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7章

天未拂曉。孫玉樓迷迷糊糊間,伸手去摟林少春,卻摸了個空,他一轉頭,隱約著天光,發現林少春正坐在梳妝臺前。“怎么不多睡會子?”孫玉樓坐了起來,問道。

“你醒了……”林少春轉過身子,輕聲道:“老爺吩咐了,今兒要協助嫂子們管理家務,總不好起晚了,惹人笑話。”

孫玉樓坐起了身,靠在床頭,瞅著林少春,“家里瑣事多,太耗費精神了,我勸你趁早和太太稟明,就說不擅管家,交給其他嫂子吧。”

林少春柳眉一挑,“為什么?”

“三位嫂嫂都不是好相處的,要是她們欺負你,吃了虧,我可心疼。”孫玉樓眉眼含情。

林少春笑了笑,一雙盈盈眼望著孫玉樓,“我就是好相與的?世上能叫我吃虧的人,還沒生出來呢!”

“你呀,既不在乎名利,又何必攬那又累又苦的活呢?”

林少春繼續梳妝打扮,“這么大的家業,每日開銷巨萬。上次在任上,太太四處奔走籌款,那時我就知道家里虧空不小。我如今嫁了你,要在這過一輩子的,怎能不盡心操持?你放心,我既不會得罪哥哥嫂子們,也不會任人欺負的。”林少春打扮好起身,對著孫玉樓眨了眨眼,“我走了。”

孫玉樓囑咐著,“可不要勉強自己,我娶你可不是受苦來的。”

林少春笑道:“知道啦。”孫玉樓那灼熱的目光直直地一直望著林少春離開,林少春只覺得后背都在燃火,心中卻一片甜蜜。

孫府的花廳中,林少春與許鳳翹面對著坐在桌前,桌子上放了這些年的賬本。

榮壽家的、慶喜家的帶著小紅和其他丫鬟們站了一列。

“打今兒起,四奶奶就跟著我管家了。先叫下人們給四奶奶見禮,這是榮壽家的,她男人是管家,管理府中大小開銷、吃穿用度。”許鳳翹指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藍衫婦人,婦人看起來十分精明利索,眉間一顆偏痣。榮壽家的上前一步給林少春行禮,“四奶奶好!”

“這是慶喜家的,管理下人規矩,太太奶奶們出門的車轎等。”許鳳翹繼續指著榮壽家旁邊的高挑中年女子說道。

慶喜家的上前一步給林少春行禮,“見過四奶奶。”

林少春一邊聽許鳳翹介紹一邊翻看著賬本,“我大略看了看賬本,為何每個月的月銀有五百兩,可府中實際開銷卻為六百兩,這多出的一百兩銀子是誰出的?”

許鳳翹嘆了一口氣,“妹妹不知道,家業大有大的難處,抽冷子多出些開銷,指著那五百兩是斷然不夠的。旁人都說當家好,不知道的竟以為是個肥缺,可誰又瞧見我這些年往里頭填了多少。左不過拿娘家的陪嫁貼補罷了,寧肯自己委屈些,也不能虧待了老爺太太和姊妹們。”

林少春凝眉道:“可柴米油鹽,食材布料花不了那么多的錢。”

許鳳翹嘟了嘟嘴,笑道;“妹妹外行了不是?鄉野間吃的雞鴨,不過尋常家養,府門中用的是珍珠雞,單這一項就有幾兩銀子的出入。還有那些時令果蔬,全是皇莊上出來的東西,再有咱們穿的布料,胭脂水粉,都是極上乘的,哪樣不要花大價錢?”

林少春了然地笑了笑,“橫豎就是用個名目,什么都挑貴的買,可也不至于一條帕子要十兩銀子吧。”林少春說著將賬本轉向了許鳳翹,并指給了她。

許鳳翹嗤鼻一笑,“妹妹若不信,只管查賬就是了。咱們是體面人家,一雙筷子上百兩的都有,一條手帕十兩銀子算什么?”許鳳翹說著站了起來,臉色也沉了下來,“唉,我也乏了,想是昨兒夜里夢多,這會子還頭暈呢。妹妹慢慢看吧,我先回去了。你們留下伺候四奶奶,倘或四奶奶有疑慮之處,你們也好核對,免得別人誤以為我記錯了賬。”

榮壽家的,慶喜家的心里跟明鏡般的,就算林少春再去核算價格,也不會變的,那些京城里的買辦都是聯合好的價格,肥水早就落在了三奶奶的手里,這些年,三奶奶拿捏著孫府的經濟命脈,哪個不服她,她們從心里自是向著許鳳翹的,她們應道:“是,三奶奶。”

許鳳翹打了一個哈欠轉身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來什么,轉過身來,“對了,妹妹跟前還沒個貼身的丫鬟,太太讓我指派一個給你,小紅人品端正,是個不錯的丫鬟,以后小紅就跟著你了。”

林少春抬眸,看著許鳳翹口中的小紅。這個十七八歲的丫頭長得極好,白皙嬌柔,一雙水汪汪的眼專門勾人。可是當小紅抬眼望向林少春時,不由得有些慌,這四奶奶那雙能仿佛夠射穿人一般。

林少春打量了一下小紅,笑著說道:“好。”

小紅走近林少春行禮,“四奶奶。”林少春點了點頭。

許鳳翹轉身離去。林少春抬眼對榮壽家的和慶喜家的說道:“辛苦兩位媽媽陪我核對賬本,若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請媽媽們指教。”

榮壽家的連忙應道:“四奶奶哪里話,這原就是我們的本分。”

榮壽家的說著話,和慶喜家的各自拿出很厚的賬本放在了林少春的眼前。

慶喜家的話里有話,“這是府內三年來的賬本,請四奶奶查看。若奶奶不放心,庫里還有近十年的,我回頭也給奶奶搬來。”

榮壽家的瞥了一眼慶喜家的,笑道:“四奶奶受累了,橫豎都看完了才好,否則我們回稟的,怕奶奶不能理解。”林少春看著堆起來的賬本,心中覺得可笑,這許鳳翹給她演戲,可是找錯了人,她淡定地坐在那里繼續看著賬本。

晚上回到自己的房中,林少春坐在桌前一邊看著賬本,一邊撥著算盤,記賬時,她看著賬本發起了呆,恰好孫玉樓進門,盯著發呆的林少春,坐在了她的身邊,拿下了林少春手中的筆,“還在算呢?”

林少春皺了皺眉,“我就是想不通,府里一年為什么得花七千二百兩銀子。就算加上下人們的月錢,也用不了這么多。咱們一年,抵得上尋常人家五六年的花銷,當家的還說往里貼了錢,你算算,可算得過這筆賬?”

孫玉樓盯著自己太過認真的媳婦,笑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水至清則無魚?若有人從中作梗,那定有各種各樣的門道,他們是靠這個斂財的,咱們是外行,自然參不透里頭的法門。”

“要是我打破了這門道呢?”林少春一雙清澈的眼亮得令孫玉樓沉醉,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京城的買辦大多都是串通好的,你要是斷了這些人的生財之道,他們寧肯聯合起來不賣貨給你,到時你就得去偏遠的地方采買,這樣算上人工和車馬費用,到底是不劃算的。”

林少春瞪了一眼孫玉樓,“豈有此理,難道由得他們勾結,漫天要價不成?”

孫玉樓將頭靠在了林少春的肩上,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荷花香氣,手慢慢伸向了她的細腰,輕輕摩挲著,“我的奶奶,府門里的門道和學問多著呢,何必費那心思琢磨?時候不早了,我們快歇息吧……”

林少春猛地抓住了他不安分的手,瞪著他,發現他的臉幾乎貼在了她的臉上,“不行,我不能縱容這些奸商。你瞧著吧,我一定會讓他們乖乖降下價格來,還不敢不賣給我。”

孫玉樓得寸進尺地摟緊了林少春,猛然彎腰抱起了她,“好好好,四奶奶就算要收拾那些奸商,也好先安置好你相公才好……”

林少春被孫玉樓扔到了床上,人還未爬起來,孫玉樓大笑著甩了外袍爬上了床。

第二日,孫玉樓早早地上朝去了,林少春醒來的時候,直覺每日中就像是喝醉了美酒,迷了心,暈暈的,她在床上臥了一陣子,想起來今日請了干娘李夫人以及京城內關系交好的幾個大臣夫人來說事,連忙起床梳洗打扮,去了花廳。

“少春,看到你如今在孫家過得不錯,干娘也安心了。”李夫人望著自己的干女兒,心頭高興。

工部侍郎家的張夫人本就是林少春的好友,如今更是高興,“四奶奶是能干人兒,婆婆疼得緊,小夫妻也和睦,真是恭喜你了!”

其余夫人望著林少春紛紛道賀。林少春站起身,行禮,鄭重道:“謝謝各位太太,今兒我請諸位來,是有事請教。”

李夫人望著林少春,“什么事?說吧。”

“不知道各位太太府中,都是誰在當家?”

李夫人道:“我同我們老爺一向過得散淡,家里都是管家操持,張夫人,你呢?”

張夫人笑道:“我上年身子不好,不理事了,現在是媳婦當家。”

禮部侍郎家的夫人說道:“我府上是我和我妹妹當家。”

林少春環視了一圈大家,“當家人手上每日銀錢流水一樣,依夫人們的想頭,倘或管事的心存歹念,賬目出入間,是否有油水可撈?”夫人們面面相覷。

林少春笑了笑,說道:“少春以前在鄉下長大,每日都和嬤嬤一同上街采買,貨物的市價我都了然于心。買辦從中獲利,大把銀錢白白便宜了別人,想來真是不甘心。”

張夫人皺了皺眉,“是呀,可又有什么辦法呢?”

林少春拍拍手,一名小廝領著孫府的四名買辦走進了花廳。

林少春對著四位買辦,冷聲道:“你們四位是京城最有名的買辦,平日里出入各個內府,在座的各位太太你們也都熟悉,我就開門見山了。你們四位平日賣給我們的物品豈止比別家貴了一分兩分,眼下各位太太都覺得幾位老板的價格過高了。”

張德仁是京城負責米油的買辦,他個子不高,人黑黑瘦瘦的,“四奶奶,正因各府的太太奶奶們是老主顧,所以給的都是最低價。咱們是薄利多銷,里頭本就沒什么利潤,全當我們給各位太太們跑跑腿。”

許昌林說起話來甕聲甕氣的,專門采買胭脂水粉,“就是啊,您可冤枉我們了。”四個買辦紛紛起哄,哭喪著一張臉。

林少春冷笑了一聲,手指輕輕扣在桌子上,“其實你們去哪兒采買,什么價格,路上車馬消耗,這些我都一清二楚。”林少春示意小紅將自己整理的賬單遞給了買辦們。

賬單上一筆筆賬算得清清楚楚,買辦們看了看賬單,紛紛互相看著,面露難色。

張德仁估摸著林少春也沒轍,故意皺緊了眉頭,“四奶奶,這價格我們實在降不了。”林少春一笑,搖了搖頭,猛地站起了身,朗聲道:“好,我話都同各位挑明了,若實在降不了,我也不為難你們。往后咱們各府采買,俱不光顧你們鋪子就是了。每年的二月各府湊份子,置辦車船往江南采買,一次可置辦半年或一年的貨品,這么合下來,費用能省一半。有這些結余,再買幾個粗使丫頭都夠了,何必花這冤枉錢,填你們的窟窿。”

李夫人雙眼一亮,心道:“四奶奶這個主意妙極啊!”

林少春繼續說道:“各位太太都是府里真正當家的,哪家不愿意開源節流?銀子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我料諸位太太都會算這筆賬。”

李夫人故意提高了音量,與林少春一唱一和,“怪道每年府上開銷驚人,太太們回去瞧瞧賬冊子吧,哪個不得嚇得叫一聲皇天菩薩!如今既有省錢的法子,我瞧是極好的,四奶奶籌集,算我一份,我家不是土財主出身,斷不花那個冤枉錢!”

林少春望著干娘微笑著點點頭,張夫人和夫人們都七嘴八舌的紛紛應和,“是啊!原本一年的花銷,如今能置辦兩年的貨物,這樣的好事哪里去找!”

“別……”以張德仁為首的買辦們頓時傻了眼,軟了下來,“四奶奶,我們降,我們降下來還不行嗎……”

“那好……”林少春等的就是這句話,她坐了下來,撫了撫自己的袖口,抬起頭,望著張德仁,“張德仁,我知道,這京都買辦以你為首,你聽好,從今個開始,你們采買的東西不能高于我給出的價格來……”林少春說著轉身望著眾夫人,“各位夫人,我也多抄了幾份價目表,送給各位夫人進行參照……”

大家紛紛贊許。張德仁等人心中憋者一口氣,退出了花廳。后腳將事情的前因后果講給了榮壽家的。榮壽家的和慶喜家的急匆匆地找到了許鳳翹,說了林少春的所作所為。

許鳳翹一臉憤怒地坐在圈椅上,榮壽家的和慶喜家的站在一旁。榮壽家的著急地說道:“三奶奶,這可怎么辦?總得想個法子才好,要不您再去同買辦們說說?”

許鳳翹杏眼一挑,“不行,我這會子出面,豈不是往自己身上攬事兒,叫四房的認準我從中貪墨?”她坐在椅子上,銀鎖給她揉捏著肩膀,她微皺著眉頭,“嘶,輕著點。這個小娼婦看來是鐵了心的要和我作對。好啊,斷了我的財路,她也別想好過,榮壽家的,慶喜家的。”

榮壽家的、慶喜家的應了一聲。許鳳翹抬眼說道:“四奶奶要怎么施為先都依著她,她為家里省了挑費,老爺太太自是抬舉她的。咱們先緩一緩,打發人知會買辦們,就說暫且忍了這口氣,等風頭過了,我自有法子趕她出去。”

榮壽家的問道:“三奶奶有什么好計謀?”

許鳳翹笑了笑,“巧婦難成無米之炊,你們都不聽她使喚,她能拿你們怎么樣?”

二人眼巴巴地看著許鳳翹,心理堅信著三奶奶那都修煉成精了,絕對可以趕走四奶奶。

九月十五,孫遜的至交南安郡王要到府里做客,平日里南安郡王最愛吃孫府的家常菜,每次郡王來,府里都盡心盡力,生怕一點怠慢,許鳳翹也接待地周全。怎料,許鳳翹以自己的身子有恙,將接待事宜推到了林少春的身上,林少春倒也樂的接了下來。

九月十五這天,孫遜父子陪著南安郡王和南安縣主在花廳用茶,沈氏督促著林少春去盯著廚房。林少春到了廚房,發現廚房所有人都閑散著,榮壽家的坐在灶前嗑瓜子,其余的廚娘蹲的蹲,靠的靠,三五成群圍在一起嘻嘻哈哈。

林少春冷下了一張臉,“你們這是干什么?怎么都不干活?”

榮壽家的站起走近了林少春,愁著一張臉,“四奶奶,您就別為難我們這些下人了,您讓買辦們降了價,府里省下了銀子,這是好事兒,可那些買辦們不給咱新鮮貨,害得婆子們吃壞了肚子,這會兒全撂下了,個個兒沒了力氣干活兒。”

林少春皺了皺眉,“可今兒是給南安郡王做宴席,怎么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不干了?”

榮壽家的故意甩話,“求四奶奶體諒,我們也是沒辦法了呀,您看看,我這會子連胳膊都抬不起來了,要不,您自己做?”

小翠怯怯地走近榮壽家的,悄聲道:“娘,你們這樣,對不起主子,咱們還領著月錢呢。”榮壽家的抬手打了小翠一耳光,“你這個吃里爬外的東西,你沒看見娘病得什么都做不了嗎?滾!”小翠捂著臉,哭著坐在了一邊。

其余的媽媽們每個人都裝模做樣地躺在炕上“哎呦”呻吟。

林少春瞅著眾人丑態百出,冷笑了一聲,從懷中掏出了銀針,“看來各位嬤嬤們病得不輕,想是你們的金貴肚子吃了便宜東西,那些東西化成了毒,要你們的命了。你們因我生病,我心里過意不去。嬤嬤們還不知道呢,我是江湖上闖蕩過的人,最善療毒去病根兒。你們病得這樣,須得刮骨療傷方可行,今兒就拿這刀,伸進骨頭里,好好刮一刮上頭的毒吧。”

眾人皆一驚。林少春向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叫聲最大的廚娘曹秀美,“刮骨前要先用銀針探一探,這毒液留在哪兒。”說著便銀針扎入,曹秀美頓時慘叫連連。

林少春望著眾人驚悚的模樣,氣定神閑地繼續說道:“這里是神闕穴,專治元氣大傷。”

說著,一針刺向曹秀美的肚子,“這里是肺俞穴,專治胸悶頭痛。”一針又刺向曹秀美的頭頂,“這里是肩井穴,專治四肢懶惰。”一針刺向曹秀美的肩膀……

“救命……”曹秀美被刺地慘叫聲不斷,將廚房里的媽媽看得冷汗都出來了,甚至有些開始發抖了。

林少春自言自語著,“好像毒液都不在里頭,再試試!”

曹秀美立刻護住了自己的身體,連忙認錯道:“四奶奶,饒了我吧!我好了我好了,不敢再扎了!”

林少春笑容溫暖地瞪著大家,“你看,我就說有效果吧?下一個是誰?”林少春說著,目光緩緩落在了榮壽家的身上。

榮壽家的立即跳了起來,“我好像也已經好了。”

廚娘們心驚膽戰地紛紛道:“我也好了。”林少春立在廚房中,大聲說道:“既然好了,就去廚房準備宴席。誰要是再犯病,大可上我這兒來,我好好給她治治,嗯?”廚娘們紛紛下炕,穿了鞋就開始做起活來,廚房內切、剁、洗、烹,榮壽家的帶著廚娘們瘋狂地忙碌著……

午宴的時候,眾人移步正廳,丫鬟們捧獻肴饌,陳添換至三十余味,尤其具有孫府特色的五割三湯的第一道大菜——水晶鵝,是南安郡王一直想念的味道。

南安縣主夾起了水晶鵝品嘗,立刻豎起來大拇指,“不錯!較之當年,如今愈發有長進了!”

孫遜笑道:“王爺喜歡,便是全家的造化。”丁榮壽給孫遜和南安郡王斟酒。正廳中南安郡王與孫遜的嬉笑聲傳來,沈氏松了一口氣,微笑地望著身旁的林少春,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林少春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當南安郡王和縣主用完午宴離開后,沈氏高坐正廳中,繡橘在她身后給她捏肩。

此時,林少春揪著榮壽家的走了進來,“媳婦請太太作主。”

榮壽家的一見沈氏立馬跪了下來,瞬間老淚縱橫,“太太,奴婢冤枉。”

沈氏眉頭一陣,“怎么了?”林少春冷冷地盯著榮壽家的,“太太今兒在前頭,不知道后院發生的事,榮壽家的我因縮減了買辦開支懷恨在心,今日有意帶領廚上婆子裝病,險些誤了給郡王預備的席面。這樣的刁奴留不得,還請太太裁度。”

榮壽家的一臉沮喪,跪爬到了沈氏的面前,“太太,我是當真吃壞了肚子,廚房的婆子們吃的也都是一鍋飯,確實一同鬧了肚子,并非有意給四奶奶添亂啊。”

林少春盯著榮壽家的,“好!那就請郎中來,一一給你們診脈,我謊稱會醫術,胡亂給你們扎上兩針竟有奇效,還敢說你們不是裝的?”

榮壽家的突然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

沈氏臉色沉了下來,“豬油蒙了心的,今兒是什么日子,郡駕蒞臨,由得你們在這個節骨眼上作怪!孫家哪里對不住你,你這黑了心肝的要這么害主子!”

榮壽家的立馬給沈氏磕頭,“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奴婢看四奶奶雖省了府里開銷,但買辦們送來的都不是上好的貨色,奴婢擔心郡王嘗出來怪罪,越性兒就不敢做了。”

林少春笑了,“這些東西是不是上好的,咱們大可來驗一驗,若驗出來東西不好,立時報官,現發辦了買辦。若驗出一應都是上好的,你怎么說?我竟不信,一個在孫府伺候了十年的人,還不會驗貨?”

榮壽家的只覺這四奶奶是來催命的閻羅,她說一句話,那四奶奶就有十句話等著,她嚇得又連忙磕頭,“太太,我真的知道錯了,奴婢見識淺薄,只認為便宜沒好貨。求太太看在奴婢為孫家盡心盡力的份上,寬恕奴婢一回,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是老人兒了,終歸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念在往日情分上,革你三個月的銀米,若再有下次,這張老臉可就要不成了。”

榮壽家痛哭流涕,“謝太太,謝四奶奶。”

林少春還想爭辯,孫玉樓正好走了進來,一把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林少春看向孫玉樓,但見孫玉樓輕輕地搖了搖頭。孫玉樓拉著林少春拜別了母親,一同沿著回廊往院子里走。

孫玉樓牽著林少春的手,“我向朝廷告了三天假,帶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林少春思索著,“不行,這府里都快爛到根兒上了,下人犯了這么大的事兒,輕易就饒過了,怪道那些人不服管。”

孫玉樓摩挲著她的手,寵溺道:“我知道,可你再這么管下去會吃苦頭的。”

林少春倔強道:“我不怕吃苦,要是不好好整頓一番,我就白嫁進你家門了。”

孫玉樓苦笑了一聲,“咱們家的院子里,所有丫鬟都聽兩個老人的,一個是榮壽家的,一個慶喜家的,她們都聽三嫂子的話。榮壽家的掌管府里的吃穿用度,各房都不輕易得罪,還有慶喜家的,她拿捏著家里所有下人的把柄,沒人敢不聽她們的……”

林少春聽著,“榮壽家的故意刁難,慶喜家的也不是善茬,就連小紅也是三奶奶的眼線……”

孫玉樓猛然攬住了林少春的肩,“既然明白都是些小人,懶得得罪,那個小紅瞧出了品性,就讓她走吧,免得放在身邊再生是非。”

林少春雙唇一挑,神秘道:“不,那個小紅我留著她有大用處。”

林少春既然要管家,就暗下決心攻克所有難事,所有難辦的人,恰逢慶喜家的兒子娶新媳婦,林少春親自到慶喜家,給慶喜家的包了一包銀子。

林少春親自道喜令慶喜家的很緊張,“奶奶可是有什么話要交代?犬子昨兒成親,勞奶奶親臨道賀,實在不敢當。我是個下人,沒權沒勢的,全憑良心兢兢業業伺候主子……”

林少春笑道:“媽媽只當我來,是興師問罪的嗎?我不過是想同媽媽道喜,交交心罷了,媽媽別拘著。”林少春拉著慶喜家的手,看了看慶喜家的,從頭上取下一根圓頭金銀珠釵,“我瞧嬤嬤的打扮也是太素凈了些,這珠釵是我從娘家帶來的,媽媽戴著正相宜,就送給嬤嬤吧。”

慶喜家的哪里收得到如此貴重的禮物,心頭一驚,“不不不,這我不能收,四奶奶,您有什么吩咐就直說,我可不是那種拿了錢就能給人做牛做馬的人。”

林少春按住了慶喜家的手,將珠釵戴到了慶喜家的頭上,笑得溫和,“媽媽哪里話,我什么都不要,也不求,就想你圖個喜氣,你戴著這個好看,行了吧?”

慶喜家的摸了摸頭上的珠釵,心中萬分珍惜,表情尷尬。可是她怎么想得到,一根朱釵帶在她的頭上,所有人都認為她慶喜家的投靠了四奶奶。一時間,下人們已經看不清風向了,榮壽家的投靠了三奶奶,慶喜家的是四奶奶的人,大家不敢輕舉妄動。

傍晚的風徐徐吹過窗欞。林少春握著花名冊默默不語,孫玉樓上前,一把摟住了她的肩,“看什么書,這么用功?”林少春一笑,靠在他的懷中,“專治你們家刁奴的好書。”

孫玉樓親了親她的臉頰,親昵道:“這么有意思,有沒有專門治理親夫君的書呢?”

林少春扭過頭摟住了他的脖頸,一雙眼笑得燦爛,“你想試試?”

正在此時,小紅在門外稟告,“四爺,四奶奶。”

“進來吧!”林少春推開了孫玉樓,走到了外廳,瞧了一眼走進房的小紅,她望著小紅,一雙眼似乎穿透了小紅的心臟,“小紅,前日我讓你監管廚房,你廚房那般光景,你都不向我稟告,不管你是三奶奶派來監視我的,還是另有目的,你這么做都是錯的。打今兒起,你要是聽話,我既往不咎,倘或不聽話,我自然有法子……”

小紅渾身一抖索,立刻跪在了林少春腳下,“不不不,四奶奶,我就是府里的一個丫鬟,想是我平日里做事不夠細致,沖撞了四奶奶,我日后定會好好伺候四奶奶的!我與三奶奶并無往來,更談不上監視!我那日真的是睡過了……”

林少春打斷了小紅,“好了好了,別說了!是真是假,我這兒都有賬呢。”此刻,孫玉樓立于林少春身后,將手中的名冊遞給了林少春,林少春搖了搖手中的名冊,“你們這些人,哪個身上沒點兒錯漏?別打量主子不知道!這會子把柄全在我上捏著,你要好自為之。行了,干活去吧。”

小紅的一雙眼偷偷瞧著名冊,心中有了小主意,她應聲:“是。”說著,退出了房。

孫玉樓猛地一把攬住了林少春的腰,沉沉地笑了,“夫人這一招空城計唱得好啊!”“什么也瞞不了你的眼……”她揉了揉他好看的臉,笑得花枝招搖,“既然嫁給你,嫁給你們孫家,我自然要全心全意為你……”

清風徐來,掉落在地上的花名冊被風輕輕吹開了,映著屋子中的燈光,上面空無一字。

不到一日,小紅便將花名冊的秘密告訴了榮壽家的。隨即,林少春差人牙子領著一批新丫鬟來到孫府,任她挑選。

孫府的院子中,晌午時光,隱約著秋風,倒是格外舒暢。林少春坐在院子中,望著站成一排的新丫鬟,“這個不錯,這個還可以,唉,咱們這樣的人家,自然要頂好的,你手上可還有人啊?”

人牙子是個五十開外的圓臉婆子,她討好地笑道:“有,四奶奶,您要什么樣的都有!”林少春指著其中模樣氣質尚佳的三個丫頭點了點頭,“好,這三個留下,明兒帶更好的來給我瞧瞧。”

人牙子高興地應道:“是!”

院子中的丫鬟們時不時地往里看著,三五成群的竊竊私語。

林少春環視著一圈大聲說道:“你們用不著聽墻根兒,都過來吧!”

丫鬟們紛紛走到林少春面前站好。林少春盯著一眾丫頭,“實話告訴你們吧,你們個個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全看在眼里呢。既使喚不動你們,倒不如換聽話的好,你們留下無用,該走的就走吧。”

丫鬟們嚇得紛紛跪下,“四奶奶開恩,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

林少春站起了身,“本來要打發你們,太太心善不讓。太太是還沒對你們死心,可我如今手里捏著你們的罪證。你們這些年在府里,跟著榮壽家的、慶喜家的,什么臟的臭的沒干過?要是報給太太聽,只怕我還沒開口,太太倒先要攆你們出去了。”

丫鬟們哽咽道:“四奶奶,我們都是家生子兒奴才,自小在這里長大的,老家亦沒了人了。您要把我們攆出去,我們只有死路一條啊。”

林少春盯著所有人,“既如此,我也不是鐵石心腸,你們要留卻不難,不過單憑嘴上說好聽的,我是不信的。我這兒有份花名冊子,明明白白寫著你們的罪狀,你們這會子把自己伙同他人犯過的事兒一并寫下來,倘或和冊子對應得上,我就饒了你。若有半點隱瞞,我可不管你們是家生子兒,還是半路賣身進來的,一體開革,絕不容情!”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大厂| 翁源县| 舒兰市| 怀化市| 葫芦岛市| 新蔡县| 米脂县| 务川| 赣榆县| 枣庄市| 招远市| 安化县| 安岳县| 荣昌县| 大埔县| 合川市| 黄大仙区| 长治县| 讷河市| 呼和浩特市| 恩施市| 滁州市| 恩平市| 常州市| 巴林右旗| 高碑店市| 栾城县| 隆林| 蓬安县| 岳西县| 湖南省| 深水埗区| 桃源县| 阿克苏市| 伊川县| 万宁市| 隆化县| 嵊州市| 独山县| 烟台市| 新邵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