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菜鳥入局
- 藏徒
- 緹燈
- 9220字
- 2021-07-22 16:51:16
1
蘇曉陽合上門的時候謝然頓時大笑起來。
門在這時卻突然開了,謝然立即收斂笑容。
進來的人卻不是蘇曉陽。也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
林志第一個進來,看到謝然神氣的樣子,自己反而一臉功成名就的表情:“行啊謝然,你這招欲擒故縱真是爐火純青毫無破綻!這回你解氣了吧!”
高翔似乎也很暢快,貌似擒獲了一只千年老妖:“那囂張的小子今天好像很狼狽啊!”
只有陶順華一語不發,自顧坐回辦公區里。
這一次謝然得以“雪恨”,忍不住本著混江湖的作派朝三個人一一抱拳:“多謝各位鼎力支持!讓本偵探出了一口惡氣!”
“鬧歸鬧!計劃可不能受影響!”陶順華一臉嚴肅,將黑色手包放到桌面,大家一看就知道他要切入正題,“謝然,我看你的方案可行——看樣子蘇曉陽已經按耐不住,是時候了!”
陶順華的話讓躁動的氣氛冷了場,謝然有些無趣,努努嘴應著:“是!”
高翔卻一臉懷疑:“行不行啊,他就是個奶油小生,每個月還發他三千塊,不是拿錢打水漂嗎?”
“財政大權可不在你手里!”謝然就怕自己做了兩晚的方案被否決掉。
“這時候大家都別猶豫了,事情迫在眉睫。如我們之前所料,上面已經給了我暗示,我們以后不能隨便出入學校,以免造成恐慌。不過這案子社會輿論不小,按照慣例這案子也該了解,不過既然有疑點我們還是得盯。”陶順華說著喝了口水。
“那誰走第一步棋啊?”
聽高翔這么說,大家倒互相望了望。陶順華皺了皺眉,像是在考慮什么,幾秒后有了主意:“從初次見面情況來看,林志給他的印象不錯。林志去辦這件事的成功率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高。”
林志有些委屈的模樣:“老陶!這——”
謝然噗嗤一笑。林志倒不安起來:“你笑什么?”
謝然突然捂住嘴,試圖讓自己的笑聲節制些:“聽到沒,老陶都說人家對你有好感,你可得抓住機會啊!”
林志沒好氣愣謝然一眼:“就你胡說八道!我看你和他性格差不多,倒是天生一對,不如你去吧!再說美女辦事總比我們這些老男孩效率高!”
“得了吧!我和他——三句話準拆房放火!”
“林志有問題嗎?”
林志擺擺手撇撇嘴:“試試嘍!”
“如果明天能搞定晚上我請大家!”
出自陶順華的話權威性頗高,屋子里的人很快歡呼起來。
2
蘇曉陽覺得自己最近的運氣很背,準確來說是從遇到楊倩開始。他甚至懷疑自己之前到寺廟上香不夠忠誠,據他所知忠誠的副局長已經升到了局長,副總編升到了總編,他卻一直倒霉。不管怎么樣他來不及再去上一炷香。
宿舍。手機鈴聲響了。是個陌生號碼,放下手里的電腦無線鼠標,猶豫著按下接聽鍵。然后一邊朝話筒里說著什么一邊往宿舍外走。
剛出宿舍樓迎面碰到舍友李飛,李飛剛從球場回來,滿頭大汗,一身球服都要貼了背,腋窩里還夾著籃球:“老蘇你怎么不去玩球啊,我們都下場了!”
“哦,你們玩吧,我有點事。”
蘇曉陽心不在焉說完就要走。李飛眼睜睜看著他擦肩錯過自己愣了愣:怎么這么冷淡?不會是我的頭發沒染回來吧?不對呀,昨天在社團我可是幫了他大忙的!哼——這事我還沒找他算賬呢,本以為會是主角沒想到丫的就一苦力加替身!
“喂,老蘇你也太不仗義了,昨天我可是功不可沒啊!”
蘇曉陽轉回頭,遲滯兩秒才冷冰冰地說:“謝謝。”
李飛哪受得了朋友這樣的態度,當場就綠了臉:“怎么回事啊你?”
“沒事。”
“哎——哎?”李飛壓根沒叫住,蘇曉陽竟然轉身就走,“你去哪里?”
“和男人有個約會。”
蘇曉陽拋下半天沒反應的李飛,大步走了。
3
校門口左側有一家新開張的咖啡廳,裝修風格有點后現代,門口的雕塑是一只巨猿,正抓著一只石杯子在美美地喝著什么,因此取名“巨猿咖啡”廳。這家咖啡廳也因此招致當地媒體的關注,因此服務質量不得不追求上乘,最后擁有了生活小資的固定客戶群體。蘇曉陽接受媒體采訪也選擇這里。
“你找我,不會是就為請我喝咖啡吧?”
咖啡廳二樓很安靜,幾乎沒有客人,畢竟這是早晨。靠窗的包廂間里林志已經點了一杯咖啡。
林志往椅子上靠了靠,臉上浮出一道難以揣測笑容來:“我好像從來沒說要請你喝咖啡。”
蘇曉陽笑了笑自顧坐到林志對面,林志有些不解:“你笑什么?”
“我也從沒叫過咖啡,只是進來坐坐應該不會付包廂費吧。”
林志有些無趣:“看來不能和你開玩笑。”
“說吧,什么事?”蘇曉陽反倒直入主題,畢竟刑偵局的人找自己絕對不是為了看看面相。
“昨天你的要求……”林志雙手掐十,表情似乎很認真,“我們也有難處,關于案子的信息我們必須對外保密。我們確實幫不了你,希望你理解。”
“要求?”蘇曉陽覺得好笑,“美女一杯白開水。——我敢對四大法捕談要求嗎,你別寒磣我了!”
林志也有些尷尬,轉移話題:“哦,對了,你的手機還你。”說著從公文包里取出手機遞過來,順便向服務員要了杯咖啡。
“就沒查出什么來?”蘇曉陽和謝然一樣,話里總帶著刺。這話林志一聽就知道蘇曉陽在調侃自己故作儀態。
林志喝口咖啡,抿一下嘴唇,放下杯子,拖延時間以讓自己鎮定:“沒有。不過打進來三個電話。一個是一家雜志社打來的,像是催要稿件。再是達人書社,說是你負責的欄目稿子還要修改潤色,要你十五天內提交已修改過的稿件。另外就是你們大學生文藝社團圖書策劃方案沒通過公司總部政審環節審核,所以你們簽署的協議作廢。”
蘇曉陽聽完一臉沮喪將手機放回兜里:“果然背到家了!”
“哦——有一條信息是你養父發來的,好像說要賣了三年前買的別墅及關掉所有店鋪,然后想用這筆錢去環球旅行。”林志有些羨慕而惆悵的表情。
“他們知道我現在的處境嗎?”
“不。你在他們眼里已經很杰出,不用為你再擔心。”
蘇曉陽卻微微苦笑一下,自言自語道:“他們終于還是要離開了。”
林志非常好奇蘇曉陽的舉動,忍不住調侃道:“本來以為你應該很成熟,沒想到你始終還是個孩子!”
“林警官,難道你沒有父母嗎?!”蘇曉陽毫不客氣地反駁道。
林志笑容頓失,兩秒后才惆悵地說道:“七七年下鄉指導生產隊修溝渠,結果雙雙炸沒了!”
“那你——”
“我在我舅舅家長大。”林志的介紹尤為簡約,但看起來還是有些套近乎的套路成分。
蘇曉陽沒這么想,他知道這種刻骨的感受,離親之痛不會隨時間推移而減弱,甚至還會成為不治之癥。
“我也很快和你一樣了!”蘇曉陽雙手掐十,陷入沉思。
“干嘛呢!”林志一展愁眉,微笑道:“你比我們要出色得多,至少你爸不用擔心你以后會沒房子住!”
“別提我爸!我沒有爸!”蘇曉陽突然顯得異常排斥,幾乎觸碰到了他最敏感的部分。
蘇曉陽也發現兩個大男人碰頭不應該這樣,接著林志的話茬說來下去:“對不起!”
“沒事!我以前也這樣吼過別人!”
“舒服嗎?”
“不,是解恨。”林志竟然笑了笑,“以后有什么打算,旅行者、作家、探險家?”
“我沒想過以后。”蘇曉陽稍微輕松了些,“如果可以,我想都試一試。”
“年輕就是好啊!一點也不惶恐。”林志似有所指,“不過居安思危也是安身立命之本。”
“你想說什么?”蘇曉陽自然聽得出林志話里有話,其實他早就知道這就是一場鴻門宴。
“你是個優秀的青年,你所擁有的一切來之不易,希望你珍惜。”
“說吧,別拐彎抹角了。”蘇曉陽已經聽出前言,但他希望馬上進入正文。
這時候咖啡和白開水已經上桌,林志朝蘇曉陽作了請的手勢。
“現在所有人都懷疑楊倩的死和你有關,這對你恐怕不是件好事。”
“這件事真和我沒什么關系。我不想再解釋,如果你們有證據就抓我!”
看蘇曉陽抵抗情緒明顯,林志壓下頭喝了口咖啡,說:“你去過楊倩的追悼會是吧?”
“你不也去了嗎?”
“你應該留意到楊倩家人的眼神了吧?他們好像很憎恨你,遠村當時還對你動手。就算你心里明鏡高懸,可你總要證明給大家看——因為你是個公眾人物,你要對大家負責,你今天的一切都是大家給的!”
“我什么都沒做,為什么要負責!難道要我認罪?然后伏法?就算給大家一個交代了是嗎?”
“那我問你,你能改變別人的認知嗎?現在別人說你是錯的,你沒辦法證明別人的看法是錯的,你只能證明你自己沒錯,這是你的尊嚴問題!”
“尊不尊嚴是我的事,你們既然不幫忙何必又要刻意渲染?”
林志似乎被蘇曉陽的話卡住了喉嚨,卻不緊不慢從一邊的皮包里取出一份報紙。蘇曉陽不知道他要耍什么花招,可是報紙已經遞了過來,而且顯而易見第二版頭條赫然寫著“疑兇”二字,其余部分因為折疊隱藏了起來,顯然林志看過內容。
蘇曉陽一把抓過來,神情迥異看了林志一樣才展開,新聞標題極為醒目:“疑兇”現身刑偵局,香樟路懸案會有突破嗎?
內容還配有幾張圖片,正是自己飛奔朝刑偵局的背影,一看就是偷拍。蘇曉陽這才想起昨天乘坐出租車的事:難道是被他認出來還偷拍了照片?
蘇曉陽知道內容是什么,壓根沒去看文字一眼。“疑兇”二字加配圖,蘇曉陽殺人的心都有了,一把將報紙揉成團:“我要起訴這家報社!”
“行了!你能阻止所有人嗎?”
“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刺激一下我?”蘇曉陽已經被這份報紙沖昏頭腦,內心的憤懣一觸即發,“如果沒什么事,我走了!”說著站起來就要走。
“別介!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怎么這么沒耐心!”林志慌了,趕緊起身拉住蘇曉陽的胳膊往椅子上按,“楊倩的死根本沒立案,現在沒有任何線索能說明楊倩系屬他殺。”
蘇曉陽聽到有用信息,馬上坐下來:“你們來找我——也就是說,在某種認識上你們也覺得楊倩的死并不只是意外事件那么簡單,是吧?”
林志沉默一陣,故作玩味說:“既然沒有證據,我們也沒必要在這上面糾結,畢竟是在香樟路上發生的事。我想我們也不會有什么突破。”
“你是說詛咒?”蘇曉陽鄙夷地白林志一眼,“你們不會是想借網民那套詭異的說辭順水推舟省事吧?”
“即使不信又能怎么樣,香樟路每年都有人死,很多人都查過,全都定性為意外。拋開之前的發生在香樟路上的意外時間不談,就楊倩的案子,除了發現和你有矛盾沖突我們沒有發現任何線索,這就是事實,犯不著和事實較勁吧。”
“同一地點三十年無一例外的發生意外事件,你不覺得這個巧合太荒謬了嗎?”
林志卻沒有激動辯駁,反而更輕松自然:“荒謬又怎么樣,也許這就是巧合,事情就這么巧。總之我們不打算繼續查了。”
“這件案子有這么多疑點你們為什么不查下去?”蘇曉陽有些入情,“楊倩總該死個明白啊,再說你們不查誰還我清白?”
林志聽完,老成的臉上隱隱浮出一抹不易覺察的笑容來:“你真想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廢話!我總不能讓別人把我當過街老鼠走過之后才指著我后背咒罵吧?”
林志頓了頓,意味深長說:“我倒是可以給你個順水人情,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意思?”
林志神秘地笑起來,貌似看見一只羊正進入狼的攻擊范圍:“我有個建議,可能對你有幫助。”
林志很快從桌上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兩疊有鉛字的白紙和一支筆來,把白紙調了頭推了過來:“你先看看這個吧。”
蘇曉陽看完,一臉驚奇:“你確定這不是玩笑?還是另有陰謀?”
“白紙黑字,下面還蓋了公章,你說呢?”
蘇曉陽陷入了沉默,林志卻催促道:“如果沒問題,就在上面簽個字。”說著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我得走了。”
“等一下!”蘇曉陽叫住了起身的林志。
“怎么?還有什么疑問?你的選擇可不多!”
四目相對,蘇曉陽有些認真地問道:“高翔是一年前從美國留學回來的吧?”
林志異常詫異蘇曉陽此刻關心的不是自己,竟然是高翔,無解之下竟然開了句玩笑:“不會是嫉妒他比你帥吧?”
“這個問題很難嗎?”
林志看得出蘇曉陽對這個問題的執著,知道這遲早都不是個問題:“沒錯。名校畢業。今年市里提名的新銳人才,算是待業警教,掛在我們組里實訓。”
“對了,你問他干什么?”
“沒什么?”蘇曉陽立即避開話題,馬上提起筆就要在那份文件上簽字,“這份協議我簽!”
4
蘇曉陽沒有想到會是眼前這番情形,兩天前才調查過自己的刑偵局怎么會突然聘請他調查這件案子。
可是協議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有機會大展拳腳,蘇曉陽當然高興,可亢奮之后卻陷入了一個混沌的問題漩渦:該從哪里查起呢?
楊倩為什么會呈驚嚇過度狀僵滯死亡?如果楊倩是被嚇死的,又看到了什么呢,什么東西能把她嚇死?難道楊倩有心臟上的疾病?
為證實這一點,蘇曉陽決定去尋訪楊倩就讀其他學校的好友。通過層層關系,終于找到楊倩高中時的好朋友之一現就讀于N大學的女生朱云。
約朱云在N大學門口的咖啡廳見面,朱云同意了。
“楊倩生前有沒有心臟上或者身體其他方面的病癥?”
朱云是個很活潑的女生,并沒有介意剛喝一口咖啡蘇曉陽就直奔主題的詢問。
“心臟?”朱云對這個問題顯得異常驚訝,甚至不相信蘇曉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沒有啊!因為高中的時候她在運動會上報名跑了三千米,還得了冠軍呢。”
“三千米冠軍?”蘇曉陽有些吃驚,相比自己曾經報過三千米得的第一名,那就是一個頭一個尾的差別,“她連續三年都報了三千米長跑?”
“嗯。不單這樣,她的肺活量也很好,測肺活量的時候我們只能吹兩千四五她卻能吹三千七八毫升,在整個學校女生里也是一壓全場。我們從來沒聽她說過她有心臟上的問題。”
楊倩沒有心臟上的問題,那么突發心悸的可能性就可以否定了,但如果是楊倩上大學之后才有了心臟上的問題呢?這樣的話,與楊倩身處異地的朱云也不會知道。
蘇曉陽很快問了第二個問題:“楊倩身體其他方面怎么樣?”
“沒什么問題。高中她在班上體質算最好的那一層。不過——”朱云說到這里遲疑了一下,沒有說下去。
“還有什么?”
“這個——”朱云有些難為情的樣子,似有所慮,臉已緋紅。
“現在楊倩死了,但是她的死——”蘇曉陽提示說,希望能打消朱云的顧慮。
朱云想了一陣,才說:“她有每天夜里上廁所的習慣。”
“你指頻繁起夜?”
“嗯。我們班的女同學都知道,我們懷疑她有那方面的問題。”朱云的臉越來越紅,不禁低下了頭。
“除了這些還有其他的嗎?”
“其他的——沒有了。”
不管從朱云那里得到的信息有沒有用,蘇曉陽都決定向楊倩的舍友求證。
然而同樣的問題,從楊倩舍友那里得到的答案卻是同樣的結果,就連翻看楊倩最近一次的體檢報告也顯示楊倩沒有心臟上的問題。
這樣的結果讓蘇曉陽很困惑,可以說毫無進展。
但是這樣一來,就可以推翻楊倩被嚇而突發心悸的可能。
可是,楊倩為什么會呈驚嚇過度的死亡表征呢?
5
在藝靈大學食堂,蘇曉陽心事重重握著筷子孩子般敲打著餐盒,沒有食欲,腦袋卻很活躍。
方小艾已餓得發慌,狼吞虎咽吃掉一半的時侯見蘇曉陽還沒動筷子,有些奇怪:“干嘛呢,又在想什么?”
蘇曉陽停下來卻又發了一陣呆,然后刨了口飯才說:“楊倩的死很離奇,又是在香樟路又是被嚇死,可好好的怎么會被嚇死呢?”
方小艾愣了一下:“聽你這口氣好像要追查楊倩的死?”
“當然啦!我現在是——”蘇曉陽很快意識到自己這個身份不僅微不足道而且和刑偵局簽署過保密協議,只好調轉話峰,“一籌莫展!關乎我的名譽,我關注是理所當然的!”
方小艾沉默數秒,神秘兮兮給出了一個建議。
蘇曉陽聽完,怔一下:“你是說詛咒?”
“你不去查查怎么會知道呢?”
蘇曉陽答不上來,腦袋一片空白。
6
吃過午飯,方小艾還有其他的事安排,蘇曉陽也回了宿舍。
蘇曉陽并沒有感覺到累,或者第一次挫敗就氣餒,相反更加堅定。
聽方小艾的建議,此前他詢問過太多的人關于香樟路的事,但沒有人能提供有力資料,多是毫無價值添油加醋的娛樂素材。
不過他想到了另一個解決辦法。
通過出示刑偵局開具的證明,順利從藝靈大學學生檔案保管員那里看到了往年死于香樟路所有死者的檔案副本。
翻開檔案,蘇曉陽發現檔案中記錄的事件都很孤立,每一件事發生的時間間隔都在一年左右。不但如此,所有死者的死亡方式也各不相同,似乎和楊倩的死也無多大關聯。
蘇曉陽看完檔案有些沮喪,在他最失望迷茫的時候一個詞卻跳進了他的眼睛。
“香樟路。”
他發現每一個死者都與香樟路有關,登記者似乎有意頻頻在每個檔案上寫下了這個詞。即使每個人都知道藝靈大學每一樁意外事件都和香樟路有關。但這一次蘇曉陽的感覺很奇怪。
“2000年5月1日,芭蕾舞系00121班20歲男生凌飛……死于香樟路……”
……
“2002年4月19日,藝術設計系01313班18歲女生曹麗……死于香樟路……”
……
“2005年5月5日,美術系03222班22歲男生嚴華……死于香樟路……”
“2006年6月17日,藝術傳播系04441班18歲女生羅莉……死于香樟路……”
……
“2008年3月25日,美術系06223班20歲楊倩……死于香樟路……”這是一行很新的黑體字跡,看來是剛寫上的。
“香樟路”這三個字又在蘇曉陽腦袋里激起了層層波瀾: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死于香樟路?
5月1日、4月19日、5月5日……全是晚春或夏天!咦?好像楊倩死亡時間比較提前!
這些信息讓蘇曉陽苦惱,他不知道這些信息是不是很重要。即使無數遍翻看,他也沒發現有利線索,這倒是讓人沮喪。
屋子突然間有點冷了,蘇曉陽不禁瑟縮一下身子,朝著接近天花板的透氣窗望出去,天空已經暗了下來。
“同學,下班了!改天再來吧!”是檔案保管員的聲音。
聽老頭這么說,蘇曉陽掏出手機看看時間,時間顯示快到七點了。
天空已昏昏沉沉黯然了光亮,視界朦朧不堪,似乎全世界都粘滿污穢,無數抽象骯臟的蛆蟲就在其中蠕動。
7
是不是該去香樟路看看呢?站在樓下,這樣一想,蘇曉陽不禁感覺全身發冷。
不過他下了一個決定,去香樟路看看。
香樟路位于藝靈大學學生生活區女生樓八棟旁,是以八棟女生樓到東面公廁之間一段兩邊佇立滿香樟樹的林蔭道。香樟路全長六百余米,兩邊都是密匝匝的樹,香樟樹背后的草坪里每隔六十米就對設一座涼亭,周邊環境清幽。
這樣一段資源可人的路上,此時卻滿是凄靜、蕭條。
沿路口望過去,蓊郁森寒的兩排樹木緊緊夾住了一條幽然的墨色過道,過道空蕩蕩的,一眼便能看到盡頭皮膚斑駁的廁所。
突然,浪濤般起伏的枯枝敗葉蒼勁地朝這邊洶涌而來,驚嚇得樹葉語調凄然,每一個提調都刺激得蘇曉陽耳膜連同心果一陣戰栗。
走近一些,枝蔓橫伸參差錯落間,密密層層的蜘蛛網絞纏得昆蟲死尸小山般森然堆疊,面目猙獰的蜘蛛在風里奔逃……
看來香樟路頹敗已久。這是蘇曉陽沒意料到的事。
看到眼前一片落寞的景,心情莫名的有些沉重。濃墨重彩的蒼涼,詮釋著滿世界的陰郁,視野連同心底那根脆弱的弦,仿佛在一瞬間添負了重量,笨拙遲鈍不堪。
蘇曉陽腦袋里又閃出那則新聞以及文章后面的怪談跟帖——如果說1977年的第一樁死人事件是因為科學的局限性而朦朧了真相,那么之后近三十年的科學發展為什么依舊得出同一結論呢……香樟路為什么會連續成為藝靈大學學生的生死地——香樟路一定潛藏著一個誰也不知的秘密……
可這個秘密是什么呢?
香樟路口。
“嘖嘖!你看那是誰啊——居然還有人敢去香樟路晃悠!”一個女生語音尖銳,語氣里顯出幾分驚訝和恐懼。
聽她這么說,另一個女生朝香樟路口看了一眼,趕緊抽回目光,生怕看見恐怖的異象,下意識地去拉了拉身邊的伙伴加快腳步走出幾米,才壓低聲音說:“誰知道啊。別說這個了,香樟路多邪門啊!”
“可那人——”
“快走吧!誰知道那是不是人!”
另一個女生心里一緊:“什么意思?”
“走啦!”女生剛要扭回頭去看,卻被同伴扯住挎包,“我是說自從楊倩在香樟路出事之后再沒人敢去香樟路了,那個人肯定有問題!”
雖然收效甚微,但蘇曉陽第二天上完早晨三節課后又重返了檔案室,直覺告訴他檔案記錄里一定有重要的線索,等待他去發現。
8
天晴。
陽光無限好,昨日顯得有些幽暗的樓道此時明晃晃的,架在樓道口供行人修飾形象的玻璃鏡映著清爽的步伐,隨著腳步遷移的震動,鏡面蕩起層層細浪,曖昧地摩擦著大理石階梯。
上了樓,進入檔案室桃木色逼仄的小門,第一映入眼簾的依然是,把花白的頭深深埋下以至于柜臺琉璃擋板遮住了部分輪廓的檔案管理員。
他是個六十上下的老頭,身體略顯佝僂,臉頰雖已刻滿時光流逝的印記,耳朵卻很靈光,似乎聽出了腳步聲,不待蘇曉陽開口他已抬起頭來。
臉上略有老年斑鼻梁架著老花鏡的老頭,只看了蘇曉陽一眼已經猜到他的意圖:“你真對那些傳說感興趣?”
“什么傳說?”管理員的話有些讓蘇曉陽疑惑,“您是指?”
“昨天你不是看了整整一個下午嗎?”管理員扶了扶眼鏡,“看起來你沒什么收獲,不然你也不會再來!”
“哦!”蘇曉陽恍然明白過來,“你是說發生在香樟路上一連串的意外事件!”
“嗯。檔案記錄只是客觀記錄事件大概,不會詳細寫到事件各個方面,你當然不會有更多的收獲!”
“您的意思是,還有其他線索?”
老頭沒說話,放下手里的舊版《儒林外史》站起身來,一邊朝檔案柜走一邊從腰間的扣子上取下鑰匙。引蘇曉陽朝檔案保管室方向走,他打開檔案柜取出上次蘇曉陽翻看過的檔案夾,翻到字跡最新的后面幾頁,停下來。
蠟黃微卷的拇指順著豆大的幾列墨色文字刷動,一系列的事件便隨他拇指的移動羅列出來,占據掉頁面極大的空間,目光卻沒重點。
蘇曉陽還是不明白管理員要干什么:“您在找什么?”他有些擔心是老頭眼力不好。
老頭卻沉默著搖搖頭,拇指繼續在文字里游走,突然間停了下來:“你看這里——”隨他的拇指指向,蘇曉陽看到的依然是記錄的意外事件。
“有什么不對嗎?”蘇曉陽之前至少看了十遍,沒有任何發現。
“注意看這些。”管理員挪開拇指,從頁面的起始位置刷到頁腳,“發現了嗎?”
1997年3月16日,民族音樂系7212班20歲女生蘇安錦于凌晨一點在本校香樟路中路段涼亭中,以圍巾自縊身亡。經調查備注:已有身孕的蘇安錦出事前一周與其系屬主任之間的一段“師生戀”告崩,事后其原男友(系主任)支付其家屬全部喪葬費用及五萬元作為賠償了事。
1998年4月1日,舞臺表演系8311班19歲女生甄琪于凌晨三點在本校香樟路中路段,以刀片切割動脈血管致大量失血死亡。經調查備注:事發前傳言觀念傳統的甄琪將在未來一年里和相處了五年的男友結婚,然而男友一次酒后失態和他人發生肢體關系后,其男友相繼提出分手。疑為情自殺(刀片切割處附其男友姓名)。
1999年5月7日,表演系9321班19歲女生朱麗葉于凌晨在香樟路終路段吞服大量安眠藥致死。經調查備注:事發前朱麗葉代表省內最佳偶像劇女主角參加全國選美大賽,獲亞軍。事后傳其為獲獎甘愿被大賽組委會某會員“潛規則”,其青梅竹馬的男友無法接受繼提出分手,傳其分手后一蹶不振。疑因感情挫敗自殺(事發至分手僅隔一周,期間死者曾絕食兩天)……
蘇曉陽看完后依舊一頭霧水:“備注不錯!可是有什么問題呢!”
“你對比看看!”聽管理員這么說,蘇曉陽又細細看了一遍,卻沒任何發現。
老頭搖搖頭說:“你仔細看看備注!說你什么好,叫你對比來看,不是都在說殉情嗎?”
老頭這么說蘇曉陽有了一點眉目,又仔細看了一遍記錄,欣喜起來:“還真是啊!”話說完,又發愁起來,“不全是自殺嗎?”
“你想想,為什么殉情的人都挑香樟路,為什么不從宿舍樓、教學樓之類顯眼的地方‘壯烈犧牲’呢?”
“什么跳教學樓!你說什么?”蘇曉陽還是沒聽明白。
“殉情,顧名思義為證明感情重于泰山而死,既然是這樣,死者一定希望所有的人都來見證自己的真誠,自殺的時候應該挑顯眼受人矚目的地方自殺才對!為什么找香樟路這個僻靜之地?”
蘇曉陽覺得雖有些道理,卻也有疑問:“之前的意外事件都和殉情有關,那楊倩的死怎么解釋呢,難道也是殉情?”他自顧說著,又搖了搖頭,“小艾不是說遠村對楊倩很好嗎?”
殉情,香樟路,楊倩的死,這一切究竟有著怎樣的聯系呢?
老頭搖搖頭,轉過身,緩緩走出蘇曉陽的視線,聲音卻幽幽傳了回來。
“香樟路是一條不歸路啊!沒事少走,或許有一天去了就回不來了!”
蘇曉陽愣了愣,趕緊朝前方空蕩蕩空間喊道:“那這和詛咒有什么關系?”
只是,遠處冰冷的鐵門閉合聲算是給他最后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