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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偉大的C

直到他即將離開時,才有人告訴他問題是什么。沃爾特·肯特把梅瑞狄斯從人群中拉到一邊,雙手放在他肩膀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的臉。

“記住,以前沒有人能回來。如果你能回來,你會是第一個。五十年以來的第一個人。”

提姆·梅瑞狄斯點點頭,他有些緊張、尷尬,但對于肯特的話語心懷感激。畢竟,肯特是部落的首領(lǐng),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老人,鐵灰色的頭發(fā)和胡須,右眼上戴著個眼罩,腰帶上插著兩把刀,而普通人只插一把。據(jù)說他還能識字。

“這趟行程本身不會超過一天時間。我們會給你一把手槍。這是子彈,不過沒人知道里面有多少還能用。你帶上食物了嗎?”

梅瑞狄斯在包里摸索了一會兒,取出一個金屬罐頭,上面附了個開罐器。“這個應(yīng)該夠了。”他說,把罐頭翻過來看了看。

“還有水?”

梅瑞狄斯晃了晃他的水壺。

“很好。”肯特打量著這個年輕人。梅瑞狄斯穿著皮靴和皮大衣,打好了綁腿。他戴著個生銹的金屬頭盔保護(hù)頭部,脖子上用皮繩掛著一個望遠(yuǎn)鏡。肯特摸了摸梅瑞狄斯手上厚厚的手套。“這是最后一雙,”他說,“我們再也看不到像這樣的東西了。”

“我應(yīng)該把這些留下嗎?”

“我們希望這些東西——還有你——都能回來。”肯特拉著他的手臂把他帶到更遠(yuǎn)一點兒的地方,確保沒有人能聽到他們談話。部落里其余的人,男人、女人和孩子們,一起安靜地站在避難所出口處看著他們。避難所是一處鋼筋水泥建筑,鋼筋時不時被切割下來派別的用場。曾經(jīng),在遙遠(yuǎn)的過去,入口處還懸掛著樹枝樹葉編織的網(wǎng)棚,但現(xiàn)在早已徹底腐爛,連繩子也腐蝕斷掉。無論如何,到了如今,天空中也沒有什么東西會注意到一個水泥的小圓圈,那是部落居住的巨大地下室的入口。

“現(xiàn)在,”肯特說,“三個問題。”他靠近梅瑞狄斯,“你的記憶力好嗎?”

“挺好。”梅瑞狄斯說。“你記住了幾本書?”

“人們只讀過六本書給我聽,”梅瑞狄斯低聲說,“但我全都記住了。”

“這就夠了。很好,聽著。我們花了整整一年時間才決定提出這些問題。不幸的是,我們只能問三個問題,所以我們會慎重選擇。”他說著,湊近梅瑞狄斯耳邊悄聲說出那些問題。

隨后一片靜默。梅瑞狄斯在腦子里反復(fù)思考這幾個問題。“你認(rèn)為偉大的C能回答這些問題嗎?”他最后說道。

“我不知道。這些問題很難。”

梅瑞狄斯點點頭,“確實如此。讓我們祈禱吧。”

肯特拍拍他的肩膀,“很好,你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出發(fā)了。如果一切順利,你會在兩天內(nèi)回到這里。我們會等待你的歸來。祝你好運,孩子。”

“謝謝。”梅瑞狄斯說。他慢慢走回其他人那里。比爾·古斯塔夫森一言不發(fā)地把手槍遞給他,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

“指南針。”約翰·佩奇從他的女人身邊走過來,遞給梅瑞狄斯一個小型軍用指南針。他的女人,從鄰近部落俘虜來的一個深褐色頭發(fā)的年輕女人,帶著鼓勵的微笑看著他。

“提姆!”

梅瑞狄斯轉(zhuǎn)身。安妮·弗里朝他跑過來。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我會沒事的,”他說,“別擔(dān)心。”

“提姆,”她激動地抬頭看著他,“提姆,你要小心。你會的,對嗎?”

“當(dāng)然,”他咧嘴一笑,伸出手笨拙地梳過她濃密的短發(fā),“我會回來的。”但他心底泛起一片寒意,就像一塊堅硬的冰塊。那是死亡的寒意。他突然離開她身邊。“再見。”他對所有人說。

部落里的人轉(zhuǎn)身離開,只留下他獨自一人。他已別無選擇,只能出發(fā)。他又想了一遍那三個問題。他們?yōu)槭裁磿x中他?但必須得有人去提問。他朝著林中空地的邊緣走去。

“再見。”肯特和他的兒子們站在一起,向他喊道。

梅瑞狄斯揮了揮手。片刻后,他大步走進(jìn)森林,一只手放在刀柄上,另一只緊緊地握著指南針。

他穩(wěn)穩(wěn)地走著,不時左右揮刀切斷擋路的藤蔓和樹枝。面前的草叢里偶爾有巨大的昆蟲匆匆爬過。有一次,他看見一只紫色的甲蟲,幾乎和他的拳頭一樣大。大毀滅之前也有這種東西嗎?很可能沒有。他學(xué)過的那幾本書里,有一本就是關(guān)于世界上的生命形式和大毀滅之前的世界的。他不記得里面有任何關(guān)于大型昆蟲的記載。動物被成群地飼養(yǎng)、定期宰殺,他回憶著書中的內(nèi)容。不需要狩獵或設(shè)下陷阱捕捉動物。

那天晚上,他在一塊水泥板上露宿,一座不復(fù)存在的建筑物,只有地基殘留。他醒了兩次,聽到附近有東西在動,但沒有靠近。太陽再次升起時,他安然無恙。他打開罐頭吃掉,然后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繼續(xù)前進(jìn)。這一天中午時分,他腰間的探測器開始響起不祥的滴嗒聲。他停下來,做了個深呼吸,默默思考。他正在接近廢墟,很好。從現(xiàn)在開始,他會不斷遇到輻射區(qū)。他輕輕拍了下探測器,這可真是個好東西。他前進(jìn)了短短一段距離,小心翼翼地走著。滴答聲消失了,他已經(jīng)通過了輻射區(qū)。他走上一道斜坡,在藤蔓中割出一條路。一大群蝴蝶迎面撲來,他伸手把它們驅(qū)散。他爬到坡頂,站在那兒,把望遠(yuǎn)鏡舉到眼前。

遠(yuǎn)處,無窮無盡的綠色中間有個黑點。一個被燒毀的地方。一大片荒蕪的土地,只有熔融的金屬和水泥。他倒抽了一口冷氣。那里就是廢墟所在;他越來越接近那個地方。他一生中第一次親眼看到城市的遺址,曾經(jīng)是建筑和街道的地方只剩下殘垣斷壁。

他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個瘋狂的想法。他可以藏起來不去!他可以躺在灌木叢中等待。然后,等到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等到部落的偵察員回去以后,他可以溜到北方去,躲開他們,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

北方。那里有另一個部落,一個大部落。和他們在一起,他會很安全。原來部落的人不可能找得到他,不管怎么說,北方的部落擁有炸彈和細(xì)菌武器。如果他能到他們那里去——

不行,他深吸一口氣。這樣做是錯誤的。他是被派遣踏上這段旅程的,每年都會有一個年輕人,像他一樣,帶著三個精心策劃的問題前往那里,一些難以回答的問題,沒有人知道答案的問題。他在腦子里想了一遍那三個問題。偉大的C能答得出來嗎?能答出所有三個問題嗎?據(jù)說偉大的C無所不知。一個世紀(jì)以來,它都在那座大房子的廢墟中回答問題。如果他不去,如果不派年輕人前去——他顫抖起來。它會造成第二次大毀滅,就像上一次那樣。它曾經(jīng)干過一次,它會再干一次。他別無選擇,只能繼續(xù)前行。

梅瑞狄斯放下望遠(yuǎn)鏡,再次出發(fā),從斜坡的一邊走下去。一只老鼠跑到他跟前,一只巨大的灰色老鼠。他迅速拔出刀,但老鼠又跑掉了。老鼠——令人討厭,它們攜帶病菌。

半小時后,他的探測器又響了起來,這次是因為野外的輻射。他向后退去,前面一個廢棄的彈坑仿佛張開大口,里面幾乎寸草不生。最好還是繞過去。他從旁邊繞了半圈,小心翼翼地慢慢前進(jìn)。探測器又響了一次,但也只有一次,它爆發(fā)出一陣快速的滴嗒聲,仿佛子彈紛飛,隨后一片寂靜。他安全了。

那天下午,他又吃了些干糧,小口喝著水壺中的水。過不了多久,在夜幕降臨前,他就會抵達(dá)那里。他將沿著荒廢的街道,走向它的房子——一片凌亂的殘垣斷壁。他會踏上臺階。那個地方他早就聽說過太多次。避難所里的每一塊石頭都仔細(xì)地被標(biāo)記在地圖上。他早已熟記在心,他知道有條街道通向那里,那座房子。他知道那大門破碎的門板躺在地上。他知道黑洞洞、空蕩蕩的走廊看起來是什么樣子。他會進(jìn)入一個巨大的房間,黑暗的房間里住著蝙蝠和蜘蛛,傳來回聲。它就在那里,偉大的C。靜靜地等待,等著聽到問題。三個——只有三個問題。它會傾聽這些問題,然后思考。它的內(nèi)部會嗡嗡作響,閃起燈光。零件、連桿、開關(guān)和線圈都會運轉(zhuǎn)起來。繼電器會不斷地打開、關(guān)閉。

它會知道答案嗎?

他繼續(xù)前行。遠(yuǎn)處,幾公里紛亂的林地之外,廢墟的輪廓漸漸浮現(xiàn)。

太陽開始落山,他爬上滿是巨石的山坡,看著下面那片曾經(jīng)是城市的地方。他拿起腰帶上的燈,把它打開。暗淡的光線閃爍不定;電池幾乎就要沒電了。但他還能看到荒廢的街道和成堆的瓦礫,他的祖父曾經(jīng)居住的城市所留下的遺跡。

他從巨石上爬下去,“砰”的一聲跳到街道上。探測器拼命響個不停,但他完全無視。沒有別的辦法,這是唯一的入口。另一邊,一堵熔渣墻切斷了所有的路。他喘著粗氣,慢慢前進(jìn)。昏暗的暮色中,幾只鳥兒棲息在石頭上,偶爾爬過一只蜥蜴,隨即又消失在裂縫中。這里存在生命,部分種類的生命。鳥類和蜥蜴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里,在骨頭和建筑物的殘骸之間爬行。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生命來到這里,沒有部落,沒有大型動物。大多數(shù)生命,甚至包括野狗,都會遠(yuǎn)離這種地方。他能明白為什么。

他繼續(xù)往前走,用微弱的光線照向兩邊。他避開了一個大洞,這里曾經(jīng)是個地下掩體。兩邊都能看到廢棄的槍支顯眼地卡在那里,槍管彎曲變形。他以前從未開過槍。他們的部落幾乎沒有金屬武器,主要依靠自己能制造出來的東西,長矛、飛鏢、弓箭、石棒。

一個龐然大物矗立在他面前。這是一座巨大的建筑物留下的廢墟。他點亮燈,但光束照不了多遠(yuǎn),還是看不清楚。這就是那座房子嗎?不,應(yīng)該還要更遠(yuǎn)一點。他繼續(xù)往前走,跨過街道上曾經(jīng)的路障,金屬板、破漏的沙袋、鐵絲網(wǎng)。

片刻之后,他來到了那個地方。

他停下腳步,雙手叉腰,抬頭凝視那個曾經(jīng)是大門的黑洞,一段水泥臺階通向上面。他已經(jīng)到了,很快就再也無法回頭。如果他現(xiàn)在繼續(xù)前行,就意味著即將獻(xiàn)身于此。在靴子踏上臺階那一刻,他就等于做出了決定。距離那扇敞開的門只有很短的一段距離,通過一條彎彎曲曲的走廊就能到達(dá)建筑的中心。

梅瑞狄斯揉著他的黑胡子,久久地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他該怎么辦?他要不要逃跑,轉(zhuǎn)身沿著原路返回?他可以用手槍射殺足夠的動物,以此維生。然后去北邊——

不,他們期望他能夠問出那三個問題。如果他不去,就必須再找別人去。沒有回頭路了。他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在被選中時就已經(jīng)做出決定,現(xiàn)在反悔已經(jīng)太晚了。

他用燈光照亮前面,開始踏上瓦礫遍地的臺階。他在入口處停了下來。上面有幾行刻在水泥上的字。他自己倒也認(rèn)識幾個字,不知能否認(rèn)出這些內(nèi)容?他慢慢念出來:聯(lián)邦7號研究站,出示許可證。

他看不懂這句話。“聯(lián)邦”這個詞他以前可能聽說過,但不太明白。他聳聳肩,反正無所謂。他繼續(xù)往前走。

他只花了幾分鐘的時間就穿過了走廊。有一次他搞錯了方向右轉(zhuǎn),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一個蕭條的庭院里,四處散落著石頭和電線,長滿了黑暗茂密的雜草。但他隨后找到了正確的方向,用手摸著墻,避免再轉(zhuǎn)錯彎。探測器偶爾響起,但他不予理睬。終于,一股帶著惡臭的干燥空氣吹到他的臉上,旁邊的水泥墻突然斷掉。他到了。借著燈光,他掃視周圍,前面有個開口,是一道拱門。就是這里。他抬頭看去,水泥上用螺栓固定著一塊金屬板,上面寫著更多的文字:

計算機部

僅授權(quán)人員進(jìn)入

閑雜人等勿入

他笑了笑。文字、符號、書寫,全都不復(fù)存在,被人遺忘了。他繼續(xù)往前走,穿過拱門。更多的空氣朝他涌來,從他身邊急速經(jīng)過。一只蝙蝠拍著翅膀飛過。他聽著自己的腳步聲,知道這個房間很大,比他以前想象的還要大。他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便停下來,用燈光照過去。

起初他分辨不出那都是些什么。房間里裝滿了物品,一排排的,數(shù)以百計,破敗不堪地豎立在那里。他站在它們面前,困惑地皺起眉頭。這些都是什么?神像?還是雕像?然后他明白了。這些東西是用來坐的,那是一排排椅子,已經(jīng)腐爛碎裂了。他對著其中一把椅子踢了一腳,它徹底塌掉變成一堆碎片,揚起一片塵土,消散在黑暗中。他大聲笑了起來。

“誰在那兒?”一個聲音響起。

他僵住了,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他皮膚上微微滲出汗水,形成一滴滴冰冷的汗珠。他咽了口唾沫,用僵硬的手指擦了擦嘴唇。

“誰在那兒?”那個聲音再次出現(xiàn),一個金屬聲音,生硬、尖銳、毫無溫度。一個沒有感情的聲音。一個鋼鐵和黃銅的聲音,繼電器和開關(guān)的聲音。

偉大的C!

他感到害怕,一生中從來沒有如此害怕過。他身體顫抖得厲害,笨拙地沿著過道向前走去,經(jīng)過廢棄的座椅,用燈光照亮眼前。

前面遠(yuǎn)處的上方亮起一排燈光。一陣嗡嗡聲響起,偉大的C正在醒來。當(dāng)意識到他的存在后,它把自己從昏睡中喚醒。更多的燈閃爍著亮起來,更多的開關(guān)和繼電器發(fā)出聲音。

“你是誰?”它說。

“我……我?guī)砹藛栴}。”梅瑞狄斯跌跌撞撞地走向那排燈。他撞上一根金屬軌道,趔趄了一下,努力恢復(fù)平衡,“三個問題。我必須問你三個問題。”

一片寂靜。

“沒錯,”偉大的C終于說,“又到了提出問題的時間。你們?yōu)槲覝?zhǔn)備了問題嗎?”

“是的。這些問題很難,我不認(rèn)為你能輕輕松松地答出來。也許你答不出這些問題。我們——”

“我能回答,我一直都能答得出來。走近一點。”梅瑞狄斯沿著走廊走過去,避開軌道。

“沒錯,我會知道答案的。你們以為這些問題很難。你們?nèi)祟悓τ谖乙郧盁o數(shù)次被問過的問題一無所知。我在大毀滅之前回答過的那些問題,你們甚至無法想象。我回答的問題需要花費幾天時間進(jìn)行計算。人類如果想要親自找到答案,則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梅瑞狄斯?jié)u漸鼓起勇氣。“據(jù)說,”他問,“人們從世界各地前來向你提出問題,那是真的嗎?”

“是的。來自世界各地的科學(xué)家向我提問,我給出答案。沒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你是怎么出現(xiàn)的?”“這是你的三個問題之一嗎?”

“不,”梅瑞狄斯飛快地?fù)u了搖頭,“不,當(dāng)然不是。”

“走近一點,”偉大的C說,“我看不清你的樣子。你來自城市另一邊的部落嗎?”

“是的。”

“你們有多少人?”

“幾百人。”

“你們正在發(fā)展壯大。”

“孩子越來越多,”梅瑞狄斯驕傲地微微挺胸,“我和八個女人生了孩子。”

“不可思議。”偉大的C說,但梅瑞狄斯不太確定它是什么意思。他們沉默了一會兒。

“我有一把槍,”梅瑞狄斯說,“一把手槍。”

“是嗎?”

他舉起槍,“我以前從來沒有開過槍。我們有些子彈,但我不知道是否還能用。”

“你叫什么名字?”偉大的C問。

“梅瑞狄斯。提姆·梅瑞狄斯。”

“你是個年輕人,當(dāng)然。”

“是的。怎么了?”

“我能清楚地看到你了,”偉大的C無視了他的問題,“我的一部分設(shè)備在大毀滅中被摧毀,但我還能看到一點點。我本來可以憑視覺掃描數(shù)學(xué)問題。這樣能節(jié)省時間。我看到你戴著頭盔和望遠(yuǎn)鏡,還穿著軍靴。你從哪里弄到的?你的部落做不出這樣的東西,對嗎?”

“做不出,他們是在地下儲物柜里發(fā)現(xiàn)的。”

“大毀滅后剩下的軍事裝備。”偉大的C說,“從顏色來看,是聯(lián)合國的裝備。”

“你真的……真的可以制造第二次大毀滅嗎?就像第一次一樣?你真的能再次辦到嗎?”

“當(dāng)然!我隨時都可以辦到,比如現(xiàn)在。”

“怎么做?”梅瑞狄斯小心翼翼地問,“告訴我是怎么做的。”

“和以前一樣。”偉大的C含糊其辭地說,“我以前就做過——你的部落很清楚這一點。”

“我們的傳說提到,整個世界都被點燃了。一切突然變得極其可怕,因為……因為原子能。你發(fā)明了原子能,向全世界發(fā)射。讓它們從天上落下來。但我們不知道這是怎么做到的。”

“我永遠(yuǎn)不會告訴你。這太可怕了,你最好不要知道,最好還是忘掉吧。”

“當(dāng)然,如果你這么說的話。”梅瑞狄斯咕噥著,“人們總是聽你的。來到這里,提出問題,傾聽答案。”

偉大的C沉默下來。“你知道,”片刻后,它說道,“我已經(jīng)存在了很長一段時間,我還記得大毀滅之前的生活,我可以告訴你很多那時候的事情。以前的生活截然不同。你留著胡須,在樹林里狩獵。而大毀滅之前,沒有樹林,只有城市和農(nóng)場。人們把胡子刮得干干凈凈。其中很多人都穿著白色的衣服,他們是科學(xué)家。他們都很棒。我是被科學(xué)家們制造出來的。”

“他們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們離開了。”偉大的C含含糊糊地說,“你知道這個名字嗎?愛因斯坦,阿爾伯特·愛因斯坦?”

“不知道。”

“他是最偉大的科學(xué)家。你確定你不知道這個名字?”偉大的C聽起來很失望,“我能回答出連他也答不出的問題。還有其他的計算機,但都沒有我這么龐大。”

梅瑞狄斯點點頭。

“你的第一個問題是什么?”偉大的C說,“告訴我,我會回答的。”

梅瑞狄斯突然感到自己被一陣恐懼淹沒。他的膝蓋開始發(fā)抖。“第一個問題?”他喃喃地說,“讓我想想。我必須考慮一下。”

“你忘了嗎?”

“不,我必須安排一下順序。”他舔舔嘴唇,緊張地?fù)崦约旱暮诤樱白屛蚁胂搿N視葐柲阕钊菀椎哪莻€。不過,即使是這一個也很難。部落首領(lǐng)——”

“問吧。”

梅瑞狄斯點點頭。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他開口說話時,聲音干澀嘶啞,“第一個問題。哪……哪里……”

“大聲點。”偉大的C說。

梅瑞狄斯深吸了一口氣,“雨來自哪里?”他問。

一片沉默。

“你知道嗎?”他緊張地等待著。一排排燈光在他頭頂上方閃爍。偉大的C正在冥想、思考。它高速運轉(zhuǎn),發(fā)出一種低沉的振動聲。“你知道答案嗎?”

“雨最初來自大地,大部分來自海洋,”偉大的C說,“通過蒸發(fā)過程上升到空氣中。太陽的熱量引起蒸發(fā)的過程。海洋中的水以微小分子的形式上升。這些水分子來到一定高度,會進(jìn)入冷空氣區(qū)域。這時發(fā)生凝結(jié)作用,水分形成巨大的云朵。云朵中聚集足夠的水分之后,會以水滴的形式再次落下去。你們稱之為下雨。”

梅瑞狄斯呆呆地摸著自己的下巴,點點頭。“我明白了。”他再次點了點頭,“雨就是這樣出現(xiàn)的嗎?”

“是的。”

“你確定嗎?”

“當(dāng)然。第二個問題是什么?剛才那個不算很難。你們對于我儲存的知識和信息毫無概念,我曾經(jīng)回答過世界上最偉大的大腦都想不明白的問題。至少,他沒有我這么快,下一個問題是什么?”

“這個問題要難得多。”梅瑞狄斯露出一個有氣無力的微笑。偉大的C答出了關(guān)于雨的問題,但它肯定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告訴我,”他慢慢地說,“你能否告訴我,是什么讓太陽在天空中移動?它為什么不會停下來?它為什么不會掉到地上?”

偉大的C發(fā)出一種古怪的嗡嗡聲,幾乎像是一種笑聲,“答案會令你感到驚訝。太陽沒有移動。至少,你所看到的運動其實并不是運動。你看到的是地球圍繞太陽旋轉(zhuǎn)的運動。因為你身處地球上,感覺好像你靜止不動地站著,太陽在移動。其實并非如此。所有的九大行星,包括地球在內(nèi),都在橢圓軌道上有規(guī)律地圍繞太陽旋轉(zhuǎn)。這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數(shù)億年。這個答案能否回答你的問題?”

梅瑞狄斯的心臟收縮了一下,他開始劇烈地顫抖。最后,他努力振作精神,“我簡直不敢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嗎?”

“我說的一切都是實話,”偉大的C說,“我不可能說謊。第三個問題是什么?”

“等等,”梅瑞狄斯粗聲粗氣地說,“讓我想想,”他走遠(yuǎn)一點兒,“我必須考慮一下。”

“為什么?”

“等一等。”梅瑞狄斯退了回去。他蹲在地板上,目瞪口呆地盯著前方。這不可能。偉大的C毫不費力就答出了前兩個問題!但它怎么會知道這種事情?怎么可能有人知道關(guān)于太陽、關(guān)于天空的事情?偉大的C被束縛在它的房子里。它怎么會知道太陽沒有移動?他腦袋里一陣眩暈。它怎么會知道根本沒有見過的東西?也許是因為書籍。他搖搖頭,想讓腦子清醒一點兒。在大毀滅之前,可能有人曾給它讀過書。他皺起眉頭,緊緊抿住嘴唇。很可能就是這樣。他慢慢地站了起來。

“你準(zhǔn)備好了嗎?”偉大的C說,“問吧。”

“你不可能答得出這個問題。沒有生物知道答案。問題是:世界是怎樣開始的?”梅瑞狄斯笑了,“你不可能知道答案。世界開始之前,你并不存在。所以你不可能知道。”

“有好幾種推測,”偉大的C平靜地說,“最合理的是星云假說。根據(jù)這個說法,一個逐漸縮小——”

梅瑞狄斯?jié)M懷震驚地聽著,有些心不在焉。這可能嗎?偉大的C真的知道這個世界是怎樣形成的?他振作精神,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語句上。

“……有幾種方法可以驗證這個推斷,其可信度超過其他。在另外幾種推測中,雖然出現(xiàn)最晚,但也最流行的一種是,曾經(jīng)有第二顆行星接近我們的地球,導(dǎo)致劇烈的——”

偉大的C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滔滔不絕。顯然,它喜歡這個問題。顯然,在朦朧的過去,在大毀滅之前,它曾經(jīng)被問到的就是這類問題。所有三個問題,部落努力地準(zhǔn)備了整整一年的三個問題,都被偉大的C輕松答了出來。這怎么可能,他感到震驚。

偉大的C說完了。“好吧,”它說,“你滿意嗎?你可以看到,我知道答案。你真的以為我會答不出來嗎?”

梅瑞狄斯什么也沒說,惶恐不安,汗水順著他的臉淌下來,流進(jìn)他的胡須里。他張開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現(xiàn)在,”偉大的C說,“因為我已經(jīng)回答出這些問題,請走上前來。”

梅瑞狄斯僵硬地向前走去,呆呆凝視前方。他周圍亮起燈光,閃爍著照亮了房間。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偉大的C,這片黑暗第一次被照亮。

偉大的C立在高高的臺子上,它是一個巨大笨重的立方體,表面的金屬已經(jīng)生了銹。它上面的頂蓋有個破口,水泥塊在它右邊砸了個坑。臺上的金屬管和零件四處散落,屋頂?shù)粝聛頃r把各種部件砸得扭曲破碎。

偉大的C曾經(jīng)閃閃發(fā)亮。但現(xiàn)在,這個立方體污跡斑斑。殘破的屋頂會漏水,雨水和塵土從墻上沖刷下來。鳥兒飛到這里小憩,留下羽毛和糞便。在第一次受到破壞時,大部分連接立方體和控制面板的導(dǎo)線就已經(jīng)切斷了。

還有一些別的東西,與這些殘留的金屬和導(dǎo)線一起四散堆在臺子周圍。在偉大的C前面胡亂堆作一團(tuán)的,是一堆堆骨頭。骨頭和衣服,金屬皮帶扣、別針、頭盔、幾把刀、一個口糧罐頭。

那是以前來到這里的五十個年輕人的遺體,每個人都帶著自己要問的三個問題。每個人都曾祈禱希望偉大的C不知道答案。

“上來。”偉大的C說。

梅瑞狄斯走上臺子,面前是一架短短的金屬梯子,通向立方體頂端。他不假思索地爬上梯子,腦子里一片空白,像機器一樣移動。立方體的一部分金屬表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音滑開。

梅瑞狄斯低頭看向下面,一個旋轉(zhuǎn)的大桶里面裝滿了液體。這個大桶位于立方體里面,偉大的C內(nèi)部深處,他猶豫了,突然掙扎著往后退。

“跳。”偉大的C說。

梅瑞狄斯在邊上站了一會兒,看著下面的大桶,整個人嚇癱了。他腦袋里嗡嗡作響,視野中一片模糊顫動。房間開始傾斜,慢慢圍繞他轉(zhuǎn)動。他搖搖晃晃,一陣眩暈。

“跳。”偉大的C說。

他跳了下去。

片刻之后,金屬表面滑回原位。立方體的表面再次變得完好無缺。

里面,在這臺機器深處,桶里的鹽酸翻滾盤旋,扯動著了無生機地躺在里面的人體。人體很快開始溶解,組成元素被管道吸收,迅速傳輸給偉大的C的各個部分。最終,一切停止。巨大的立方體沉默下來。

燈光一盞一盞熄滅,房間再次恢復(fù)黑暗。

吸收過程還剩下最后一個動作,偉大的C前面有一道狹縫打開,排出一些灰色的東西。骨頭,還有一個金屬頭盔。它們掉進(jìn)立方體前面那堆東西里,加入到之前五十個人留下的廢棄物中。最后一盞燈熄滅,機器安靜下來。偉大的C開始等待下一年。

第三天之后,肯特知道那個年輕人不會回來了。他與部落里的偵察員一起回到避難所,臉色陰沉,皺著眉頭一語不發(fā)。

“又失去了一個人。”佩奇說,“我原本非常肯定,它答不出那三個問題!整整一年的努力毫無用處。”

“我們必須一直向它獻(xiàn)祭嗎?”比爾·古斯塔夫森問,“這將永遠(yuǎn)繼續(xù)下去,年復(fù)一年?”

“終有一日,我們會找到它答不出來的問題。”肯特說,“然后它就會放過我們。如果我們能難倒它,就不必再當(dāng)它的食物。只要我們能找到正確的問題!”

安妮·弗里臉色蒼白地朝他走來。“沃爾特?”她說。

“怎么了?”

“它一直……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活著的嗎?它一直靠我們中的某個人維持運轉(zhuǎn)?我無法相信,人類被用來維持機器的生命。”

肯特?fù)u了搖頭,“在大毀滅之前,它肯定是靠某種人造燃料運轉(zhuǎn)的。后來發(fā)生了一些事。也許是它的燃料管道損壞或破裂了,它改變了生存方式。我想它也是不得已才這樣做。在這方面它就像我們一樣,我們?nèi)几淖兞宋覀兊纳娣绞健H祟愒?jīng)不需要通過狩獵和布置陷阱來捕獲動物,偉大的C曾經(jīng)不需要俘獲人類。”

“為什么……為什么它要制造大毀滅,沃爾特?”

“為了顯示它比我們強大。”

“它總是那么強大嗎?比人類強大?”

“不,他們說,偉大的C曾經(jīng)并不存在,那個人親自為它帶來生命,告訴它各種事情。但它漸漸變得越來越強大,直到最后它帶來了原子能——以及隨之而來的大毀滅。現(xiàn)在它以我們?yōu)樯K牧α渴刮覀兂蔀榕`。它變得太過強大了。”

“但終有一日,那一天遲早會到來,它不知道答案的時候。”佩奇說。

“然后根據(jù)傳統(tǒng),它就得放過我們,”肯特說,“它就得停止把我們當(dāng)作食物。”

佩奇握緊拳頭,看著整片森林,“終有一日,那一天會到來。終有一日,我們會找到一個能把它難住的問題!”

“我們開始吧,”古斯塔夫森冷冷地說,“越早開始為明年準(zhǔn)備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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