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倆談上了戀愛?
- 中國病人
- 洛藝嘉
- 4445字
- 2021-06-08 11:06:13
大家親眼看著余小卉走到富理想身邊,親眼看著兩人談起來。
“不要說記者沒有職業(yè)道德,記者的現(xiàn)狀也是大環(huán)境造成的,”做著富理想工作的余小卉說,“北京這么大,交通又這么堵,到哪兒去還不得一個小時?報社又不給咱派車。大冬天的,大夏天的,大風(fēng)天的,大雨天的,總不能擠公共汽車吧?擠公共汽車新聞也出不來呀。公司給的一二百塊錢兒還不就是給打車的嗎?況且有的活動還沒有錢呢,有錢的好多還沒有飯呢,到了吃飯時間總不能餓著肚子吧?平均下來,一二百塊還能剩什么?”
余小卉望了眼大廳外面等候她消息的人們一眼,就又接著做富理想的工作:“咱給公司寫篇稿子,他們能省多少廣告錢吶?文章比廣告可信,文章一出,產(chǎn)品銷路一開,他們能賺多少錢吶?一二百塊就打發(fā)了咱,咱心里還不平衡呢。你看那些大腕兒記者,開著車,一天跑五六個會,到了會上,領(lǐng)了東西就走,誰還坐下來真聽什么新聞發(fā)布呀?前天在人民大會堂開會,要求特殊,一個不讓先走。我旁邊是電視臺的,你猜人家說什么?人家說‘我受了巨大傷害’。聽聽,坐了一個多小時對人家就是巨大的傷害……”余小卉看著他說,“我覺得你好像在回避這個市場經(jīng)濟的現(xiàn)實,你是不是特喜歡生活在過去?”
他也隨時可以進入,他也同樣有條件,可他為什么回避呢?他真的知道自己不愿面對的其實是怎樣一個世界嗎?他留戀過去什么呢?在他懷念的時光中他的生活還沒有開始。而他排斥現(xiàn)代的理由又是什么呢?他怎么就沒有注意到物質(zhì)世界正被更高限度地服務(wù)于人,怎么就沒有注意到人們生活所發(fā)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呢?公共領(lǐng)域的誘惑,私人生活的無力,大家都不自覺地被引領(lǐng)至其中,誰還想那些,注意那些沒用的事情呢?
“那你不覺得現(xiàn)代科技正一點點地吞噬舊時生活的詩意嗎?”他問。
她說:“我們可以從新的生活中尋找新的詩意。當(dāng)寶馬車以時速180邁行駛在高速路上時你能說沒有詩意嗎?”
看著余小卉和富理想談得有聲有色,大家估計這次有戲,卻萬萬沒有想到兩人談來談去談上了戀愛。
“余小卉,”大家說,“你的男朋友不是在美國嗎?你不是說如果不和他結(jié)婚就一輩子不結(jié)婚了嗎?”
“他可以娶妹妹呀。”余小卉脖子一梗說。
“我只是,”這天在路上余小卉說。她本想說“我只是對你很好奇。”但她把后面的話吞下了。她不是怕傷了富理想的心,她只是看他還有利用價值。
“只是什么啊?”富理想問。
“只是不明白,你真的沒有談過一次戀愛?”她說,卡通似的大眼睛朝他眨著。
“要是談才叫談過戀愛,那我沒有。”富理想說,“我倒是喜歡過一個女孩。非常非常喜歡。她給我的感覺就像三月里的小雨。”
“她叫什么名字?”她眼波流轉(zhuǎn),顯然對這個問題并不關(guān)心,她在尋找電話亭。
“不知道。我們在一個學(xué)校,經(jīng)常在校園里碰見。可我沒有問過她的名字。”
余小卉撇了撇嘴。
“你對女人真不了解。”余小卉說,“我今天告訴你一個秘密。如果你真心愛一個女人,就千萬不要對她說真話。”
“為什么呢?”富理想疑惑地問。
余小卉哼了一聲,看到旁邊終于有了公用電話亭就跑了過去。
大約5分鐘后她跑到等候她的富理想身邊,差一步時雙腿一并跳到他面前說:“嘿。”
“走吧。”他說。
“我突然有事,你先走吧。”
他稍微猶豫了一下,戀戀不舍地說:“你先走吧。讓我看著你走。”
余小卉就在他面前蛇樣地走起來。她不是走的,她來回晃,水波一樣,好像身體的某一部分似乎要從身體中柔軟地脫離出去。也因為太水,她的這個走的動作基本上已失去了這個動作的內(nèi)涵支撐,描繪這個動作的詞完全可以換成另外一個了。
扭行了一段余小卉才走回正常的步子。她走出好遠回頭時富理想還在路旁了望她。
“怎么那么傻呀?”她罵了一句,上了公共汽車。
余小卉進了酒店先去一樓的首飾店。
“我來看看定做的耳環(huán)。”她對小姐說。
小姐給她拿出來。
她看了看說:“可以,給我先放到柜臺里。標簽寫好了嗎?按我說的,多寫500元,回頭我把提成給你。”
小姐又把標簽給她看。她說:“可以,我一會兒帶別人下來付錢,記住了,多一句話也別說。”
小姐點頭。
余小卉上去把林寬叫了下來。
林寬穿件四粒扣的灰色西裝,駁領(lǐng)很細致,墊肩柔和。里面穿了件酒紅色的襯衫,藍白黃三色的碎花領(lǐng)帶。
“林總好帥耶。”一見面她喊。
“剛換上的。”林寬說,“陪你這么體面的小姐出去能不注意一點嗎?”
兩人就下樓。
“這么大?”見了柜臺上的耳環(huán)林寬學(xué)著她的口氣說,“吉尼斯世界記錄耶。”
“現(xiàn)在都時髦戴大的。”余小卉說。
林寬一眼就看出這是個定做的耳環(huán),可他假裝不知道。付了款他假裝關(guān)切地對余小卉說:“既然買了就不要浪費。來,讓小姐給你戴上。”
“我這身衣服配著不好看。”
“好看,好看。”林寬說,“你天使的面容配什么都好看。”
余小卉本打算把這耳環(huán)重新打成項鏈、耳環(huán)和手鐲的,但見林寬這么堅持,也只好戴上了。耳朵被墜得揪心地痛,也不好言聲。走出幾步想與林寬告辭。林寬說別急呀,上去坐會兒吧。余小卉說還有事,改天再上去。正一推一讓時林寬的手機響了。林寬接了,說了兩句說“好,我馬上就過去。”
余小卉得意地撇撇嘴。總算解脫了。
“我要去參加‘解憂’的熱賣。”放下電話林寬說,“你既然是光明天使就一起去吧。”
他一出現(xiàn)就是中心人物,一到熱賣現(xiàn)場就顧不得我了,余小卉想,他也有車,一會兒我找個托詞坐在車的后排座,偷偷把耳環(huán)卸下就行了。想好了,就把嘴向前嘟嘟著假裝耍賴說:“我就白去一趟?”
這一動作有些大了,耳朵“刷”地痛了一下。她強忍著可還是咧了一下嘴。
林寬看在眼里,樂在心里。他假裝什么也沒有看出似地說:“跟我打交道你還不放心嗎?我什么事能讓你白干?”
兩人就出了酒店。快走到停車場時林寬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說:“唉呦,我差點忘了,我的車昨天皮帶輪壞了,還是別人幫著拖回來的。咱們得去打車。”就轉(zhuǎn)身向回走。
“你怎么這么不利索呢?”余小卉說,走在林寬身后,趁他不注意就用手托托耳朵。
“有這么漂亮的小姐陪著臉上多有面子啊。多走兩步我倒是愿意。”林寬說,回頭看余小卉。
余小卉趕緊把手拿開。她還假裝看了看天。她這一抬頭耳環(huán)揚起來一些又蕩了下去,她的心“悠”地痛了一下。她感覺頭都開始痛了。他讓她這么痛,他早晚會付出代價的,她恨恨地想。
林寬突然又看了看表,然后說:“來不及了,咱們趕緊去叫車。”就跑起來。跑了兩步回頭見余小卉沒跑,就又返身回去拉上她說,“來,我拉著你。”還沒征得她同意,就拉著她跑起來。
“你干什么呀?”余小卉把自己的手從林寬手里硬拽出來說,臉色終于沉了下來。又覺得堅持到這會兒了得不償失,就勉強說,“你在前面跑你的得了。我自會跟上。”就終于用手公開地托著耳環(huán)跟著林寬跑起來。
富理想沒想到余小卉會把自己撂在路上。她要走總有她的道理,他想,也別白出來呀,就去了安寧醫(yī)院。一了解,也是同樣沒有給病人用過“解憂”。什么算是火爆呢?富理想想,幾個精神病院都沒有進過,大藥店也沒有售過?
“長遠公司今天在當(dāng)代商城廣場搞個熱賣活動。你不妨去那看看。”其中一個醫(yī)生說。
“噢,謝謝。”富理想說,就往當(dāng)代商城趕。
到了那兒,他問長遠公司的小姐林總是哪個。小姐說還沒有來。
“這么大的活動他都不來?”富理想疑惑地問。
“放權(quán),給每個人發(fā)揮自己能力的舞臺,這就是長遠成功的秘密。”小姐得意地說,“他陪醫(yī)藥報的余小姐去買耳環(huán)了。他們一會兒能過來。”
“余小姐?是余小卉嗎?”
“可能是吧,”小姐說,“個子不高,漂亮得有些夸張。”
他陪小卉去買耳環(huán)?搞這個活動還用耳環(huán)?富理想想,就找個位置坐下來。來之前他還想,治療抑郁病的藥熱賣?能有人公開買嗎?雖然聽說過在日本有大規(guī)模的“行為調(diào)整輔導(dǎo)班”,在美國有“褪黑色激素”的空前熱銷。等到了現(xiàn)場,才發(fā)現(xiàn)中國人的觀念真是改變了。也是,他想,性用品商店人們都能堂而皇之地進,精神問題有什么不能正視的呢?要是小卉有問題,他就不會歧視她、拋棄她的。他正是為了千千萬萬生活在困苦中的抑郁病人才來找林總的。“解憂”在上市前的試銷階段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為他父親在20年前研制出的抗抑郁藥也叫“解憂”,而那塵封了10年的藥方3年前突然神秘地失蹤了。他可以不去追想這兩件事之間的隱秘聯(lián)系,他可以認為抗抑郁藥很容易起名叫“解憂”,可他不能,因為父親臨死的時候告訴了他“解憂”的致命弱點,如果這個弱點不被克服,是不能讓病人服用的。所以他馬上找長遠公司的林總聯(lián)系。這本是很容易就了解清楚的。這只是一萬中的萬一。可為什么林總總回避他呢?他還想趕快見一見小卉,問她了解“解憂”多少,聽說她還成了長遠公司的什么形象小姐。
左等右等還是等不到,富理想于是從包里翻出一個本,撕下一頁,在上面寫著:林總,你為什么總是拒絕和我見面呢?莫非有什么鬼?聽說“解憂”來至長春的一個秘方。我了解其中的情況,有興趣和我談?wù)劻税桑课以谏虉鰞?nèi)一樓的CD柜臺前等你。不來的話,后果你就自負吧。醫(yī)藥報記者富理想。即日。
余小卉實在受不了了,感覺自己要昏倒了。下了出租車,就想找借口溜。什么借口呢?只能說要去洗手間。又一想,在這樣的熱賣現(xiàn)場說洗手間有點可笑,不如說廁所,后又想,不如再通俗一些,就說:“你知道這附近哪兒有茅房嗎?”
林寬被問愣了,隨即知道了她要逃脫的原由,就說不知道。余小卉說:“還是我眼尖,我看到了。”就往東邊跑。其實她什么也沒有看見。
她還是進了當(dāng)代商城的洗手間。她把兩個耳環(huán)摘下放回到包里。兩個耳垂已經(jīng)紅了。她用兩個手的拇指和食指揉了揉兩個耳垂。又對著梳妝鏡看自己的耳朵眼兒變大了沒有。這一拉一扯又痛了起來。她恨恨地放了手,低聲罵了一句:“林寬,看我以后怎么跟你算帳?!”
林寬是很有感召力的,他上了臺鼓動了一陣,下面掌聲如潮。還不斷地有人往上遞條子。一年前他在大學(xué)里還演講過,效果很好,好的以至于他準備在北京高校做巡回演講。他實在是太得意了,在一次演講中就對下面的同學(xué)說“誰家里有困難,我可以資助他全部大學(xué)的費用。只要他遞上條子。”結(jié)果那天他接到了246個條子,嚇得他不敢再隨便講了。
他把今天的條子打開了3個,回答了,又贏得了陣陣掌聲。他打開了第4個條子就有些呆愣了。上面寫著:林總,你為什么總是拒絕和我見面呢?莫非有什么鬼?聽說“解憂”來至長春的一個秘方。我了解其中的情況,有興趣和我談?wù)劻税桑课以谏虉鰞?nèi)一樓的CD柜臺前等你。不來的話,后果你就自負吧。醫(yī)藥報記者富理想。即日。
“定貨的現(xiàn)在就來了,我得去一趟。”林寬笑著對大家說,就下了臺去商場一樓的CD柜臺。怎么那么牛呀?敢跟他叫板?林寬殺氣騰騰地趕到約定的地點,卻發(fā)現(xiàn)那兒根本沒人。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他轉(zhuǎn)身回來問公司的小姐醫(yī)藥報的富理想是哪個。小姐說:“高高瘦瘦,很英俊的,就是新聞發(fā)布會硬要往里闖的那個。剛才還在呢。”
富理想怎么也沒有想到長遠公司的林總原來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古大力。富理想怎么也沒有想到他,因為沒想到他改了名;“解憂”的秘方丟失怎么也沒有想到會和他有關(guān),因為他已經(jīng)有18年沒有回家了。本應(yīng)最開始就考慮的人卻被富理想輕易地忽略了。“解憂”原來還沒有脫開他們古家的干系。富理想更覺得這藥里有問題。問題比他原來料想的還嚴重。他本是對產(chǎn)品提出疑義的,現(xiàn)在卻扯進了個人恩怨。他不知該怎么辦,就想回去想想再說。