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倉庫里看到了更加令他不能接受的一幕。他的那些漢奸弟兄們，此刻正一個一個無一例外地全都趴在那些可憐的中國女人身上。他們在做著和那些日本畜生一模一樣的事情。而最令他目瞪口呆的，是十九歲的福寶。瘦小的福寶正在一個高大而美麗的女人身上動得飛快，他閉著眼睛，嘴里流瀉著狼一樣的聲音。女人們的表情，大都像死了一樣。不，比死了更絕望。一切，都比死了更殘酷。

一切，都變得好陌生。趙宏偉覺得。他的眼前，就像是有無數只又黑又大的蒼蠅，正在吸食一具具尸體的血。他快要吐了。他一把就將福寶從那個活死人一樣的女人身上拉了下來。

“全他媽的給我滾下來！”趙宏偉大吼。

眾人皆驚，才發現趙鎮長已大駕光臨。一些人依依不舍地從那些女人的身上滾了下來，而還有一些人，則沒聽見似的繼續在動。趙宏偉大聲地又吼了一遍，他們只是動得更快了一些。趙宏偉一把拔出了槍。他走上前去，一個一個地，用槍頂在他們的腦門上，逼他們下來。眾人只得聽命。只有最后的一個已是六十多歲的老年漢奸天不怕地不怕，槍頂在他的腦門上，他仍照動不誤。趙宏偉怒不可遏，臉色血紅，直想一拳打翻這個老畜生，看著他滿頭的白發，卻又下不去手。趙宏偉再次大聲命令了一遍，但老頭還是不理他。后面就有漢奸哄笑了起來。趙宏偉拿槍的手在微微發抖。

趙宏偉腦子里正金星亂冒、“嗡嗡”直響，這個老頭終于結束了。他從女人的身上爬了下來，心滿意足地長出了一口氣，然后嘲笑地看了趙宏偉一眼。“趙鎮長，你拿槍對著我們干什么？”老頭說。說完，他玩耍似的用力拍打了幾下剛才在他身下的那個女人的赤裸的胸脯，說：“日本人玩得，我們就玩不得？日本人在的時候，肥肉再多也不肯分給我們一口，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日本人讓我們來看倉庫，兄弟們想監守自盜一次，偷個腥解個饞，你卻還幫著日本人來壞我們的好事？趙鎮長，你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日本人哪？”

“她們、她們可都是我們的同胞姐妹呀！”趙宏偉顫抖著說。

“放心，我們都驗過了，這里的女人，沒一個是我們的姐妹。”老頭挑釁似的笑著說。

又有幾個漢奸笑了起來。

老頭在剛才那個女人的雪白的大腿上，狠狠地擰了一把，說：“你看，多美的女人。自家的好東西，憑什么光給日本人用？”老頭腦袋一昂，向眾漢奸一揮手，高聲說：“弟兄們，快，繼續，趁著日本人還沒回來，咱們玩個痛快！”

“砰”一槍，老頭的腦袋開了花。血全濺在骯臟的墻上，濃濃厚厚一大片，像一個腐爛的傷疤。

尸體橫在地上。倉庫里肅靜一片。

趙宏偉不敢相信，自己殺了人。

渡邊擊敗了游擊隊后，就直接領兵回了鎮政府。而此時，趙宏偉已是被留守的日本兵給五花大綁地浸在了水牢里。

渡邊提審了趙宏偉。曾林給趙宏偉作證，說，趙宏偉是想去視察倉庫那邊的保衛情況，結果沒想到就出了事。槍是他借給趙宏偉的，因為怕有女人會突然造反，傷害到手無寸鐵的趙宏偉。

趙宏偉在渡邊面前痛哭流涕。他說，他是因為實在無法忍受那群骯臟的中國人竟敢那樣肆無忌憚地玷污皇軍神圣的慰安婦，所以才一時失手，殺了人。請皇軍開恩，千萬開恩。

最后，趙駒在渡邊的耳旁說了幾句話，渡邊點了點頭。趙宏偉被釋放。而那些監守自盜的漢奸，則被隨便抽出了幾個人來，拉出去執行了槍決。福寶也被槍斃了。渡邊拍拍趙宏偉的肩膀，笑著說，你做得好，你對皇軍，非常忠心。

等到一切都結束，趙宏偉回到家時，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趙宏偉擔心小菊昨天沒吃晚飯，會不會餓壞肚子，小菊說她昨天晚飯吃的，就是吃的昨天中午剩下來的那些飯菜，很飽。趙宏偉就略感欣慰，慶幸自己昨天做了午飯。

趙宏偉累得睡著了。在夢里，他無緣無故地嘔吐著，吐得腸子都流了出來。他看見了漫山遍野的血，而他的兩只手，都插在荒涼的墳墓里。

醒來時，小菊手里端著一碗水，正站在他的床旁邊。

“宏偉伯伯，你是不是生病了？”小菊問。

“沒有哇，伯伯好得很。”

“我看見你睡著了一直在發抖。”小菊將水碗一放，小手往趙宏偉的額頭上一摸。“宏偉伯伯你額頭好燙，你是不是發燒了？”

趙宏偉自己一摸額頭，卻感覺不出燙不燙，因為他的手心里也是燙的。“沒事，小菊放心，伯伯沒事。”

趙宏偉看了看時間，是該做午飯的時候了。他只做了小菊一個人的份，他實在是什么也吃不下。看小菊吃完了午飯，他收拾了一下碗筷，然后就是又出去，買了一大盒的油酥餅回來。他對小菊說，小菊乖，以后要是伯伯不能準時回來給你做飯，你就先吃這個餅填填肚子。伯伯不會經常這樣不回來的。小菊就很聽話地點點頭。

趙宏偉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一動也不想動。但他還是不能躺下。他知道自己還有太多的事沒有做完，雖然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樣去做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