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能在那樣公開而重要的場合令竹內狠狠摔上一跤的機會已經溜走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那個王秀珍也一樣，我不是沒給過她特別的機會，假如她當初選擇的不是用她那堅硬的牙齒來咬我，而是用她那溫柔的舌頭來舔我，那么我恐怕早已對她網開一面。但是很可惜，人生沒有回頭路，現在，機會不存在了。”

“不，太君，求您大發慈悲！求您大發慈悲！我替她向您道歉！她不舔，我來舔！我來舔！”

趙宏偉像條瘋狗一樣舔著渡邊的鞋。他的臉上，鼻涕眼淚一塌糊涂。

“滾開！你這個下賤的支那人！”渡邊一臉踢開了趙宏偉。趙宏偉的嘴角流出了血。

“太君，只要你肯放了秀珍，你要我做什么事都可以，我愿意做你最忠誠的狗，求求你放了秀珍！求求你放了秀珍！太君——”

趙宏偉涕泗縱橫地給渡邊磕著頭。

“你本來就是我們皇軍的一條狗，如果不是，那你就得死。這有什么可說的？你又有什么能為我做的？你是能出去打死一支國民黨部隊？還是能出去給我抓回幾個地下黨來？你說你能為我做什么？我憑什么就要放了你的那個王秀珍？”

趙宏偉的嘴唇，蒼白地哆嗦著，哆嗦著。

“告訴你，我要讓我們皇軍的每一個士兵，都好好嘗一嘗那個王秀珍的漂亮肉體，我要讓王秀珍知道，一個奴隸，如果膽敢反抗她的主人，會有什么樣的后果。懂了嗎，宏偉君？”渡邊拍了兩下趙宏偉的臉。像打耳光一樣。

“不，不，太君，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這樣！”趙宏偉跪在地上，淚也都流干了。他哆嗦著嘴唇，說：“如果你肯放了秀珍，我可以……我可以……”他想說，我可以帶你去捉地下黨。但是，他哆嗦了好久，終于還是沒有說出來。

“你可以什么？”

“我可以……再給您兩根金條。”

“這樣吧，明天你把那兩根金條交出來，不然，我派人抄你的家。”

趙宏偉像個雕像一樣跪在地上，沒有聲音，一動不動。

“宏偉君，其實我還是非常同情你的，你說你貴為趙家鎮的一鎮之長，卻為了一個已經是淪為了我們皇軍士兵的公用尿壺的女人，跪在我的面前，又是哭泣又是磕頭，你說你可憐不可憐？——說真的，其實你對我們皇軍來說，也沒什么實際用處，但是怎么說呢，我們想要演大東亞共榮的戲，那臺上總得有幾個精致的木偶吧？你是趙家鎮上有名的聰明人、文化人，用你們中國人的古話來說，你是個狀元之才，所以，我們才選擇了你。我們需要木偶，是你還活著的唯一原因。成為一個木偶，是你繼續活下去的唯一途徑。所以，你不要再奢求什么了，操縱木偶的人，有時也是會扔掉幾個令他厭煩了的木偶的。”

趙宏偉依舊像個雕像似的跪著。

“忘記那個尿壺一樣的女人，想想你的明天吧。要是你聽話，副縣長、縣長，這些職位，你都可以有。你這個木偶，原本就是我創造出來的，只是一直被竹內霸占了去，去給他演了戲。現在竹內就要走了，你很快就會重新回到我的手上，為我的明天而演戲。宏偉君，我是需要你的！我也愿意讓你成為副縣長、縣長。想想看，你若成了一個杰出的縣長，人人就都會知道，我渡邊，才是真正在為大東亞共榮做貢獻的！到那時，就連將軍也會對我刮目相看！清醒吧，宏偉君。這才是男人的事業，女人，只是一種糕點。——這樣吧，宏偉君，我也不是一個無情的人，既然你這么喜歡那個王秀珍，我就給你一個特權：在王秀珍離開江慶縣之前，你可以像我們聯隊的士兵一樣，隨時去享用王秀珍的身體。我想，這才是一個男人最想得到的東西吧？這已經是我對一個支那人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宏偉君，就這樣吧。”

趙宏偉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他說：“我不會接受這種侮辱。中國有句古話，頭頂三尺有神明。人做什么事，天上的神靈都會看得見。”

渡邊背轉身，說：“我從不相信這個世上有神。”

趙宏偉說：“我也不信神，但是我相信，有一種揚善懲惡的規則，始終凌駕在我們每一個人的靈魂之上，任何人都不可違逆它，否則，這個人便會被規則給撕碎。”

“混蛋！”

趙宏偉開始向門外走去。

“趙宏偉，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去竹內那里誣陷我，或者膽敢用竹內來與我作對，我一定會讓你看見，王秀珍是怎樣被自己的腸子給勒死的！”

“——你放心，我是不會蠢到那種地步的。”

趙宏偉擦干凈了自己的臉，走出了竹內的辦公室。

天色已昏暗。沒有一絲風，悶熱仿佛能將人的血液凝固。幾只鳥從天上飛過，孤單得沒有一絲生氣。

趙宏偉坐在路邊上，失魂落魄，像個乞丐。他遠遠地看到，縣政府那邊，正在放煙火。煙火那么美，簡直像在過春節。他想起了自己曾經的許多美好歲月，他想起了秀珍小時候，歡天喜地地看他放煙火的情景。那時的她還只是個愛吃糖的孩子，誰能想到她有一天會長大成人呢？一切都像是上輩子的事情。那些沒有戰爭沒有匪寇沒有仇恨的歲月，真是多么地美好！小小的安寧與平靜，真是這世上最可寶貴的東西。但是生逢亂世，誰又真能主宰得了什么呢？趙家鎮也不是桃花源，哪能逃得過這亂世的洗禮呢？那些安寧的歲月片斷，更像是一場時代浩劫開始之前的餞行酒，飲完唱罷，大家便須去刀山火海之中再見了。沒得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