趨勢來看,它們絕不會因此而逐漸泯滅,恰恰相反,這些挑戰和問題在一定的條件下,也會轉化為它們存在與發展的機遇和動力。其主要根據是,“人的特質”與“人的存在”的矛盾運動決定了,人類的行為活動在整體上是有一個底線的,即:人作為類而存在,其本身不允許不同文明體、國家、集團、階層、非政府和超國家組織、個人間復雜的利益博弈關系,和他們的相關認識框架、價值觀念、目標設計間發生齟齬和相持,以及由此所產生的風險,使其整體的存在條件喪失。否則,“人的存在”就不能稱其為“人的存在”了。沒有這個底線,作為類而存在的人就不可能生存和發展到今天。因為,作為類而存在的人,其本質是宇宙中的一種發展的形態,而不是一種自我毀滅的形態。所以,可以說,在當代全球化階段“人的特質”與“人的存在”的矛盾運動中,各種風險越大,越是危及整個人類的存在條件,不同的文明體、國家、集團、階層、非政府和超國家組織、個人越是能感到,確立和貫徹“人類共同體”意識、構建真正意義上的全球治理的重要和緊迫,從而越是會在相關實踐中注重創設它們不斷實現的條件。正因為如此,目前,“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確立和貫徹與全球治理實踐,盡管遇到重重困難,舉步維艱,一波三折,但人類在總體上仍沒有喪失超越其制度困境的動力。
第二,作為類而存在的人的精神發展高級形態,其主要標志之一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是全球治理的靈魂,貫穿于全球治理機制的各個環節,但“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本身是復雜的,有其不同的類別和層級。就其層級而言,“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可大體分為三類。
其一,精神文化層級上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第一層級上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體現在介入全球治理機制中的各種行為體的觀念、信仰、意志、情感、習慣等中,并依托媒介、文字和口語交流、情感交流等形式表現出來。毫無疑問,“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存在于各個行為體(包括個人)的精神文化中,具有精神文化層面的統一性。然而,因語言、傳統、信仰、基本制度、政治意識形態和所面臨的具體問題的不同,不同的行為體不僅對這一層級上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有不同的表述,而且對同一表述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也有著不同的認知或感悟。“不同的表述”特別是“不同的理解或感悟”,就構成了第一層級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復雜性。
其二,全球治理機制層級上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第二層級上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直接體現在具體制定和實施各類全球治理機制規則的過程中,其存在形態就是各行為體在具體制定和實施各類全球治理機制規則中的動機、態度、主張、步驟等。這一層級上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與第一層級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是有區別的。具體說來就是,當精神文化層級上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轉化為各行為體具體制定和實施各類全球治理機制規則的動機、態度、主張、步驟等時,“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也就具有了“外觀”。在具體制定和實施各類全球治理機制規則的過程中,不同的行為體在對“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認識和理解方面的統一與對立,會在他們相關的動機、態度、主張、步驟等中直接體現出來。這也是第二層級上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所具有的復雜性之一。此外,在具體制定和實施各類全球治理機制規則的過程中,“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作用的程度是不平衡的,有強弱高低之分。這是第二層級上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所具有的復雜性之二。
其三,全球治理機制與地區或區域治理機制、民族國家治理機制關系層級上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第三層級上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具有更為凸顯的復雜性。全球治理機制要發揮其應有的作用,還必須要與地區或區域治理機制和民族國家治理機制,處于一種良性的互動關系。一般說來,全球治理機制、區域治理機制和民族國家治理機制,各自考量的側重點是有所不同的。全球治理機制的議程和規則,是根據全球的整體狀況來設置與制定的,它往往舍去區域和民族國家的一些特殊狀況;區域治理機制的議程和規則,是根據本區域的傳統和現狀來設置與制定的,它主要顧及的是“區域”的特點;民族國家治理機制的議程和規則,是從本國的傳統和現狀出發來設置與制定的,它主要關注的是一國的特點。應當承認,區域治理機制、民族國家治理機制,有其不同于全球治理機制的特點是合理的,因為,世界上每個區域和民族國家的傳統與所面臨的問題都是有差異的。客觀地說,這種差異既有推動全球治理機制發揮其作用的一面,也有阻礙全球治理機制發揮其作用的一面。是“推動”還是“阻礙”,這取決于這三種治理機制能否協調。如何實現這種“協調”呢?筆者認為,這需要多種條件,但其中一個關鍵性的前提性條件就是不斷增強“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這三種治理機制關系層面上的確立和貫徹的程度。這既有助于全球治理機制深入到世界各個區域和各個國家的內部,更多地關照區域治理機制和民族國家治理機制的特點,也有助于克服或弱化區域治理機制、民族國家治理機制,與全球治理機制的基本目標相悖的傾向,推動它們與全球治理機制的良性互動關系的發展。當然,這三者間良性的互動關系,也必然會反過來進一步促進“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它們各自內部的確立和貫徹。
第三,科學認識“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全球治理轉型時期的“權力分散和分享”過程中的復雜性,以及在民族國家與民族國家間、民族國家利益與人類整體利益間關系中的復雜性,昭示“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全球治理中確立與貫徹的規律和特點,以促使人類走出全球治理的制度困境。
其一,在全球治理的轉型期,“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權力分散和分享”過程中的復雜性。一方面,在全球治理的轉型期,“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權力分散和分享”的過程中,有進一步確立和貫徹的趨向。“權力分散和分享”使既有的集中和壟斷形態的“權力”,在一定程度上被越來越多的行為體以不同的方式所“稀釋”,這就在客觀上起到了擴大全球治理基礎的作用,從而也使“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越來越深入人心,其主要表現是:人們對既有全球治理模式(和國家治理模式)的弊端認識得越來越清楚,對國內外自由、民主、人權、平等、正義和公平秩序的渴望和追求越來越強烈。筆者認為,如果把“權力分散和分享”分開來看,它們各自的功能作用可以作這樣的概括:前者使越來越多的行為體獲得了以往沒有的話語權,并在這種話語權的獲得中增強了認同“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自覺;而后者則使越來越多的行為體以不同的方式直接或間接地參與全球治理(和國家治理),并在其中直接體悟到“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深刻的含義及其價值意義。
另一方面,在全球治理的轉型期,“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權力分散和分享”的過程中,也有被弱化的跡象。度量“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全球治理中確立和貫徹程度的尺度是:凝聚性和權威性。所謂“凝聚性和權威性”是指,“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全球治理中,其所體現出來的聚合人心和協調人們行動的強大凝集力與影響力。這種“凝聚性和權威性”,是以在一定程度認同“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基礎上,所形成的自覺或不自覺的遵從感為前提的,也就是說,“遵從感”是“凝聚性和權威性”必要的和充分的條件,而與強制和暴力無關。如果用上述這種“凝聚性和權威性”來度量的話,那么,“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權力分散和分享”過程中,就顯示出被弱化的跡象了。首先,全球治理的議題分散和重疊,故難以集中并重點地解決問題,從而使全球治理的效率降低,而“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其中往往淪為“自說自話”。其次,全球治理機制不僅重疊,而且松散,缺乏相應機構的支撐,提出的口號和綱領往往流于一般,沒有制約和權威,故難以落實,而“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往往在其中被淡化和模糊。最后,全球治理被碎片化,頭緒繁多,而“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往往在其中被肢解。要言之,當既有的全球治理主導權為更多的行為體所分散和分享,而新的全球治理在整體上并沒有真正形成時,“權力分散和分享”就很可能會把“多元化”推向極端,即:各自為政,并分化為各種利益集團,故難以整合,“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就會在這種多元化中被逐漸弱化,而反精英主義、反建制主義、民粹主義、國家主義、全球貿易保護主義等就會隨之興起。所以,從方法論上看,在理論上和實踐中,正確地把握“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權力分散和分享”中的復雜性,是最大限度確立和發揮“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積極作用、超越全球治理的制度困境、推動全球治理轉型的一個重要路徑,否則,“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將會進一步缺失,全球治理將會在“制度困境”中難以自拔,從而全球治理的轉型期就有可能被無限延長。
其二,“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民族國家與民族國家間、民族國家利益與人類整體利益間關系中的復雜性。至少在可以預料到的將來,民族國家和民族國家間的組織,仍然是國際關系和全球治理不可或缺的重要主體,因此,“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民族國家與民族國家間、民族國家利益與人類整體利益間關系中的復雜性,是當代全球治理所必須面對的更為復雜的問題。筆者認為,這里需要搞清楚三個方法論問題。一是,“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民族國家與全球化、全球治理間關系中的復雜性。世界經濟的全球化及其所產生的一系列后果,不僅把各個民族國家聯系成一個有機的整體,而且也出現了一系列單個民族國家不可能加以應對和解決的問題。正是由于這兩個相互聯系方面的原因,各個民族國家間必然有協調合作的一面,民族國家利益也必然有與人類整體利益相一致的一面。然而,民族國家參與全球化和全球治理,畢竟首先是為了追求和實現其自身利益,因此,他們與全球化和全球治理的關系,必然是多向的、復雜的。這種多向、復雜的關系,用“問題學”的方式來表示,其主要內容包括:經濟全球化與“政治活動繼續由各個主權國家決定”的矛盾問題,國家主權的相互讓渡問題,國家核心利益的確定與對其維護的度和界限問題,為了保護延伸到領土邊疆外的國家利益而影響別國內政與干涉別國內政間的區別問題,民族國家的地緣政治問題,大國強國富國與小國弱國窮國間在援助關系等方面的附加條件問題等。二是,“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不同民族國家的文化傳統、基本制度和主流價值觀念間關系中的復雜性。從一般的意義來看,“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是全人類的或作為類而存在的人的意識,抑或說,“以人類相互包容為基礎的共生共存共商共建共贏共享共擔當共發展的可持續性趨勢”的意識,和貫穿于其中的人權、民主、公平、正義等基本精神,是在具有不同的文化傳統、基本制度和主流價值觀念的民族國家中都存在的,但由于所面臨的具體問題和訴求不同,一旦把構成“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一系列重要概念,以及貫穿于其中的基本精神置于特定語境和“問題域”中,不同“文化傳統、基本制度和主流價值觀念”的分歧與碰撞就會呈現出來。不過,對其不能一概而論。一方面,這種分歧與碰撞,是有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各個民族國家間的傳播和交流的作用的。但另一方面,如果不能把這種分歧和碰撞控制在一定的范圍或界限內,就會扭曲“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甚至使其淪為“冷戰思維”的工具,從而阻隔民族國家間的協調合作,遲滯真正意義上的全球治理的構建,并使民族國家利益與人類整體利益相悖。從方法論上看,目前“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缺失,在很大程度上就與人們忽略對這種“復雜性”的認識有關。三是,“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民族國家對內和對外職能關系中的復雜性。“以人類相互包容為基礎的共生共存共商共建共贏共享共擔當共發展的可持續性趨勢”的意識,和貫穿于其中的人權、民主、公平、正義等基本精神,應是處于當代全球化中的民族國家,在其對內和對外職能中都必須倡導與踐行的基本原則,否則,他們就不可能真正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從而也不可能推動以這種意識為靈魂的全球治理的構建,維護和增進人類的整體利益。不僅如此,從邏輯上看,一個民族國家只有首先在其內部治理中真正倡導與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才能在他同其他民族國家交往中,令人信服地倡導和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從而推動以這種意識為靈魂的全球治理的構建,并在實現其自身利益的同時,與其他民族國家一道來維護和增進人類的整體利益。當然,一個民族國家在國際社會中倡導與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積極推動全球治理的發展,又會反過來鞏固和完善其蘊含著“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內部治理。
總之,只有基于對“人的特質”與“人的存在”的矛盾及其演變規律的科學認識,正確把握“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的復雜性與全球治理間的關系,在思想文化上超越“西方中心主義”,構建新的全球治理理念,引導作為主客體雙向運動的全球化朝著有利于創造人類美好未來方向發展,人類才能超越全球治理的制度困境,“共同推進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偉大進程”。
以上簡述了本書的學術背景、基本構思和核心觀點以及主要學術貢獻。不過,這里需要指出的是,本書對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超越“西方中心主義”邏輯的闡釋,特別是對歷史唯物主義超越“西方中心主義”邏輯的當代形態的構建,還只是初步的、不全面的,尚未達到完成的狀態,故不足之處,在所難免。因此,筆者歡迎學術界的同仁批評指正,以此來深化這方面問題的研究,從而推動歷史唯物主義在當代的豐富和發展,以及中國人文社會科學的創新性發展和話語體系的構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