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玉樓春(同名電視劇原著)
- 于正
- 4277字
- 2021-08-10 21:00:00
馬車奔跑在長街中,幃簾輕輕晃動,上面金絲繡的玉蘭花若隱若現,仿若剛剛張夫人那支意蘊猶存的舞,沈氏閉著雙眼,似乎自己回到了那些年,第一次驚鴻所見的那個少年,少年與粉裝少女盈盈而笑,桃樹下攜手而去的場景刺激著她每一根神經,她費盡心思終于得到了那個少年,這么多年,哪怕他心中裝滿了那個她,可是陪在少年身邊的是她,陪著少年成長為叱咤朝堂首輔的是她沈清瑤。想著想著,沈氏突然笑了。
“太太怎么了?”林少春關切地問道。“剛才看見張夫人跳舞,就想起我與你老爺年輕那會兒來了……”沈氏陷入了沉思,忽然馬嘶了一聲,馬車一顛簸,林少春掀開簾子看,“怎么回事兒?”
小翠解釋道:“百戲班有人出來,險些撞到了……”
林少春定睛一看,險些被撞到的竟是師父柳三絕,她慌忙跳下馬車,挽住了自己的師父,“師父,您沒什么事吧?”
沈氏聽到響聲,也掀開了簾子,探出身子問道:“少春,你遇見熟人了?”林少春抬頭笑道:“太太,是我以前的授業恩師。”沈氏聽到,緩緩下了馬車,輕聲道:“對不起,下人駕馬太急,沒有傷到吧……”話音未落,沈氏看到了柳三絕那張略微蒼白的臉。“不……不礙的……”柳三絕望見了沈氏,臉上浮現了奇怪的表情。“太太,師父,你們認識……”沈氏還沒有說話,柳三絕馬上否認,“不不不,我是微賤之人,哪會認識公府太太……”說著,她看向林少春笑了笑,“天色太晚了,怕是要宵禁了,你們趕緊走吧!”
林少春點點頭,“好,我回頭再去看您。”林少春說著扶著沈氏上車,沖柳三絕揮了揮手,緩緩放下簾子。那一瞬間,林少春覺得師父立于街頭,那單薄的身子中似乎藏了太多的秘密。馬車上,沈氏的手微微顫抖,想要掀開車簾往后看,最終遲遲沒有掀開,她凝視著林少春,問道:“你師父這些年過得好嗎?”“她一人帶領百戲班眾多子弟,雖忙些,過得尚好。”沈氏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她身邊有沒有親人子女?”
“沒有,師傅一向孤身一人……”林少春心中疑惑,總覺得師父與沈氏之間有些過往,“太太當真不認識我師父?”
沈氏瞳孔一震,端了端身子,搖了搖頭,“不認識。”
林少春晚上回府,和孫玉樓講起了此事,她坐在窗前,凝神道:“你母親和我師父以前是否是舊識?”
孫玉樓坐在她的身后,伸手攬住了她的腰,笑道:“你這個腦袋里天天裝那么多事情,累不累?”林少春靠在孫玉樓身上,慢慢說道:“我既然嫁給了你,當然希望這個家太太平平,和和睦睦,孫家家大業大,馬虎不得。”
“是……”孫玉樓貼著林少春的臉,溫柔地將自己佩戴多年的羊脂白玉佩別在了林少春的腰間,上面雕刻的流云百富的紋樣栩栩如生,“這是我佩戴多年的玉佩,也代表了我孫府的身份,你素來裝扮太素凈,把這個帶在身上,少春,無論你想做什么,你記住,我都在你身后……”
“這玉佩是太太傳給你和哥哥們的,太貴重了……”林少春坐直了身子,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望著孫玉樓。
“這輩子,我最貴重的是你……”孫玉樓低笑著,抵著林少春的額頭,“你不明白嗎?”“我懂得。”林少春挽住了孫玉樓的脖頸,喃喃道;“你也是我此生最珍貴的。”
陽光溫馨恬靜,秋風輕柔,孫玉樓與林少春挽著手剛出院子,親昵地走進了后花園。“喂,大日頭在天上照著呢,你們這么卿卿我我,也不嫌臊得慌!”吳月紅正坐在后花園的亭子中練琴,遠遠地就看見了孫玉樓和林少春親昵地走進了后花園。“是誰惹大嫂子生氣了?”孫玉樓連忙說道,手仍然牽著林少春。吳月紅本不想說話,思忖一番又看向孫玉樓,“玉哥兒,你告訴大嫂,你喜歡少春什么?”孫玉樓來到角亭,望了一眼林少春,“少春為人善良,正直,聰慧,有才情有膽識,還有……”林少春挑眉看向孫玉樓,用目光警告他不要亂說。孫玉樓討打地笑了,“還有秀色可餐。”吳月紅凝眉,“就這些?”“嫂嫂覺得這些還不夠嗎?”
吳月紅伸出十個受傷的手指,委屈道:“可這些我都有,為什么大爺就是不喜歡我,偏喜歡會彈琴的女人!你看看我這雙手!”
林少春牽著吳月紅的手坐了下來,輕輕撫摸著吳月紅因彈琴磨破的手指,說道:“大嫂子別著急,要夫妻和睦,須得讓他看見你的長處,而非你委屈自己,隨他的喜好改變自己。他今兒喜歡通音律的,你就去學彈琴,明兒他喜歡擅丹青的,你可是又要學畫畫兒嗎?”
吳月紅心中一怔,是的,這些年,孫世杰喜歡什么,她便想要成為那個樣子,可是依然抵不過那些嬌滴妖嬈的女子。
林少春輕輕道:“正是啊,大嫂子不妨想想,自己有什么長處。”吳月紅心中有些難過,“我除了會武功,其他什么都不會。以前還在閨閣的時候,我喜歡打馬球,要是拿這個比殿試,封不了狀元,少說也是個榜眼。”林少春一聽,心中生了一計,“這才是巧了,過幾日城外有場馬球比賽,各府女眷多有參加的,咱們府上只有大嫂子會打馬球,屆時何不帶上大哥哥一道去?大哥哥是文人,難得去那種場合,倘或看見了你在馬球場上的英姿,自此念念不忘是一定的。”
吳月紅心動地問道:“真的有用嗎?”林少春拉著吳月紅的手笑道:“嫂子只管上場,剩下的就交給我和玉樓……”林少春說著沖孫玉樓眨了眨眼睛,孫玉樓即刻心領神會地連連點頭。
要說吳月紅對孫世杰,絕對是癡心一片,可這么多年,孫世杰似乎視而不見。林少春想要成全吳月紅和孫世杰的事情,想借著打馬球讓孫世杰看到吳月紅的好,第二日便將吳月紅帶到了城外馬球場,那一邊孫玉樓也將孫世杰騙到了馬球場。
禮部尚書陳夫人素愛馬球,在城郊的園子中建了一片場地專門打球,一時間,竟成了京城豪門爭相競技之地。今日里的比賽分為紅白兩隊,林少春、孫玉樓、孫世杰都在觀賽臺中。
林少春看著孫玉樓將孫世杰領到了看臺,連忙指著場上的吳月紅說道:“你看,大嫂在那兒!”
孫世杰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賽場上紅白兩隊,皆是俊男美女,其中吳月紅一身紅裝,手持金涂銀裹的球桿,眉間若雪,英姿若虹,舉手抬桿間動作宛若流水,馳騁中好似一道厲閃,桿桿進洞,引來了場內外一陣陣的喝彩聲。
孫玉樓忍不住贊道:“沒想到大嫂這么厲害!”林少春笑了笑,“可不嘛,難怪她在家里那么憋屈,原來外頭才是她的天地。”吳月紅不停地進球,紅旗不斷豎起,圍觀百姓們,掌聲如雷,熱烈歡呼。立于觀看臺的孫世杰原本興致寥寥,看到這一幕愣住了,他瞇起雙眼望著場上的身影,有一陣恍惚。
和孫世杰同朝的同僚們見到孫世杰,立馬圍了過來,“哎呀呀,孫大人,夫人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呀!到底是將門之女,孫大人,你可真有福氣!”
“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吳夫人真是女中豪杰,我可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是我見識淺薄了,往常總覺得女子應當飽讀詩書,可讀書有什么難,倒是這樣的女子,橫掃千軍,才真是難得。”孫世杰遙望著馬背上的紅色身影,吳月紅騎在馬上,她一眼便望見了人群中白衣男子,那是她的天,她的信仰。日晷的晷針走至午時四刻,裁判官宣布吳月紅這一隊勝利。吳月紅騎在馬上,高舉球桿歡呼,她的雙眼卻緊緊地望著孫世杰,歡呼中,她忍不住大聲呼喊著他,“大爺……”
孫世杰突然覺得馬背上的女子那么陌生,陌生的是夢中的美好,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突然透過吳月紅,人群外的桃紅身影就那樣癡癡地、柔弱地等待著他,宛若他生命中不離不棄的菟絲花,他猛然推開了眾人,向著一晃而過的桃紅身影追去……
林少春猛地握緊了孫玉樓的手,她擔憂地望著孫世杰遠去的背影,喃喃道:“我好像看到了師姐桃夭……”
這孫世杰與桃夭的相遇就如同戲曲中唱的那般,才子佳人,驚鴻一瞥,怎奈君已有婦,還君明珠雙淚垂。桃夭早些年是柳三絕的徒弟,后來離開了百戲班,一直在江湖上闖蕩,桃夭明白自己的身份,不使些手段是很難加入豪門的,遇見孫世杰,她像是爬上了浮板,那些腐爛的、惡心的過往她想要統統拋掉,如何讓孫世杰死心塌地只愛她一人,才是她此刻的目的。
長長的街巷之中,孫世杰堵住了桃夭,“你還想往哪里躲?”桃夭削肩微微顫抖,緩緩轉身,一雙大眼默默無語。孫世杰向前一步,一雙眼死死地鎖住了桃夭,“我想你想得好苦啊,沒想到在這里見到你。”桃夭后退了一步,悲涼道:“今兒是張夫人辦的馬球賽,我是應邀過來唱曲助興的,眼下唱完了,我該回去了。”桃夭說罷,轉身欲走,卻被孫世杰一把拉入了懷中,“等等!我對你的心,你難道不知道嗎?”
桃夭難過地想掙脫孫世杰,“公子不必掛懷我,才剛我看見尊夫人的球技,多少男兒都不如她,還望公子善待她,我不過是個唱曲兒的優伶,公子何必苦苦執著于我呢?”說罷,桃夭用力掙脫著孫世杰,桃夭的小丫頭頌蓮氣喘吁吁地跑到了桃夭身邊,“姑娘何苦這樣難為自己,明明每日為孫大人茶飯不思,今兒好容易見了,為什么不說實話呢?”
孫世杰心中一驚,死死握住桃夭的手,“這是真的嗎?既然你心里有我,為什么還要遮遮掩掩,讓我兩人都如此痛苦?”
桃夭盯著孫世杰癡癡的模樣,心中一喜,可卻故意道:“你只想著你自己痛不痛苦,你可有想想你夫人痛不痛苦?”
孫世杰已經為桃夭入了魔障,“你不要提她!若你顧忌她,我即刻便與她和離,娶你為妻!”
桃夭另一只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不成,我不能只圖自己快活,不顧別人的死活,你夫人一心愛你……”
“難道你不愛嗎?”孫世杰猛然握住了桃夭的兩只手。
桃夭一怔,“我這些年經歷過家業衰微,也吃過不少苦,早就學會推己及人,寧愿自己委屈些,也不能害了別人。”
孫世杰抵著桃夭的頭,低低道:“你愿意成全別人,竟不愿意成全我嗎?想你一日,就折磨我一日,你可知道我這些天行尸走肉一般,早就奄奄一息了。”
桃夭紅了眼眶,抬起大眼,發現二人近在咫尺,“好了,公子別說了,若公子單單只想聽曲兒,我依舊接待公子。”桃夭望著孫世杰閃過的喜悅,輕聲說道:“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對吳夫人好一點,算是為我贖罪。若你做不到,就請不要再來了。”說著,桃夭攜頌蓮轉身離開。
孫世杰紅著眼眶,此刻,桃夭在他心中是最美的那朵蓮花,這世上任何女子再也比不過,看著桃夭離去的背影,他輕聲道:“我都聽你的。”
桃夭和頌蓮走到長街拐角無人處,頌蓮看了看身后,不解地望著桃夭,“姑娘,才剛他都松口說要娶你了,你怎么不答應呀?”
桃夭那素凈的臉上帶著一股子妖嬈,她嗤鼻一笑,“娶我?他現在只是一時沖動,一時沖動說的話,哪里能算數。孫家那樣的門第,想進去談何容易,就憑他自己,你覺得胳膊能擰得過大腿嗎?”頌蓮瞪大了雙眼,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桃夭笑得陰沉,“這會子是下猛藥的時候,必要他愛我愛到骨子里,哪怕冒著被驅逐出門的風險也要娶我。他畢竟是孫家長子,若他魚死網破,家里還是會顧念他的,屆時他們就算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納我。”
頌蓮擔憂道:“還是姑娘高明,不過,若進門只能為妾,那該怎么辦?”桃夭冷笑著,“我絕不做妾,要做就做正頭奶奶。憑什么她林少春和我同出一個師門,她可以做四奶奶,我就不可以,你等著吧,好戲就快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