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場

　〔羅絲娜，伯爵，霸爾多洛。

羅絲娜　（跑上）士兵先生，請您不要生氣！（對霸爾多洛）跟他說話和氣一點，先生：一個蠻不講理的人……

伯爵　您說得對：他蠻不講理，他。但是，我們是講理的，我們！我彬彬有禮，您非常美麗……我用不著多說了。實實在在，這屋里的人，我只愿意和您打交道。

羅絲娜　有什么事要我替您效勞嗎，士兵先生？

伯爵　一點兒小事，我的孩子。但是，假若我的話說得有點含糊……

羅絲娜　我會了解話里的意思的。

伯爵　（把信指給她看）不，請您拿好這封信；問題不過是……我老老實實地說吧，請你們今天晚上招待我住宿。

霸爾多洛　就這點事嗎？

伯爵　就這點兒事。請您讀一下我們后勤司令官寫給您的情書吧。

霸爾多洛　給我看。

　〔伯爵把信藏起來，給他另外一張紙條。

霸爾多洛　（讀信）“由霸爾多洛醫生予以招待，供給膳食，安排住宿……”

伯爵　（加重語氣）安排住宿。

霸爾多洛　“以一夜為限，本聯隊的騎兵蘭多爾，綽號大學生。”

羅絲娜　是他，就是他啦。

霸爾多洛　（激烈地，對羅絲娜）什么事兒？

伯爵　那么，霸爾霸羅[28]醫生，現在我還有錯嗎？

霸爾多洛　這個人簡直是惡意地和我尋開心，用各式各樣的名字來損我。去您的吧，什么霸爾霸羅，霸爾霸洛的！告訴您那個沒有頭腦的后勤司令官，說我自從上了一趟馬德里，我已免除了招待作戰兵員住宿的義務了。

伯爵　（旁白）啊，天呀！真倒霉，這么不湊巧！

霸爾多洛　哈，哈！朋友，這可使您掃興啦，多少可以讓您醒醒酒！這樣，您可不能不馬上給我滾出去了。

伯爵　（旁白）我幾乎露馬腳了。（高聲）滾出去！您就是免除了招待作戰兵員的義務，您也免除不了說話有禮貌呀，是不是？滾出去！拿您的免除義務證明書來給我看看。雖然我不認識字，我也要瞧一瞧。

霸爾多洛　這管什么事兒。證明書就在這張寫字臺里。

　〔當霸爾多洛走向寫字臺的時候，伯爵沒離開原來地點。

伯爵　啊！我美麗的羅絲娜！

羅絲娜　什么！蘭多爾，就是您？

伯爵　不管怎么樣，趕快收下這封信。

羅絲娜　當心，他的眼睛盯著我們呢。

伯爵　掏出您的手絹，我把信丟在地下。（向羅絲娜走過去）

霸爾多洛　慢點，慢點，士兵老爺。我可不喜歡人家站得這么近，瞧我的妻子。

伯爵　她是您的妻子？

霸爾多洛　怎么著？

伯爵　我把您當做她的曾祖父，外曾祖父，說不上有多老的老祖宗；她和您之間至少差著三輩兒。

霸爾多洛　（念證書）“由于對我們忠誠，立過功……”

伯爵　（從底下拍了證書一下，使證書飛落在地板上）我用得著聽這啰啰唆唆的話嗎？

霸爾多洛　我要是把我的用人喊來，我就叫他們馬上收拾您一頓，那是您罪有應得。您懂嗎，士兵？

伯爵　打仗？啊，打仗我可高興！打仗是我的本行呀。（指指腰帶上掛著的手槍）這兒有的是子彈，往他們的腦袋上打。您也許從來沒見過打仗吧，小姐？

羅絲娜　我沒見過，也不想見。

伯爵　再沒有比打仗更快活的事了。首先，您想象著，（推開醫生）敵人在山溝的一面，咱們自己人在那一面。（對羅絲娜，指指信給她看）把手絹掏出來。（向地上啐一口唾沫）比方說吧，這兒就是山溝。

　〔羅絲娜掏出手絹，伯爵把信扔在她和他自己中間。

霸爾多洛　（彎下腰去）啊！啊！

伯爵　（把信撿回去，說）瞧……我，我正要把我這一行的秘訣教給您……好一個不謹慎的女人，真的！這不是從她口袋落下來的一封情書嗎？

霸爾多洛　給我，給我。

伯爵　慢點，老人家！少管閑事。難道這是從您的口袋掉下來的一張大黃藥方嗎？

羅絲娜　（伸手）啊！我知道這是什么，士兵先生。（把信接過來，藏在圍裙的小口袋里）

霸爾多洛　您到底走不走呀？

伯爵　好吧，我走了。再見，大夫，別見怪。我向您致敬，我的心。請您祈禱死神，在下幾場戰役里，仍舊把我忘了吧。生命對我從來沒有這么寶貴過。

霸爾多洛　走吧，走吧。如果我在死神面前有這種力量……

伯爵　在死神面前？您不是醫生嗎？您替死神賣過那么多的力氣，他不會拒絕您什么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