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章

東京的許多事物都讓三四郎感到驚奇不已。首先,他最感興趣的就是電車“叮當叮當”的聲音。鈴聲響起的時候,一眾乘客隨之上車下車,這種情形著實令人新奇。其次是丸之內大街。然而更令他吃驚的是,無論是哪里,都散發著東京的氣息,并且成堆的木材和石頭隨處可見。新房子都建在離馬路一兩丈遠的地方,古舊的倉庫只拆了一半,留下的部分被精心保護起來。似乎在很多東西被破壞的同時,還有很多東西正在建設之中。東京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三四郎完全震撼了,一個平凡的鄉下人第一次來到繁華都市,那種心情和感觸根本無法言表。之前掌握的知識根本沒有辦法平息自己激蕩的心情。起伏的情緒動搖了三四郎的自信,這讓他感到悶悶不樂。如果這些劇烈的變化才是現實世界的真實面貌,那么自己過去的生活,就完全脫離了現實世界。仿佛躺在洞之卡山口一直在睡午覺一樣,到這一刻才真正清醒過來。那么是否能在這種變動之中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呢,恐怕很困難。這一刻,自己已然置身于變動之中,而只有環境發生變化,周遭的事物紛紛改變,才能開始與過去截然不同的學生生活。在世界的動蕩之中,雖然親眼見證了改變,卻無緣親身參與到這種動蕩之中。盡管自己的世界和現實世界處在同一個平面,卻完全沒有交點。這讓他感到十分不安。

站在東京的中心地帶,三四郎看著電車、火車、穿白色或黑色衣服的人在眼前來回穿梭,內心十分感慨。然而,一直處于校園生活中的他對外界觀念的變化毫無察覺——從人們的思想觀念上來看,四十年間的明治變革,相當于西方國家三百年來發生的所有重大事件的總和。

三四郎沉浸于日新月異的東京市中心,黯然神傷的時候,他收到母親從家鄉寄來的第一封信。拆開信件,洋洋灑灑都是母親的叮囑。信的開頭,母親說今年大豐收,喜事一樁。然后叮嚀他小心身體,還提醒說東京人刁鉆、狡猾,要他小心提防。然后告知學費會在每月的月底寄來,不用擔心。末尾母親提道,勝田家的阿政有個表弟,好像一畢業就進了理科大學任教了。母親囑咐三四郎一定要去拜訪他,請他多多照拂??瓷先ニ坪跏且驗榘炎钪匾拿致湎铝?,只好在信紙的空白處又加了“野野宮宗八先生”幾個字。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瑣事:阿作的青驄馬病死了,阿作傷心欲絕;三輪田的阿光給家里送了香魚,但是擔心在寄往東京的中途爛掉,就留在家里吃了……

拿著這封信,三四郎覺得它好像是從遠古時代寄來的。盡管有些對不起母親,但是他有一種無暇細讀這種信件的感覺。想歸想,他還是將母親的信仔細讀了兩遍。畢竟,如果他要接觸現實世界,現在除了母親也沒有什么其他人了。母親是典型的舊社會婦女,住在古老的鄉下。至于火車上偶遇的那個女人,就好比現實世界當中的一道閃電。如果可以稱得上接觸的話,實在過于短暫、過于尖銳了。最后,三四郎決定按照母親的囑咐,去拜訪信中的野野宮宗八。

第二天,天氣比平時更加炎熱。三四郎暗自斟酌,現在正趕上假期,即便到理科大學去,也不一定能見到野野宮君。不過母親并沒有告訴他確切的住址,自己先去打聽一番也好。下午四點左右,三四郎走過一所高中旁邊的小路,從彌生町上的那個大門穿過。這邊的馬路上,塵土有二寸厚,木屐、皮鞋、草鞋踩上去,到處都是清晰可見的腳印及錯綜復雜的汽車和自行車車轍。在這樣的小路上行走,難免讓人氣悶。等到進入庭院看到繁茂的樹木之后,心情才總算舒暢起來。他向傳達室走過去,發現房門是鎖著的,繞到后面也一樣沒辦法進去。最后只好到邊門那邊試試運氣,他小心翼翼地試著推了一下,沒想到門竟然開了。只看見一個伙計坐在走廊的拐角處打盹兒。三四郎向他說明來意,還沒有完全清醒的伙計便望向上野的樹林,好大一會兒終于清醒了過來。

“可能在家呢?!彼蝗徽f道。說罷便起身向里面走去。這真是個環境清幽的地方。不一會兒,那伙計便出來了。用熟稔的口氣對他說:“在家,快請進來吧?!?

三四郎跟在伙計身后,轉過拐角,沿著混凝土的長廊一路走下來。這時,周圍忽然變得昏暗起來,不清晰的視線讓人一陣暈眩,仿佛有刺眼的陽光剛剛照進眼睛一樣,過了好一陣子,三四郎才逐漸適應,慢慢看清了四周的景象。這是一個地窖,所以環境陰暗一些。左手邊有一扇門,正開著,里面閃出一張臉,寬闊的前額,銅鈴般的眼睛,一副寺院僧侶的模樣。他身著綢布襯衫,外面套了一身西裝,衣服上到處都是污垢。這人個子很高,身材清瘦,倒是與這炎熱的氣候特別相稱。他把頭和脊背保持在一條水平線上,彎向前方,對著客人邊行禮邊說道:“這邊請?!闭f罷,自己先轉身向室內走去。三四郎走到門口,觀察了一下屋內的情況。這時,野野宮君已經端坐在椅子上了?!斑@邊請?!蹦侨擞终f了一遍。他口中的“這邊”擺著一個座位,是用四根方木棍撐起來的一塊木板。三四郎走到座位前坐下來,因為是第一次見面,難免一陣寒暄。打過招呼之后,三四郎請對方多多關照。對話期間,野野宮君只是“唔,唔”地回應兩聲,他的表情與火車上遇到的吃水蜜桃的男子有幾分相像。三四郎做完自我介紹之后,一時也不再開口,野野宮先生便不再發出“唔,唔”的聲音。

三四郎環視了一下屋內,發現正中央放著一張長而寬的櫟木桌子,上面擺了精巧器具,是用粗鐵絲制成的,桌子旁邊是大玻璃,里面盛著水,剩下的就是銼刀、小刀以及被隨意丟在一旁的一條領帶。目光轉到對面角落的時候,只見約莫三尺高的花崗巖平臺上,放著一個醬菜罐頭一般大小的復雜設備。三四郎仔細一看,那設備的正中央有兩個洞,就像蟒蛇眼睛一般閃閃發光?!笆遣皇沁€挺亮?”野野宮君笑了,還為三四郎解釋了一番,“我白天準備好,晚上等來往車輛和其他聲響都歸于平靜的時候,再鉆回這幽暗的地窖,利用望遠鏡窺視如眼珠大小般的小洞,探測著光線的壓力。這個工作開始于今年新年,由于裝備較為繁雜,想要的理想效果至今尚未得到。夏天相對較好,冬季夜里最為難熬,縱使穿上外套,圍上圍巾,依舊覺得冷徹骨髓……”

三四郎甚是驚奇,這種驚奇又使得他為自己的無知感到苦惱。光線怎么會有壓力呢?即使有,那么這種壓力又有什么用途呢?“你親自來瞧瞧吧。”野野宮君說。望遠鏡放置在離石臺一丈開外的地方,三四郎好奇地走過去想要觀望一下,他將右眼貼近望遠鏡,卻什么也看不見。

“怎么樣,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看不見?!?

“哦,那是因為鏡頭蓋沒摘掉呢?!币耙皩m君走上前去,把望遠鏡前罩著的東西取了下來。三四郎再上前一瞧,便能看見一團亮光,但是輪廓模糊,周圍有著一圈刻度,如同尺子一般,并且在亮光的下方有個“2”字。

“現在看見了什么?”野野宮又問。

“我看見了個‘2’?!?

“注意,馬上要動啦。”野野宮君說話的工夫扳動了一下望遠鏡。不多時,光團中的那些刻度開始流動了,很快,“2”字漸漸消失,馬上出現了“3”字,緊跟著浮現出了“4”字,“5”字,直到最后的“10”字出現。接著這些刻度來回地流動,從“10”字開始,“10”到“9”字消失,然后“8”到“7”,再“7”到“6”,最后順次遞減到“1”停了下來?!坝腥??”野野宮君問道。三四郎的眼睛雖然已經離開了望遠鏡,心里感到吃驚,但對于那些刻度數代表的含義卻無心詢問。于是,三四郎只是客氣地道了謝,從地窖里探出身來,走到了人群密集處,頭頂的驕陽依舊似火。天氣雖然炎熱,他還是做了一個深呼吸。寬廣的坡道上灑滿了西斜的陽光,坡道邊的建筑屬于工科專業,建筑上的玻璃窗放射著光芒就像即將熔化了一般。天空清澈高遠,在純凈的天際,西下的太陽不斷地飄散出熾烈的火焰,三四郎的脖頸被炙烤著。半個身子都在承受著夕陽的照射,三四郎走進了左邊的樹林。同一太陽的光芒也在考驗著這大半個樹林,層層疊疊的枝葉之間,仿佛被一層紅色浸染。高大的櫸樹上的蟬聒噪不已,三四郎蹲在水池[2]邊。四周寂靜異常,連電車的聲響都沒有,原本有電車通過大紅門[3],但有學校的抗議,只得繞道小石川了。三四郎在水池邊猛然想起,在鄉下時報紙就曾報道過此事。一所連電車都不允許通過的大學,與社會的距離是多么遙遠。

偶爾走入大學校園,竟然有類似于野野宮君這類人,為了光壓實驗,半年多的時間一直守在地窖中。若是在校外遇見野野宮君,以他質樸的衣著,定會把他錯當成電燈公司的普通工人。然而他為了研究,欣然把根據地設在地窖中,孜孜不倦地工作,這實屬不易。誠然,不論數字如何變化,望遠鏡里的世界都與現實世界毫無關聯,對于野野宮君而言,他也許終生都不愿意進入現實世界。正因為生活在這種靜謐的空氣中,形成那樣的心境也很自然吧。自己干脆與這鮮活生動的世界斬斷一切往來,修身養性,了此一生罷了。

三四郎出神地望著池面,大樹和天空倒映水中,在池子底下形成碧青的倒影。此時,三四郎的心緒已脫離了電車、脫離了東京、脫離了日本,變得飄忽而遙遠。然而不多時,一種輕云般的寂寥感慢慢隴上心頭。他覺得,這正與野野宮君一人獨坐在地窖中的那種寂寞情懷是一致的,高中時期,在熊本,三四郎曾登上清幽的龍田山,躺在運動場上睡覺,周圍長滿了忘憂草。那一刻,他曾幾度忘卻了整個世界。然而,今天才開始產生這種孤獨感。

也許是因為看到這東京的急遽變動吧,又或者說——此刻三四郎因想起了火車上的那個女伴而臉紅起來——自己依舊依賴于現實世界。但是,他又覺得現實世界有種令人難以接近的危險,三四郎想要立即回到旅館好給母親回信。

三四郎猛然回首,看見有兩個女子立于左面的小丘上。她們所立之處的下面是水池,高崖上的樹林正對著這片水池,樹林后面還隱藏著一座哥特式建筑,紅磚砌成的建筑物看起來特別漂亮。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陽光穿過對面那些景物照射過來。女子就這樣迎著夕陽。此刻三四郎蹲在樹蔭里向上看,只覺那小丘上十分明亮。兩個女子中的其一讓人看了有些炫目,她手執團扇,將其遮在前額處,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臉龐,但鮮艷的衣服和腰帶卻十分搶眼,腳上的白布襪也很鮮明。她穿的鞋子不太能看清,但從鞋帶的顏色可以斷定是一雙草鞋。另一個手上沒有拿著團扇的女子穿著一身潔白的衣服,額頭微微簇在一起,正望著對面的一棵古樹發呆。古樹長得異常茂盛,長長的枝條恰好垂到了水面。兩位女子相依而立,白衣女子稍稍地靠后些,站在與土堤相距一步遠地方。從三四郎的角度看過去,此二人的身影是斜對著的。

他只覺得眼前的景象明麗而美好。然而,自己只是一個鄉下人,眼前這景象究竟怎樣動人,他也不是很明白,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此外,在三四郎的認知里,那位白衣女子一定是一個護士。

三四郎凝望著。這時,白衣女子的腳步仿佛無意識地邁動著,頗為悠閑地走動起來。緊跟其后的是拿團扇的女子,不出一會兒,兩人從斜坡上信步走了下來。三四郎仍然出神地看著。

坡下立著一座石橋,如果不過橋,直走過去就是理科專業了,而兩個女子徑直走過石橋沿著水池走到這里來。

女子將團扇從額前拿了下來。她手拈白花,花置于鼻尖之上,眼睛往下,邊走邊嗅。在離三四郎五六尺遠的地方突然站住。

“這樹叫什么名字?”她仰起臉問道。

面前的大椎樹,枝繁葉茂,擋天蔽日,樹頂大而圓,一直延伸到水池邊。

“這叫椎樹?!蹦亲o士答道。她的神色猶如在教導孩子。

“哦,這樹會結果嗎?”

說罷,她收回仰著的臉龐,回身之時趁勢望向三四郎。一剎那,一絲光在女子烏黑的眼珠中倏忽一閃,三四郎覺得自己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絲光。此時,一種莫名的情緒取代了關于色彩的感覺,忽地在心中陡然升起。在火車上時,那名女伴就說過他沒有膽量,而此時此刻的心境讓三四郎感覺似曾相識,與那時似有相通。令他感到惶恐不安。

兩個女子路過三四郎的面前時。那位年輕的女子將剛才嗅的白花扔下,剛好落在了三四郎身前。三四郎看向她倆的背影,一時之間出了神。護士在前,年輕的緊跟其后。透過多彩的夕陽,他看到一條染有白色芒草花紋的腰帶束在那名女子的腰間,一朵雪白的薔薇花簪于發間,在椎樹蔭下,雪白的薔薇花點綴在烏黑的秀發上,顯得格外奪目。

三四郎略有些迷惘,片刻,他輕聲嘀咕著“真矛盾”。是那女子的氣質與大學的氛圍格格不入呢,還是那奪目的陽光和眼神有沖突?是因為這個女子聯想起那火車上偶遇的女人從而使自己心生困惑呢,還是自己對于未來的規劃中隱藏著矛盾的內容?又可能是自己內心中愉快但又不安的心情之間產生了矛盾?——他只能感覺到矛盾的存在,至于為什么會有如此復雜的情緒,他這個鄉下人卻是一竅不通。

三四郎拾起地上的鮮花,那正是剛才那位女子丟棄在他面前的,他嗅了嗅,并沒有聞到有任何特別的香氣。他將花丟棄在池中,任由花瓣漂浮在水面上。這時,突然聽到有聲音從對面傳來,呼喚的正是自己的名字。

三四郎將視線從水池中的花移向對面,發現呼喚他的人是野野宮君,他站在對面的石橋上,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身影十分頎長。

“你還沒有離開???”野野宮君問道。在回答他之前,三四郎先起身,慢慢走上石橋。

“嗯?!彼袣鉄o力地回應道。但野野宮君卻不以為然。

“涼快嗎?”野野宮君接著問道。

“嗯?!比睦蓱暣鸬?。

野野宮君望向水面,過了一會兒,他的右手在衣袋中摸索著,不知道在尋找著什么。這時有一個信封從衣袋中露了出來,字跡娟秀,應該是女人的筆跡。野野宮君并沒找到自己需要的東西,便把那只手垂了下來。

“今天晚上的實驗無法進行了,裝置出了一些問題。不如我們一起去本鄉那邊散會兒步,怎么樣?”

三四郎很干脆地答應下來,兩個人順著斜坡爬上了小丘。野野宮君走到一處停留了下來,正是剛才那兩個女子站立過的地方,他望著對面的綠林背后的紅色建筑,以及水池,在高崖的襯托下,水池顯得地勢極低。

“景色很美吧?只是建筑拐角有些突兀。不過,你注意看,從林峰間望過去,那座建筑建造得十分精美。雖然工科大樓也不錯,但和它比起來還是略遜一籌。”

對于野野宮君的審美能力,三四郎十分驚訝。老實說,自己分不出什么好壞來。所以,只能“唔,唔”地應付著。

“還有,你看這兒的樹和水雖然沒有給人什么特別的感覺,不過這里可是東京的市中心,卻能如此幽靜。想要做學術沒有這樣的地方怎么行呢!但是近幾年東京越來越喧鬧了,很讓人傷腦筋。還好這里依舊是學術的殿堂?!币耙皩m慢慢地走著,指著左手邊的一座建筑,“這是舉行教授會議的地方。喏,不過我是不用參加會議的,只用在地窖中做實驗就行。近年來,學術界發展迅猛,稍有松懈就被淘汰。在別人看來,地窖實驗如同做游戲,可是其中的艱辛只有我這個實驗者才能明白,為了這個實驗,精神時刻都要高度集中。這種勞動不亞于電車的高手運轉甚至還要強烈。為了試驗,我連消夏度假都取消了?!?

他說完仰望著寬廣的天空。這時,陽光正在逐漸減弱,寧靜的天空一片蔚藍,只有幾抹淡淡的白云飄浮在天空中,云彩的形狀就像是刷子刷過留下的痕跡?!澳阒滥窃茷楹文菢訂??”空中半透明的云彩吸引了三四郎的目光。

“那些都是雪霰,它流動的速度甚至能超過地面上的颶風。但是,從我們的角度上看卻好像紋絲不動——羅斯金[4]的著作你讀過嗎?”

“沒有?!?

“是嗎?”野野宮君反問了一句后就沉默了。過了一陣兒,他接著說,“我應該和原口說,對著天空寫生也會很有意思的?!?

原口是一個畫家,不過三四郎肯定不知道這些。兩個人路過倍爾茲[5]的銅像,又走過枳殼寺,最后來到電車道上。路過銅像的時候,野野宮君詢問三四郎對銅像的看法,三四郎覺得有些尷尬不知如何回答。校外異常熱鬧,電車來回穿梭。

“你討厭電車嗎?”這個問題,讓三四郎陷入了思考,電車對他而言說不上討厭,應該是害怕。不過,他沒有多說什么,只“嗯”了一聲。

“電車很討厭?!币耙皩m君說道??墒钦婵床怀鰜硭憛掚娷??!叭绻麤]有乘務員的幫助,我都不知道如何換乘。這兩三年,電車的發展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方便,但也帶來了煩惱,就像我的學術一樣?!彼χf道。

現在正是開學時期,來往人群中有很多中學生,頭戴著新帽子??粗@些年輕的中學生,野野宮很高興?!坝钟泻芏嘈律鷣韴蟮搅??!彼f,“年輕人意氣風發,多好啊。你今年多大啦?”三四郎按照住宿登記簿上的年齡做了回答?!八阅惚任倚∑邭q。擁有七年的時間可以做很多事情。不過時光飛逝,七年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睂τ谒脑捠胝媸爰伲睦捎行┳聊ゲ磺濉W哌M十字街頭,很多書店和雜志點并排在左右兩側。有兩三家店里人頭攢動,擠滿了看雜志的人??赐暌蛔吡酥挥觅I了。“這些家伙真狡猾!”野野宮君說著笑了。不過,他自己也拿起一本《太陽》[6]雜志打開看了看。

在十字路口的左右側分別是一家西洋化妝品商店和一家日本化妝品商店。電車飛快地穿過這兩家商店之間,打了一個彎兒,駛了過去,叮當作響鈴聲不斷地傳入耳中。很難通過街頭擁擠的行人穿過路口。

“我需要點兒東西,過去買一下。”

野野宮君用手指向那家化妝品商店說道。說完就從叮當作響的電車縫中穿了過去。三四郎緊跟尾隨著穿越街口。不過野野宮君已經走進了商店。三四郎等在店外,看見的都是些梳子、花簪之類的東西陳列在玻璃貨架上。對于野野宮君需要的東西,三四郎覺得很好奇,于是他便走了進去,看見一條彩帶,如同蟬翼一般輕盈,正被野野宮君攥在手里。

“怎么樣?”他問。

這時三四郎想起應該給三輪田的阿光選一些東西,當作香魚的回禮。可一轉念,這東西要是阿光收到后,她估計會胡思亂想一番,一廂情愿地認為這絕對不會是對她送香魚的酬謝,因此也就打消了這一念頭。

漫步走到真砂町,野野宮君想請三四郎吃頓西餐。野野宮君非常推薦這家店,說這家在本鄉是最好的餐廳。對于西餐,三四郎原本只想嘗一下,可真吃起來,也就沒剩下多少了。

在西餐館前,兩個人做了簡單的告別后,三四郎默默地沿著岔路口走了回去。很快,他就走到剛才那個十字街口。他想著要買木屐,于是又折向左邊。一進到木屐商店,就看到一個姑娘坐在煤氣燈下,雪亮的光線照在她的臉上,臉上厚重的白粉讓她看起來猶如一尊雕塑成妖怪的石膏。一種厭惡之情油然而生,三四郎打消了購買的欲望。走在回去的路上,剛剛在學校水池旁巧遇的女子的臉龐不斷地浮現在他的腦中——雖然她的肌膚很細嫩,但是面色像微微烤焦的年糕片一樣,略微泛黃。三四郎認為,這樣的膚色才是大多數女人應該有的。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五指山市| 喀喇| 广州市| 邓州市| 白朗县| 安庆市| 巫山县| 烟台市| 简阳市| 沅陵县| 同心县| 贵州省| 金塔县| 滕州市| 昔阳县| 项城市| 古交市| 房产| 安西县| 高清| 阳春市| 潼关县| 鸡东县| 来宾市| 惠州市| 富宁县| 涿鹿县| 建德市| 拜城县| 阳城县| 尼木县| 西昌市| 若尔盖县| 辽宁省| 玛沁县| 和顺县| 巴中市| 旅游| 锡林浩特市| 资中县| 包头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