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剛進校門,宿舍區的燈就齊刷刷地滅了,明朗喧囂的校園頓時陷入黑暗和沉靜。校園長滿云杉的過道上跳閃著曖昧不清的路燈光芒,將層層疊疊斑駁的樹影拖得老長,嚴實地蓋住走道,以至于蘇曉陽看不清腳步,只好掏出手機借助背景光前進。
舍友并沒有在半小時內睡去,洗漱完爬上床的時候舍友開始追問他這一天的周遭,因為他確實消失了一整天。
蘇曉陽回答得很含糊,舍友開始開他的玩笑,找“美女”云云,他實在沒心情接龍,拉上被子蓋住頭,將所有的聲音隔絕在被子外。想到毫無困意,直到夜里三點腦袋里還是殯儀館楊倩家人憤恨的眼神。
越不愿意去想,卻越清晰,煩躁有時候就像興奮,根本停不下來。
殯儀館推自己的男生,楊倩家人的眼神,學校食堂女生們的揣測,仿佛自己已經徹底變成了千夫所指的“兇手”。
綿長的夜,蘇曉陽無法入睡,索性爬下床,覺得透不過氣,去拉開窗簾布。窗外夜色朦朧,像極了自己的內心世界,感覺全世界突然間徹底拋棄了自己。
呆愣許久,重新拉上窗簾,隔絕掉那些朦朧的光線,宿舍重歸黑暗。
隨著火機工作的聲音響起,黑暗的空間里燃起猩紅的火星,火星仿佛也煩躁不安,在空中來來回回移動著。
楊倩家人的眼神總是像黑夜里的一只飛蟲,不時地騷動,讓蘇曉陽無法安靜。
為什么所有的人都懷疑楊倩的死和我有關,因為唐元莊飯局?因為那條莫名其妙的短信?
無論怎么樣,這件事已經徹底打破平靜的生活。蘇曉陽突然間下了一個決定——掐滅煙,打開筆記本電腦準備重新去看一遍關于楊倩出事的新聞報道。
這一篇新聞報道內容和他第一次看到的那一篇差不多,只是行文框架有些改動,跟帖卻增加了不少,詭異的言論也多了好幾千條。
其中一個名為“化尸專業戶”的網民詭議說:
自1977年藝靈大學建校以來,該校香樟路每年都有人意外身亡,至今已連續三十一年。期間警界已有不同層次,上至國家級業界精英下至知名偵探近五百余人介入調查,卻沒任何收獲,最后官方均以“非正常死亡”將所有離奇事件性。如果說1977年的第一樁死人事件是因為科學的局限性而朦朧了真相,那么之后近三十年的科學發展為什么還得出同一結論呢?真的是冠冕堂皇的‘純屬巧合’‘純屬意外’嗎?有一種巧合會在同一地點發生三十一次嗎?慣性式的死人事件還能以意外安慰神秘嗎?香樟路為什么會連續成為藝靈大學學生的生死地,難道不像是古老傳說中的血祭嗎?一定是香樟路遭了詛咒,香樟路一定潛藏著一個誰也不知的秘密,而這個秘密的后續是——明年,香樟路還會有人“非正常死亡”,后年依舊如此,永遠持續……
化尸專業戶的言論頗具蠱惑性,諸多網友留言表示噓噓,有好事者也鏈接了以此雷同的故事以佐證樓主言論的可靠性,全民的躁動引發了蝴蝶效應,一則新聞已把網站攪動得波瀾起伏。
蘇曉陽當然不相信詛咒,他肯定這一系列的事件一定有因可循,但就新聞內容來看他沒有確鑿的證據和想法支撐自己的直覺。
思緒又混亂起來,剛被詭異眼神糾纏得不安的腦袋突然間又不自覺地插入“詛咒”。思想是一股風,有壓力便馳騁萬里。蘇曉陽仿佛又想到了那些與詛咒有關的傳說,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才覺得這簡直荒謬到極點:難道香樟路常年寄居著一個怨靈?
關上電腦,爬上床,還是睡不著。
2
這時候已快四點了,依舊沒一點倦意,腦袋里反而清晰地放映著曾經輪廓分明的畫面。
想到楊倩和自己吵架時的情景,蘇曉陽下意識去床頭拖過手機,打開短信文件夾時才發現,所有的信息時間備注都已久遠,陌生得如同童年的記憶,更沒有任何一條信息與楊倩和自己爭吵有關。良久,蘇曉陽才想起自己的手機已被刑偵局拿走,現在的手機是舊手機,所有的信息都在另部手機里。
沮喪地放回手機,腦袋里又閃出那些短信息來。
“三八!三八!”
“二貨!混蛋加三級!”
“地球不適合你,去火星又要坐飛船消減國家GDP!積點德,你就意識形態似的泯滅吧,把軀體也帶走,支持一下‘墳塋占地’的觀念吧,不要死了還污染環境!”
“你個小丑!百毒不侵的你就永遠地在地球寂寞吧,與天地日月同壽,細菌們都是你的奴仆,忠誠并封你為至尊,永遠不會叛變分解你!”
蘇曉陽仿佛在一個詭異的環境里看到自己和楊倩正進行一場激烈的戰斗,而自己想去勸解卻怎么也無能為力,那個莫名的環境仿佛虛浮在某一個空間里猶如電影一樣,自己永遠是觀眾絕不是也絕不能做到一個偉岸的英雄去阻止,去拯救。
就這樣眼睜睜地目睹事情發生。然后這些街頭巷尾老奶們開戰時慣用,粗鄙而頗具殺傷力的詞句就像機槍里瘋狂射出的飛彈,肆虐地擊打著對方的面孔,直到彼此的面孔都千瘡百孔,最后潰爛化作塵埃消失在那個空間里……
徹底清醒過來,蘇曉陽拍了拍自己,自己還是自己,還躺在床上——
楊倩?
想起來了,楊倩已經死了。
雖然自己和楊倩交情不深,可是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悄無聲息終結,終究令人痛心。
無論怎么樣,蘇曉陽后悔和楊倩爭吵,他也隱隱覺得是自己親手讓楊倩從那個空間里消失了。
在某些時刻,自己確實希望楊倩徹底從眼前消失,但是現在他卻開始懷疑楊倩是不是一個蠻橫、高傲、張揚跋扈、囂張、目中無人的人?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楊倩究竟是個怎么樣的人,算起來彼此只見過三次面。第一次是在藝靈大學校門口,當時她和方小艾在一起,在不超過五分鐘的時間里蘇曉陽已經領略了她的厲害,當面訓斥蘇曉陽對方小艾不壞好心;第二次在唐元莊飯局上,時間不超過兩小時,卻已經把東道主涮了一遍;第三次看到的便是楊倩的遺像,遺像上只有她盛氣凌人的笑容。在這樣極限的時間里,若非福爾摩斯再生恐怕沒有誰能精準地判斷出一個完整的人來。
無論怎么樣,蘇曉陽確定自己曾經討厭楊倩,但他心里隱隱告誡自己那不是他真正恨得起來的,人與人之間首次見面的不愉快,往往會迫使自己拒絕真正去了解對方,并為對方狠狠記下一筆惡。或許因此使然。
3
一夜失眠并沒有讓蘇曉陽睡過頭,手機鈴聲響起后還是硬著頭皮從床上爬了起來,可下床后卻在椅子上愣了很久。眼見宿舍里其他人都來去匆匆各自忙碌,他卻感覺自己身處人來人往的大街,繁忙中孤立了自己。
好半天才清醒了些,然后起身幽靈一樣取下毛巾搭在肩膀上進洗手間洗漱,半小時之后才下樓買了塊面包解決掉早餐,期間就連一口水也沒喝。
回到宿舍看見舍友喝牛奶時才感覺有點渴,便從正在游戲中的好友李飛那里討來礦泉水勉強喝了一口。
李飛是運動型男生,球場上是風云人物,開朗也有點痞氣,除此以外游戲和美女是他在課外的最大嗜好,不過他卻有能為朋友上刀山下火海的義氣。看到蘇曉陽神情飄渺喝完水,臉上還有些浮腫帶青紫,他放開了電腦鼠標,有些驚訝:“你臉怎么了,什么時候弄的?”
蘇曉陽愣了光著膀子的李飛一眼,沒答話,李飛卻沒就此打住:“說啊!”
蘇曉陽趕緊避開李飛的目光,佯裝無關痛癢,冷淡回答:“沒事。”
李飛搖搖火紅的頭:“鬼都知道你有事!昨天弄的吧?楊倩家人對你動手了?”
蘇曉陽還是沒搭話,李飛突然握緊拳頭一拳砸向桌面,憤怒地吼起來:“欺人太甚!”
蘇曉陽卻只是怔怔望著他,良久才平靜地說:“把你的頭發染回來,實在太丑了!”
“我……”李飛指著自己半天無語。
蘇曉陽卻轉身在宿舍里緩緩掃一圈,扭過頭打開宿舍門,心事重重走了。
李飛看著他走出去,撇撇嘴,回頭問舍友:“我頭發丑嗎?”
宿舍長卻側頭輕蔑地瞪了他一眼:“沒有更丑只有最丑——錢什么時候還?”
“錢——”李飛如梗在喉,神色迷離起來,“不是染頭發了嗎?”
宿舍長卻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既然是這樣,那就去剃個光頭吧,算是還我錢了!”
“不然呢?”
“不然,本宿舍斷電一個周。”
“你憑什么斷電一個周?”
“就憑熄燈后你們用的電都是從洗手間偷來的,這是非法用電,我作為宿舍長太有這個權利了!”
李飛還在犯傻,其他擔心利益受損的同學卻紛紛表示讓李飛還錢。
4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走走,不知不覺竟然鬼使神差走進了藝靈大學。
到藝靈大學后,蘇曉陽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自始至終卻只有他在說話,不過只有一句話:“我在青苑花園。”
五分鐘之后,靜謐的過道上出現了一個靚麗的身影。
方小艾一頭淡黃色長發披肩,上身是白色T恤搭配純粉色修身薄款小西裝,下身是淡淡的薄荷綠緊身長款外穿打底褲,小巧的腳上套了雙精致泛著水晶光芒的白色露趾坡跟休閑涼鞋,干凈的步伐纖塵不染,協同那雙修長的腿將妙曼的上身顯得無可挑剔的美,再帶動腳上的小鈴鐺——似是一首唯美而優雅的輕音樂。隨她走近面貌也逐漸清晰,飄逸柔和的神情浮在化過淡妝的瓜子臉上,讓人視之如同沉醉在桃花瓣里,兩只明晰的眼睛已看不見昨日陰影,早恢復了和耳墜在陽光里流閃著水晶一樣的光彩,涂過迷人唇彩的嘴角微微勾起笑容。
這就是優雅而唯美的方小艾,一瞬間已俘獲蘇曉陽,所有的煩惱悄然而逝。
蘇曉陽驚得忘記從秋千涼椅上站起來,直到方小艾坐到他身邊,他才反應過來,趕緊抽回目光,神情緊張說:“你,你——”本來想說“你好漂亮”,說出口卻變成了:“你吃了早點沒?”
方小艾柔然的目光傾瀉在蘇曉陽臉上:“嗯。”
“哦,哦。”蘇曉陽感覺自己正在溫泉沐浴。
方小艾噗嗤笑了笑:“瞧你,要看就光明正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玩笑讓蘇曉陽臉頰緋紅,但心里的緊張卻突然得到緩解,平靜下來后他很快想到一些事:“楊倩和男朋友感情一直很好嗎,昨天我看他在彼岸天堂情緒失控?”
“相信我,他真不是故意找茬,任誰在這個節骨眼上都控制不了自己。”
蘇曉陽很驚訝方小艾的反應,呆呆在她臉上停留幾秒,方小艾很快移開視線不再說話。
“我當然沒有放在心上,否則昨天我已經還擊了。”
這時候方小艾才側過頭來看蘇曉陽昨天挨了一拳的腮幫,雖然沒有大紅大紫卻有些浮腫,只是不太明顯:“你,臉——還好吧?”
蘇曉陽臉上泛起一絲苦笑:“既然他不是故意的,我當然沒什么事。”
蘇曉陽的氣話導致了氣氛的尷尬,頓時陷入嚴肅的氛圍,方小艾把目光投遠,許久才沉沉說:“他叫遠村,和楊倩不同校,在青竹大學,但他們認識很久了,只不過在大一開學的一個月后才開始相處的……他很疼楊倩,一直對楊倩都很照顧,哪怕飛蟲蜇了楊倩他都會將膏藥送到楊倩手里,直到傷口愈合完好如初;每個晚上都有一個溫暖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從宿舍電話聽筒里傳出,而守在電話邊聽那些煽情故事的那個人就是幸福的楊倩——”
方小艾說這些的時候表情飄逸,仿佛也不自覺地沉寂在了幸福里,感同身受。
這多么像一個童話故事,公主無時無刻都在享受著王子給予的幸福。但這終究不是童話故事,童話都是騙人的,可方小艾沒騙人,因為她又說:“只可惜,楊倩命不好,再也聽不到那些故事了!”
說完這些的時候方小艾神情有些疲憊,畫過淡妝的臉頰隱隱透著幾分不易覺察的哀傷。
5
微風輕躍,攜帶著夾有幾分濕氣的花香氣息,柔然而來,如同從女子手中滑落的一闋手巾,翩翩而落,芳香猶然。
抬起頭,天空明朗。
“我們去鬼城吧。”蘇曉陽突然說,“我們宿舍里的人都說那里很刺激。”
他實在不愿意方小艾長久沉寂在哀傷里,努力地找尋各種方法解決。
方小艾卻搖搖頭,語氣很淡:“改天吧。我很累,而且之前的作業一直堆到現在。”
蘇曉陽已經排練好的無數臺詞,計劃好好的無數種玩法,一下就卡在肚子里。之后整個人又機械地愣住。
方小艾望望他,神情柔弱卻有些煽情:“你坐過來。”
兩個人相隔著一段距離。蘇曉陽微微愣一下,挪過身去。
“你別動,我靠靠你。”方小艾腦袋就軟綿綿地挨了過來。
閉上眼睛。
有些涼爽的風掀動著細碎的發絲,清新的果香味清幽幽流進鼻孔,然后鉆進每一個細胞。兩個人享受著片刻的靜謐。
在那一刻,彼此的花田里都開滿了繁盛的鮮花,花香四溢,蜂飛蝶舞。
方小艾睡著了。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她才抬起頭。
電話是蘇曉陽的。接完電話,蘇曉陽遺憾抱歉說:“對不起!吵到你了!”
“有人找你?”
“是一個學生會社團,前幾天我答應為他們搞一次培訓,我忘了是今天。”
“那你去忙吧。”方小艾輕柔地笑了笑。多么善解人意啊!
“其實可以推后的。”蘇曉陽開始厭惡這個電話來得太不合時宜。
“你都答應人家。再說人家已經催上門啦。”
蘇曉陽極為不甘地望了望眼前的天使,狠下心:“那好吧。我忙完就來看你。”
“你去吧。”
“嗯。”
應著,起身。
“一起走吧。你不是累嗎,回宿舍休息一下吧。”
蘇曉陽伸過手去,方小艾抓住他的掌尖借力滑下涼椅站直身體。
兩個人走了一段。然后分別。
6
到校門口的時候蘇曉陽才停了下來,他竟然忘了送方小艾到宿舍樓下。
指責一番自己的粗心后腦袋里全是方小艾的身影,直到駛向校門口的汽車按下刺耳的喇叭聲,他才清醒過來。
可抓了抓頭皮后,竟然鬼使神差伸手朝馬路上招了招。
一輛的士看到手勢,開過來停定,不待司機說話他已經打開車門把身體壓了進去。
“去哪里?”
蘇曉陽鼓搗著手機,同時遞上一張名片:“就這地址。”
潦草說完他撥了一個號碼。
汽車啟動,汽笛聲淹沒掉他打電話的聲音。司機只聽到他說:“我今天突然有點事,現場是來不了了,這樣——晚上我做個PPT,發給你看看,放心能用!”
“不能夠啊!老蘇你怎么放我鴿子,我可是招呼了兩百人到現場,而且全都是你粉絲,我可是安排了你簽名贈書環節——你這主角缺席叫我怎么收場!”
蘇曉陽頓了兩秒回答:“活動正常進行,涉及我的環節你找文學社社長客串一下,他也是個名家,至于贈書環節你放心,書一定送到。”
“行行行,看在你給我指了條明路的份上這次放過你,下次記得請客作為補償!”
“沒問題,我認罪服罰。”
線路斷掉蘇曉陽又迅速撥了一個號碼湊上耳廓:“李飛你在干嘛?想不想見見場面?”
“什么意思?”
“有個粉絲見面會——就在我們學校,需要你作為我的好朋友以搗八卦的形式緊急出場下。”
宿舍里的李飛立馬松開鼠標:“喲!有這等好事,說吧我該怎么做?”
“第一呢你到現場后聽社團負責人安排,至于對我你可以隨意渲染,但不要無事生非,我可是異性戀你別給我弄成GAY!第二是你組織人到圖書館圖書保管室取我的簽名書250冊到現場,如果現場發,你出廠后逢人便送。我把現場地址和負責人聯系電話發給你。”
“這倒是沒問題!”李飛一邊聽著一邊指節在桌面上跳動,“可你該怎么感謝我?”
“虧我在女生面前夸你仗義!好了,總之一句話我要是餓死了你也要餓死。”
李飛皺皺眉頭:“放心吧,這事一定辦妥。”
掛掉電話,蘇曉陽又迅速打出短信發出去。
一切解決才松了口氣,瞅著窗外色彩斑斕的建筑流閃而過,蘇曉陽有些疲憊,合上眼:“師傅,到地兒記得叫我。”
“不怕我繞行?”
“沒事,我手機裝了GPRS,移動軌跡會顯示的。”
出租師傅從司機在頭頂的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一陣后怕,趕緊伸長脖子看了一下線路。好在蘇曉陽沒睜開眼,出租師傅很快改了道。
“到了。”蘇曉陽醒來的時候,司機只說了一句話,“五十五。”
蘇曉陽雙掌揉了揉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些,然后從錢夾里抽出票子疊成一疊遞給司機,開門就朝大樓下的大理石階梯沖去。
身后的司機趕緊抓起相機對著蘇曉陽的背影“咔咔咔”按下快門,然后從擋風玻璃前抓過報紙,接著掏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
“喂,都市快報嗎,提供新聞線索真的有獎?”
“是的,先生請問您要提供的線索是——”
“我馬上經過你們報社,到時候聯系!”
手機拿離耳廓,出租師傅一臉激動,猛一把拉過方向盤,汽車疾馳而去。
7
蘇曉陽沖進大樓詢問保安再乘電梯到七樓,經過前臺接待服務員的指引,終于找到了標有“刑偵A組”字樣的門牌。
門掩著,猶豫兩秒才彎曲拇指朝門板扣了下去。門響的時候,里面的聲音已經壓了出來:“進!”聲音沉而有力,像是陶順華的。
蘇曉陽的出現讓四個人都很吃驚:很難想象嫌疑人會主動出現在刑偵局。他的造訪雖然讓人有些意外,但他輕描淡寫說明來意后,陶順華似乎已經有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陶順華對蘇曉陽的到來比去找蘇曉陽時蘇曉陽的態度要熱情很多,至少為他倒了一杯水。
“曉陽,我很理解你的想法。但目前關于楊倩的一切,從工作角度而言是保密的。”
“為了方小艾,我必須證明我是清白的,所以請你們告訴我關于楊倩的更多信息。”
辦公桌上的座機電話響了,陶順華伸手去抓過來貼在肥厚的耳朵上,聽完電話就起身出了辦公室。林志和高翔此時也神秘兮兮地互相遞著眼色,像是在密謀什么,然后兩個人貌似都有任務在身的樣子開始往門口撤。
高翔在合上門時,一臉詭異說:“謝然,你招呼一下曉陽同學,我們有點事要處理!”
然后也和林志出了門。倒把蘇曉陽急得站了起來:“哎——哎,怎么都走了,我的事還沒說完呢?”
原本不想理睬任何人的謝然聽到這句話,木納的臉上突然有了幾分中彩的喜悅:“我不是人嗎?”
蘇曉陽當然知道謝然還在,可一開始自己對謝然就沒好感,而且看起來對方也非常不喜歡自己,眼下這事該怎么辦才好?好端端的這些人怎么偏趕這時候事情纏身?
憋了半天蘇曉陽才冷冰冰擠出一句話:“那你看我之前的要求,你們能不能答應?”
謝然扔下手中的筆,冷冷愣著蘇曉陽就是一通罵。
“公安局是你們家開的?你現在是什么身份?嫌疑人!還敢上門提要求!我看你是膽大包天了!”
8
蘇曉陽沒想到謝然對他的招待就是劈頭蓋臉先一通臭罵。
原本應該拔槍決斗的場面卻因為蘇曉陽忍氣吞聲未能發生。
謝然一聲不吭自顧把電腦鍵盤敲得嘀嗒響,對蘇曉陽視若無睹,僵局是蘇曉陽最大的悲哀。
他想謝然一定還在為上次在宿舍自己的不配合耿耿于懷,現在自己主動送上門,吃點閉門羹也是意料中的事。
不管怎么樣必須要解決這件事,蘇曉陽決定認慫:“那天的事,對不起!”
蘇曉陽說這話時語調沉著,兩眼瞅著手里的紙杯,不自覺地越握越緊,生怕紙杯在一瞬間滑出手。
謝然沒想到這個狂傲的文青也有認錯的時候,但心里真不能輕易原諒,依舊敲擊著電腦鍵盤故作儀態:“不好意思,請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蘇曉陽知道自己此刻就是一只猴,就算謝然叫他跳他也不敢爬:“那天的事,是我不好。”
“什么你不好,我還是沒聽明白?”謝然始終沒有看他一眼,“你哪里不好了?”
“對不起。”
謝然松開鼠標,腳尖用力將轉椅轉了個角度,正對蘇曉陽:“哦——你說那天那事是吧?我基本上都忘了,不過你現在提起我倒是想起來了。”
蘇曉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好像挨一板磚,火辣辣的從臉一直蔓延到耳根。蘇曉陽似乎從未又過這樣的遭遇,此刻心里一遍遍監督自己:蘇曉陽,忍住!別忘了你要洗清嫌疑!
謝然目光移到一面墻上,雙手抱懷,神情桀驁說:“我也有個規矩,凡是進這間辦公室的人都要看看那面墻!”
蘇曉陽很快看到乳膠墻面上掛滿的錦旗,整面墻一片血紅。錦旗上“神探”“四大法捕”“福爾摩斯的傳人”等字樣剛勁有力體態俊美,突兀的字體占了錦旗三分之二的部分,小字落款或是單位或是個人,很顯然受贈方是“四大法捕”。
蘇曉陽已經明白白謝然讓他看那面墻的目的,趕緊道歉:“是我眼拙!真對不起!”
謝然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從座位上起身,神情嚴肅警告:“以后講話客氣點,都是為了工作,誰也沒得罪誰!犯不著偏弄得水火不容!”
蘇曉陽嘴上沒說什么,但心里已經開始抗爭:說得跟真的似的!
謝然似乎也不想在這件事上過分糾結,最后大家都下不了臺,只好直奔主題:“說吧,你想知道什么?哎——喝水啊!”
這后半句讓蘇曉陽很不快,但還是硬著頭皮喝了一口:“我想知道楊倩手機上那條恐嚇短信是怎么回事?”
謝然眉頭微鎖,有些疑惑:“方小艾難道就沒告訴你?”
“沒有。她只是說那些信息無關痛癢。”蘇曉陽有些奇怪:為什么小艾一定會告訴我?
謝然撓撓眉毛,仿佛有些顧慮,很快說:“她說的沒錯。不過話說回來,信息是從你手機里發出的,什么內容你應該最清楚啊?”
“我從沒發過什么恐嚇短信!”蘇曉陽有些激動,“可為什么現在除了我以外大家都知道恐嚇短信的事,而且一口咬定是我發的?我比竇娥還冤我!”
“你和楊倩吵過架,言辭過激,現在楊倩死了,他們懷疑你也無可厚非!”
“就這么簡單?”
“是啊!就這么簡單。”
“可是那天林志看完我的短信后說什么奇怪,那又是什么意思?”
“你好歹也寫了五本書,也算個文藝青年,卻用那些不堪入目的辭藻和楊倩吵得天翻地覆,能不奇怪嗎?”謝然頓了頓繼續說,“這足以證明楊倩在某方面使你非常惱怒,然后你還擊。矛盾不是很明顯嗎?”
“是有點矛盾。但短信和楊倩的死并沒有直接關系!”
“你怎么證明?”
被謝然這一問讓蘇曉陽頓時啞口無言。
見蘇曉陽服軟,謝然表情有些玩味說:“現在我們正在調查。不過,這事真要和你有關,我勸你還是趁早到我這里報到!”
謝然的話就像殺雞用刀背,蘇曉陽活受罪卻是動彈不得。
“你們懷疑我?”
“我不是一開始就在懷疑你嗎?”
謝然很誠懇,但這種誠懇是在強調藐視的程度。
“感謝你看好我,不過楊倩的死真和我沒關系。”
“你光說沒用。現在所有的人都認為楊倩的死和你有關!”謝然依舊一臉冰冷,“不信你去趟唐元莊,看大家有什么反應!”
蘇曉陽知道這已是不爭事實,所以才想要知道楊倩更多信息,以洗清自己的嫌疑。
“難道你們現場取證還發現了其他線索?”
“抱歉。這個是保密的。”謝然皺了一下眉,有些嘲笑的口吻,“請問你現在還有事嗎?”
蘇曉陽喝了一口水,事實上他不想喝這一口水,根本不渴,但他需要淡定。
“你的意思是說我就只能任憑別人揣測,別無他法了?”
“目前是這樣。”
蘇曉陽很想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但發現里面全是熱水,只好將杯子放回桌面,起身告辭:“不好意思,打擾了。”
謝然看也沒看他,轉過身坐回電腦椅,盯著電腦屏幕,一臉冰霜:“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