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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冰山上的來客(四)

在邊卡營房的院子里。

沙比爾·烏受帶著二班戰士坐在用大頭羊犄角制成的凳子上,修理鞍具,檢查武器。

阿都拉和它什邁提似乎是才起床,睡眼惺忪地端著牙具、臉盆走過去。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把罐頭盒子從伙房里拿出來,放在窗臺上曬陽光,然后向沙比爾·烏受走去。

司馬宜:“班長,請允許我也去!”

沙比爾:“你剛來,去搜索人熊,還要帶兩個老鄉,用不著那么多人,你休息!”

司馬宜:“班長,我不需要休息!”

沙比爾:“也好,你就在家里頂一班哨!”

司馬宜:“我頂哪班兒?”

正好排長走過來。

沙比爾:“你問排長吧!”

楊光海:“走吧,我帶你去轉轉!”

在冰山哨位的下面。

楊光海給新戰士介紹環境,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驚訝地翹首望著。

上哨的戰士迅速地爬上冰山。

下哨的戰士像閃電一樣自高山頂上滑下。

楊光海:“明白了嗎?上哨要踩有雪的地方。”

司馬宜:“上去費點勁,下來就機械化了!排長,我幾點鐘上哨?”

楊光海:“再隔一班,十一點半。這是祖國的大門,站在這兒就是給全國人民站崗,要百倍地警惕!”

司馬宜:“是,要百倍地警惕!”

楊光海:“你才到卡子上,可以下去熟悉熟悉環境!”

司馬宜:“是,排長,我可以去了嗎?”

楊光海:“去吧。”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信步走近河谷,河邊凍結著圓珠、麥穗,各式各樣的冰凌,他蹲在河邊洗頭發,倒吸一口涼氣:“啊,真涼!”他一邊用手拍著頭頂心,一邊自言自語地說:“別太興奮了,要百倍地警惕呀!”

他正用手絹擦著頭發,突然上游有人喊著:“哎呀,帽子!帽子!”

他抬頭一看,原來是一個牧羊姑娘的花帽子順水漂來了,他急忙伸手撈上來,看看這頂帽子很熟——黑絲絨小帽鑲著花花綠綠的珠子。

傻姑娘走過來,接過帽子,把水甩了甩,戴在頭上。

傻姑娘:“謝謝你!”

司馬宜:“你大概是尼牙孜的女兒,我認識這頂帽子!”

傻姑娘:“我是朵絲儂莎阿汗!”

戰士惶惑地望著她。

傻姑娘:“新來的嗎?”

司馬宜:“嗯……”

傻姑娘:“怪不得不認識,維吾爾嗎?”

司馬宜:“嗯。”

戰士仔細地端詳著她。

傻姑娘:“看我干啥?我臉上也沒花!”

司馬宜:“你也不像塔吉克,連名字都不是!”

傻姑娘:“跟你一樣,維吾爾!”

司馬宜:“你的家呢?”

傻姑娘:“遠了……”

司馬宜:“在哪兒?”

傻姑娘:“在呀……”她稍稍猶豫一下,“葉城!”

司馬宜驚訝得像個孩子:“你叫朵絲儂莎阿汗?你是葉城的?”

傻姑娘:“你呢?”

司馬宜:“跟你是一塊的,朵絲儂莎阿汗,你……”

傻姑娘突然眼珠一翻,像微風里的落葉,搖搖晃晃地、癱軟地扶住戰士。

傻姑娘:“別說了,別說了,怎么天旋地轉哪?……”

她嘻嘻地笑了,笑了又哭。

戰士驚異地看著她。

傻姑娘:“……都說我是傻子,我委屈……”

突然她狠狠地打了戰士一拳。

傻姑娘:“去你的吧,騙子!”

她呼嘯著把羊群趕上了草灘,響亮地抽著鞭子。

戰士站在草灘邊上,望著她的背影,望著云朵般的羊群,他的眼前出現了:

……一片野花盛開的山坡,有個梳著滿頭辮子的小姑娘,牽著一只老山羊;一個大眼睛的男孩,兩手捧著一株紅色的花朵,跑到小姑娘身旁,興高采烈地叫著:“朵絲儂莎阿汗,你瞧,多好看!”

小姑娘停下來說:“哎呀,真好,紅得像火!”

微風輕輕地拂擺著花朵……

小姑娘伸著手:“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你給我,給我!”

小男孩跑幾步:“你一拿就枯了,回家栽上它!”

小男孩捧著紅花走進村子。

小姑娘噘著小嘴牽著羊走進村子。

村子的街道上煙塵滾滾,人聲鼎沸。

江得拉耀武揚威地馬后拖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在街道上,來往奔馳……

一個臉上蒙著黑紗的中年婦人勒住江得拉的馬嚼子說:“他是好人,看在胡達的面上,饒恕了他吧……”

江得拉說:“胡達讓我懲罰俄國回來的奸細,撒開!”

小男孩捧著紅花從人叢里鉆出來,驚呼一聲:“嘿呀!朵絲儂莎阿汗,你媽媽……”

小女孩扔了山羊,從人叢里擠出去,向母親狂奔。

婦人跪在地上,緊緊地拉住馬嚼口死也不放。江得拉隨手一槍。小女孩驚呼一聲,撲在母親身上。

江得拉向他的爪牙一揮手:“把這個小賊種帶上!”

一個彪形大漢把小姑娘挾上馬去。

一群瘋狂的馬匹拖著一具尸體,橫沖直撞,奔出村去……

小男孩手里捧著紅花,牽著山羊,張皇失措地哭喊著向村外追去……

傻姑娘的背影。

司馬宜:“十幾年不見,都長大了……”

草灘上跑著一串馬蹄。沙比爾·烏受心急似箭,緊緊地掄著鞭子。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熱情興奮地拉住傻姑娘的手。傻姑娘羞答答地垂著頭,撩著眼皮偷偷地打量他……

司馬宜:“朵絲儂莎阿汗,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我是誰?你不認識了?”

傻姑娘盯著他微笑不語。

突然,背后有人一聲怒斥:“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

隨著聲音,沙比爾的戰馬倏地從戰士的身邊擦過去:“該你的哨了!”

戰士急忙撒開傻姑娘的手,迅速走去。

沙比爾回身看了看,又猛地抽一鞭子:“什么作風!”

傻姑娘默默地趕著羊群,輕輕地說了聲: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全副武裝向冰山頂上爬著,他每次艱難地邁進一步都要停下來喘息兩分鐘,而偏偏是腳還沒站穩又滑回十幾步去。

山頂上的哨兵看看表,已經是十二點十分了,超過了四十分鐘,不知為什么還沒人來換他的哨。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像吃醉酒一樣在山腰上打晃。

山頂上的哨兵又看看表,已經超過五十分鐘了。

下一班哨的哨兵,它什邁提已經從山下迅速向上爬著,很快就追上了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

它什邁提:“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同志,你還沒上去?”

司馬宜:“頭昏眼花,喘不出氣來!”

它什邁提:“這里空氣稀薄,過幾天就好了,你回去吧,你的哨上一班已經替你站了!”

司馬宜:“你回去,這是我頭一回上哨,我一定要站一班!”

它什邁提:“好,我領你上去看看!”

它什邁提拉住他,只消幾分鐘便把他拖上山頂。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艱難地向哨兵敬個禮,剛想說點什么抱歉的話,還沒容張口,哨兵沖他一樂,忽的一聲已經滑到山下去。

它什邁提:“你看,正南草灘上那個黑點是尼牙孜的獨立家屋,東面從南往北數,頭一道是無名溝,第二道是黑熏溝……”

它什邁提從防風洞里拿出望遠鏡:“給你,用望遠鏡看看!”

司馬宜:“那兒有人……”

它什邁提:“是二班!”

黑熏溝口。

戰士們把馬連在一起,分成兩路,沿著兩側的山崗進入黑熏溝搜索。尼牙孜父子和沙比爾一組插進中間的河谷。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放下望遠鏡。

它什邁提:“正南那一道地平線的后面是國境線,離這兒還有七十多里。西南那條大溝叫烏金溝……”

司馬宜:“噢……”他說不出話來,覺著心里直鬧,一陣陣想嘔吐。

它什邁提:“下去吧,下去休息休息會好的!”

司馬宜:“嗯……”

司馬宜坐在冰坡上,才一翹腳,便覺著耳旁“忽”的一聲,身不由己地、翻翻滾滾打著螺旋,從冰山上跌進山腳很深的積雪里。

當他恢復了知覺,從積雪里鉆出來時,發現帽子丟得遠遠的。他拾起帽子,隨便卡在頭上,便捂著頭,按著胸口,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回走……才搖晃地挪動三五步,忽然背后有人嚴厲地喊住他:“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

司馬宜回身看看,發現是排長叫他,便歪歪扭扭地立正站住。

楊光海:“你是一個邊防戰士嗎?”

司馬宜:“是的!”

楊光海:“我看還差一點!”

司馬宜:“我需要鍛煉,適應這個環境!”

楊光海:“不僅如此,你還需要學習一個邊防戰士在任何艱險情況下都要愛護自己的武器。”

司馬宜:“這個沒問題。”

楊光海:“問題很大,看看你的沖鋒槍吧!”

戰士低頭檢查一下自己的武器,才發現沖鋒槍的梭子不見了。

司馬宜:“排長同志,請允許我去找回來!”

楊光海:“不必,你要記住這次經驗教訓就行了。”

楊排長從背后的皮帶上拔下沖鋒槍的梭子,親自把梭子給司馬宜在槍上插好,拍拍他的肩膀,親切地微笑著。

司馬宜:“排長同志,我想提一個問題。”

楊光海:“說吧。”

司馬宜:“排長同志,如果在冰山上拴一條繩子,上哨拉著,不是可以借把勁嗎?”

楊光海:“有道理!”

司馬宜:“那為什么不拴呢?”

楊光海:“很簡單,因為在冰山上追索敵人也沒有繩子!明白嗎?”

司馬宜:“明白了,我可以走了嗎?”

楊光海:“可以。”

戰士端正一下帽子,敬個禮,挺起腰板走進卡子。

黑熏溝里。

一陣激烈的槍聲。

一只巨大的棕熊,從河坎上滾下去。

沙比爾·烏受抹一把汗,回頭沖尼牙孜父子說:“這回問題算徹底解決了!”

邊卡的院子里。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把罐頭盒子里的花秧移植在長方形的木箱里。

楊排長從辦公室拿著一包菜籽走來:“你看,這是北京一個工人給咱們寄來的菜籽,他希望咱們在世界屋脊上也能吃到北京的蘿卜。看見你的花,給我很大啟發,咱們得琢磨琢磨改變一下帕米爾的生活……”

司馬宜:“排長,這個任務交給我吧,我負責!”

楊光海把菜籽交給他:“不要一回全種上,先少種點試試!”

司馬宜:“是。”把菜籽揣在兜里。

司馬宜:“我想向排長匯報一個情況。”

楊光海:“好吧!”

司馬宜:“上哨以前在草地上遇見個牧羊姑娘,她是維吾爾,又是我的同鄉,她的名字又跟我的未婚妻一樣……”

楊光海:“你說的是朵絲儂莎阿汗,是不?”

司馬宜:“就是她,排長,她的家庭情況你了解嗎?”

楊光海:“當然了解了,我說你聽對不對?他的父親叫阿洪諾夫!”

司馬宜:“對!”

楊光海:“參加過反對盛世才反動統治的革命斗爭,讓特務江得拉用馬拖死了……”

司馬宜:“對,全對,不用講了,正是她!”

楊光海:“那很好哇,她認識你嗎?”

司馬宜:“那時都很小,今天見面還沒有深談,二班長就催我回來上哨!”

楊光海:“嗯,是這樣。”他看見二班戰士正在卡子門前下馬,隨即走去。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又緊走幾步追上他。

司馬宜:“排長,我還想提個問題。”

楊光海站住:“你說吧!”

司馬宜靦腆地:“她……”

楊光海:“沒結婚,也沒對象,這就放心了吧?”

司馬宜:“排長,我是關心她……”

楊光海:“不用解釋!”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打著口哨向卡子門外走去,迎面正遇沙比爾·烏受進來。

司馬宜:“班長,回來了?”

沙比爾·烏受用鼻子哼了一聲,一見他就沒有好氣。

楊光海:“二班長,搜索的結果怎么樣?”

沙比爾:“報告排長,問題解決了,三槍把大熊撂倒了!”

楊光海:“你先休息休息。”

沙比爾:“排長,新來的這個戰士作風有問題!”

楊光海:“好,我已經知道了。”

沙比爾·烏受氣呼呼地走去。

在邊卡下面的草地上。

尼牙孜騎著馬風快地向卡子上跑去。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用坎土曼翻著地,它什邁提坐在旁邊彈著東不拉。

它什邁提:“來,你歇歇,我翻幾下。”

司馬宜:“音樂家,你就來一支最快樂的曲子吧,我的勁頭會越來越大!”

它什邁提唱起一首幸福的情歌,他的東不拉輕輕地撥、快快地撥,一會兒像潺潺的溪水,一會兒又像溪水穿過叢林,微風翻弄著千萬只白楊葉子,窸窸窣窣地應和……

在幸福的歌聲中,司馬宜的坎土曼輕快地揮舞著。

在排長的辦公室里。

尼牙孜在和排長談話。

尼牙孜:“唉,事情攤到身上了,什么也甭說了,死的顧不上,總還得顧活的……排長,有件事想請你出出頭……”

楊光海:“你說吧,大叔!”

尼牙孜:“排長,不怕你笑話……朵絲儂莎阿汗一心一意想嫁給阿不力孜……我也滿心想成全他們,可我老伴不干,兒子翅膀也硬了,自己出去對個象……唉,我這姑娘別的毛病沒有,就是心眼窄,當新媳婦面,真不真假不假地啥話都說,這說不定哪天又擠出點事……今天往這兒來,我一邊走一邊想,昨天二班長救了她一命,朵絲儂莎阿汗這是兩世為人了,姑娘雖說偶爾犯個傻病,但只要找著對象,心里一亮堂,病準會好。排長同志,就請你做個媒,給二班長提提怎么樣?”

楊光海:“不用我做媒,這兒倒有一門現成的親事……”

尼牙孜:“排長,你這是啥意思?”

楊光海:“朵絲儂莎阿汗早有對象了!”

尼牙孜:“排長,這可不能開玩笑啊!”

楊光海:“她沒告訴過你?”

尼牙孜:“排長,你快照直說吧!”

楊光海:“我們卡子上新來了個戰士,叫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

尼牙孜:“我認識。”

楊光海:“他也是葉城的。他小時和朵絲儂莎阿汗訂過婚!”

尼牙孜:“誰說的?”

楊光海:“今天他們倆遇見之后,戰士向我匯報的。”

尼牙孜春風滿面:“這死丫頭,干嗎瞞著我不說呢?好,太好了,排長,咱們就一塊給他們辦喜事吧!”

楊光海:“他正在服役期間,雖然有這么個特殊情況,也得請示上級。”

尼牙孜:“哦——好,就等你的信兒了!小伙子呢?我要好好看看,相相女婿!”

楊光海:“大叔,先等等。”

尼牙孜:“天不早了!”

楊光海:“別急,大叔,女婿都給你送上門了,還怕成不了親戚?大叔,你是咱們邊卡的耳目,不要讓悲傷和快樂攪昏了頭腦,要時時提高政治警惕,尤其是夜里,要多留點神,不要麻痹!”

尼牙孜:“這我知道……”

楊光海:“大叔,看樣子我再多留你一分鐘,你也受不了啦?”

尼牙孜:“請原諒吧,就這一回……”說著拾起馬鞭和帽子就向外走。

楊光海:“你再等等,大叔!”

尼牙孜:“唉,有話改天說吧……”

楊光海:“就一句!”

尼牙孜:“這就兩句了!”

楊光海:“明天早晨請新娘來送一桶牛奶!”

尼牙孜:“好。”

楊光海:“這是任務!”

尼牙孜已經像鳥一樣飛出門外,遠遠地應了一句:“執行!”

在邊卡下面的草地上。

一群塔吉克孩子圍著它什邁提看他彈東不拉。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開出很大一塊地了。

尼牙孜騎著馬,像一陣風似的刮來,他勒住馬停在司馬宜的背后,在馬上斜歪著身子上下打量著女婿。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一邊干著活,一邊隨著琴聲哼著,他根本不知道背后有人在打量他。

尼牙孜:“哎,閃閃,攔馬頭了!”

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回頭一看,原來是尼牙孜。他驚喜地放下坎土曼,摟住尼牙孜的膀子。

司馬宜:“嘿,尼牙孜大叔,你好!我正想抽空去看你呢。”

尼牙孜:“我早說我們是一個鏈子上的駱駝,要在一個地方聚齊嘛!小伙子,你這又是干什么?”

司馬宜:“翻點地,種蘿卜。”

尼牙孜:“看樣子,你是嫌一個不夠,想活吃兩個山羊犄角了!哎,有工夫干點正經的。你這是白費力氣,孩子,大叔這是關心你!”

司馬宜:“我知道。”

尼牙孜:“我告訴你……”從馬上探身把嘴貼到司馬宜的耳邊,小聲小氣地說,“咱們是親戚……”說完他得意地笑了。

司馬宜:“大叔,誰告訴你的?”

尼牙孜:“那你還不知道?”

司馬宜:“是朵絲儂莎阿汗?”

老牧人未加可否,狠狠地用胡子蹭蹭戰士的臉蛋,又像一陣風似的跑了。

戰士望著老人的背影,摸著火刺刺的腮幫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滿意地笑了。自言自語地:“看來她沒有忘記,她想起來了……”

它什邁提的琴聲,像馬群竄進了草地,歡騰跳躍,抖弄著鬃毛……

尼牙孜家的門前。

阿不力孜托著尼牙孜下了馬。

尼牙孜:“朵絲儂莎阿汗呢?”

阿不力孜:“睡覺呢。”

尼牙孜:“有心事了吧?”說著幾步跨進屋子。

新娘見老人回來了,急忙盛了一碗酸奶,拿來兩個馕,墊塊布放在地毯上。

傻姑娘正躺在墻角,蒙頭大睡。

尼牙孜:“朵絲儂莎阿汗!快起來,快起來!”

傻姑娘忽地掀開被子坐起來,怔怔地望著尼牙孜。

尼牙孜:“我看你就是裝睡嘛……”

傻姑娘冷靜地垂著頭理著辮子。阿不力孜抱著鞍具進來,放在一邊,見老牧人今天興奮得有些異樣,隨手掰塊馕放在嘴里,把奶碗向父親面前推了推。

尼牙孜:“朵絲儂莎阿汗,說說你想什么呢?”

傻姑娘目光往老牧人的臉上一掃,看見老人喜形于色,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氣……

尼牙孜:“哼,這事你還瞞著我?”

傻姑娘一怔,又癡呆地察看著尼牙孜。

尼牙孜:“你以為我還不知道呢!別瞞著了,卡子上新來的那個戰士司馬宜·阿不都力密提,你們倆從小家里給訂的親,這些年人家可一直沒忘你。這小伙子哪樣我都可心!我很滿意!”

這個意外的消息,去了阿不力孜一塊心病,他端起碗痛快地喝了一口奶子。

傻姑娘心里的石頭一下落了地,她冷眼望著阿不力孜。

尼牙孜:“怎么不說話呀?”

老牧人從兒子手里接過奶碗,急切地等待傻姑娘的回答。

傻姑娘:“問阿不力孜吧……”

阿不力孜:“問我干啥?”

傻姑娘:“只要你一句話,下地獄我也去!”

阿不力孜:“你這話是安的什么心思?”

傻姑娘:“你心里明白!我不能當著新娘子的面……哼!”

阿依仙木霍地站起來。

阿依仙木:“爹,我明天回去!”

阿不力孜:“你不明白,阿依仙木!”

阿依仙木:“我什么都明白了!”

傻姑娘:“明白也晚了……”

阿不力孜忽地拔出短刀:“朵絲儂莎阿汗,我跟你拼了!干嗎這兩天你昧著良心,這么敗壞我?你打算干什么?”

傻姑娘敞開懷,倒心安理得地松了口氣。

傻姑娘:“殺吧,阿不力孜,死到你手,我甘心樂意!”

尼牙孜叭的一聲把奶碗摔在毯子上:“塔吉克的刀子不是對自己人的!”

阿不力孜癱軟地松了刀子,伏地痛哭:“眼鏡蛇咬了我的心了……我跳到冰河里也洗不出這股毒去!”

新娘茫然地看看傻姑娘,又看看阿不力孜,她該同情誰、憎恨誰呢?不理解,真是個謎……

夜。

在冰山南面塔哈爾的小戈壁上。

蒙面女人向北立著,身上照著月光。衰老的卡尼力站在她的身旁。

卡尼力:“你有很多心事……”

蒙面女人:“誰說的?”

卡尼力:“一個關心你的人……”

蒙面女人:“卡拉?”

卡尼力:“你放心,他是個善良的人……”

蒙面女人:“告訴他,多看我一眼,魔鬼會吃掉他,謝謝他的好心!”

卡尼力:“江得拉是你的什么人?”

蒙面女人:“我們是對頭,不要問了,你什么都不要問了……”

卡尼力木然地望著她,輕輕嘆了口氣。

牧人的聲音:

“小……心……著……”

“狼……來……了……”

卡拉又在老地方瞌睡著。

賽密爾在禮拜堂里寧靜地畫著十字:“上帝保佑,屈死的棕熊也該升入天國……中國的騎兵也不過如此……”

牧人的聲音:

“小……心……著……”

“狼……來……了……”

賽密爾得意忘形地:“應該喝一杯白蘭地呀!”

熱力普:“早光了,先生!”

賽密爾:“真需要痛快地喝一杯酒!”

熱力普:“這兒釀酒只有用石頭!”

賽密爾:“帕米爾上的石頭比白蘭地還要珍貴得多……”

熱力普:“白天酷熱,夜里嚴寒,我們是背靠赤道,臉貼北極,這是發瘧子,不是人類的生活!”

賽密爾:“熱力普,我聽出來了,今天你的心弦上定的是悲愴的調子!”

熱力普:“先生,你被這死亡的邊角的魔鬼迷住了,否則你會顯赫一時的!”

賽密爾:“錯了,熱力普,錯了。要是我們能橫穿中國邊境,進入烏金溝這條密徑,繞過中國的卡子,用真神的名義扎根站腳,在帕米爾的伊斯瑪利亞教徒中煽起強烈的風暴,然后席卷天山南北,建立我們的東土耳其斯坦,我將要在‘克什葛爾’登上大汗的寶座。一旦我們的老頭子用原子武器獨霸住世界,我的寶座還要越過迪化、蘭州、西安,一下挪到北平去。到那時,我要在白蘭地加葡萄酒的海洋里行駛我的快艇,可站在我身邊的陸軍部長不是熱力普,而是別人。那時你會后悔的!”

熱力普:“我認為,我們應該站在海島上去顛覆中國大陸!”

賽密爾:“可中國的東海岸上,連礁石都是鋒利的牙齒!只有這里……只有這里……只有今天,才顯示出我這個帕米爾專家,在幾十年前就有超凡出眾的眼力!”

陰沉的殿堂里,響起一陣瘋狂的暴笑。

笑聲驚醒了窗外的卡拉,他睜開一對明亮的眼睛。他的眼睛閃閃發光,像掛在天邊一對閃爍著的星星。

在尼牙孜門前,篝火飄搖。

阿都拉與它什邁提隱蔽在洼地的黑影里靜靜地望著。

篝火旁,阿不力孜垂首坐著,傻姑娘蹲在他的對面擦眼淚。

傻姑娘:“阿不力孜,你平心想想,這些年姐姐就是為你活著,我愛你呀!”

阿不力孜:“那我管不著,可我沒愛過你!”

傻姑娘:“事已如此,我不能讓你為難,苦水就讓我一個人喝吧。有眼淚往心里流,姐姐一定離開你們就是了……”

尼牙孜與阿依仙木從屋子里走出來。

尼牙孜:“她有病,愛說什么就說什么,你別往心里去,聽爹的話,她出嫁了也就好了!”

阿依仙木:“嗯。”

尼牙孜:“你媽不在了,這個家就得你當,明天起早給部隊送一桶牛奶去!”

阿依仙木:“好吧!”

傻姑娘聽見有人出來,起身離開阿不力孜,走到羊群里喊了一聲:“嗬歐……”

河谷里有塊石頭轟隆一聲滾下坡去。

阿都拉仔細地聽著。

夜靜悄悄的,再沒有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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