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8章

丫鬟們紛紛迫不及待地趴在地上寫起了罪狀。林少春一個晌午就拿到了整個孫府下人的把柄。中午的時候,林少春讓人將榮壽家的請到了自己的院子中。

榮壽家的來到林少春的面前,冷著一張臉。林少春盯著榮壽家的樣子,不由得冷笑了一聲,“我原以為你奶奶神一樣的做派,是為孫家立過什么大功呢,嚇得我不敢支使你。這會子看來,你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榮壽家的一愣,“四奶奶這話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少春緩緩坐了下來,笑得令榮壽家的心里發(fā)慌,“大年初二,榮壽家的偷了李夫人送給太太的五斤燕窩;大年初十,榮壽家的在園子里開設(shè)賭局,逼迫人給她湊齊賭資五兩;二月初一,榮壽家的吞沒書房紙料糊裱銀子二十兩……”

榮壽家的身子一顫,臉色驟變,本來挺直的背脊也彎了下來。“還要我再讀下去嗎?”林少春一字一句,輕輕的話聽在榮壽家的耳朵里卻如同晴天霹靂。

“是不是慶喜家的告的惡狀?”

林少春搖了搖頭,“你別管誰說的,單憑這三條,還不夠你喝一壺嗎?你不是家生奴才,處置起來多有不便,到底是發(fā)賣了你,還是報官告你私吞主家家產(chǎn),全憑我說了算。”

榮壽家的雙膝一軟,跪在了林少春的面前,這次是真正地痛哭了出來,“四奶奶我錯了!”

“好的……”林少春垂下頭望著榮壽家的,無比憐惜,“我這個人心軟,聽不得人哭,小紅這丫頭不成事,我不喜歡,把你女兒小翠調(diào)到我跟前來,咱么以前的就一筆勾銷,你可有不服?”

榮壽家的連連磕頭,“小翠給您上刀山下火海都行!”林少春滿意地笑了,她抬頭望著郁郁蔥蔥的樹尖,那縫隙中射出的光溫暖了她周身上下每一個細(xì)胞,舒服極了。

整個孫府在短短的數(shù)天,所有的下人似乎都感覺到已經(jīng)變了天,如今孫府真正管家的是四奶奶了。許鳳翹按照慣例在這一日沒有拿到進(jìn)項的任何小用錢,她頓時在三奶奶院子中發(fā)了瘋。

許鳳翹發(fā)泄地大聲尖叫了起來,嚇得所有下人都不敢靠近,將桌子上的杯子全部摔在了地上。此時孫金閣提著一個鸚鵡進(jìn)來興致勃勃地走進(jìn)了屋中,“這鳥兒開嗓子了,想是在應(yīng)你呢!你瞧它,學(xué)你學(xué)的多像。”

“你給我滾!”許鳳翹高舉著手指罵道。

“又拿我撒氣。”孫金閣嚇得一縮脖子,轉(zhuǎn)身就要走……

“給我回來!”許鳳翹的吼聲讓孫金閣站住了腳,“孫金閣我告訴你,打今兒起你得給我爭口氣!我在這個家已經(jīng)全沒了體面,你要是再不爭氣,我就沒法活了!”

孫金閣上前拉住了許鳳翹的手,連忙應(yīng)到:“好好好,娘子,我爭氣!爭氣!”

鷯哥跟著孫金閣高聲喊道:“爭氣!爭氣!”

許鳳翹大口喘著氣,瞪著孫金閣手中的鸚鵡,終于忍無可忍地喊道:“讓它給我閉嘴!”一時間,三奶奶院子中亂做了一團(tuán)。

既嫁進(jìn)了孫府,和三個奶奶就是要長久相處的。大宅子里生活不易,如若大家生了二心,往后的日子終歸不好過。林少春心中自是明白這個道理。可自己剛過府不久,幾個奶奶也都還摸不清脾性,眼下只能靠著這些日子的相處了解,投其所好,逐個攻破她們的心防。

這日,她央了常嬤嬤做了上好的揚州點心——甘露餅、雪花酥、馬蹄卷和枇杷糕,來到了大奶奶院子中。

吳月紅正在涼亭里打拳,一套四明內(nèi)家拳打得英姿颯爽。

“大嫂子。”林少春提著食盒款款而來。吳月紅看了林少春一眼沒有說話,林少春溫婉一笑,走到?jīng)鐾だ锇腰c心拿出來,“大嫂子是揚州人,如今極少能吃到家鄉(xiāng)的口味,趕巧我娘家嬤嬤是無錫人,無錫離揚州近,她會做無錫菜色,我就跟她學(xué)著做了些點心,今兒拿來給大嫂嘗嘗,希望大嫂不要嫌棄。”

吳月紅歪著頭看了林少春一眼,“三奶奶說了,你鬼點子多,讓我不要跟你說話。”

林少春猛然愣住了。吳月紅一下子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包住了嘴,自言自語道:“哎呀,我答應(yīng)了鳳翹不說出去的,你就當(dāng)沒聽見。”

林少春望著吳月紅像個孩子一般地率真,笑了,“好好好,我什么也沒聽見,大嫂也不用跟我說話,你聞聞香不香,只管吃就行了。”

吳月紅遠(yuǎn)遠(yuǎn)地就聞到了香氣,那是家鄉(xiāng)的氣味,她嘴上說著,“我不餓,我不餓……”可是終究抵不住食物的誘惑,一下子沖到石桌前吃了起來……

“你慢點,你慢點……來喝口茶。”吳月紅接過林少春端過來的茶一飲而盡。

吳月紅驚訝地笑道:“哇,手藝了得!我瞧你人不錯,怎么名聲就這么不好?”

林少春捂著嘴笑了,“給口點心吃人就不錯了?那大嫂也太容易被人收買了。”

吳月紅趕緊放下了點心站起來,警惕地望著林少春……林少春看著吳月紅的樣子,禁不住想逗她,“大嫂子,我且問你,我壓了那些買辦的錢,是好事還是壞事?”“自然是好事。”

林少春眨了眨眼,“那我教訓(xùn)那些不聽話的下人,是好事還是壞事?”“好事啊。”

林少春眉頭一皺,“那我為什么是壞人呢?”

吳月紅思索著點了點頭,“對呀,你不是壞人啊,你是好人。”

林少春上前拉住了吳月紅的手,輕聲道:“大嫂子,我初來乍到,又?jǐn)埩斯芗业牟钍拢y免招人怨恨。大嫂子是善性人兒,只是耳根子太軟,容易受人挑唆。評斷一個人好與不好,要瞧這人心正不正,哪能光聽別人背后議論呢。”

吳月紅點點頭,一笑,順著看著林少春,“那你也坐下來,我們一起吃。”

林少春溫柔地點了點頭。

曲高而和寡,知音難求。蘇映雪坐在假山石上輕輕地彈奏著《烏夜啼》,這是一首相思曲,展現(xiàn)的是女子對辭家遠(yuǎn)行少年的深切思念。忽然而至一陣悠揚的琵琶聲隨著她的琴聲起起伏伏。

蘇映雪停下手中的琴,看向琴心,“誰在彈琵琶?”琴心搖搖頭。

蘇映雪起身往前走去,在林中的樹下,林少春一身素衣正在彈琵琶。蘇映雪轉(zhuǎn)身欲走,林少春站起身來,“叨擾二嫂彈琴,少春唐突了。”

蘇映雪停駐了腳步,淡淡道:“你的琵琶彈得很好。”

林少春抱著琵琶笑道:“進(jìn)府后常聽人說,二嫂琵琶天下一絕,一直想找個機(jī)會同二嫂切磋,無奈不好意思和二嫂開口。今兒聽見二嫂彈琴,我一時技癢,忍不住相和了,果然不比不知道,二嫂真是才情過人,叫我望塵莫及。”

蘇映雪后退了一步,帶著疏離,“四奶奶不必有心套近乎,我和他們不同,從未想過管家的事。我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四奶奶要與他們斗法,全不與我相干。”

林少春向前一步,“二嫂是世外高人,我明白,只是我才來,府里人是什么脾性我也摸不透,就盼著不要成為眾矢之的,多結(jié)善緣總是好的。”

蘇映雪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她一雙無瀾的清波靜靜地望向林少春,“其實爭來搶去又有什么用呢?你知道最要緊的是什么嗎?”

“是什么?”蘇映雪那張白皙若雪的臉上染上了淡淡的哀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你已是這宅子最有福氣的人了,旁人沒有一個比得過你。”說罷,蘇映雪嘆了一口氣,不等林少春回答,轉(zhuǎn)身離開了。

林少春望著蘇映雪單薄遠(yuǎn)去的背影,突然間覺得她的背影合在綠色的畫面中很孤獨。

這邊安頓好了大奶奶和二奶奶,林少春準(zhǔn)備再去會一會三奶奶。林少春剛踏進(jìn)三奶奶院子,就被許鳳翹熱情地拉著坐上了南炕,許鳳翹笑得花枝亂顫,“四奶奶來了,怎么不預(yù)先打發(fā)人來說一聲,我好吩咐她們預(yù)備些點心等你呀。”

林少春挨著許鳳翹坐了下來,“三嫂不怪我呀?”

許鳳翹俏眉一彎,“怪,當(dāng)然怪,你說我管家這么多年了,突然來了一個人管得比我好,比我能干,我心里能不吃味兒嗎?不過歇了兩天我也想通了,所謂天命常有,唯德者居之,閑下來雖不習(xí)慣,卻也落得清閑。你知道我自小身子弱,趁這個時候修養(yǎng)修養(yǎng),也是好的。說怪你呀,不過是句氣話,到頭來我還得謝謝你呢,卸了我的千斤重?fù)?dān)。”

林少春微微笑著,“那我就放心了。”

許鳳翹拍著林少春的手,“四奶奶千萬不要誤會我,頭前兒我打發(fā)人教你學(xué)規(guī)矩,確實是為了你和四爺好,竟不曾想那嬤嬤有意抖威風(fēng)。你打她打得好,她上我這兒來告狀,也叫我狠狠啐了,連累我做了惡人,還要我謝她不成!這回管家的事,料著咱們之間的誤會愈發(fā)大了,沒想到你竟還愿意登我的門,真真兒你宰相肚里能撐船。咱們一家子是至親無盡的骨肉,人道家和萬事興,不打那起子眉毛官司,往后定會越來越好的。”

林少春望著許鳳翹那笑容滿滿的臉,“三嫂明理,少春真是感激不盡,以后管家的事等三嫂病好了,少不得還得三嫂多加指點,三嫂可不要嫌我煩。”

許鳳翹繼續(xù)笑著,“有什么事,盡管問我,我給你打下手。”

林少春笑著搖了搖頭,“少春不敢。”

“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呀。”

林少春在許鳳翹這里看到的只有笑容,再無其他任何的真實的表情,她淡淡地起身,“哎呀,天色不早了,我們四爺該回來了,我先告辭了。”

許鳳翹依舊笑著和林少春告別,“那我就不留你了,得了空常來我這里坐坐,我給你預(yù)備好吃的。”

林少春點了點頭,帶著小翠離開了三奶奶的院子,走到月亮門的時候,林少春回頭望了一眼那開始點燈的屋子,想起了屋子里笑容虛偽的女人,心中覺得有些不舒服。

有一種人熱情過度,別人一看就是假的。

沈氏的至交好友都察院左使張致敬的夫人五十大壽,沈氏想著送些體面的東西,三個兒媳婦紛紛出主意,后來沈氏記起了孫遜巡視荊州的時候,曾經(jīng)給她帶了一套珍貴的珍珠頭面,一直收藏在庫房中,她吩咐著林少春把東西拿出來,另換簇新的盒子裝上,送給張夫人作賀禮,林少春按照沈氏的吩咐在榮壽家的陪同下在庫房中找珍珠頭面,庫房里的柜子全部一個個打開著,卻是怎么也,沒有找到珍珠頭面。

“怎么找不著太太說的珠冠?”榮壽家的皺了皺眉,“以前都是三奶奶掌管庫房,鑰匙也在三奶奶手里,我們不知道。”林少春正欲往外走去,許鳳翹捧著一個盒子帶著銀鎖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哎呀呀,真是對不住,我忘了這套頭面早前另收起來了。”

林少春看到許鳳翹愣了愣,“三嫂,這是怎么回事?”

許鳳翹解釋道:“四奶奶,是這么回事兒,這套頭面太貴重了,擱在庫房沒的積了灰。這么精細(xì)的做工,怕不好清理,所以我就把它收在我房里了。你們瞧,干干凈凈,和新的一樣。”她說著,銀鎖打開了盒子,一頂華麗精美的珠冠落在了眾人面前。

榮壽家的默念,“阿彌陀佛,這套頭面還是當(dāng)年封庫的時候見過一回,過了這么長時候還完好如初,三少奶奶保存得真妥帖。”

林少春突然問道香甜的味道,“怎么這么香啊?”

許鳳翹咳了一聲,“才喝了糖霜,沾了些在衣服上,我回頭就去換。眼下離太太送禮還有些時日,這套頭面我交還庫里了,請四奶奶好好保管。”說著,許鳳翹把珠冠放進(jìn)了柜子里鎖上,拔出鑰匙塞在林少春手里,“千斤重?fù)?dān)交給弟妹,我就功成身退了。”許鳳翹說著,帶著銀鎖迅速地離開了。

林少春轉(zhuǎn)頭對榮壽家的說道:“好了,大家趕緊收拾一下,庫房重地,久留了不好,收拾完了就落鎖吧。”

榮壽家的應(yīng)了一聲,吩咐著丫鬟們關(guān)閉了庫門。林少春立在庫房門外,突然又聞到了那股子香甜的味道,心中突然間隱約著怪異感覺。

林少春帶著小翠回到院子里,她腦子里滿滿的都是那股子甜香的味道,突然間林少春腦海中浮現(xiàn)了小時候的面糖人,可以以假亂真。

“糟了!”她帶著小翠迅速回到了庫房,待她將庫房打開,看到的卻是糖造冠珠開始融化了。

小翠快哭了出來,“奶奶,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林小春盯著融化的珠冠,“許鳳翹這是栽贓嫁禍,事已至此,懊惱也來不及了,只怪我自己疏忽,著了她的道。先別急,再想想法子,看怎么解決吧。”

小翠著急地盯著林少春,“可是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林少春輕輕地環(huán)視了一眼庫房,“世上沒有過不去的難關(guān),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既然總是和我過不去,這一次她要長長記性才好……”林少春說完,關(guān)了庫房,帶著小翠往回走。回廊上,孫金閣在跟一個小廝拉拉扯扯,“你說好了,輸了就給我五個大錢,為什么只給三個。”

小廝為難道:“我的爺,我只有三個大錢。”孫金閣不講道理地叫道:“那你還跟我賭五個大錢?得,算你欠我的,等你拿了月銀一定要還我。”

小廝哭喪著一張臉,“爺,您是爺,還和小的計較這點子小錢?”孫金閣雙眼一瞪,“賭場無父子,更沒有主仆。”

……

林少春看向小翠,思索著,淡淡問道:“三爺一向如此嗎?”

小翠答道:“三奶奶看他看得緊,平時不給他月錢。爺們兒外頭要花銷,三爺常鬧虧空,所以錢財上頭錙銖必較,有一回賬上少了他一吊錢,他險些把庫房都給掀了。”

林少春嘴角綻開了弧度,“哦,是嗎?小翠,你幫我去辦一件事,通知這個月發(fā)放月銀,記得三少爺?shù)脑裸y要少三錢……”說著,她對著小翠一陣耳語,小翠聽得嘴角都樂了,高高興興地應(yīng)了一聲,飛快地離開了。

小翠按照林少春的吩咐給三少爺孫金閣的月銀中少了三錢,惹得孫金閣瘋了般地大鬧了一場庫房。那日,小翠帶著丫鬟們正在庫管房盤點賬目,孫金閣怒氣沖沖地從外面進(jìn)來,雙眼環(huán)視了一下眾人,大聲叫道:“榮壽家的呢?這個月的月銀怎么會少給我三錢?”

小翠無辜地說道:“四奶奶臨時發(fā)放月銀,沒有通知我娘。”

孫金閣一臉憤慨,上前一把奪了小翠手中的算盤,“四奶奶如今掌家,官兒雖大,也不該欺負(fù)我這個三哥。你叫她出來,叫她出來!”

小翠恭恭敬敬答道:“四奶奶不在。”

“不在?我看是有意躲我吧!”孫金閣似乎有想要掀了庫管房的舉動,正在此時,林少春帶著吳月紅還有蘇映雪有說有笑緩緩來到了庫管房。

抬眼瞅著眼前的一切,三人均驚訝,林少春笑道:“這是誰惹了三哥?”

孫金閣抬頭望見林少春,大聲叫道:“你來得正好,為什么這個月的月銀少了三錢?”“哪兒能呢?每一筆都是我親手稱的。”

孫金閣摸出銀子遞給她,“你再稱稱。”

林少春的臉漸漸冷了,她接過銀子,顛了顛,抬眼望著孫金閣,一張利嘴讓孫金閣恨得牙根癢癢,“三哥竟不知道銀錢離手,概不認(rèn)賬的道理。既不是當(dāng)場發(fā)現(xiàn)少了,恕我難給你補上,誰知這塊銀子是不是先頭那塊!”

孫金閣只覺得胸口燃起了一團(tuán)氣,“你這是什么話,我還能換了不成?廢話少說,短了我的必要補給我,這事兒才算完。”孫金閣說著上前一步,林少春嚇得后退了一步,身上的鑰匙掉了下來,“你想干什么?”

孫金閣大叫道:“我只想拿回短我的三錢銀子……”他眼尖地認(rèn)出了地上的庫房鑰匙,立馬撿起來,像個猢猻一般就往庫房里沖去……

吳月紅剛要上前,“這個沒王法的,反了天了!”林少春伸手?jǐn)r住了吳月紅,嘆了一口氣,“大嫂子,由他吧。他們兄弟向來和睦,咱們要是插手,回頭傷了情分倒不好。”吳月紅一聽,停住了。孫金閣打開各扇門,都空空如也,只有放珠冠的柜子里有一小塊銀子,他眼紅地自言自語道:“該是我的,我拿走;不該我的,多了我自會還回來。”

林少春給小翠使了個眼色,小翠上前拉他,偷偷將假的珠冠勾在了他的衣服上,“三爺,您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孫金閣憤恨地瞪了一眼小翠,“你走開……”說著,孫金閣抱著自己的銀子,生怕別人搶走一般,向外跑去……小翠幾乎帶著哭腔,驚慌失措地跟著孫金閣跑了出去,邊跑邊叫道:“哎呀,了不得,太太的頭面……”眾人皆一驚,林少春望著沖出去的孫金閣,喊道:“三哥,你站一站,站一站,聽我說……”

眾人跟著孫金閣和小翠跑到了九曲橋。孫金閣走到九曲橋,小翠追到了他身后……

林少春在后面喊道:“三哥,銀子你拿走,珠冠是太太送人的賀禮,你不能帶走。”孫金閣驚訝地停駐了腳步,“什么珠冠?什么賀禮?”林少春大聲說道:“你身后……”孫金閣往身后看去,小翠猛地向前,兩個人撞在了一起,孫金閣身后的珠冠掉進(jìn)了九曲湖中。

眾人感到,隨著尖叫聲,每個人都驚呆了。吳月紅一拍大腿:“哎喲,天爺!這回太太八成要氣壞了!”

蘇映雪冷眼道:“為了三錢銀子,丟了珠冠,呵呵。”

孫金閣整個人都懵了,立在九曲橋上,望著剛剛走到橋上的林少春,陽光下,林少春那張美好如朝陽的面孔白皙而清澈,落在孫金閣的眼中,卻恍如地獄來的夜叉。

孫府的正廳之中,沈氏高座堂上,梅姨娘站在身旁。

沈氏冷著一張臉,看向林少春,“玉樓媳婦,我聽說那套珍珠頭面丟了,可有這回事嗎?”

林少春緩緩答道:“太太聽錯了,不是丟了,是掉進(jìn)湖里了。”

沈氏皺緊了眉頭,“怎么會這樣?你也太馬虎了,怎么當(dāng)?shù)募遥俊?

林少春委屈地望著沈氏,“太太,這件事不怪媳婦。”一旁的許鳳翹強(qiáng)忍著笑意,幸災(zāi)樂禍道:“怪我,我不該把珠冠拿給四奶奶的,她年輕,瞧著頭面好,喜歡也在所難免。”

吳月紅瞥了許鳳翹一眼,心中越來越不滿,“三奶奶,你這是紅口白牙賴四奶奶監(jiān)守自盜?”

許鳳翹雙眉一挑,撫著胸口,“我可沒這么說,我只是覺得庫房看守嚴(yán)密,好好的東西落進(jìn)了湖里,說給人聽,人也未必信啊。”

蘇映雪同情地望著許鳳翹,心道這三奶奶和四奶奶的段位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啊!林少春盯著許鳳翹,眼底的神情突然令許鳳翹打了一個寒戰(zhàn),只聽她輕輕道:“不是我,是三哥。”

許鳳翹猛地愣住了,忍不住叫道:“你血口噴人!”

林少春安靜地答道:“不信你問問大奶奶和二奶奶,當(dāng)時二位嫂子都在,親眼瞧見的。”

許鳳翹瞬間慌亂了,手指尖微微顫抖,“瞧見什么?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少春撫了撫袖口,解釋道:“我是想著夏至快到了,哥哥們總要添置幾樣?xùn)|西的,所以提早發(fā)放了月銀,好叫大家手上活絡(luò)些兒。沒想到忙昏了頭,少稱了幾錢給三哥,三哥竟沖到了庫房,奪了我的庫房鑰匙,搶了銀子和珠冠跑了,我們一起追到了九曲橋,沒想到三哥不小心將珠冠掉進(jìn)了九曲湖……”

沈氏越聽臉色越沉,她猛然大怒,拍案而起,“這個孽障,現(xiàn)在人在哪兒?”

林少春可惜道:“三哥得知弄丟了太太的賀禮,這會子嚇得不敢見人,躲進(jìn)書房里半天沒出來。”

沈氏站在那里,渾身氣得發(fā)抖,“我怎么生了這么個東西,一事無成也就罷了,還整日間惹是生非!人說妻賢夫禍少,金閣媳婦,我瞧你素日厲害得很,如今這厲害勁兒哪里去了?竟管不住自己的男人?”

許鳳翹臉色一片蒼白,“是媳婦兒的不是,既然珠冠掉河里了,趕緊打發(fā)人撈上來就是了。”

吳月紅哼了一聲,仍不甘心,“派人去撈了,底下淤泥太深,根本撈不上來。”

“我的一片心意,全叫你們給攪了。”沈氏犀利的眼瞪著許鳳翹,一股腦地罵道:“闖了這么大的禍,絕不能姑息,這套頭面值多少銀子,就從你們夫婦的月錢里扣,給你們些教訓(xùn),往后做人才穩(wěn)當(dāng)。這兩日府里謠言四起,都在議論珠冠丟失的事兒,這謠言打哪兒起的,別打量我不知道。你呀,臉?biāo)嵝恼莶坏萌耍慵刀视駱窍眿D使了多少手段,我不說是給你留體面,你自己心里知道。這回的事暫且給你記在賬上,倘或再有下次,絕不寬待。”

許鳳翹用盡絞著自己手中的帕子,咬著蒼白的唇輕輕道:“是,媳婦明白了。”

沈氏嘆了一口,“家和才能萬事興,你們都給我記住。好了,我累了,都散了吧!”

眾人應(yīng)聲散去了。許鳳翹轉(zhuǎn)身時看了林少春一眼,笑意僵在臉上,像是躲開臟東西一般繞過林少春,回自己院子去了。

林少春靜靜地立在廳中,望著眾人散去的背影,臉上神情淡然。

內(nèi)廳里,許鳳翹揪著孫金閣的耳朵不放,“你說你放著好好地日子不過,偏偏往林少春的圈套里鉆,你是閑得慌嗎?”

孫金閣驚叫著,“娘子,痛……痛……”

許鳳翹氣得漲紅了臉,“你還知道痛?你這點痛算什么?我是心痛,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

銀鎖在外屋喊道:“三奶奶,四奶奶求見。”許鳳翹心中一沉,厲聲道:“不見。”

這時,林少春笑盈盈地掀開簾子走了進(jìn)來,“三嫂好大的火氣。”

許鳳翹此時也懶得裝作一團(tuán)和氣,氣得渾身發(fā)抖,“林少春,這是我自己的屋子,我發(fā)火和你什么相干?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這里不歡迎你,給我滾……”

“三嫂別生氣啊……”林少春上前扶起孫金閣,“你不應(yīng)該怪三哥的,其實他沒有害你,反而幫了你。”

許鳳翹氣得坐了下來,“什么意思?”林少春笑著坐在了許鳳翹的對面,“請三嫂屏退左右,你我好好說說體己話。若三嫂不愿意,那我也就不避諱了,當(dāng)著旁人說出來,只求別傷了三嫂子的體面才好。”許鳳翹壓了壓心頭的火氣,沖眾人呵道:“都給我滾。”孫金閣探了探頭,“屋里沒別人啊!”許鳳翹柳眉快要豎了起來,“我說你……”孫金閣不以為然,“我又不是外人……”“滾……”聽到許鳳翹要發(fā)飆,孫金閣嚇得飛快地離開了。

屋子中靜靜地,二人誰也沒開口,林少春將一疊紙遞給了許鳳翹。許鳳翹看著手中的文書,一張本就蒼白的臉更加沒了血色,那拿著文書的手都不禁抖了起來……

林少春一字一句在這個安靜的屋子中像是在許鳳翹心中刮起了狂風(fēng)暴雨,“我故意讓小翠告訴她母親珠冠丟了,榮壽家的一得知珠冠失竊,就傳得沸沸揚揚,如今不單是家里,連素日有往來的買辦們都知道你三奶奶要重新掌事了,于是我派了娘家的嬤嬤以你的名義去討要回扣,商定還按老例兒,他們都求之不得,不止簽了新的文書,還把老的文書給我了。”

許鳳翹抬起臉,開口的話顫著,“假如三爺不上你的當(dāng),你就預(yù)備揭發(fā)我是嗎?”林少春默默地盯著許鳳翹蒼白的眼,許久,笑了,“許鳳翹,我只想告訴你,我嫁進(jìn)孫府不是為了家產(chǎn),更不是來同誰斗的,我只是為了孫玉樓,我只想好好過日子,就如太太說的,家和萬事興……”林少春說完,將桌子上的文書撿起,在許鳳翹的震驚中,一點點撕了個粉碎,“咱們既在一個屋檐下,也算有緣,我不求你同我一心,只求相安無事。當(dāng)然,若能和睦相處,一同穩(wěn)固家業(yè)更好,但若是有人偏要鬧事,弄得全家不得安寧,那我告訴你,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許鳳翹一動不動,盯著林少春站起了身。林少春望著猶似雕塑的許鳳翹,清冷的聲音又冷又脆,“好了,三嫂,今兒這出戲算是演完了,你也歇歇心吧!下回要是再想搭戲臺,知會我一聲兒,三嫂子也別再演秦檜了,演一演岳武穆,豈不痛快?”林少春說完揚長而去。

廊下,林少春遇見了一臉驚恐的孫金閣。孫金閣怯怯地問道:“你們沒吵架吧?”

林少春笑著望著孫金閣,“沒有,今兒對不住三哥了,往后你的月錢,我一定再三估準(zhǔn)了給你,絕不會少了。”

孫金閣嘆了一口氣,“以后我也不敢再鬧了,這回的珠冠貴重,不知道要賠到多早晚呢。”林少春心中不忍,輕輕道:“你也別急,回頭我和玉樓替你分擔(dān)些,他在朝廷有俸祿,夠花。”

孫金閣像個孩子一般喜出望外,“那就多謝弟妹了。”

林少春點了點頭,“快進(jìn)去看嫂子吧!”孫金閣嗯了一聲,轉(zhuǎn)身入內(nèi)而去。

小翠連忙迎了上去,“四奶奶,一切還順利吧?”

林少春溫暖的眼望著小翠,“但愿她以后安分守己。自從那次在廚房我聽到你在你娘面前為我說話,我就覺得你這個姑娘不錯,而這次多虧了你,小翠,若不是你幫我傳信息,幫我做了一頂假珠冠,也糊弄不了大奶奶和二奶奶。”

小翠白皙的臉蛋紅了,她憨憨地笑了,“奶奶快別這么說,我娘以前那么對您,您還能如此信任我,就是我的造化了,怎么還敢在奶奶跟前居功呢!”

林少春一把拉住了小翠的手,笑道:“好了,事兒都過去了,我們?nèi)コ砸活D好的去……”小翠盯著握著自己手的林少春,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她猛地點點頭,跟著林少春大步離去。

都察院左使張致敬的花廳中,桂花香飄滿了整個院落。紫艷半開籬菊靜,紅衣落盡渚蓮愁。屋里面一眾女眷圍著張夫人聊天喝酒,上了年紀(jì)的女子回憶著青春時期的美好時光。沈氏獨自靠在窗前,一個人沉思著。“太太怎么了?”林少春走到沈氏面前關(guān)切道。

沈氏嘆了一口氣,“原本這群姐妹里,就數(shù)我嫁的最好,往年她們做壽,我的壽禮也是最體面的,可惜那頂珠冠沒了,這回的禮這么寒酸,我心里頭不舒坦,只怕失了面子。”

林少春挽住了沈氏的胳膊,安慰道:“太太的地位擺在這兒,沒人會說什么。”

沈氏搖了搖頭,“你不明白,豪門望族之家,臉面比性命更要緊。她們嘴上雖不說,心里自然要思量。我一個婦道人家,失了面子還猶可恕,倘或帶累了你老爺,那可怎么好!”

林少春想了想,“太太別急,我想個法子,替您把面子掙回來。”沈氏一愣,“你想干什么?”

林少春看了一眼眾女眷追憶思今的模樣,說道:“早前我府里的人曾為張府清理過后院,那時聽說張夫人尤擅舞樂,當(dāng)年曾進(jìn)宮為皇上獻(xiàn)舞。皇上龍顏大悅,將她賜婚新科狀元,我料她這些年再也不得閑起舞了,若聽見那曲《驚鴻舞》,不知是什么心境?”

林少春說著,拍了拍沈氏的手,緩緩走到絲竹彈唱的伶人面前一陣耳語,不一會兒,伶人離開了,林少春抱起了琵琶,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撥動,《驚鴻舞》的曲子驚艷而起……

一陣珠子般清脆的琴音傳來,張夫人手持酒杯,猛然愣住了,她閉上了雙眼,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十七歲的那年,她一襲宮裝,艷麗的眉心鮮紅朱砂,在林子中翩翩起舞……

這支曲子太記憶深刻,令她永遠(yuǎn)無法忘懷。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仿佛穿上了水袖,在花廳中翩翩起舞。時光隔著云端,數(shù)十載而過,可是那個在云端的美人似乎又回來了,鬢角染了風(fēng)霜,腰段也比不得從前,但那眼底眉間的幸福真正地動人,感染了在座的所有人。眾人忍不住鼓起掌。

“老了,老了,不行了。”林少春望著張夫人,眼底有些微潤,“夫人寶刀未老,是我看過最好的舞。”張夫人莞爾一笑,盯著林少春,疼愛地說道:“這是你的鬼主意?”林少春笑著搖了搖頭,望向了沈氏,“不是的,是我們太太說的,夫人什么都不缺,不知該送您什么壽禮才好。如今再憶曾經(jīng),想必回憶才是最珍貴的吧!”

張夫人身子一顫,感動地望著沈氏,眼角紅了,她輕輕張開嘴角,笑了,“謝謝你,林姑娘。”

那一瞬間,沈氏有些恍惚,原來時光真的未老。

主站蜘蛛池模板: 左贡县| 大冶市| 武乡县| 蒙自县| 迁安市| 潜山县| 色达县| 京山县| 烟台市| 樟树市| 石景山区| 东辽县| 福海县| 石阡县| 澎湖县| 调兵山市| 内丘县| 新疆| 鄂托克旗| 汝城县| 盖州市| 唐山市| 前郭尔| 舟曲县| 江安县| 吴桥县| 博野县| 筠连县| 滕州市| 曲阜市| 阳曲县| 思南县| 济阳县| 芦山县| 南靖县| 桐城市| 丰县| 临西县| 土默特右旗| 宁海县| 寻乌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